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停滯。


    斯內普不想動,撫上擁有標記的手臂,他透不過氣來,正因為背負著這個,他才很明白這些意味著什麽,黑暗、鮮血、絕望,無法預知的未來,現在明明是八月的天,斯內普卻覺得陰冷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大門處發出響聲,斯內普立刻警醒。


    “好大的雨!”聲音很輕快,腳步也很輕快,噠噠噠就跑進來:“我去擦把臉。”隨著話音,少年的身影咻的衝進浴室。


    是哈利·波特。


    不得不說,一個波特總會挑選最不恰當的時機出現,而且一出現就能瞬間改變整個房子的氣氛。


    那頭蠢狗又死哪裏去了。斯內普在心裏暗罵,否則的話,哈利怎麽有空過來。


    哈利匆匆給自己的額頭補妝,總算等到老宅空巢,小天狼星和萊姆斯去忙他們的事,而他顧不上下大雨就跑過來,老天知道他每天睡的有多不安穩。


    妝容完畢,哈利對著鏡子照照再度確定後,才走出來:“我給你帶了吃的……還有他的份。”說的不情不願,哈利一屁股坐到男友身邊,將手中的紙盒擺上茶幾。


    是切成三角狀的幾塊草莓蛋糕。


    哦,七月三十一日,是哈利的生日。斯內普這才想起來,幾天前的事情。


    “恩,有朋友最近過生日,所以我留了兩塊。”哈利含糊的解釋:“有加保鮮咒語,很好吃的。”


    哈利往樓上瞅。


    “他不在。”斯內普淡淡的說。


    哈利的眼睛裏帶著明顯的喜悅:“那你先嚐嚐?”


    斯內普沒有胃口,卻還是勉強自己吃了一口。


    “出了什麽事嗎?”哈利小心的問。


    “沒什麽。”斯內普搖頭,他差點忘記哈利其實善於察言觀色。


    “真的?”少年的頭湊過來,帶著溫暖的氣息圍繞。


    關懷和溫暖,斯內普一時間幾乎辨不出他無法拒絕哈利的究竟是哈利本身,還是這些他所向往的光明。


    “那先收著。”哈利知道男友不太喜歡吃甜食,但自己的生日蛋糕再怎麽也得讓對方嚐嚐,他將蛋糕打包好,放進廚房的碗櫥裏,順便四周打量一番,除了牆角的一箱泡麵之外,沒有任何食材。


    這人真叫他操心,雖然看上去氣色還好。


    拿起刷子,哈利開始刷滿是灰塵的鐵鍋,不行,不管多大的雨,待會兒一定得拉著艾倫出去買點新鮮蔬菜,再帶艾倫逛幾家自助餐廳,就算他有事不能來,也得保證營養跟上,不過,話說回來,艾倫這種吃法為什麽還能長的比他高半個腦袋呢?


    哈利對馬爾福的去向沒有絲毫興趣,臭白鼬不在這裏再好不過。


    斯內普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洗掉口腔中甜膩的味道,雨聲有點兒大,他扭頭,赫然發現大門沒關,波特就是個糊塗蛋,斯內普剛朝門口走了一步就頓住。


    他的教子回來了。


    滿身濕透,頭發全耷拉著,金色的腦袋向下垂,看不見臉。雨水順著蒼白無力的指尖滴落,斯內普當然也不指望德拉科會記得帶傘回來。


    步履沉重,萬分狼狽中圍繞著難以忽視的痛苦氣息。


    一步兩步,鉑金少年走過來,斯內普能夠清晰的聽到對方淩亂的呼吸聲,這時德拉科停下。


    “為什麽……”聲音異常嘶啞,帶著哽塞。


    斯內普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你明明什麽都知道……”聲音變大些,德拉科的頭未成抬起,他顫抖的手抓住斯內普的雙臂,準確的說,是對方的長袖:“瞞著我……你知道她會怎麽做,對不對,你一開始就知道對不對!”


    話到最後,成了低吼,就像用盡了德拉科一生的力氣。


    斯內普隻是隱瞞了黑魔王需要德拉科的事實,至於其他,好吧,也許他也能猜到一二,隻是他不願多想而已。


    “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在麵對母親時,德拉科還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可現在,他真的扛不下去,他的母親,善良溫柔的母親,替他背負起所有,而如今告知他一切隻是希望他能夠假裝成一個仆人,不要落人口實。


    然而,他的母親要怎麽辦?欺騙黑魔王,還帶上那樣的標記,如果母親出什麽意外的話,德拉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德拉科跪倒在地,哭起來,從低低的抽泣到失聲痛哭。


    蓋過了雨聲。


    哈利走出來,他又不是聾子。他懵了,他從沒見過馬爾福這種模樣,傷心欲絕的樣子,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事。


    少年絲毫沒發現客廳多出一個人來,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斯內普將食指放在唇間,對哈利做了個手勢。


    哈利一愣,後退一步,又將自己縮回廚房,馬爾福怎麽了?


    直到哭泣聲因力竭而變的低弱,斯內普才伸手去扶自己的教子,現實就是如此,這個孩子終要自己長大。


    少年沒有領情,他甩開伸過來的手,艱難的起身,踉蹌著往樓上走,最後消失在臥室門的後麵。


    德拉科需要時間,斯內普能夠理解。


    “那個……”哈利探出頭,找回自己的聲音:“他……”


    哈利有一肚子疑問,甚至帶上一絲擔憂,就算馬爾福和他有多麽不和,這樣的馬爾福卻讓他莫名的同情,哈利還沒學會落井下石。


    “就當做沒看見。”斯內普淡淡的說。


    “可是……”哈利舔嘴唇,試圖繼續這個話題。


    “他並不好過,如果你的眼睛沒有問題,我想你自己就能看到。”斯內普走上前,深黑色的眼睛看著處在另一種困境中的男孩。


    哈利怔住。


    外表光鮮的斯萊特林們,隻要擁有點理智的,沒有幾個真正好過,對麵的孩子發愣的樣子像個傻瓜一樣,斯內普在心裏苦笑,究竟是斯萊特林們藏的太深,還是格蘭芬多從不願往深去看,不過,話說回來,斯萊特林並不屑於被格蘭芬多理解。


    哈利在這裏,隻是一場意外而已,唯一的意外。


    “……你呢?”


    斯內普睜大眼睛,臭小子突然就抱住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哈利心裏堵的慌,卻不是因為馬爾福,而是為同為斯萊特林的艾倫,他是不是將一切都想的太過簡單,把戰爭想的太過簡單。哈利不安,當小天狼星等人在家裏議論時局時,當他們咒罵食死徒時,當他們提及斯萊特林時,他已經很不安。


    艾倫和馬爾福關係密切,給他的不安升級,與此同時,艾倫和自己親密,更是讓他的不安等級飆升:“……我給你添麻煩了嗎?”哈利隱隱覺得,當初艾倫要消除他的記憶,也許就是不想陷入到複雜的局麵中。


    當哈利是丹尼爾時,似乎總能擊中斯內普心中柔軟的地方。


    “沒事。”斯內普生硬的回答,他早該習慣波特的麻煩體質。


    這天,哈利沒久呆就回去了,沉悶的氣息告訴他,艾倫想一個人靜一靜,如同馬爾福,也如同他自己。


    他們的未來在哪裏?哈利突然感到迷惘,畢竟,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說出口。


    ……


    斯內普不太會安慰人,這對他來說是個難度極高的技能,可是,他也知道,他需要拉德拉科一把,這也算是作為教父的責任。


    晚上十點,在德拉科將自己關進房間整整十一個小時後,斯內普擰開門鎖,走進去。


    鉑金少年窩在床的一角,雙臂抱著雙膝,腦袋埋在雙膝之間,漂亮的頭發沒有往日的神采,床單一大部分都是濕的,濕透了的衣服依舊粘在少年身上,這個房間濕度太大,衣物沒能自然幹。


    斯內普輕輕念了個幹燥咒。


    少年依舊一動不動。


    這個坎,對這個孩子而言,太大。


    “你母親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她認為她能夠處理由此產生的後續麻煩。”斯內普坐在房間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她並非一味的魯莽行事。”


    少年終於有了反應,他微微抬起頭,燈光下發紅的灰色眼睛帶著痛苦:“處理什麽?您是在告訴我,我母親能夠應付那個人?完美無缺的?”


    “全都是為了我。”德拉科沙啞的呢喃,母親將自己投入那樣的險境,全是因為他。


    “同樣是為了她自己,她無法忍受那個人將你作為棋子。”斯內普知道讓德拉科最心緒不寧的症結是納西莎的安危,頓了頓,斯內普繼續:“馬爾福家族挑選女主人的標準是什麽?”


    恩?話題的迅速轉換令德拉科一時間愣住。


    斯內普直視教子。


    德拉科想起家族的教育,不僅僅來自父親,也來自牆上的那些先祖們的畫像。馬爾福家族一直以來都是政治婚姻,挑選女主人的準則也是固定的:溫順、賢惠、服從丈夫的安排,聰明固然是好,但不需要太多的主見。


    “你並不了解你的母親,德拉科。”斯內普通過孩子的眼神已經能推斷出對方所想:“她一點也不柔弱,某些時候,她比你的父親更加堅毅。”


    德拉科的腰板不由自主的挺直了些,記憶中的母親永遠是溫柔的淺淺的笑,無論父親說什麽都會體貼的附和,在外人麵前,除了貴族該有的冷漠外,卻沒有多少盛氣淩人,簡單的說,在貴族之中,母親無疑溫順過了頭。


    “在學生時代,納西莎得到女生學生會主席的位置並不僅僅是因為布萊克的身份,更重要的因為實力,她的所有科目都是o。”斯內普回憶起當初,對這位學姐很有幾分欽佩,甚至更甚於盧修斯:“早在訂婚之前,盧修斯就讚賞她,也有點喜歡她,對於一個馬爾福而言,這種程度的感情已經算是奢侈,他們暗地裏的來往,我不太清楚,不過,當盧修斯畢業以後,邀請我參加他的訂婚宴時,未婚妻卻不是納西莎。”


    “什麽?”德拉科還是第一次聽到父母當年的往事,他感到不可思議。


    “那個人隻是隨口說了說盧修斯該挑個布萊克結婚了,很顯然當時的布萊克家認為該和馬爾福聯姻的是他們的長女,也因為那個人確實更加欣賞貝拉特裏克斯。”貴族們之間隻是政治聯姻,更何況黑魔王也開口了,誰和誰在一起其實也不存在什麽感情問題。


    所以那時的盧修斯接受了,盡管貝拉並不符合馬爾福家女主人的標準,盡管斯內普看得出來,好友對納西莎更有好感。


    馬爾福是為了家族利益而生,這樣的男人絕不會僅僅為了一個討人喜歡的聰明女孩去衝撞到誰,終究隻是一個女人罷了。


    “然後呢?”德拉科覺察到後麵才是關鍵。


    “訂婚宴上,納西莎身著華麗禮服打斷了儀式。”那是斯內普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女人是個布萊克,純粹決然的布萊克,一個會為了愛情爭取到底的布萊克:“她告訴盧修斯,如果他真的放棄她,那麽就別指望有第二次機會,也休想她會做他的地下情人。”


    那場訂婚宴成了一場鬧劇,唯一慶幸的是參加的人員很少,更加慶幸的是黑魔王沒有親臨,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貝拉舉起魔杖攻擊自己的妹妹,卻被鎮定自若的納西莎撂倒在地,布萊克三姐妹果然沒一個靠譜的,那個時候,安多米達已經為了愛情被逐出家族。


    金發女孩在父母責難下也紋絲不動,隻是直直的看著驚呆了的鉑金貴族,眼神裏一改平日的溫和,滿滿的全是堅定,她知道這門婚事是誰定的,也知道爭取這份愛情有多難,但她不願放棄,如果最終放棄的是麵前的男人,那麽她將頭也不回的離開,因為是他配不起她。


    有些利益,錯過了可以再爭取,有些人,錯過了卻不再重來。


    如果盧修斯一開始對納西莎隻是喜歡,那麽斯內普明白,從那一天起,好友對這個女人的感情變成了愛,這是一個即使他一無所有也會追隨他到底的女人,兩個人堅持的結果就是跌跌撞撞過了好幾年才結婚,其間鬧出了不少事,但在此,不是重點。


    “納西莎看上去與世無爭,可是她有她的底線,她的愛情,她的孩子,無論是誰觸碰到這些,她都會反擊,並且堅持到底。”斯內普看著木然一片的教子,緩緩的說:“這才是你的母親,德拉科,她是個強大的女巫。”


    言盡於此,斯內普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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