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慕陽找了件薄被給小乞兒蓋上, 又喚來一個藥童,讓他去葉府給他帶個名叫曉青的丫環過來。藥童走後,他連忙為小乞兒把脈, 把脈後對症下藥, 將藥方交給了藥仆,讓他熬好藥後盡快送來。


    他怕藥館的人會進來給小乞兒換衣裳, 隻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等了小半個時辰, 曉青終於來了, 曉青是他原先與姐姐互換身份時陪在他身邊的丫環,他很是信任她。曉青前腳剛到, 藥便熬好了,葉慕陽低聲吩咐道:“曉青,這小乞兒是個姑娘,她身上的紅疹隻是食物不服引發的症狀,不會傳染, 你不必害怕。你替她換下這身濕透的衣裳, 再將藥趁勢給她喂下。記著,別讓人知道她是個姑娘。”葉慕陽很是理解, 身為一個小丫頭, 又是個乞兒, 女扮男裝確實能隱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不能拆穿她。


    打點好小乞兒這邊後,葉慕陽才去了老婆婆那兒,老婆婆已經服了大夫開的藥睡著了, 這會兒藥效已經起了,身子出了大汗,等她一覺醒來便會好上許多,隻是她年邁體弱,隻怕病好之後還得休養好一段時日。


    眼見天色漸晚,葉慕陽猶豫再三,叫了輛馬車將這可憐的婆孫倆帶回了葉府。回到家後,他和姐姐說了這二人的情況,葉羨晚有些不解,可是她知道弟弟向來是個有分寸的人,便沒說什麽,安排這二人住進了之前朱氏兩個貼身大丫環的房間,同個屋,又正好一人一張寬敞的大床,安置好這還在昏睡的二人後,葉羨晚又派了個勤快的婆子去守夜。


    次日一早,正是初一,葉羨晚之前便約了酒砂今兒早上去上香,臨出門前她不忘去看了婆孫二人,那小姑娘已經退燒了,隻是還沒醒,老婆婆還有些餘燒,想來休息兩天便能好了。


    葉羨晚仔細看了一下,小姑娘臉上還有一些半深不淺的紅疹,似在慢慢消退了,撇去那臉上的紅疹,仔細一看,這五官模樣倒是精致得很,葉羨晚心下便覺得這小姑娘不像是個普通的乞兒。罷了,等她上完香回來再細問吧。


    葉羨晚前腳剛走,葉慕陽後腳便過來了,他等一下要去國子監上學,出門前有些不放心,便來看看二人情況。他問了守夜的婆子一些問題,便讓她下去了,讓曉青過來守著,另外開了藥,交代廚房做一些清淡的吃食,這才放心地去國子監了。


    另一邊,沉曦剛下朝準備前往大理寺,一出宮門口便見府上的一名侍衛候在了宮外,沉曦會意,二人上了馬車。


    侍衛回稟道:“主子,前日在靈隱寺遇到的那位老婦人,似是無因大師舊識,二人在屋裏密談了許久,那老婦人連夜離開,卻在林中迷了路,直到昨日早晨她才遇到一個樵夫,順利下了山。屬下等覺得,她在林中迷路似是想借機甩掉我們的人,前晚那麽大的雨,她在林中躲雨表麵上看起來似是誤打誤撞,實則有較強的生存技巧。她下山後直奔城西一處破廟,然後就瘋了一樣尋她的母親和兒子,昨日白天尋了一天,昨夜才回到破廟休息,早上天不亮又出門去尋了,奔波了數日也不曾病倒,隻怕是有些身手,深藏不露。”


    “那她可有母親和兒子?兒子可曾患病?”


    “有,他們三人約莫是五日前來到帝都的,其母年紀很大,估摸有七十來歲,兒子年紀小,不過十來歲,是個啞巴,似乎患了一種傳染病,全身生滿紅疹,又不似麻疹。”


    沉曦點了點頭,侍衛又將婆孫二人先後高燒最後被葉慕陽帶回府中等事說了。沉曦沉吟片刻後道:“知道了,繼續盯著她們。”


    沉曦思慮,那婦人兒子會偷對症的草藥,說明他懂醫,可是葉慕陽先前給了他一兩銀子,他轉頭買了兩個饅頭就跑了,也不知要找錢,要知道,兩個饅頭也不過才兩文錢,真正的小乞兒哪會這般不懂銀錢?在葉慕陽送他去醫館後,又立刻派人回府叫了個丫環過去,他猜測,這小乞兒其實是個小姑娘。


    三個不同年紀的女子突然橫空出現在帝都,年幼的不諳世事,老婦人又喬裝打扮,身手不凡。沉曦心中已有了答案,這三人,很有可能是葉慕陽在百花穀遇到的三人,想來是他們的誤入驚擾了她們平靜的生活,那婦人定是個極其謹慎之人,是以不敢懷著僥幸心理,幹脆棄穀而逃,可是她們出穀後卻入了耳目最多的帝都,婦人又跑去找了無因大師,想來是無因大師那兒有她極其牽掛之事,才會讓她如此冒險。


    這個婦人若是江湖之人,隻怕有不少仇家,可是真的隻是江湖恩怨麽?似是又不是。罷了,小舅子的小舅子,他就多操點心吧,沉曦喚來侍衛,吩咐了下去。


    這邊,酒砂和葉羨晚上完香後,二人一起回了葉府準備用午膳。馬車剛在葉府門前停下,酒砂便收到了沉曦派人捎給她的話,沉曦說讓她在葉府呆著,下午他散值後過來一起用晚膳,酒砂覺得有些奇怪,沉曦向來不愛在家裏以往的地方吃飯,不過轉念一想,陌兒與羨晚的婚事隻剩一個多月來,想來此次過來是與婚事相關吧。


    酒砂沒再多想,和葉羨晚手挽手踏入了葉府,一入葉府,府裏的丫環便匆匆趕了出來,同二人行禮後,對葉羨晚道:“小姐,那小姑娘醒了,哭得厲害,想要出府去,可是少爺吩咐過了,不能讓她出去吹風,我們找了會手語的一個大娘來,也不明白她想說什麽。”


    葉羨晚一聽,忙快步趕了過去,也沒有瞞著酒砂,在路上將婆孫倆的事和酒砂說了。酒砂聽了,低聲道:“慕陽是習醫之人,所謂醫者仁心,他救人我不反對,可是以你說的情況,我覺得給些銀子,將這婆孫二人托給醫館的人照料便可,不當帶到府中來,畢竟人心隔肚皮,又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怎麽隨便往家裏帶。”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可是慕陽做事向來分寸,或許當中還有什麽情況,隻此一次,以後我會和他說的。”她弟弟閱曆尚淺,她怕他被人騙了。


    “嗯,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不過偶爾吃些虧,也能長長記性。”酒砂道,隻要代價不是太大。


    二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房門口,一踏進去,便見一位十來歲的小姑娘蒙著麵紗,耷拉著腦袋坐在榻上,悶悶不樂。小姑娘聽到外麵傳來聲響,無精打采地抬起頭來,見到葉羨晚後愣了一愣,緊接著便整個人跳了起來,似有些歡喜地朝她跑了過來,可是跑到她麵前後又擰了擰眉,歪頭疑惑地看著她,一會兒後,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又抬手摸了摸她頭上的簪釵。


    葉羨晚被她一連串的舉動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後退了一步,輕聲問:“你做什麽呢?”


    小姑娘有些急,口中“啊啊”直叫,手一直指著外麵。


    一旁的酒砂不由得打量起她,小姑娘臉上蒙著麵紗,看不清麵容,可是她卻覺得她一雙眼睛看起來有些眼熟,似在哪裏見過。


    葉羨晚柔聲問道:“你想出去?”


    小姑娘連忙點頭。


    “出去做什麽?”


    小姑娘又開始手腳比劃起來了。


    葉羨晚不明白她的意思,搖了搖頭,又問道:“你識字嗎?會不會寫字?”


    小姑娘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葉羨晚讓丫環們準備文房四寶,待紙墨筆硯備好後,小姑娘拿了筆還沒沾墨便開始在紙上寫了起來,可哪裏寫得出來墨跡呢?她有些急,用力劃了下去。


    葉羨晚忙喚住她,指了指桌上的硯台,“還沒蘸墨呢。”


    小姑娘恍然大悟,蘸了墨後便落筆,一落筆……酒砂和葉羨晚二人頓時看得麵麵相覷,這小姑娘身量和模樣看起來都十分秀氣,可是寫出來的字怎麽能這麽大呢?別人寫一個字,小的如同小拇指指甲片兒一樣大,大的也就如大拇指的指甲片兒,她一個字,都快頂上一個小孩子的拳頭大小了。一頁紙,人家能寫上百個字,她的寫了六個字就滿了——我要去找我孃。


    “你要找你娘?”葉羨晚問道,是這麽個意思嗎?


    小姑娘連連點頭。


    葉羨晚聽了,低聲提醒道:“‘娘’字如今不是這麽寫的了……”終究是有些忌諱的,她說著重新拿了張紙,一筆一劃寫了個規矩的“娘”字出來,邊寫邊道,“你這個字是前朝的寫法,如今……”


    小姑娘一聽,雙手一僵,反應過來後連忙將她先前寫的那張墨跡還未幹的紙搶了過來,以極快的速度揉爛它,塞進了懷中。


    葉羨晚愣了一愣,卻見小姑娘已經嚇得雙目通紅,泫然欲泣,低著頭不敢看她們了。


    慘了,暖暖心忍不住一沉,她一定闖了大禍了。她們知道她是前朝的人了,娘說這個秘密要是被人發現,她們三個人都會被抓起來砍頭的!出穀的時候,娘便再三叮囑過她,不能讓人看見她的容貌,所以她服了小果子周身起紅疹,誰知道病了一場醒來後身上的小紅疹全沒了。出穀前,她娘還再三和她解釋了公子和姑娘的不同,她知道了公子和姑娘的區別就是,公子會長三顆肉瘤子,姑娘是不會長的,而且公子是喉嚨鼓鼓有顆東西會滾來滾去,姑娘是沒有的,不僅如此,姑娘的聲音還尖尖細細的,她娘讓她扮成公子,可是又怕她一開口說話就會被人知道她是個姑娘,便給她服了啞藥,同時也將解藥給了她,可是解藥不知在什麽時候給她弄丟了,這會兒她也說不了話,誰曾想剛寫了幾個字就被她們發現了她的秘密!想到這,暖暖無聲哭了起來,不管酒砂和葉羨晚二人怎麽哄,她都不肯提起筆來寫字了。


    “這是……怎麽了?”突然,門口傳來了一個熟悉而溫潤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暖暖:qaq 我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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