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正峰和毛天琪都在忙著,蕭笙看了他們一眼,示意封承影跟他去另一個房間。


    蕭笙等封承影關好門,抬手布下個隔音陣,方才板起臉轉身看向封承影,“你可知人妖殊途,曆來人與妖相處都沒有好結局。”


    封承影瞳孔微縮,下意識的擺出了防禦的姿勢,沉聲警惕道:“你怎麽知道的?”他本以為蕭笙想給他找本劍法,沒怎麽在意,實在沒想到對方竟一口道破他的身份!既然蕭笙知道,為什麽之前沒告訴毛家祖孫?


    蕭笙看他下意識是防禦而不是攻擊,心裏更是滿意,漂浮到椅子上坐下,捋著胡須說道:“你掩藏的很好,如果不是你剛才麵對天琪時毫無防備,流露出一絲絲微弱的妖氣,我完全無法發現。”


    封承影與他麵對麵,微微釋放出身上的威勢,淡淡的道:“你叫我進來想做什麽?收我?”


    “如果我要收你,你會如何?”蕭笙紋絲不動的看著他,問了一句。半晌後見他沉默,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你也不知你會如何,因為你心向善意,不會濫殺無辜與我硬拚,也不希望與毛家祖孫反目,我說的可對?”


    封承影不知蕭笙想做什麽,依舊沉默著沒說話。


    蕭笙歎了口氣,“到我這把年紀,做了鬼還有什麽看不開的?既然鬼有好鬼,妖又怎會沒有好妖?但做朋友也許可以,做夫妻……怕是難了,你最好收起那份心思,和我徒兒保持適當的距離。不要忘了,玄門之人有五弊三缺,妖也同樣有天人五衰,你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會扛不過雷劫衰竭而去,怎能貿然擾亂我徒兒的生活?”


    封承影垂下眼,雙手緊握成拳,“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即便修煉又能延壽多久?留下傷心的那個未必就不是我。”


    “若有萬一呢?世事無絕對,你用什麽擔保?天琪雖剛剛拜入我門下,我卻早已將她當成自家晚輩,之前我看出你們相處融洽,也曾想過你們是否有緣,可現在,我是個護短的人,不希望任何可能傷到天琪的事出現,她要擔起的責任太重,若連平時也不能歡快一些,一生該有多痛苦?”蕭笙語重心長的勸道。他不是想棒打鴛鴦,但現在兩個小的感情還不深,盡早斷了念想是最理智的決定,不管成與不成,他總要試一試,否則,兩人之間必將有一番愛恨糾纏,何苦?


    封承影早前欣喜雀躍的心情蕩然無存,僅剩下微微的苦澀,難道他隻能一輩子做個孤家寡人?隻因他是妖?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相依為命過的那些人都已逝去,等他修出人形,結識的摯交好友也都一個個衰老離去,他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奇遇不斷,堅強果敢的毛天琪,還是不行嗎?


    蕭笙見狀,歎息了一聲,用靈力控製著旁邊的紙筆寫下一張口訣心法,送至封承影麵前,“這是我當年無意中得到的一份心法,尚有殘缺,但多少可以抵擋些天人五衰的力度,若有一日你能將它補全,也許便能找到擺脫天人五衰的辦法,你且試試吧。至於這裏的其他功法,想必也不適合你用。”


    封承影看過心法就知道蕭笙沒有說謊,這真的對妖很有用,頓時大為驚訝,抬頭去看他,“你為什麽要幫我?”


    蕭笙慈愛的笑笑,“你是天琪的朋友,我今日種下善因,便希望將來若天琪有難,你能幫她一次還了這個善果,也希望你能繼續保持如此心性,不要被命運折磨的墮入魔道。再說,我現在一個鬼,有什麽立場去收你這個妖?”


    封承影將心法收好,內心五味雜陳,他曾經也是正義一方的,甚至被稱為有靈氣,可自從他修煉出人形,便被認定為妖魔,他做錯過什麽?說白了還不是那些人無法掌控他,又怕他被別人所用,所以就要想方設法的詆毀他?


    他緊抿著唇,好半天才聲音沙啞的開口道:“多謝蕭前輩,我永遠也不會傷害天琪。”


    蕭笙慢慢點了下頭,“我信你。”


    封承影心裏很亂,深吸了一口氣,便轉身往外走,手碰到門把手的時候,他聽到蕭笙的聲音說:“你的原形是什麽?”


    封承影頓了頓,腦中瞬間劃過最初從熔爐中飛出的那一刻,推門而出,隻留下略顯淡漠空寂的聲音,“劍——承影劍。”


    蕭笙一怔,如何也沒想到封承影竟然就是上古十大名劍之一,傳說當年承影劍出爐之時,有“蛟分承影,雁落忘歸”之象,故名承影劍,乃是正氣之劍!但自春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不知所蹤,原來,竟是……


    蕭笙捋著胡須沉思片刻,緩緩笑了,若是旁的什麽,他還要擔憂其本性,但承影劍……雖也是妖,但他更願意稱其為器靈,曾經除魔衛道之劍,即使有了意識也不會去做什麽惡事,單看這些天封承影的表現就知道了。


    蕭笙想到交給毛天琪的任務,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便獨自躲在房裏用蕭家禁術推衍未來,希望能看到結果。他用靈力擺弄著一個個銅錢,似陣非陣,挪動的極其緩慢,半個小時之後,代表邪魔的銅錢猛然崩成碎片,而代表己方的銅錢多少有些損傷,僅剩最前麵的兩枚,同進同退,消滅了敵人。


    蕭笙捂住嘴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身影變得虛弱了許多,臉上卻始終掛著笑,片刻後喘勻了氣兒,收起銅錢低低的笑道:“天意如此,我也在天意之中,順其自然便是最好的,好啊!”


    天機不可泄露,這是真正的天機,他逆天推衍,恐怕存於世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得盡快將一身所學傳於毛天琪。蕭笙吸了根鎮魂香壓下傷勢,飄到外麵催促毛天琪的背誦速度。隻要背下了所有口訣,即使他離開了也不會影響什麽。


    封承影自那之後就有些沉默,但毛天琪與毛正峰忙著學習蕭笙教導的東西,又忙著醫治療養院的病人,竟一點也沒發現。這讓封承影鬆了口氣,他想理清自己的思緒,但並不願意這麽快就被毛天琪發現什麽異常,大家相安無事是最好的結果。


    沒兩天就到了毛正峰算好的吉日,他在療養院天台開壇做法,為院中失了魂魄的病人招魂。李群緊張的站在角落裏,雙手無意識的不停攥緊,想問什麽又不敢出聲打擾,覺得快要憋瘋了!


    毛天琪拿了剛寫好的符咒上來,看見李群的樣子,走上前安慰道:“不必著急,待會兒就能知道嫂子在哪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幫你把她找回來的。”


    李群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對著毛天琪雙手合十,“天琪,拜托你了!不管怎麽樣,一定要找到梁潔!”


    “放心,我會的!”毛天琪笑了笑,看向封承影低聲囑咐了一句,“你照顧他,我去幫外公的忙了。”


    “好。”封承影應了一聲,眼神柔和下來,他就喜歡毛天琪這副不把他當外人的樣子。


    毛天琪走到天台中央,雙指並攏往旁邊一揮,周圍擺放的一圈蠟燭就全部燃燒了起來,她將手中的符咒放在桌案上,退後一步輕聲道:“外公,都準備好了。”


    毛正峰一身黃色道袍,上麵繡著陰陽八卦圖,手持桃木劍橫在胸前對著桌案念念有詞,看上去十分肅穆。毛天琪在她身側配合,每隔幾秒鍾就擲出七張靈符,靈符在半空中漂浮自燃,慢慢變成灰燼,落入桌案正中的桃木碗中。


    靈符用光之後,毛正峰揮舞著桃木劍做了一套法式,最後劍尖直指桃木碗,厲喝一聲,“急急如律令!現!”


    桃木碗中的水麵頓時沸騰起來,卻一點熱氣也沒有,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又恢複平靜,漸漸現出了清晰的畫麵來。


    “我們是人,不是鬼!不能自相殘殺,你們醒醒!我們應該一起找出去的辦法啊!”


    一道氣急敗壞的女聲傳了出來,李群立時屏住了呼吸,“小潔!是小潔的聲音!老婆,你在哪?”他幾個大步衝到桃木碗前,就看到梁潔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水麵上,不禁捧著碗大喊,“老婆!小潔,你聽見了沒有?梁潔!”


    毛天琪連忙抓住他的雙手,急道:“別碰!水麵動了就看不到畫麵了,錯過這個吉時又要再等一個月!我們得抓緊時間查出嫂子在哪才能救她啊,你冷靜點!”


    封承影在李群背上大力拍了一下,沉聲喝道:“李群!冷靜下來,你還救不救你老婆?”


    “救!救!天琪,前輩,快看她在哪,我要去救她!”李群擦掉眼中的淚水,眼也不眨的盯著水麵,生怕錯過了救梁潔的機會。


    毛正峰和毛天琪看著水麵開始推算,蕭笙也飄過來幫忙,畫麵慢慢擴大,露出了梁潔身後一個類似山洞的地方,近百個靈魂被關在其中,有的如梁潔一般躲避,有的卻已經失去神智變成厲鬼互相撕咬吞噬,如同末日到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你敢咬我?我咬死你!”


    “救命啊,我怎麽會變成鬼?我是不是死了?”


    “滾開!再靠近我就不客氣了!”


    “別咬我,我好怕,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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