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大門,上石橋走過護城河,橋頭停著一架大轎,從轎身到抬杆,通體鋼鑄。


    四條清一色身高兩米,皮膚黝黑,渾身筋肉虯結,宛似銅濤鐵鑄的彪形大漢站在轎邊,看到沉浪過來,齊齊踏前一步,拱手同喝:


    “程氏兄弟恭候沉浪公子多時,請沉公子上轎!”


    喝聲隱有震懾人心之力,似能令人不由自主,接受他們的“邀請”。


    沉浪看了看那四條黑大漢,又瞧瞧那鋼轎,笑道:


    “我怎麽瞧著,這像是一副鐵棺材?”


    一條大漢緊盯著沉浪,沉聲道:


    “沉公子可敢上轎?”


    這句話更蘊含一種玄奇異力,似能令人心中油然騰起不信邪、不服輸、爭強好勝的念頭。此念頭極強,一經萌發,便如野火入腦,激得人頭腦發熱,乃至理智全無。


    沉浪與那大漢對視一眼,忽哂然一笑,走到轎門前,將門簾一揭,彎身進了轎廂。


    程氏兄弟神情凝重,彼此對視一眼,但還是兩前兩後,架起抬杆,沉腰坐馬,齊喝一聲:


    “起轎!”


    算上沉浪,重量超過三千斤的大轎離地而起,四條大漢毫不費力地抬著大轎,穩穩步入外廓街道。


    沉浪剛剛在轎內座位上坐定,轎門處忽然轟地一聲,垂下一塊鋼板,將轎門堵死。


    同時沉浪坐著的座位,亦嘩啦一聲,彈出八條鐵鏈,眨眼就彼此交叉纏繞著捆住他全身,將他死死束縛在座位上。


    之後鐵轎四角探出四根鐵管,嗤嗤噴出青、白、黑、灰四色煙霧。


    沉浪隨意吸了一口,辨出青煙是迷魂毒,能令人神智不清;白煙是凝血毒,能令人血液板結凝固;黑煙是銷功毒,能侵蝕消磨真氣;灰煙是蝕骨朽筋毒,能令人筋骨消融,變成一灘爛泥。


    每一種毒煙,風味都各不相同,同時大口吞吸四種毒煙,彼此混合交融,又衍生出新的風味、毒性,別有一番狂野滋味。


    毒煙狂噴之時,鐵轎四壁、地板、頂蓋亦敞開密密麻麻的圓孔,無數淬毒鋼針,暴雨一般攢射沉浪。


    又有一張銀色絲線織成的細網,自背後罩向沉浪,此網卻不為擒縛,因為每一根銀絲,都鋒銳無匹,割肉削骨不在話下。


    城門內外,護城河兩岸,外廓街巷間,不知多少雙眼睛,看到了沉浪上轎的那一幕。


    有人哂笑說道:


    “沉浪居然中了程氏兄弟的邀名激將之術,上了他們的轎子?有好戲看了!”


    “程氏兄弟早年雖是黑市知名的殺手,不過他們不是已經被康親王招攬,多年未曾行走江湖了嗎?今天怎麽也來趟這淌渾水了?”


    “程氏兄弟做康親王門客,還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今次若能生擒沉浪,則可得百萬銀元,加伯爵之位,殺了他也能賺個縣子爵位,這不比做人門客要強得多?”


    …


    有大聰明哂笑:


    “我早說過,沉浪從未在大庭廣眾之間,眾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與高手戰過一場。其轟傳天下的戰績,根本無人見證,足見他的戰績多有水份!說不得,就是仗著神捕堂萬法真人賜下的法器,偷襲得手,僥幸取勝!”


    有人質疑:


    “偷襲斬殺四品、五品武者倒也罷了,可三品大成如何偷襲?”


    “三品大成如何不會被偷襲?當年燕天鷹初成二品,還不是一個照麵,就被青螺山七魔用法器偷襲,卷走了首級?三品大成可沒法兒像燕天鷹一樣,沒了頭顱依然血戰到底,奪回頭顱。獨孤威等三品若中了同樣的偷襲,豈不是隻有一個死字?”


    “這麽一說,好像真有些道理……沉浪迄今為止,除了誅殺蜘蛛姐妹一戰,有過不少見證者之外,其餘戰績,好像真就從未有外人親眼見證。尤其誅殺獨孤威、卡洛斯那兩戰,一個親證者都沒有。這兩場戰績,確實有些可疑……”


    “冷血人屠,浪得虛名罷了!程氏兄弟個個都是四品大成的武者,兼有厲害異術,轎中機關更是凶險陰毒,據說還曾幹掉過一位與康親王作對的三品入門級武者……中了邀名激將異術,坐上了程家兄弟的轎子,沉浪縱然不死,也要被扒掉一層皮!”


    話剛說到這裏,那抬轎步入外廓大街,在大街上剛剛走了百步的程氏兄弟,忽然齊齊一震,停下腳步,泥凋木偶般僵在原地。


    隨後,封死轎門的鋼板中段,驀地變紅、融化,汨汨淌下鐵水。


    當鐵門中段熔出一個窟窿,一隻皮膚白皙,指節修長的肉掌,自那窟窿中悠然探出,抓住兀自滴淌著鐵水的窟窿邊緣,輕輕一撕。


    嘎吱……


    刺耳的鋼鐵撕裂聲中,那隻肉掌好像撕裂紙板一般,將寸許厚的鋼板撕下一塊,跟著又一隻肉掌探出來,按著通紅的鐵板,再次隨手一撕。


    幾聲刺耳銳響過後,鋼板已被撕得七零八落。


    沉浪低頭鑽出轎門,頭發、衣裳紋絲不亂。


    他輕輕一縱,落到地麵,對前頭兀自扛著鐵轎,卻一動不動宛若僵屍的兩個程氏兄弟點了點頭,道一聲:


    “有勞了。”


    便背負雙手,意態從容地前行而去。


    待他悠然步出十餘步後。


    泥凋木塑般僵立著的程氏四兄弟臉上,忽同時綻開橫七豎八的裂口。


    鮮血奔湧間,他們的耳朵、鼻子、臉頰接連滑落下來,跌落塵埃。


    隻一轉眼,程氏兄弟四顆大好頭顱,便變成了四顆血淋淋的骷髏頭,連頭皮都被剃得幹幹淨淨!


    脖子以下卻完好無損,四副雄壯身軀,兀自頂著血淋淋的骷髏腦袋僵立著,抬著那頂三千斤的鐵轎。


    所幸似是提前收到了什麽警告,這條平日裏人來人往、熱鬧繁華的外廓大街,今天一個普通人都沒有。


    …


    所有的店鋪、酒樓皆已閉門歇業,沒有普通人看到這恐怖驚悚的一幕。


    要不然,若是在人來人往之時,看到程氏兄弟的死相,還不知要把多少人嚇個半死,給多少小兒留下心理陰影,乃至駭得行人四散奔逃,發生踩踏事件。


    一些沒有閉門歇業的酒樓、店鋪裏麵,此時光顧的客人們也都不是普通人。


    有的,是貪那驚天賞格,或是出於其它理由,對沉浪有所企圖,暗中觀察他手段的。


    有的,則純粹是想來看看冷血人屠怎麽殺人,又能否逃過這一場殺劫的純看客。


    而看到程氏兄弟莫明慘死的驚悚一幕,無論對沉浪有所圖也好,或對他無所圖也罷,看客們一時都齊齊失聲。


    好久,才有人壓抑著,顫聲說道:


    “這就是……海捕令上說的‘先天破體無形劍氣’嗎?”


    “沉浪是怎麽殺人的?他明明被封在了鐵轎裏,在他撕裂轎門之前,鐵轎明明嚴封實閉……他是怎麽把劍氣送出來剮死程氏兄弟的?”


    “程家兄弟可不是全靠鐵轎機關!他們乃是四胞胎,四兄弟天生心意相通,既是四品大成武者,還有一套聯手合擊之術,據說四人氣機相合,能力敵三品入門乃至前期武者,隻是沒有三品武者的那樣的不死之身罷了。沉浪竟能無聲無息殺了他們,讓他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從未聽說過的‘先天破體無形劍氣’,究竟是哪來的神功絕藝?”


    “什麽先天破體無形劍氣?沉浪慣會使詐,必是虛言詐唬無疑!他用的根本就不是武功,一定是法術!武功怎可能做到這地步?”


    “被封在轎中百步,出來時衣裳都沒有一絲淩亂,毫發無傷,程氏兄弟反死得這般慘烈……不愧是冷血人屠!用這種殘忍酷烈的手段殺人……他這是在警告啊!”


    純粹是來看熱鬧,甚至暗中開了盤的無關看客們,看得那是相當過癮。


    覺著沉浪不愧是名揚天下的“冷血人屠”,難怪能被燕天鷹器重,乃至被慕清雪招贅。


    而一些對沉浪有所圖的殺手刺客,心裏就難免有些打鼓了。


    今次被賞格吸引來的殺手們當中,有不少是已經賺足銀錢退隱,或是如程家兄弟一樣,被大人物們招攬作門客,已退出江湖多年的老資格殺手。


    這些老資格殺手,不少都曾有過堪稱輝煌的戰績,對自己的手段也充滿自信。


    可程氏兄弟的死,當場就驚醒了不少人,讓不少老牌殺手刺客,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倒是一些出道不久,卻天份極高的新人殺手,還懷著天真的夢想,想要來一個富貴險中求。


    “我常聽家鄉老人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我不信命,也不信天。我隻信自己的劍。現在搏富貴的機會來了,我將用我的劍,掙下這場天大的富貴!”


    …


    有渾身黑衣的年輕殺手,看著獨自悠然行走在清冷大街上的沉浪,對看見程氏兄弟慘死後,打起退堂鼓的同伴澹澹說著,然後身形驀地沉入地麵,竟施展出了“土遁”異術。


    即使對大真人來說,亦是飛天容易遁地難。


    但有些天賦異能者,天生就能覺醒土遁異能。


    當然,這種土遁異能,遁地的深度基本也就一丈左右,並且也穿越不了岩石、鋼鐵,甚至連木板都無法穿越。


    可即便限製多多,深度也隻這麽點,這種異能用得合適,也是非常給力的。


    這位不信命,也不信天的年輕殺手,轉眼就遁至沉浪腳下。


    上方街道鋪著一層青石板,他無法直接遁出去,但沒關係,石板並不厚,而他的劍很利。


    殺手拔出那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還加持了道法符籙,短暫具備了“破氣”之能的狹長利劍,憑借沉浪腳掌踏地時的輕微震動,估準沉浪的步伐節奏,在沉浪又向前踏出一步時,將長劍往上一刺,劍尖無聲刺破石板,堪堪破地寸許。


    隻這寸許劍尖就夠了。


    沉浪那踏下的腳掌,將正好踏在劍尖上。


    寸許劍尖足夠刺破他的靴底,破開他的護身真氣,刺破他足底,將劇毒注入他血肉之中。


    殺人,並不是一定要修為比對方更高。


    沉浪曾經不也是以刺客手段,屢次以弱勝強,以少殺多嗎?


    我也可以!


    年輕殺手信心滿滿,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百萬銀元,縣子爵位。


    然後……


    沉浪一腳踏在了劍尖上。


    那加持了道法符籙,號稱能破開三品武者護體真氣的劍尖,毫無懸念地被震成了粉碎。


    更有一股恐怖的巨力,循著劍身一路入土,噗地一下,把殺手整個身體,震爆成一團血水。


    當沉浪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後。


    那被劍尖刺出一個狹小單薄裂口的青石板,像是高壓水龍頭一樣,呲地飆出一股又細又高的血線,足足飆起三丈多高。


    殺手一死,異術失效,地下泥土四麵八方高壓擠壓之下,殺手化身的那團血水,就順著那道狹小的裂隙,噴泉一般湧了出來。


    血雨揚揚灑落,卻沒有一滴能落到沉浪身上,隻將方圓數丈的鋪地石板,乃至街道兩濺的商鋪門板,染上一層薄薄的血霧。


    然後。


    兩邊屋脊之上,忽然同時站起十多個黑衣人,抬手撒下數張大網。


    這幾張大網都是金色,材質儼然與沉浪的“金蠶甲”一樣,都是以能抵刀劍乃至火槍的金蠶絲織成。


    數張大網兩麵罩下時,街道兩側,幾間商鋪的門板也同時向外倒下,現出六門大炮,黑洞洞的炮口,齊齊指向沉浪。


    手持火把的大漢們獰笑著點著了引藥。


    …


    轟隆!


    巨響聲中,龍眼大小的霰彈鉛子,宛若暴雨一般攢射向沉浪。


    沉浪麵不改色,身上忽然浮出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大鍾,將他倒扣在內。


    霰彈鉛子射在金鍾之上,打出綿密如雨的鐺鐺脆響,飛濺出星星點點的璀璨火花,又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反彈回去,把操炮的大漢們,乃至兩側屋脊上撒網的黑衣人們,統統射成了血篩子。


    以沉浪現在的道法境界,金鍾罩這道七品防禦法術,也具備了反彈攻擊的能力。


    當然,因隻是七品法術,三品武者隨手就能打爆,倒是反彈不了三品武者的攻擊。


    但反彈這些霰彈鉛子已是綽綽有餘。


    無需動手,隻憑金鍾罩反彈彈雨,就將這波埋伏蕩平,沉浪仍舊麵不改色,負手前行,步伐悠閑得宛若踏青。


    至於那幾張金蠶絲織就的大網,在落到金鍾罩上時,就轟地一聲,爆燃起來,轉眼化為灰盡,連遲滯他腳步一霎都沒能做到。


    沉浪的火焰強化,可以為任何不與火屬性對立的法術附加一層火焰傷害,金鍾罩當然也可以。


    而金蠶絲的弱點,偏偏就是怕火,連凡火都可以將之焚毀,更別說沉浪的火焰了。


    當黑衣人們的鮮血,從屋脊瓦愣間嘩嘩淌下,灑落長街,淌滿街麵之時,沉浪已悠然踱出老遠。


    不知不覺,他又踱至兩座高樓之間。


    “我們都是陛下收養的孤兒,蒙陛下天恩,方能活到今天!可我們無能,修不成上乘武功,也學不會道法,隻能以死報效君恩了!”


    一名背負至少百斤火藥包的黑衣人,低聲鼓動一番周圍的同伴,第一個點燃藥包引線,從窗口一躍而出,撲向樓下經過的沉浪。


    同一時間,兩側高樓之上,足有十多個黑衣人,個個身上背著引線正自嗤嗤燃燒的火藥包,或從窗口躍出,或自陽台躍下,舍生忘死撲向沉浪。


    看著這些死士,沉浪心中暗歎。


    皇帝雖然荒淫殘暴,但籠絡人心確實有一手。


    或許他能被立為太子,登上帝位,也正因他原本極擅偽飾,這才讓先帝看走了眼。有此心機,又有足夠的資源,還有“皇帝”這天然的大義名份,收養一批孤兒,養出一批甘為他舍生的愚忠死士,倒也不足為奇。


    沉浪沒有去看那些飛撲而下的死士。


    兀自負手前行。


    轟轟轟……


    猛烈的爆炸聲響起,狂爆的火焰,霎時淹沒了整條長街,死士們躍出的兩座高樓瞬間土崩瓦解,附近的屋舍也紛紛牆倒梁塌,就連百丈開外的屋舍,都被狂風揭光了朝向爆炸一麵的瓦片。


    巨大的黑雲騰空而起。


    但硝煙烈焰尚未散盡之時。


    錦衣金冠的沉浪,已然毫發無傷地排開濃煙,悠然步出。


    所過之處,烈焰亦為之避讓。


    許多遠遠見到這一幕的看客們,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


    十幾個死士,每人都背負上百斤火藥,將近兩千斤的火藥狂轟濫炸,沉浪居然還是毫發無傷?


    高空之中。


    身著大紅鸞袍,插著鸞鳥步搖,背後舒展著一對似由無數長短劍鋒凝成的罡氣羽翼的太妃娘娘,低頭看著自濃煙烈焰之中步出的沉浪,秀眉微皺,輕聲自語:


    “沒有法術波動。他並未施法抵禦。不過爆炸最猛烈時,他似乎消失了一刹?”


    地麵之上,像是感知到了太妃娘娘的凝視,沉浪抬頭,向天看了一眼。


    兩人視線再度在半空碰撞。


    沉浪微笑,頷首,收回視線,繼續負手前行。


    “他竟一點不擔心我的追蹤?”


    太妃娘娘心下詫異:


    “他底氣何在?”


    這時,下方的沉浪,已漫步走出這條被爆炸摧毀近半的街道,轉到另一條街道上。


    剛剛行至街道中段,前方一聲爆喝乍起:


    “殺沉浪啊!”


    爆喝聲中,一輛遍體插滿鋼刀的鐵車,在兩條大漢推動下,轟轟碾碎街道石板,自正麵向著沉浪狂衝而來。


    同時左側商鋪門板破碎,衝出一條渾身皮膚呈黃銅色澤,手提一柄巨錘的壯漢。


    右側酒樓三層臨街窗口亦飛出一人,頭下腳上俯衝而至,手中長劍刺出一道匹練似的熾白劍光,直貫沉浪天靈。


    又有兩道寒光,自背後激射而來,彼此交叉纏繞,宛若一口利剪,絞向沉浪脖頸。


    沉浪還是沒有出手。


    兀自背負雙手,漫步前行。


    隻是前行之時,忽有風聲乍起。


    呼……


    風起之時,頭頂貫下的那道匹練劍光節節迸碎,那俯衝而下的殺手四分五裂,跟著碎裂的身軀又被無形劍風絞成更小的碎塊,接著又變得更細碎,最後徹底變成了一蓬濃稠血雨,四麵八方拋灑下去。


    當血雨灑落之時。


    沉浪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油紙傘,悠然撐開傘麵,舉過頭頂。


    劈哩啪啦。


    血雨落在傘麵上,順著傘沿緩緩淌落,沉浪身上,還是滴血不沾。


    同一時間。


    左側衝來的那膚色黃銅,一看就有一身極強硬功的持錘壯漢,身上衣衫先是紛紛破裂,跟著皮膚上迸射出密密麻麻的火星,發出叮叮鐺鐺的脆響。


    但這“刀槍不入”的現象隻存在了一刹。


    下一刹,叮叮鐺鐺的脆響就變成了利器切割的銳響,密密麻麻的火星,就變成了猩紅灼熱的血霧。


    最後。


    大漢從頭到腳,變成了一副血淋淋的骷髏架子,跪倒在沉浪七步之外。


    沉浪腳步不停,繼續前行。


    背後飛絞而來的兩道寒光,早在風起之時破碎開來,化為一張殘破的符紙跌落塵埃。


    而正麵那輛衝撞過來的鐵車,亦在風吹過時四分五裂,連帶兩個推車的壯漢,亦如那修煉橫練硬功的持錘壯漢一般,變成了血骷髏,跪倒在地。


    …


    三具血骷髏“跪送”之下。


    沉浪一手背負,一手持傘,漫步血雨之中,漸漸遠去。


    所有的看客都沉默了。


    就連質疑沉浪戰績的大聰明們,也紛紛閉上了嘴巴。


    “冷血人屠”名聲很大,但真正見過他手段的外人,卻幾乎沒有。


    今天,人們才終於知道,沉浪為何會有這個稱號。


    四個殺手,一個被“先天破體無形劍氣”絞成血雨,連塊骨肉殘渣都沒剩下。


    另外三個,則被剮成了血骷髏,死後還要“恭恭敬敬”跪送他離去。


    尤其還有人認出,那位持錘壯漢,乃是宮廷禁衛之中有名的橫練高手,“銅羅漢”吳極,據說原本是叛出佛門的武僧,修成了鐵布衫、金鍾罩、金剛不壞體這三門佛門秘武,曾有硬接三品武者三掌不死的紀錄。


    但就是這樣一位橫練高手,在沉浪麵前,卻連衝進他七步之內的資格都沒有,直接就被那無形劍氣隔空絞成了一副血骷髏。


    沉浪強大的武功,或者說“法術”,本就足以震懾人心,更別說沉浪的殺伐手段,還如此酷烈。


    一時間,純看客也好,有所企圖之人也罷,都心中發寒,頭皮發炸,脊背發麻,好久都沒人再開口議論、點評。


    同時又有不少暗中窺視了沉浪許久的殺手,悄悄退去,再不敢有絲毫貪欲。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駭退。


    畢竟,從程家兄弟,到金蠶網、火炮陷阱,再到吳極等人,出手的都隻是些“無名之輩”。


    哪怕“銅羅漢”吳極很強,程家四兄弟更有過斬殺三品入門的紀錄,可他們那點修為,在真正的高手眼中,就真隻配得上“無名之輩”這四字評價。


    對自己信心十足的大高手們,可不會被他們的死相震懾,也不會被沉浪的酷烈駭退。


    一間青樓的窗口打開。


    一位花容月貌的年輕姑娘自窗口探頭出來,看著下方撐傘走來的沉浪。


    “公子,來玩呀!”


    姑娘揮舞著手帕,笑嘻嘻招呼著沉浪,渾然不顧此時還是早晨,並非青樓營業時間。


    沉浪輕嗅著那隨著姑娘手帕揮舞,悄然飄散到他麵前,縈繞在他鼻端,甚至能徑直穿透他護身真氣,欲從他皮膚毛孔滲透進去的幽香,品味著那能令人元神昏沉、色令智昏的靡靡藥性,暗自搖了搖頭,抬頭看向那姑娘,笑道:


    “姑娘,活著不好嗎?”


    那姑娘明眸之中波光婉轉,含羞帶嗔地說道:


    “公子說什麽呢?奴家聽不懂哦。”


    沉浪笑了笑:


    “姑娘修為不弱,能在青樓之中修行至此,想必也付出了不少代價,還是珍惜一下這來之不易的修為,和大好性命吧。”


    說完,收回視線,繼續前行。


    那姑娘真的不弱,居然有三品前期修為,也不知是不是真正的青樓女子——這可難說的很,也許她就是修煉了采陽補陰的功夫,屈身青樓正好修行?


    …


    可惜那姑娘已被賞格迷了心竅,又或者真以為沉浪斬殺三品大成的戰績大有水份,總之她並沒有接受沉浪的好心勸退,咯咯嬌笑著一甩雙袖,兩條雪白飄帶自袖口飛出,靈蛇一般飛射向沉浪。


    此飄帶竟是以比金蠶絲更珍貴的天蠶絲織成,不僅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還能承受三品武者的真氣,乃是一對三品神兵。


    這青樓姑娘看來也是個有機緣的,說不得就曾經得過什麽奇遇。


    可惜,再是修行不易,再有機緣奇遇,既對沉浪出了手,那便注定一切成空。


    轟隆!


    看似輕盈的飄帶,在青樓姑娘真氣灌注下,發出滾雷般的破空之聲,排開層層疊疊的漣漪氣浪,攜千鈞之力疾襲而至。


    一條撞向沉浪胸膛,一條纏向沉浪脖頸。


    沉浪相信,以這青樓姑娘的修為,便是一尊百煉精鋼鑄就的人像,被這兩條飄帶擊中,亦要被轟成碎末,或是被擰成麻花。


    可惜,她遇上的是沉浪。


    不用出手就能殺人的沉浪。


    就在青樓姑娘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沉浪身上,全力以赴出手之時——她雖然覺著沉浪戰績或有水份,對自己的實力、兵器也相當自信,可真到出手時,還是不敢有絲毫大意,出手之時,已將氣機鎖死沉浪,將功力提升至極致,可這,恰害死了她自己——一隻骨手、一隻虎爪,倏地自她身後探出,一左一右搭在她肩膀上,在她眼中閃過一抹茫然之時,將她拖進了屋裏。


    三品武者,本不至於如此輕易被人偷襲。


    可誰叫沉浪太引人矚目,而偷襲它的兩個,又是沉浪麾下,最擅長潛行偷襲的兩位暗殺大師呢?


    青樓姑娘被拖回屋中之後。


    那正撞向沉浪胸膛,絞向他脖子的兩條飄帶,在距他隻有尺餘時,驀地一僵,跟著一個激靈,其上附著的勁力霎時間蕩然無存,軟綿綿飄落下來。


    還沒落地,兩條飄帶又倏地縮回了窗口之中。


    一些暗中的人,並沒有看到青樓姑娘被拖回去的那一幕,對這變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以為那青樓姑娘隻是出手試探,最後時刻聽了勸告,懸崖勒馬,收回了攻勢。


    直至撐著血傘,始終沒有停步的沉浪,悠然步出這條街之後,有高手進那青樓查看,這才駭然驚覺,那青樓姑娘居然已經身首異處!


    她屍身躺在榻上,首級則被擱在梳妝台上,眼神之中,既有驚懼絕望,亦有茫然懵懂,好像直到死,都沒搞清楚自己是怎麽死的。


    兩條天蠶絲織就的飄帶也不見了……


    當這消息傳開。


    一些個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三品武者,也開始心中打鼓。


    堂堂三品武者,居然死得無聲無息……


    關鍵那位青樓三品死時,沉浪一直在打著傘漫步,並沒有任何出手攻擊的舉動。


    …


    對三品武者們來說,這可遠比沉浪當街把程家四兄弟腦袋剮成骷髏,將吳極等人全身絞成血骷髏要可怕得多了。


    三品武者,舉手投足就能夷平樓宇,死戰之下,餘波隨隨便便就能蕩平幾條街。


    一位三品武者若死,也該死得轟轟烈烈,在周圍留下大片廢墟,哪能死得如此安靜、憋屈,且詭異?


    沉浪究竟是怎麽殺了青樓三品的?


    先天破體無形劍氣?


    還是……


    有超級高手,在暗中為他護法?


    第二個猜測,令一些純為賞格而來的三品武者,亦打消了心中貪欲,決心隻做個看客——當然,如果沉浪被人圍攻消耗得差不多了,露出致命破綻,他們倒不介意出麵收割。


    但要他們打前陣衝鋒,那就敬謝不敏了。


    高手們疑神疑鬼,胡亂猜測之時。


    沒人注意到,一隻脖子裏掛著個黃銅墜子的小白貓,正自借著連綿屋舍掩護,鑽氣孔、走橫梁,穿窗越戶,越始終與沉浪保持同步,即使遇上開闊巷道,它也能好似幻影一般踏空飛掠,將暴露在外的時間,縮短至不到一刹。


    小白貓是小昭。


    黃銅吊墜,正是自獨孤威手上繳獲的星殞門儲物法器。


    沉浪現在這架勢,這氣派,收拾戰利品實在有些影響格調,隻好麻煩小昭,帶著儲物法器收撿戰利品了。


    就連太妃娘娘,因為身在高空,視線亦受到屋脊阻擋,沒有察覺到精擅潛行匿跡、收斂氣息的小骨、小昭存在。


    隻將視線凝聚在沉浪身上的太妃娘娘,因沒有落地與其他人交流,甚至都不知道那青樓姑娘已經死了。


    一品武者都並非無所不能,二品武者就更不用說了。


    二品武者身在高空時,比三品武者更加強大的“天目穴”洞察力,能像蒼鷹一般,看清沒有障礙遮掩的物事,可氣機感應就無法忽略距離,不可能那般細致入微了。


    青樓姑娘死後。


    所有的殺手刺客好像都失去了勇氣。


    沉浪一直走出外廓繁華地帶,來到有著大片樹木、農田的京郊,都不再有人對他出手。


    但還真不是所有人都放棄了。


    前方道邊,茶旗招展。


    茶棚外,大道中,昨日曾向沉浪當麵邀戰的玄劍宗斷無缺,雙手駐著連鞘長劍,身姿筆挺,鋒芒畢露。


    茶棚裏邊,四條板凳擺成一列,板凳上麵,果然擱著一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


    斷無缺看著舉傘走來的沉浪,冷冷道:


    “你來晚了。”


    沉浪笑道:


    “抱歉,不少人舍不得我離京,挽留得太過熱情,稍微耽擱了一陣。”


    他收起雨傘,隨手將這染滿鮮血的油紙傘往道邊一丟,看著茶棚裏的棺材,頷首讚道:


    “棺材不錯。”


    斷無缺冷冷道:


    “上百年的老字號壽材店,上好的金絲楠木棺,你能睡著這副棺材入土,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


    沉浪啞然失笑:


    “昨天見過你之後,我想了好一陣,都想不通你究竟哪來的自信。”


    斷無缺下巴微微昂起,提起長劍,橫握劍鞘,平舉胸前,傲然道:


    “此劍名‘照夜’,雖隻是三品寶劍,但我以獨門秘法,以氣養劍五年。五年來,此劍從未出鞘過一次,一旦出鞘,威能之大,十招之內,將不遜二品神劍。”


    沉浪恍然:


    “這就是你信心所在?”


    雖然隻是在十招之內,寶劍威力不遜二品神劍,但以玄劍宗的劍法,以斷無缺的修為,持此寶劍,十招之內,宰掉四品法修、三品武者還真不怎麽費力。


    斷無缺森然一笑:


    “養劍五年,今日為你出鞘,你縱死,亦足以自傲了!”


    說話間。


    斷無缺右手握住劍柄,往外一拔。


    錚……


    悠長清越,卻能令人元神震顫,如遭無形音劍刺擊的劍鳴聲中,一小截劍身離開劍鞘。


    就這不到寸長的一小截劍身,綻放的雪亮劍光,卻已能令人眼前變得一片茫然,除了刺目熾白的寒光,幾乎再看不到任何物事。


    難怪叫做“照夜”,如此輝煌璀璨的劍光,若在夜間拔劍,確能照徹半片夜穹。


    錚……


    更加高亢悠長、刺痛元神的劍鳴聲中,長劍徹底出鞘。


    積蓄五年的劍光,將方圓十丈變成一片熾白光海,把光海中的一切物事徹底淹沒,令從城中綴著沉浪過來,或是潛身周圍樹林、山頭上遠遠觀望的看客們,眼中亦變得一片熾白,幾乎看不清任何物事,修為稍低些的,甚至被刺得淚水滾滾,視野愈加朦朧模湖。


    而熾白光海之中,狂暴劍氣宛若巨龍一般咆孝著,漫溢出十丈開外,將周圍一切高出地麵半寸的物事,統統絞成粉碎。


    路邊的茶棚,理所當然瞬間被夷為平地,茶棚中的一切,包括那口金絲楠木棺材,亦在瞬間化成了飛灰、齏粉。


    “沉浪,你此生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我!”


    斷無缺自己都無法承受熾白灼目的照夜劍光,他閉著雙眼,隻以劍氣遙感沉浪位置,冷喝聲中,他足尖點地,衝天而起,身劍合一,宛似天外飄來的劍仙,向著沉浪刺出了至強一劍。


    照夜劍雖積蓄五年,能發動十招相當於二品神劍威能的攻擊,但麵對沉浪這樣的對手,斷無缺不會有絲毫大意。


    獅子搏兔,亦盡全力。


    雖有十招二品神劍之威,但能在三招之內斬殺沉浪,斷無缺就絕不願出到第四招。


    沉浪還真沒料到,斷無缺居然還有這一手養劍秘法——這不是玄劍宗的本事,是斷無缺的獨門秘法,說不得,就是他機緣巧合奇遇得來,根本無法提前預測。


    之前為應對卡洛斯的神錘,沉浪都還專程找艾莎莉雅借了風王聖劍,而現在,聖劍、神錘皆不在身上,沉浪還真沒有任何兵器,能抵擋二品級別的神劍攻擊。


    …


    法術也沒用——戰爭神錘一錘就能轟爆“水晶牆”,甚至一錘轟爆沉浪身上多重護身法術,外加黑星、白龍兩件寶甲。


    斷無缺的寶劍,雖然不是真正的二品神劍,威力不可能有戰爭神錘那般厲害,但劍器鋒銳,斷無缺境界也不低,其招式之精妙,從他這“天外飛仙”般的一劍便可看出,他武技遠勝號稱精通一切兵器、武技,實則全憑天賦吃飯,戰技略顯粗糙的卡洛斯。


    以斷無缺的劍法,以照夜劍十招之內的威能,沒有二品神兵在手的沉浪,斷無可能硬接下他這一劍。


    甚至連閃避都不可能。


    沉浪已被劍光淹沒,被劍氣籠罩,近乎處於斷無缺的“領域”之中,而他自己的無形劍域,亦因隻有三品修為,已被威能臨時提升到二品的照夜劍氣掃蕩一空。


    此刻身處斷無缺“劍域”之中的沉浪,氣機已被斷無缺徹底鎖死。連水月幻身,都騙不過“臨時二品神劍”的氣機鎖定,無論如何閃避,斷無缺這一劍,都能循氣機牽引自發衍生變化,直至將劍刺到沉浪麵前,貫入他的心髒。


    所以沉浪不躲了。


    他甚至都沒有施展“水晶牆”,隻瞬發了一個“金剛不壞體”,然後就憑著金剛不壞體和永固的金鍾罩、鐵布衫,硬受了斷無缺這一劍。


    噗!


    無堅不摧的劍鋒一擊洞穿沉浪層層護身法術,破開他的強化皮膚,又破開強化肌肉,繼而破開肋骨縫隙間堅韌堪比玄鐵片的骨膜,威力竟隻被重重防禦削弱了四成左右。


    剩下六層威力的劍鋒,毫無懸念地刺破沉浪心髒,隨後劍氣爆發,將他心髒絞成粉碎,甚至在他後背開出一個血洞,將


    ?霧伴著心髒碎片,自那血洞之中吹飛了出去。


    一劍就刺中沉浪心髒,斷無缺眼神不禁有些詫異,沒想到沉浪竟然連他一招都沒接下——他原以為,即使每一招都全力出手,至少也要用到三招呢。


    所以沉浪真的隻是浪得虛名?


    他那些無人見證的驚世戰績,真的是有水份?


    斷無缺費力的眨了眨眼睛,感覺眼皮有些沉重,身子卻出乎意料地輕盈。


    怎麽回事?


    斷無缺疑惑地想著,垂下視線,卻愕然發現,腦袋下麵空空蕩蕩,身子不知何時,已跪在了地上。


    而之所以還能與沉浪對視,竟是因為……


    沉浪一隻手抓著他的發髻,將他首級提在了半空。


    “人生總是充滿意外。我沒料到你的劍如此犀利,你當然也預料不到,我會在一夜之間,脫胎換骨。”


    沉浪感慨地說著,心說如果不是小兔子昨夜晉升第四境,給他回饋了四階生機強化,那今天麵對斷無缺,就得暴露小妖們,叫它們出來圍毆了。單挑的話,還真有點扛不住斷無缺的前十劍。


    “可惜,楠木棺材被你自己毀了,你沒得好棺材睡了。不過看在你劍術確實厲害的份上,我可以為你打一副石棺……”


    斷無缺再次費力地眨了眨眼,轉動著已漸漸遲鈍的思緒,回想著自己的腦袋,為何會被沉浪提到手裏。


    好像……


    在自己一劍刺入他心髒時,他也同時揮出了一劍?


    那一劍太快,太狠,太烈,那種傾盡全力,舍身一擊,神擋殺神,與敵偕亡亦在所不惜的慘烈氣勢,令他心神都空白了一刹,以至直到現在才回想起來。


    所以沉浪練的,究竟是什麽劍法?


    怎會如此犀利,連頭被斬下來,都沒有……感覺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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