一頓飯似乎讓阿米和大伯家的關係又親近了幾分,隔三差五的阿米也會往顧大軍家中走動一二,顧建國更是好像接到了什麽命令一樣,在阿米和紅軍,秀芝上山的時候,帶著他自己的彈弓,跟著屁顛屁顛的往山上跑,甚至有時候還會幫著阿米去放羊割草,來拉她一起吃飯,弄得阿米都感覺他成了自己的跟屁蟲,實在是有些頭疼,這樣被人關心愛護是很不錯,可同樣的也壓縮了她一個人的時間,很多的事兒手腳走不好做了呢,比如存獵物什麽的,弄得偷偷摸摸的,好在沒有幾天,就又有事兒吸引了顧建國等人的注意力。


    村子裏早就在傳言的什麽下放的人來了,有兩個,據說是大學教授,還是兩口子,五六十歲的樣子,這讓村中很多人都好奇了起來,村子裏的人大多都不是什麽文化人,學曆最高的也不過是高中,就這樣的,也已經出了村子裏,在鎮子上了,而且還就那麽一個兩個,其他人能有個初中的文憑就不錯了,比如阿米的哥哥,當初就曾讀到初中,隻是因為家庭等關係,最後不得不輟學,跟著建築隊走了,也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惜的,這樣的情況下,有那麽一個大學教授,怎麽想都是高大上的人過來,還是下放,就足以讓整個村子都感覺不可思議了。


    大學教授,那豈不是以前那種國子監老爺們一樣的人?這樣的大學問人怎麽可能會變成這樣?到底是犯了什麽錯了?聽說是說了什麽,犯了忌諱?這是辦錯事兒了?村子裏的人很懵懂,不懂那些大道理,他們有他們的理解,比如將這說錯話什麽的,下放什麽的,當成以前那種什麽犯官流放什麽的。


    要放寬了說,其實這麽說好像也能搭得上,即使阿米用腳趾頭想也明白,這樣的聯想十有*是從什麽戲曲,說書什麽的裏頭引申過來的,實在是有些不著調,可對於沒有見識的山裏人來說,能大致認知上不出什麽大的岔子已經很不錯了,不是嗎?


    甚至阿米還隱隱的為那兩個老夫妻感到幸運,因為村子裏的人其實很實在,很淳樸,即使他們認為是犯官,也不否認和羨慕,崇拜這些人的文化程度,在規則的允許中,總是會下意識的對他們好一些,這屬於這個國家千百年來文化崇拜的遺留,在山裏人看來,即使犯錯了,知識也不會是假的,能成為教授,那麽就說明他們肚子裏有墨水,這樣的人,依然是他們眼裏高不可攀的對象。


    更甚者,還有幾個腦子好使的,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戲曲中那些什麽沉冤得雪,大反轉的劇情什麽的,感覺隻要是有運氣,或者還有翻身的機會,不是說是說錯話嘛,說不得什麽時候來個大赦什麽的,不就一下子又回去變成人上人了?那樣的話,要是他們在人家龍遇淺灘的時候落井下石,那以後說不得就成了戲裏頭的醜角,最後被報複什麽的。


    所以啊,那兩個老夫妻來了之後雖然被安排在牲口棚子附近的草屋裏住著,可最最要緊的口糧,村子裏卻做主先給了一部分,說是算他們借的,到了分糧的時候在扣。也沒有什麽人對著他們吐口水之類的羞辱,這對兩個已經一無所有的老夫妻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了,滿臉的感激。


    也因為他們的到來,村子裏對於上學,也興起了一股子詭異的氣氛,多少年了,讀書上進,跨出農門都是這些村民們祖祖輩輩的期望,是平民們,改變自身命運,家族命運的契機,可如今他們卻突然意識到,原來讀書多,也不一定都是安全的,也有這樣莫名的危機,讓村子裏那些家長們對於孩子讀書的事兒,倒是多了幾分猶疑。


    也許安安分分的做自己,在這片祖祖輩輩的土地上繼續生存才是他們這樣的人最合適的生活方式,走出去,他們真的不一定能適應,像是這兩個教授,說錯了話就下放了,這看著也太慘了。


    倒是那些孩子們,想的更少些,他們看到的是上學的路太長,太艱難,就是顧建國也忍不住在和阿米說閑話的時候,掰著手指頭算計讀書的時限。


    “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三年,那就是十四年,從八歲開始讀書,要到二十二歲才算是讀完,聽說要做教授,還要留學什麽的,外國還有什麽博士,碩士,每一個都要三年,這樣一算,要是想全讀完,居然要二十年,太嚇人了,果然學問人都不是那麽好做的,關鍵是讀書讀多了,讀好了,結果一個不小心,居然還要倒黴下放,那樣的話,還費勁讀書幹什麽呢?”


    “讀書多,那就知道的多唄,聽說城裏招工的,最起碼都是初中畢業的,要是什麽軍工廠,好像還要高中畢業,讀得多,工作就好。”


    阿米可不希望這個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小子,就這麽放棄學業,怎麽也要勸幾句,像是他們家這樣的成分,就是到了三年以後的十年裏,也不用發愁沒法子讀書的,好歹先混個文憑對吧。要不是阿米如今是屬於孤兒的情況,她都想繼續讀書呢。


    說到這個,阿米也不得不鬱悶一下了,是的,阿米失學了,她從沒有想過自己居然還有這麽一個身份--失學兒童啊!現代重點關注人群,妥妥的出現在她身上了,第一次知道這個情況的時候是她穿過來不久,看著其他差不多年紀的都去上學了,心裏隱隱的帶著幾分遺憾和失落,讓她第一次感受到在阿米這個身體裏保留著的,對於不能上學的失望,讓她這個接任者忍不住想彌補一二。


    所以阿米也曾想過是不是複學,可想想如今家裏的情況,還有村子裏對她的認知,就知道這事兒實在是有些難,不勞動,不掙工分,她吃什麽?即使她能說這父母還有遺產留下,可有錢在這裏不是能有糧食的,隻有掙工分,用勞動換取糧食,這才是這個地方最實際的現實。也因為這現實問題,就已經導致了阿米很明白正經求學的不可能。


    所謂有心將來想要上一次這個時代大學,去京城晃悠的阿米來說,不能上學實在是有些不能接受,即使她心裏明白,即使不上學,就她現在的知識,隻要提前一年開始補課,估計也能順利的考上去,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還容易引起人們的懷疑,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顧建國靠上來之後,讓他將作業什麽的帶過來,然後讓這個所謂的堂哥給她當一次小先生,讓自己學習的事兒,算是在這個村子裏過了明路,順帶還能掙一個好學的名聲。


    “那是你喜歡讀書,所以總能找到這樣的理由,我可不喜歡,讀書太耽誤事兒了,還不如去上工呢,像是我現在這樣的年紀,都能掙三等的工分了,能讓家裏多好多糧食呢,我大哥二哥他們,以前也一樣這麽來的啊!大哥也就是小學畢業,二哥也是,可到了我這裏,我娘說怎麽也要讓我讀到初中,說讓我以後去城裏,真是麻煩,城裏有什麽好的,我瞧著還沒有咱們這兒好呢,再不濟還能打獵換點吃的呢。”


    這孩子可夠現實的,直指核心啊,可不是這樣嘛,這個年頭,就是城裏人也吃不飽,更沒有什麽肉吃。


    “可人家吃供應糧啊!就是災年,隻要有糧本就能買到糧食呢,還有各種各樣的票,這些咱們都弄不到的。再說了,萬一你去了城裏,以後變成幹部了呢?那多好,能漲工資,能有自行車,能買到很多咱們這裏沒有的東西,村子裏可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啊,還是讀書讀上去劃算。”


    阿米繼續勸,說著城裏的好處,上學的好處,劃出了一個大大的餡餅,引得顧建國斜著看了阿米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你別擔心,反正我會繼續給你上課的,保證不讓你小學都學不完,用的著一直說好話嘛,看看來的那兩個教授,那也是讀書人,工作也很好,聽說沒有下放的時候,一個人的工資足足有一百多呢,兩個人那可就是近三百,家裏還有大屋子什麽的,可如今呢?多慘,聽說兒子也下放了,而且還不知道放到哪裏去了,可見讀書多也未必是好事兒。”


    阿米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娃,你才十二歲,用的著用這麽滄桑的話語說話嗎?不過這孩子好像知道的挺多的,消息很靈通嘛!


    “那你知道他們說錯什麽話了?怎麽會這麽慘的?”


    “知道,聽說是在私下裏說這三年的災害造成的緣由,據說當時好像是說前幾年砍伐過度怎麽怎麽的,反正後來就讓人舉報了,還是學生什麽的人舉報的,罪名好像是破壞社會主義大好形勢什麽的,恩,反正挺倒黴的,不過我爹偷偷和我娘說,不過是猜測而已,又不是公開批評,誰還沒有個說閑話的時候,怎麽就這麽倒黴,讓人抓了小辮子下狠手呢?估計是犯小人了,阿米,這話咱們也就是偷偷說,咱們可是堂兄妹,要是你舉報我,那你也要倒黴的,所以不能亂說話知道不?”


    這孩子警惕性還是挺高的,雖然傻愣愣的啥都告訴阿米,卻也知道多關照幾句,生怕阿米不懂事兒闖禍。


    阿米聽到這個理由,那真是背心都寒了一把,就因為這麽幾句牢騷?她雖然從無數的資料上已經知道這個年代不能亂說話,可沒有想到會這樣的嚴重,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對著建顧國重重的點了點頭,一臉的嚴肅。


    “恩,我知道了,今兒咱們什麽都沒有說過。我們就是算讀書的時間來著。”


    “這就對了,就是這樣,趕緊的,再把這算數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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