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村一處農家小院的房間裏。


    年過半百,麵容滄桑的楊周氏坐在炕邊,右手輕輕撫著身旁雙眼緊閉,安靜躺在炕上的孫女蠟黃的小臉,嘴裏低聲呢喃:“九兒,你已經睡了兩天兩夜,快睜開眼看看奶奶。”


    李朗中說九兒傷了腦子,如果今天還沒有蘇醒過來,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間了。


    “娘。”


    容顏憔悴且帶著病態的楊家二兒媳柳秀雲端著一盆水走進來,看了看躺在炕上的侄女,眼中有淚光閃爍,將水盆放在一旁的桌上,擰了擰盆裏的布帕,然後走到炕邊:“娘,兒媳給九兒擦擦臉和身子,九兒最愛幹淨,睡了這麽久,九兒會不舒服的。”


    “我來吧,你的身子也不好,去歇著吧。”楊周氏拿過兒媳手上的布帕。


    “兒媳沒事,兒媳在這兒守著九兒。”柳秀雲坐在侄女另一邊炕上。


    輕柔給孫女擦著臉和身子,楊周氏聲音哽咽:“奶奶知道,九兒一直都是最乖最孝順的好孩子,不會讓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不是?”


    一聲聲輕喚祈求,聽得柳秀雲心如刀絞,轉過頭去,緊咬著雙唇,哭聲硬生生咽在嗓子裏,兩行淚水無聲滑落。


    相公三兄弟八個兒子,隻有這麽一個女孩兒,雖然小時候因為一場高熱變得癡傻,可是乖巧孝順,是全家人的心頭寶,要是九兒就這樣去了,等於活生生剜去全家人的心啊。


    “奶奶,二伯母,柱子嬸來了。”


    年約十三四歲,麵黃肌瘦且穿著破衣服的楊家四小子楊成宥走了進來,身後是穿著補丁衣服,憔悴麵容帶著歉意的隔壁鄰居楊長生媳婦,柱子的娘,左手彎挎著一個有些破損的竹籃子。


    “她嬸子來了。”楊周氏和兒媳急忙擦去淚水,柳秀雲站起來迎著柱子嬸。


    “伯娘,秀雲妹子,九妹可醒了?”見兩人搖了搖頭,柱子嬸臉上越發歉疚:“都是柱子不懂事,害得九妹從樹上摔下來,柱子他爹已經狠狠揍了柱子一頓,他爹說了,要是,要是九妹醒不過來,就讓柱子給九妹賠命,不會讓九妹孤單的!”說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不是不心痛小兒子,但九妹自小討人疼愛,對他們一家人也好,有什麽好吃的都想著他們家。


    這次柱子和楊家小七楊成安,小八楊成賓帶著九妹玩,竟然慫恿九妹去爬樹搗鳥蛋,結果九妹從樹上下來時,柱子突然大叫一聲,害得九妹跌倒地上,頭上撞了一個大包昏死過去。


    三小子以為九妹死了,嚇得放聲大哭,不遠處的村裏人察覺到不對勁,過來一看出事了,急忙把九妹背回楊家,李朗中說傷得很重,要是三天之內醒不過來,就沒有希望了。


    九妹是楊家人的心頭寶,如果九妹沒了,不但傷了兩家人的和氣,她心裏也象刀割一般難受,故而柱子他爹說要讓柱子賠命時,她雖心痛,卻沒阻止。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嫂子這是做什麽?快起來!”柳秀雲急忙扶起柱子嬸。


    楊周氏也勸道:“此事不怪柱子,都是小七小八沒有照顧好九兒,她嬸子回去告訴長生不許再打柱子,更不許再說什麽賠命的話,否則我老婆子饒不了他!”


    “嬸子,奶奶說得對,千萬不要說什麽賠命的話,九妹心善,要是知道了會很難過。”楊成宥勸著。


    楊家人越是這樣說,柱子嬸越是歉疚難過,眼中淚水怎麽也止不住,拿過放在旁邊的竹籃子:“伯娘,這是今早我娘家人送來的三十個雞蛋,給九妹補身子,還有這三兩銀子,給九妹請個好郎中。”將包著銀子的布袋子和竹籃塞進柳秀雲手裏。


    “嫂子使不得,我們不能要這些東西。”柳秀雲急忙拒絕,楊周氏和楊成宥也不要。


    除逢年過節,村裏哪戶人家平常會舍得吃雞蛋,都拿去換錢了,還有這三兩銀子怕是柱子嬸家和娘家全部的積蓄,那也是省吃儉用好久才存下來,何況九兒一出事,柱子嬸就拿來了十幾個雞蛋和幾十文錢,現在他們又怎麽能收。


    “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們一定要收下。”


    “嫂子,村裏人已經湊了一筆錢讓三弟和大侄子去鎮上請郎中了,也陸續送了不少雞蛋過來,你家也不寬裕,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


    一方堅持要對方收下,一方堅持不要,一直爭執著,誰也沒注意到炕上的楊夢塵忽然睜開了雙眼。


    這是哪裏?


    目光所及是破爛的泥房子,屋頂蓋著稻草,四周的牆和地麵都是泥的,屋子很窄,隻有一張破桌子和一個破木箱子,身下是硬而冰的炕床,蓋著的被子也破舊冷硬,比她小時候所住的鄉下還不如。


    頭上傳來的疼痛,讓楊夢塵皺了皺眉頭。


    她記得,當主治醫生告訴她,她隻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後,她心如槁灰,畢竟她還不到四十歲,縱使身價上百個億,縱使救助過無數的人,卻依然治不好她的病,留不住她的命。


    她不想死在外麵魂無所依,於是叫來律師留下一份遺囑和幾封信,訂機票準備回原籍縣城,隻因那裏埋著最疼愛她,她也最敬重的張奶奶。


    她和張奶奶不是親祖孫,卻勝似親祖孫,如果不是張奶奶,她早就死了,更不會有後來縱橫商界的傳奇女總裁。


    當年將張奶奶的骨灰移到縣城墓園,她就在旁邊留好了位置,祈盼來世能跟張奶奶做一對親祖孫。


    誰知竟遇到了百年難遇的寒流,她所乘坐的飛機從高空直線墜下。


    按理說她應該死了,又怎麽會躺在這樣破舊的房間裏?


    頭隱隱作痛,楊夢塵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想揉揉,當看到自己的右手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小時候她要做很多農活,雙手粗糙幹裂,張奶奶買了護手霜教她怎麽保養好一雙手,還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經濟寬裕後她更是特別注重保養得十指圓潤修長,可是現在雖幹淨整潔,但也幹巴瘦細如小木柴棍。


    抬起左手一看,同樣如此。


    右手用力掐一下左手,清晰的疼痛告訴她這確實是她的手,再掀開被子,穿著補丁摞補丁麻布衣服的小小身子瘦骨嶙峋。


    楊夢塵迫切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轉過頭往聲音的方向望去,看清那一張刻入骨髓的容顏,頓時淚流滿麵:“奶奶……”


    飛機失事的那一刻,她根本不怕會屍骨無存,隻懊悔沒能死在張奶奶的身邊,沒想到再次睜開眼,卻見到了午夜夢回多少次的容顏,這怎不叫她欣喜若狂?


    “奶奶,奶奶……”縱使嗓子幹涸,縱使聲音沙啞,楊夢塵依然執著地一遍遍叫著。


    “九兒?”


    “九妹?”


    原本還在你推我拒的四人,突然聽得一聲聲呼喚,齊齊怔住了,片刻或轉身或奔到炕邊,不約而同地激動叫著:“九兒(九妹),你醒了?”


    “奶奶,以後再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掙紮著起身,楊夢塵緊緊抱著楊周氏不撒手。


    摟著最疼愛的小孫女,楊周氏哽咽道:“奶奶答應你,以後再不會丟下乖孫女一個人。”


    “九兒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柳秀雲邊流淚看著侄女,邊高興地笑著。


    柱子嬸雙手合十不停念叨:“老天保佑,九妹終於醒了,真是太好了!”


    “九妹好了,太好了!”楊成宥象是想起了什麽,衝到屋門口大聲叫嚷著:“爺爺快來,九妹醒了!”


    “醒了!”


    站在院門口等著三兒和大孫子請郎中回來的楊老爺子,聽得楊成宥的喚聲,連忙大步走進屋裏,看著老妻懷裏的孫女,老淚縱橫:“爺爺就知道,九兒不會離開我們的,好!真好!”語氣哽咽而欣慰。


    “爺爺……”


    抬頭望著剛毅麵容染了幾許風霜的楊老爺子,楊夢塵神情一怔,繼而淚如雨下。


    梁爺爺是村裏的赤腳醫生,也是村裏為數不多疼愛她照顧她的人之一,從小就手把手教導她醫術。


    後來梁爺爺隨兒子去了城裏仍關心她,而她成立醫藥公司後,便高薪聘請梁爺爺做名譽顧問,安排照顧梁爺爺的子女們,還陪同梁爺爺到各地旅遊。


    可是梁爺爺已經離世好幾年了,她每年都去祭拜梁爺爺,現在又怎會好好的站在她麵前?


    揉了揉孫女的頭發,楊老爺子心有餘悸道:“九兒,以後再不能這樣嚇爺爺了,爺爺年紀大了,受不得這樣的驚嚇,知道嗎?”


    “九妹醒了?”楊夢塵還沒有說話,身形瘦弱的楊成安和楊成賓一瘸一拐走進來。


    楊成安一臉的歉疚道:“九妹,七哥知道錯了,七哥保證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對不起九妹,八哥也不會慫恿你去爬樹搗鳥蛋了。”楊成賓主動承認錯誤。


    楊夢塵這才發現幾人的衣著裝扮,居然跟她影視公司所拍攝的古裝戲裏的樣子幾乎大同小異,心驚之下暈了過去。


    “九兒?”


    “九妹?”


    看著倒下去的楊夢塵,眾人都大驚失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農門福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嵐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嵐少並收藏農門福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