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寧雙膝跪倒, 老皇帝握著佛珠的手撒開,珠串墜地, 老皇帝直直地望著建寧,說道:“你……你說什麽?”


    建寧跪在地上, 望著老皇帝說道:“皇阿瑪,兒臣是建寧啊,是建寧公主啊,你不認得我了嗎?”說著,眼淚便自眼中湧了出來。


    老皇帝張開手,遲疑了一會兒之後,將建寧的肩膀握住, 道:“你……你是建寧?”建寧哭著點頭, 淚落如雨,老皇帝手一抖,說道:“我……我……當初離開之時,你還尚小, 一轉眼竟這麽大了, 也怪不得……我不認得你了。”這幾句話說的滄桑炎涼之極,建寧雙眸一閉,道:“皇阿瑪,建寧做夢都想見到你,也不知道皇阿瑪長的什麽樣子,今日才算是見到了。”


    將老皇帝抱住,一時之間便哽咽起來。


    做戲三分, 不知不覺便有七分情真在內。


    老皇帝順治先前寵愛董鄂妃,因為愛妃之死一時之間心灰意懶才隱姓埋名,對外隻道是駕崩,暗地裏卻到了五台山出家為僧,此事隻有幾個人知道而已。


    順治先前痛惜董鄂妃,又懷疑建寧的生母孝惠章皇後有些“圖謀不軌”,因此又留下海大富。可是他不喜孝惠章皇後是真,但對建寧卻沒什麽偏見。


    更何況海大富一直都沒有將消息傳到五台山,因此順治也不知道太後是假冒的,而自己的寵妃包括康熙的生母幾人都是被假太後所殺,如今父女相見,哪裏還會想其他的?


    頃刻兩人分開,順治說道:“建寧,你怎麽會來這裏的?你是公主,不是該好好地在皇宮裏的嗎?”建寧說道:“皇阿瑪,自從你離開之後,皇帝哥哥跟我都很想念你,但是我們都不知道皇阿瑪原來沒有死,隻是在最近,皇帝哥哥聽說這邊的喇嘛異動,因此派人過來查看,我卻是跟著別人出來的,並不是胡鬧,我們經過這裏的時候,就聽聞大批喇嘛上山,正巧建寧又截獲了一個喇嘛,從他口裏逼問出了端倪,建寧一想,不管怎麽樣,就算是碰碰運氣都好,因此就取了皇帝哥哥給我的金牌,借了當地的兩千兵馬殺上山來。”


    順治點頭,說道:“建寧,沒想到你竟然有這樣的膽識機智,果然不愧是我皇家兒女。”建寧說道:“我是皇阿瑪的女兒嘛,皇帝哥哥那麽出色,沒道理我會是個草包啊,皇阿瑪說是不是?”


    順治很是欣慰,一笑說道:“你跟你皇帝哥哥,都比我要強。”建寧急忙說道:“皇阿瑪你不要這樣說,建寧會不安的,雖然建寧素來愛誇口,卻知道自己跟皇阿瑪沒得比,皇阿瑪,如今建寧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跟建寧回去好不好?皇帝哥哥一定會高興的不得了。”


    順治怔了怔,說道:“不行,我不能回去了。”建寧道:“為什麽?”順治說道:“我早就決定在五台山出家清修,不會再回紅塵裏去了。”建寧說道:“皇阿瑪,為什麽?我跟皇帝哥哥都不舍得你啊。”順治說道:“你如今這麽大了,玄燁也長大了,他是個好皇帝,比我要好,這個世間,有人天生不適合當皇帝,有人卻天生就會是個好皇帝,你皇帝哥哥就屬於後者,而我就是前者,我早已經斬斷塵緣,是不會回去的了。”


    建寧擦擦眼淚,說道:“那我們怎麽辦?皇阿瑪,建寧不想離開你。”她吸了吸鼻子,很是可憐。


    順治說道:“建寧,你也長大了,不能再這麽任性,你乖乖的回去,你皇帝哥哥身邊兒有你陪著,他也不至於那麽孤單。”


    建寧張手將順治抱住,叫道:“皇阿瑪,我好不容易見到你,你又要讓我離開嗎?我不要!再說,皇帝哥哥要是知道你在這裏,他肯定也會什麽都放下,馬不停蹄的跑來見你的。”


    順治將她一抱,說道:“傻孩子,雖然是父子天性,但玄燁是皇帝啊,當皇帝,要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什麽時候不該做,你皇帝哥哥心中自有主張,而且,我也不希望他為了我拋棄國事,那樣的話,他不僅僅對不起我,更對不起天下百姓。”


    建寧抬頭看向順治,順治歎了口氣,擦擦她臉上的淚,說道:“你我又在此相見,一來是你聰明,二來是上天造化,就好像是師父剛才在外麵說的那一番話……建寧,你可明白是什麽意思?”


    建寧搖頭,哭道:“建寧不明白。”順治說道:“師父修為高深,有些意思我也不明白,隻是,我知道他是沒有將你等閑視之的,師父覺得你很好,將來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的……也許就是說你在你皇帝哥哥身邊,幫他做一個合格的好皇帝,造福天下百姓?大概是如此的。”


    建寧說道:“建寧什麽都不懂,先前說那些話的時候是想要皇阿瑪回去幫助皇帝哥哥的。”


    順治說道:“傻孩子,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知道嗎?我在此處的消息,除了你皇帝哥哥,你不能對任何人說,免得消息走漏了會有不妥。”建寧說道;“皇阿瑪,那些喇嘛都知道了,他們是不是想利用皇阿瑪做點什麽?皇帝哥哥說是西藏啊什麽的那邊的事,實在可惡!”


    順治說道:“你皇帝哥哥明鑒千裏,居然連這個都能查到,可見他的厲害,放心,西藏蒙古那邊的事會平定的,三藩也是……他們不是你皇帝哥哥的對手。”


    建寧說道:“我知道皇帝哥哥很厲害,可是沒有人知道,皇帝哥哥也是很想念皇阿瑪的。”順治歎了口氣,說道:“自古以來事難兩全,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再回頭,同理,你皇帝哥哥也是,他選擇了這條路,也會走下去成為一個好皇帝,建寧……”


    建寧點頭,卻仍有些無精打采,順治說道:“你聽我的話。”


    建寧抽抽鼻子,道:“皇阿瑪,我回去怎麽跟皇帝哥哥說?我說我見到皇阿瑪了,卻沒法兒把皇阿瑪帶回來?皇帝哥哥一定會罵我的。”


    順治搖頭,說道:“你放心,他不會的。”他伸手,在懷中掏了一番,掏出一本明晃晃書皮的書來,遞給建寧,說道:“建寧,這本書,你替我交給你皇帝哥哥。”


    建寧心一跳,低頭一看,卻見果然是“四十二章經”,建寧抬頭看向順治,順治說道:“你把這本書交給你皇帝哥哥,對他說,要努力當一個好皇帝,這樣皇阿瑪才不會失望,如果能造福天下百姓那當然好,但是如果天下百姓讓我們走,我們從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


    建寧呆了呆,眼睛忍不住熱起來,叫道:“皇阿瑪!”


    順治生性優柔寡斷,卻不能算一個好皇帝,但是這幾句話卻說的建寧心服口服,望著順治之時,目光裏多了幾分欽敬。


    順治同樣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很欣慰,你們兩個都長大了。你回去後把這本書給你皇帝哥哥,告訴他,要當一個好皇帝,就按照我在裏麵寫的做。”


    建寧點點頭,說道:“皇阿瑪,我知道了。”


    兩個又說了許久,一直到燭火染盡,東方泛白,順治才說道:“建寧,你也好回去了。”


    建寧一晚上聽順治說些昔日宮中之時,偶爾她也說說自己在宮內任性之事,倒也其樂融融,父女和睦,此刻建寧便說道:“皇阿瑪,不如我再在這裏呆上幾日。”順治搖頭,道:“不可,你速速回去吧,省得你皇帝哥哥擔心。”


    建寧說道:“可是皇阿瑪怎麽辦,那些賊喇嘛都知道你在這裏了。”順治說道:“你放心,這個我師父自有安排,估計我不會再留在這裏了。”建寧道:“那皇阿瑪要去哪裏?”順治說道:“這個得聽師父的,總之你放心吧。”


    建寧心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去五台山的……算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走就走吧,要讓我一直呆在和尚廟裏,也不妥當。”


    順治陪著建寧出了房子,清晨的陽剛灑落下來,刺得建寧的眼睛發澀,加上一晚上沒睡,淚頓時又流出來,順治見她這樣,隻當她依依惜別,便輕聲勸慰。


    門外玉林禪師走過來,說道:“施主要走了麽?”建寧揉揉鼻子又擦擦淚,說道:“禪師,此地不宜久留,不知禪師有什麽安排?”玉林說道:“我們會隨著四大金剛前去少林寺。”建寧說道:“讓我派人護送禪師一行。”玉林說道:“不必了,請施主放心,隨緣。”建寧吸吸鼻子,道:“既然如此,有勞禪師費心了。”


    建寧回頭看向順治,順治點了點頭,便又慢慢地閉上眼睛,道:“阿彌陀佛。”旁邊四爺跟張康年等過來相請,建寧跺了跺腳,說道:“青衫不改,綠水長流,有緣大家再見。”轉身而行,走幾步又回過頭來,向著順治揮手,一直到看不到人了才罷手。


    建寧命當地官員帶著人馬先行下山,自己便帶著十幾個侍衛,加上張康年趙齊賢,四爺雙兒一並下山。


    頭前是建寧跟四爺一前一後而行,雙兒本想跟上,被張康年兩人拉回去,雙兒說道:“為什麽不讓我跟著小寶?”趙齊賢說道:“雙兒姑娘,為什麽你總叫桂公子小寶?”雙兒說道:“以前我就是這麽叫他的。”張康年問道:“那麽雙兒姑娘你跟桂公子關係很好了?”雙兒說道:“是啊,我們是一同長大的,怎麽了?”


    張趙兩個便賊眉鼠眼的笑,竊竊私語說道:“桂公子真是豔福不淺啊,可惜是個太監。”


    雙兒聽不清楚,便問道:“為什麽你們笑的那麽古怪?”張趙兩人連連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前方建寧跟四爺一並走著,四爺看她眼睛紅紅的,便問:“不知公主一晚上跟大師說了些什麽?怎麽眼睛竟也腫了?”建寧說道:“你想知道麽?”四爺說道:“公主要說,奴才就聽著。”建寧哼了聲,說道:“如果我在跟大師說你的壞話,把我給氣哭了,你信麽?”四爺咳嗽了聲,便轉開話題,問道:“不知公主是怎麽忽然出宮來的,皇上知道嗎?”


    建寧忽地想到一事,就暴躁說道:“用你管,你是不是見本宮忽然來到,所以心虛了?”四爺說道:“奴才為何要心虛?”建寧咬牙切齒,回頭說道:“你們慢著點別跟來。”


    張康年趙齊賢齊齊鞠躬答應,雙兒要跟上,卻被兩人齊齊拉住。


    這邊建寧疾走兩步,說道:“跟我來!”四爺趕緊跟上,建寧走了幾步轉了個彎才住腳,手用力掐住四爺耳朵,說道:“你這個死東西,臨走之前在宮裏我怎麽跟你說的?讓你出來別勾三搭四,不許采野花,你聽到了嗎?怎麽才出來這麽一兩天,就立刻有了個什麽霜兒冰兒,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人家說演戲會上癮,建寧沒察覺自己是真的上癮了,這扮“吃醋”的戲碼真是得心應手,不演一把,渾身難受,而且演得極為投入。


    四爺耳朵被建寧擰的很疼,卻不好動手,隻說道:“公主,我跟雙兒沒什麽的!她不過是……以前認識的友人而已!”建寧將四爺耳朵一放,說道:“我怎麽沒個這麽貼心貼意的友人,好啊,如果讓張康年一口一個小名的叫我,然後拉拉扯扯的,你覺得如何?你相信我們隻是‘友人‘嗎?”


    四爺無法想象那副場景,便說道:“公主若是不喜歡,我打發她回去就是了,反正將來回宮是不能帶著她的。”建寧說道:“不用!你這副舍不得的死樣子我才不愛看你,你愛怎麽帶著她親近她都行,也行啊,太監都可以對食或者在外頭收房的,何況你還是假的……更了不得了……”


    四爺苦笑,道:“公主,我並沒那個心思……”


    兩個正在說著,後麵眾人終於追上來,雙兒一眼看到這邊,叫道:“小寶,小寶!”連叫兩聲,建寧說道:“嘖嘖,鶯聲燕語,叫的我的心都醉了。”


    四爺剛要說話,斜刺裏忽地閃出一道人影來,將建寧攔腰一抱,叫道:“四十二章經在哪裏,快快交出來!”


    遠遠地雙兒跟眾人一時大驚,急急衝過來,這邊建寧滿頭黑線,心道:“吃醋壞事……爺爺的,光跟老四別扭去了,居然忘了還有這麽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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