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獅子型的男人,對於自己的領地,有強烈的保護欲。”


    edward再也顧不得紳不紳士,抓起姚子夜的手說:“走,我們回去。”


    杜岢易動作更快,立刻拉住她的另一隻手,不放她走。


    姚子夜住進他家,在他的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想著他的話、思著自己犯下的過錯,也想那段失落的青春歲月。


    她不斷反問,如果那年她不走,兩人之間會是什麽結果?如果那年,她多懂得一些體貼,他們之間會不會多了下文?如果那年,她揚棄心中成見,會不會有什麽改變?


    翻身看向窗外,月亮正圓。


    有一次晚自習他們溜出教室,跑到頂樓,那時接近中秋節,岢易帶了仙女棒和月餅,要和她一起賞月。


    她家從來不過中秋節的,因為英國沒有中秋節,而且就算嫦娥奔月,也不會阻止父母親對事業的熱忱。


    她說:“我喜歡月圓,不喜歡月缺。”


    “為什麽?”他說話時,把圓圓的月餅咬成月缺。


    “月缺讓我覺得淒涼,好像這樣的月亮下麵,就有悲劇正在發生。”


    在月缺時,她失去奶奶,在月缺時,她離開父母親身邊,所以她和奶奶的餐杲,是長長的月缺,不是圓圓的月圓。


    “月圓月缺是時序更迭,就像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他挑眉說。


    她偏頭看他,笑答:“說服不了我。”


    他挑了香菇鹵肉月餅遞給她,真是,連月餅也不準她吃素,她想,自己要為地球的溫室效應負很大責任。


    “想想春風拂過麵頰,第一場春雨的清涼,想想小草褪下黃色衣衫,換上翠綠衣裳。這樣的春天,你不喜歡嗎?”


    “誰都喜歡春天,不冷不熱,到處生氣盎然,不稀奇。”


    “夏天百花怒放、夏蟬鳴叫,冰店裏麵的芒果冰香甜綿細,還有我們的秘密花園,海浪翻起,連貝殼都在歌頌夏季,你不喜歡?”


    “好吧,勉強喜歡,誰教夏天有我最愛的芒果冰。”


    “秋天就不必說了,有你最喜歡的月圓,有熱鬧的中秋節,有紅得讓人心動的楓葉,還有舒暢的涼風送爽。千萬別告訴我,你不喜歡秋天,如果你說不喜歡,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厚,哪有這種人?一邊問人問題,卻又選定了自己要的答案。


    “好,我不為反對而反對,可是先說了,我討厭冬天,冷得要死、去哪裏都不好玩,還會害我流鼻水。”


    “錯,你最喜歡冬天。”他的手指頭在她麵前搖晃。


    “你是姚子夜嗎?又知道我喜歡冬天!”


    “記不記得我們去玉山玩雪人?你被丫頭的雪球k到,不但不生氣,還高興說,我真喜歡冬天。”


    他的口才這麽好,不考法律係實在對不起國家社會。她橫他一眼,他沒回她,燃起仙女棒,讓她當一分鍾仙女。


    “所以嘍,月缺有月缺的美、月圓有月圓的皎潔,你要試著用不同眼光欣賞不同的美。”


    他們常這樣子辯論,辯論莎士比亞、茶花女,辯林黛玉的性格是正常還是不對勁,她的口才永遠贏不了他。


    可他說她聰明,說她是唯一可以跟他辯論的女生,為了這個,她好高興,因為她是他的“唯一”。


    對於愛情,他還是用自己的天才特質去衡量,以為這麽簡單的事,他不說,她也會懂;而她努力不夠卻主觀過頭,她認定他和丫頭,認定三年比不過十幾年,未看到結局,先說了放棄。


    下床、打開電腦、接上網路,她打上杜岢易,很快地,他的部落格跳出來。


    背景音樂是他做的那首“驕傲女孩”,他說,驕傲女孩是寫你,本來就應該由你填詞。她答應了,卻一天天拖延,因為她想,如果是為了他,也許她可以學習著不那麽驕傲。


    看著部落格裏滿滿的照片,心情一陣激動。


    高舉獎牌那張是她和資優生打賭,賽跑得冠軍時,他幫她拍的;站在禮堂的那張,是她參加國語演講比賽;對著布告欄那張,是她在看校際排名:頭發亂糟糟那張,是她在頂樓,那天風很大,把她的裙子吹高高;凝思的她、趴睡的她、皺眉的她……她從來不知道,他有那麽多的姚子夜。


    她讀著他寫的文章,文章寫著他們的相遇、他們爭辯、他們比賽、他們的礁溪之旅,還有他的懊悔,他的文筆比她記憶中精彩順暢。


    留言版裏,許多網友留言,說的不外是“你找到她了嗎?”、“還要多久的時間,你才會忘記她?”而他的回答是“我總有一天會找到她”、“忘記她不是我的本能,也不是我努力學習,就學得會的事情”。


    讀著他的回答,她緊咬下唇,抑止突如其來的哀戚。連天才都學不會遺忘嗎?那麽她的天資不如他,怎麽學得來。


    她靜靜在電腦前坐了好久,靜靜看著每一則留言,想像無數個深夜,他和自己一樣,坐在桌邊,敲敲打打回憶與懊悔。


    這樣的他,教她怎能不心疼?


    門外,傳來低抑的聲音,岢易還沒睡?


    她悄悄打開門,悄悄下樓,聽見他對著電話那頭的人發神經。


    “快告訴我,阿笨是誰,他和你有什麽關係,為什麽他會是你們的秘密……”


    他的口氣好壞,審犯人都不可以這樣沒人權,難怪弄臣先生要說他是皇帝,對他大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走到他麵前,站定。


    他的眼光順著她的衣擺往上看,手裏的話筒緩緩滑下,真龍天子變成泥鰍毛毛蟲,兩道淩厲眼光瞬地柔和。


    她對他笑著搖頭,接過電話輕聲說:“資優生,對不起,這麽晚還打擾你。”


    “你就不能控製控製他嗎?他晚上不必睡覺,我明天還要開刀,你知道他騷擾我幾天了,厚……他都不必賺錢的哦。”


    “對不起,家教不好,敬請見諒。”


    “家教不好……姚子夜,你不會決定接納他了吧?清醒!放過edward這種男人會是你人生最大的浪費……”


    天,她隻是隨口說說,他哪來那麽多的幻想。“你明天不是還要開刀,好好休息,晚安。”她迅速掛掉電話,猶豫三秒,把電話拿起來放在旁邊,她擔心好奇寶寶不死心,打電話過來。


    她坐在他的右手邊,歎氣。“為什麽這麽晚還不睡?”


    “睡不著。”


    “你看起來很累,這裏……”她指指他的臉。“有黑眼圈。”


    “那是一種流行。”他抓住她的手指,收在自己懷裏。


    “不可能。”


    “那麽,是一種興奮過度的痕跡。”他朝她掀了掀眉。


    “你怎麽有本事把那麽正經的事,講得那麽淫蕩?”她皺起眉,偏頭望他。


    他笑了,她也跟著笑,好奇怪哦,在他麵前不必戴麵具,不必武裝自己,也能讓自己覺得安全無虞。


    他正色,問:“我可以問,阿笨是誰嗎?”


    她定定看了他三秒,點頭。“他是我的弟弟,長得很帥、個子很高,有一頭亂蓬蓬的頭發,他還在念書,最喜歡數學和生物,說以後想讀醫學院。”


    “聽起來,是一個不錯的小孩。”


    “他不錯,可是讓人很頭痛。六歲的時候,同學受傷,他學書上寫的,拿美工刀替同學開刀,雖然醫生說傷口處理得很好,可是幸好當時他隻有六歲,不然會因為違反醫師法被抓去關。”


    “他是天才嗎?”


    “也許。但我記得你說過,天才是一種殘酷的禮物,所以,我們全家人都不鼓勵他的天才,而叫他阿笨,我們以為多叫幾次,他就會變得笨一點。”


    “你們弄錯了。”


    “怎麽說?”


    “你叫矮子‘樂咖’,他不會因此長得高大,反而會變得更矮:你叫胖子瘦皮猴,他反而會越吃越胖;所以應該反其道而行,叫他阿巧、天才、偉人之類的,他才有機會變笨。”


    “這樣啊,好吧,我回去試試。”


    “為什麽資優生認為,阿笨的問題跟edward有關,他為什麽沒辦法適應edward的新身份?”他提問,一語中的。


    姚子夜輕歎,天才真的很難應付。“爸媽年紀大了準備退休,他們退休後的計劃是環遊世界,至少要三年才會回家,就算回家,也打算定居在台灣;哥哥接手公司之後,肯定會更忙,忙得沒時間理他,所以能照顧他的人隻剩下我了。


    “我打算帶著他嫁進edward家,可那小子有嚴重的民族意識,用白話文來說,他不喜歡老外。於是就開始搞怪,學人家喝酒、交女朋友、打電動,上課還對老師咆哮。”明明還沒進入青春期,卻把青春期的叛逆演得淋漓盡致,她真想把他丟到外太空去。


    “知道嗎?”他的食指樞樞下巴新長出來的青髭。


    “知道什麽?”


    “我沒見過這小子,我已經愛上他了。”


    她嗤笑一聲。“就是有你們這種性格乖張的人,才會產生這麽多社會問題,乖一點,不好嗎?”


    “這是個壞人橫行的天下,想大搖大擺走路,就不要表現得太乖。”


    “我又不當螃蟹,幹麽橫著走。”


    “不管,你要介紹我和你弟弟認識,我相信,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才不要,要是你把自己的切身經驗教給他,我爸媽一定會氣到跳樓。”


    “什麽切身經驗?”


    “不高興就拿成績出氣那件啊。我爸媽對他的功課,期待可高得很。”


    “聽起來,他是問題青年、我是問題成年。”


    不對,他是問題成年,而阿笨,是問題小孩。“岢易,有沒有想過,定下心,好好交個女朋友?”


    “為什麽要?我有你了。”他想都不多想。


    固執!什麽時候他才能正視她是別人太太的事實?換個方式,她仍然要討論同一個話題。“岢易,我看過一本書,書上說,女人分三種,冰箱、熨鬥、洗衣機。”


    “差別在哪裏?”


    “冰箱女很美麗,但神態像北極來的冰,她們留學洛杉磯、讀的是emba,高學曆讓她們眼高於頂。她們用同一個品牌的化妝品,堅持吃有機,她們做所有科學報告中最正確的事情,她們聽歌劇、看dscovery,她們不買七折書,逛書局隻去誠品。”


    “聽起來很難搞定。”


    “沒錯,不過,想追求她們的話也沒什麽不可以,但你必須有某某企業小開的背景,身價要破億,而且開口不能是台灣國語,英文至少要通過托福檢定,而且三不五時要講幾句程度高深的英語。”


    他被她逗笑了。“熨鬥女呢?”


    “熨鬥女忽冷忽熱,最糟的是你根本找不到原因,上一分鍾,對你萬分熱情,讓你錯覺你們是熱戀中的情侶,她將為你生兒育女,和你共享退休金,可是下一分鍾,她就突然冷在那裏,彷佛她的記憶裏從來沒有你,她讓你捉摸不定,讓你搞不清楚,是該朝著她向前行,還是與她保持距離。”


    “這種女人聽起來像是精神有問題。”


    “不,她們隻是舉棋不定,不確定該留下你,還是換一匹馬繼續前進。”


    “了解,洗衣機女呢?”


    “她很直接,喜歡你就是喜歡到底,不喜歡連‘謝謝,下次再約定’都懶得提。但她一旦接受你,就不會介意你身上染了多少世故髒汙,她會為你包容洗淨,她會讓你的世界隨著她旋轉共舞,她不在乎付出全部,不在乎風浪攔阻,她隻在乎你願不願意為她全心交付。岢易,如果你碰到這一型的女人,就要好好把握、努力搞定,我相信她會帶給你很多幸運。”


    他沒理會她的善意提醒,也不想去碰其他女人。“你是哪一型?”


    “我曾經當過洗衣機,現在覺得做冰箱很不錯,至少在溫室效應高的今日,可以對人類有所幫助。”


    “是嗎?老實回答我,你和edward初次見麵之後,有沒有客氣說‘謝謝,下次再約定’?”


    她搖頭。


    “是嘍,所以第一,你不喜歡edward;第二,你還是洗衣機,隻是碰到的男人,讓你不願意與他的世界共舞。”他拉起她的手。“好啦,我已經碰到我想要的洗衣機,我會好好把握,我相信你會帶給我很多幸運。”


    “誰說我願意與你的世界共舞。”她反駁。


    “你就那麽愛當冰箱?”


    “對啦,我越當越順手。”她帶點賭氣。


    “那好,你聽清楚了。我老爸開了一間電子公司、繼父是廣告公司的老板,我不但有企業小開背景,還是傳播業老板的繼承人:身價破億?沒問題,未來我會朝著百億向前進。


    “我開口是純正的國語,我的英文有通過托福檢定,高深英語難不倒我,而且,我不但樂意為你買下同一個品牌的化妝品,樂意陪你吃有機、聽歌劇、看  discovery,還很喜歡逛誠品。最重要的是,我愛死了你的眼高於頂。請問,姚子夜小姐,我可以追求你了嗎?”


    他竟然把她的話背起來,真是厲害。


    姚子夜歎氣搖頭。“對不起,他先來、你後到。”


    “你說反了,我先來、他後到,別告訴我,你的數學邏輯變爛了,我會很傷心,想當年,你還想和我搶第一。”


    他誇張地壓住自己的心髒,倒在她的裙擺間,惹得她笑不停,很久了,她已經忘記沒有目的、單純的開心是什麽感覺。


    接下來他們談到丫頭,他馬上撥電話約丫頭後天見麵,他說:“等找到丫頭,我們再一起去秘密花園,好不好?”


    “還是三貼?”


    “我樂意。”他大聲說。她不知道他有多樂意,自從她不在,他的摩托車再也不載人,他無法忍受一雙不是她的手,停在腰間。


    後天……他期待秘密花園的海風,期待那個看見貝類豎起來,就會拍手尖叫的女孩重現江湖。


    ******


    餐廳裏,姚子夜和杜岢易麵對麵坐著,他們穿著相同的牛仔褲和白襯衫,他說他終於知道自己有多豬頭,居然把他們的情人裝變成班服。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於是他帶她去買情人裝,挑衣服的時候,她看上一件水藍色洋裝,他向店員要了最大尺碼,試了老半天仍穿不下,搞得店員哭笑不得,他的身材無法將就,隻好她來將就。


    他挑了個顏色款式相同的pick,用同樣的筆法刻上岢易子夜,現在,他們身上有相同的衣服、相同的鏈子,相同的……眷戀與不舍。


    他每天送她一束玫瑰花,九朵、十九朵、二十九朵……他說等送到九百九十九朵的時候,他們就會天長地久。他還不停暗示,如果她願意送他花,他絕對不會再說自己是gay。


    他很努力地,向過去那個豬頭男生告別。


    “她真的成為旅遊作家?”


    “對,一邊玩一邊賺錢,周阿姨說沒有人的工作比她更好。”


    “這個工作非常適合她,周阿姨還好嗎?”


    她見過杜媽媽也見過周阿姨,那時,她竟沒懷疑過,為什麽他和丫頭這麽親密,卻從不到彼此的家裏去。


    “她很好,爸爸出車禍之後,周阿姨和我母親碰在一起,當她們看見我和丫頭感情這麽好時,嚇壞了,還以為我們要上演藍色生死戀。”


    “肯定嚇得不輕。”她笑笑。


    “當時爸正危急,她們隻能分別提醒自己的兒子女兒,不可以和異母兄妹有過度感情,我告訴我媽,我愛的女孩叫做姚子夜不是周采萱,當時,我媽回答的話很讓人噴血。”


    “什麽話?”她突然喜歡限製級鏡頭。


    “她說,是子夜啊,可是她的家教很好,既聰明又漂亮,看起來應該是家世很好的女孩,她爸媽會不會看不上我們家兒子?”


    姚子夜大笑,果然是讓人噴血的話,尤其這種話出自親生媽媽。


    “我對她說,媽,你忘記你兒子是天才,光是從優生學觀點,嶽父嶽母就要選擇我來傳宗接代。”


    姚子夜又笑了,喝口水,問:“你終於承認自己是天才?”


    “這種話我隻說兩次,第一次說給我老媽聽,讓她知道有我這個兒子多幸運;第二次,我要留到你爸媽麵前說,說服他們為了姚家的未來,投資我準沒錯。”


    她閉嘴,凝住笑臉,低頭又拿起水杯。


    這個成了她的禁忌話題?不!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會讓它變成事實。


    他換話題。“我打電話給丫頭,她聽見你回來,大喊大叫,‘也耶回來了!”我很受不了她喊你也耶,子夜不好聽嗎?夜夜不好嗎?也耶……聽起來像爺爺。”


    她湊到桌子中央,偷偷說:“其實,我也不喜歡。”


    “好,要是她再喊你也耶,我幫你抗議。”他也湊到餐桌中間,兩個人的額頭幾乎碰在一起,像以前一樣,一樣的兩小無猜。


    “投票好了,民主時代,三比二,決定她不能再喊我也耶。”


    “投票的話恐怕不行,她今天要帶一個男的來。”


    “是男朋友嗎?”無法想像,長不大的丫頭也交男朋友了。


    “我不知道,等一下逼問她。”


    “當著男生麵前逼問,會不會太過份?”


    “如果那男的沒辦法接受我們的互動模式,叫丫頭甩了他,沒什麽大不了。”


    “如果他很帥呢?”


    “說不定是整形的。”他惡意道。


    “如果他很有錢呢?”


    “是他老爸的財產,他老爸娶了年輕小老婆之後,他連半毛錢都分不到。”


    “如果他很有才華呢?”


    “才華一斤賣多少?我還是天才呢。”


    “哦哦,你說完兩次了,不能再到我爸媽麵前說。”


    話出口,她就後悔了,這是個禁忌玩笑、禁忌中的大禁忌。


    她懊悔,他卻開心得很,身子再往前傾,嘴巴貼上她耳際,輕聲說:“沒關係,為了未來的嶽父嶽母,我很樂意破紀錄。”


    “厚!也耶還是和岢易這麽親哦,不公平,你是我的死黨不是他的。”丫頭指著他們喊叫。


    他們同時轉頭,當姚子夜眼光接觸到她身後的edward,像觸電似地,跳了起來。“你!”


    “你!”edward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姚子夜。


    時空凍結,兩個人互看著彼此,誰都說不出話,怎麽會這麽巧?


    當edward的目光落在杜岢易身上時,再度錯愕,但隨即恢複正常,他環起姚子夜的肩膀,向丫頭介紹,“她就是我告訴過你的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是也耶?”


    丫頭的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手臂掐住,聲音瞬地縮到最小。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她很拚命,拚命擠出一個笑臉,有點做作、有點可憐,她不知道,她的笑也成了無形手掌,掐住edward的心髒。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衝過去,捏捏她的臉,把她的臉捏回原狀,告訴她,她不適合這號表情,不要再裝。


    “坐吧。”杜岢易低聲道。


    edward坐到姚子夜身邊,丫頭隻好坐到杜岢易身旁。氣氛頓時凝重,壓得丫頭胃痛。


    在尷尬間,侍者來了又走,他們點一堆讓自己沒胃口的餐點,然後繼續沉默。


    還是edward紳士,他問姚子夜。“夜,這位先生就是你說的那位朋友嗎?”


    “是,他叫杜岢易,丫頭的哥哥,我們三個念同一所高中。”


    “你好,我叫edward。”他伸手,對杜岢易釋出善意。


    這幾天,他從丫頭口中聽過了太多杜岢易的天才事跡,一個沒背景的男人,可以在短短幾年之內,靠著自己的能力發跡,edward認為,他比繼承家業的自己更有能力。


    杜岢易擰了眉頭,和他交握,略一用力,交握間,在彼此眼底看見篤定與自信,他們都知道,對方是個優秀男性,若非立場對立,兩個人會是朋友。


    “丫頭常講你們精彩的高中生活,讓人羨慕。隻不過,我不知道她口裏的也耶就是子夜。”


    “你們這幾天都在一起?”杜岢易眉頭皺得更緊。


    “對啊,你放我鴿子,他被也耶放鴿子,兩隻鴿子隻好自立自強、自己奮鬥啊。”


    丫頭說得哀怨,但話題也由此打開,她告訴他們,高二時,他們是如何認識的,從初識、弄丟地址,再到機場重逢,人與人之間,存在著很難解釋的緣份。


    “我在機場碰見岢易,他剛好在摔我們家的雜誌。”姚子夜在丫頭後麵接話。


    “那本雜誌是我在英國機場買的,可是雜誌上沒有edward的照片,不然我會認出來。”她半起身,不滿地戳戳edward的胸口。


    “很抱歉,我不拍照。”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姚子夜說。


    “也許不必說對下起,也許逃婚是正確選擇,否則製造出一場錯誤婚姻,痛苦的是兩個人。”他向edward開出第一炮。


    “不管正確不正確,結局已經決定,沒有人打算反悔,子夜,對不對?”  edward反擊。


    edward問,杜岢易和丫頭同時看她,她不得不點了頭。第一仗,edward大獲全勝。


    “怎麽會有人以為,婚姻是人生的終點?好奇怪,是太天真,還是生活在古堡裏的伯爵,思想也很古人。”杜岢易說。


    “也許現代人不看重承諾,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但我不是這種人,對於重視榮譽感的男人而言,承諾就是一輩子必守的誓言。”


    丫頭忍不住想給他拍拍手,一個老外,能把中文說得流暢已經很厲害,還能說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成語用得又正確又順口,太厲害了。可她不敢亂動,害怕被岢易看出來,她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是嗎?就像查爾斯王子和黛安娜王妃?多麽聖潔偉大的誓言!”杜岢易冷笑。


    唉……連人家的民族都諷刺下去,會不會挑起種族戰爭?姚子夜和丫頭憂心忡忡地看向杜岢易。


    edward變了臉色,他對於從小長大的國家民族有著強韌的忠誠度,他們,仇結大了。


    丫頭用手肘拐了杜岢易一記。“有風度點,他是子夜的未婚夫,將來我們去英國還要投靠人家。”


    “英國落後到沒有五星級、六星級飯店,需要去住鬧鬼的老城堡?”他輕嗤。


    “原來鬧鬼這個字眼,英國才有。”紳士動了怒,也可以變身市井小民。


    “你們兩個……拜托……”姚子夜出聲,合掌哀求地看向兩人。


    “對、對,吃飯吃飯,edward你嚐嚐這家的德國豬腳,超棒哦,我們每次有大事慶祝,都會到這裏。”說著,她從自己的盤子裏,切下一塊帶皮豬腳給edward。


    “岢易,你的沙拉可不可以給我?”姚子夜輕聲要求。


    兩個男人劍拔弩張,兩個女人拚命緩和氣氛,這是一場奇怪的餐宴。


    “不行,你要多吃肉,英國又不是難民營,怎麽把人養得這麽瘦。”說著,他切一大塊牛排到她的盤子裏。


    edward輕笑,把自己的沙拉推到子夜麵前。“英國的男人懂得尊重女生。”


    “台灣的男人不但懂得尊重女生,更懂得照顧女生。”杜岢易說著,也把自己的沙拉推向她。


    這下子,子夜不知道要吃哪盤沙拉才對了。


    丫頭抓抓頭,有點委屈說:“其實,很多女生都滿喜歡吃沙拉,又不是隻有她耶。”


    她委屈的小可憐表情惹得edward笑了,把自己的沙拉推到丫頭麵前。


    姚子夜悄悄地在桌下踢杜岢易,用眼神警告他不許再過份。


    杜岢易知道自己舉動幼稚,但他控製不了。


    接下來,丫頭談她在各國的見聞,聽得edward和姚子夜心癢癢,說想要休假和她一起到各國旅行,她滿口應了,直說沒問題,說自己是全台灣最棒的背包客,知道哪個國家最值得去,哪裏的風景一定要在腦袋裏留下回憶。


    丫頭一度把氣氛搞得很輕鬆,看在外人眼中,他們真的很像四個好朋友。


    然後,edward說著上流社會的笑話,說一堆膚淺名流公子、美女的趣聞,當然,他也沒放過鬧鬼城堡,語終,他強調:“我們家族的城堡雖然曆史悠久,但從沒有鬧鬼傳聞。”語畢,他看了杜岢易一眼。


    姚子夜則是提到出版社裏形形色色的作者,她說:“如果沒結婚的話,我想過回台灣辦出版社,引進國外一些很不錯的暢銷著作。”


    “好主意,我出資,我相信那一定是好生意。”杜岢易熱心。


    “重點是——如果沒結婚的話,很可惜,我們回到英國,就要馬上舉行婚禮。”edward重申,然後他得到杜岢易相贈的白眼一枚。


    他終於理解,占住子夜情人座的男人有多霸道。


    輪到杜岢易說話了,他說:“我看過一本書,裏麵提到,男人分三種。蚊子、狐狸和野狼。”


    姚子夜看他,知道他正在複製竄改自己的話,這種事對他而言不困難。


    “說說看。”丫頭鼓吹他,截至目前為止,她還嗅不到危險氣氛。


    “第一類是蚊子,殺傷力不大,蚊子男碰上心儀的女人,不敢直接出手,隻敢以朋友為名,為你搬家、買宵夜、繳電費、送幹洗、電腦維修,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他成天在你身邊嗡嗡嗡,然後在你鬆懈戒備的時候,叮你一口,讓你又癢又痛。”


    “好好玩哦,有,我們出版社就有這種男人。第二種呢?”丫頭接口。


    “第二類是狐狸,他們奸詐狡猾,卻老披上無害的羊皮外衣,他們既聰明又擅長詩情畫意,一天到晚說我想你、我愛你,他永遠找得到借口讚美你,他請你看電影,偶爾帶你去買lv,他用盡方法討你歡心,一旦你成為他的目標,他就不會空手而去。”


    “對對對,真的有這種壞男人,這種男的看起來很好,事實上很糟,多數女人都是被這種男人傷害。第三類呢?”丫頭催促他。


    “第三類是野狼,他們事業有成,開口閉口說的是英語,他們從頭到腳都是精品,讓自己看起來像電影明星,他們彬彬有禮,隻帶女人上五星級餐廳。


    “他們說自己是榮譽感重於生命,說自己懂得尊重女性、照顧女性,他們不介意在女人身上投注大筆資金,一旦感覺不對勁,就算已經結婚也沒關係,反正會有許多女人等在後麵取代正妻,他們有另一個別稱叫做紳士。請問edward,你是哪一型?”


    話說到這裏,誰聽不出他在諷刺edward,他暗喻許多女人在後麵等著取代子夜,就像查爾斯不介意把黛安娜丟在家裏,跑出去找卡蜜拉相聚。


    “對不起,我不是杜先生說的那幾類,我是獅子型男人,對於自己的領地,有強烈的保護欲。”edward生氣了,再顧不得紳不紳士,抓起姚子夜的手說:“走,我們回去。”


    杜岢易動作更快,他立刻拉住姚子夜另一隻手,不放她走。


    姚子夜不想離開,她還沒去過秘密花園,還沒走完所有他們想走的路線。抬眉,她對上edward的眼,滿臉抱歉,“對不起,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天。”


    聽著她的話,edward若有所悟,他想,也許子夜不再是他的領地,就算他把她帶走,她的心仍然留在這裏。


    歎息,他鬆開手,凝重問:“你還會跟我回英國嗎?”


    很艱難的答案,但她還是點了頭。


    這個小小的動作像千斤重錘,砸向杜岢易的心,他在桌子底下捏緊拳頭,也捏緊狠狠揍edward的念頭。


    “那就好,後天晚上十一點的飛機,我們在機場碰麵好嗎?”edward柔聲問。


    “好。”同意的時候,她避開杜岢易的眼光。


    edward轉過頭,問周采萱:“丫頭,你還肯讓我投靠嗎?”


    周采萱看看姚子夜再看看杜岢易,顧不得是不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了,她露出甜甜笑臉說:“那有什麽問題。”


    她再塞一口好吃到不行的德國豬腳,起身拉著edward離去,這頓飯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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