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沈閣老的七七之祭,沈家上下就蠢蠢欲動,按步就班進行針對林氏的陰謀。先是林氏房裏的管事嬤嬤向沈老太太舉報林氏在沈閣老喪期與人私會,接著又有伺候林氏的丫頭出來作證。隨後又找出諸多人證物證,證明林氏與人通奸。


    事情鬧開,林氏喊冤,沈愷不想平白戴上綠帽子,自是站在林氏這邊,沈氏族人也半信半疑。萬姨娘隻好親自跳出來,證明九年前,林氏同沈家女眷在上香回府路上同眾人走散,夜宿村莊,被人奸汙。之後,林氏便與那人長期通奸,連晨哥兒都不沈愷的骨血,並把當年被林氏打發走的丫頭婆子找來為證。


    又一次有證人證物呈上,沈老太太及沈慷夫婦、沈惟夫婦都支持萬姨娘。在沈老太太等人強大的親情攻勢及強悍遊說之下,沈愷動搖了,不再袒護林氏。沈氏一族的人也被說服了,由族長親自提出並監督晨哥兒與沈愷滴血認親。


    晨哥兒確實不是沈愷的兒子,這就坐實了林氏被人所奸、生下孽種,又長期與人通奸的說法。由沈老太太等人提出並一再要求,沈家族長同意將林氏母子沉溏。罪名成立、證據確鑿,林氏也沒再喊冤,官府也就默認了沈家的做法。沈愷念及與林氏多年夫妻的情義,苦苦哀求沈老太太放林氏母子一條生路。


    沈老太太是什麽人,那是非常強悍、任性、粗蠻的破落戶。自懂事起,她就嫉妒萬夫人,就因為萬夫人各方麵都比她強,這對堂姐妹才結下了不解之仇。她本以為母女合謀害死了萬夫人,偷梁換柱嫁給沈遜,就過上了好日子。沒想到五年之後,林聞再次橫空出世,帶萬夫人返京,揭開了真相。


    之後,林聞和萬雪瑩這對伉儷情深的夫妻一路高升,所達到了高度讓至今也沒誥命封銜的沈老太太隻能仰望。而沈老太太則被沈遜怨恨嫌棄,自真相揭露之日起,沈遜再也沒和她同過房,不到萬不得已,連話都不會跟她。在家庭冷暴力無聲無息虐待下,又見對手春風得意,沈老太太的心已變成一團浸了髒水、澆了煤油的破爛棉絮,再也無法複原,隻會慢慢惡化、潰爛,直到爆成齏粉。


    萬夫人就如同一塊巨大的磐石一直壓在沈老太太心裏,去世這麽多年,沈老太太心中這塊磐石一直也未移除。如今,抓住了林氏的把柄,有了讓萬夫人在天之靈丟人的機會,沈老太太自然不會放過。哪怕是讓天下人都知道她最寵愛的兒子戴了綠帽子,被人指指點點,隻要能報複萬夫人,她也在所不惜。


    後來的事,沈榮華很快就想明白了。


    沈老太太一心要讓林氏背著淫汙的罪名死去,連晨哥兒都不放過。而沈愷為了保住林氏和晨哥兒的命,態度難得強硬了一次,並且不惜和沈老太太鬧翻。兩方僵持不下,這時候,沈慷和萬姨娘做為和事佬出現,把一件為難的事輕鬆擺平。


    放林氏和晨哥兒活命,條件是林氏十萬餘兩的嫁妝還有這些年攢下的家資歸沈老太太所有,過了沈閣老的孝期,沈愷將萬姨娘扶正。沈老太太還提出上不得高台麵的要求,那就是林氏必須淨身出戶,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不能帶走。而且林氏的嫁妝一文也不能留給沈榮華,能讓沈榮華活命她就委屈得要死了。


    沈愷答應了,林氏也答應了,據說連字據也寫好了。可是,林氏母子離開沈家就被人殺害了,誰是殺害他們母子的幕後黑手,答案顯而易見。估計林氏母子已被殺害的消息這群懂事的主子裏,就沈愷一個人不知道。讓林氏背著通奸的罪名離開沈家再死去,又得到了林氏的嫁妝,這對沈老太太等人來說可謂一舉多得。


    隻可惜,沈愷被蒙在鼓裏,而沈榮華被蒙得更深。


    前世,林氏母子離開沈家,就再無消息了。重生之後,聽沈愷說林氏母子並沒有死,沈榮華心裏埋怨林氏薄情,一點也不掛念她這個女兒。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的母親還有最愛粘著她的弟弟已死在那幫豺狼虎豹手裏。


    窗外,雪白的玉蘭花散發出怡人的香氣,一陣清風吹過,花瓣飄落。沈榮華躺在床上,看窗外飛花如雪落,花瓣如雨,與她眼底冰冷的淚水凝結成冰。


    “醒了?”連成駿進來,看到沈榮華淚流滿麵,趕緊捧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那會兒,沈榮華突聞林氏母子的死訊,昏倒在樓梯口,水姨娘帶人把她安頓在織錦閣後院。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的多久,她昏倒的時候午時未到,現在已日影西沉了。昏睡時,她連夢都沒有,可見她的心在她昏迷時也死去了。


    “山竹呢?”


    “回福來客棧了,我本計劃今晚趕回蘆園,恐怕要改變計劃了。”


    “誰在這裏?”


    “我、燕掌事、宇文先生,好多人呢。”


    沈榮華急了,聲音也高了,“我是問誰在屋裏,在外麵也行。”


    “屋裏就是我和你,屋外有誰我也不知道。”


    “哎呀!我是問……”


    連成駿見沈榮華一臉急切,會意的笑容在他臉上擴大,問:“你是要如廁吧?”


    “我……”沈榮華又急又羞,滿臉通紅,卷起被子往床邊蹭,“你出去。”


    “大夫說你的腳扭了一下,明天才能恢複,你又躺了幾個時辰,開始起來肯定站不住。”連成駿語氣很誠懇,隨後又促狹一笑,“不就是如廁嗎?我幫你。”


    “誰要你幫?你滾出去。”沈榮華的腳很疼,她也知道自己一個人如廁很困難,才問屋裏屋外有誰在。這種事,除非她昏迷不醒,才有可能讓連成駿幫忙。


    “你先站來,確定你的腳能站立,我再滾出去也不晚。”連成駿拿過一把椅子放到沈榮華床前,又把鞋子拿到她準備落腳的地方,一再囑咐她慢一點。


    沈榮華見他這一係列的動作細致而認真,點頭一笑,心裏暖暖的感動。就在她的腳踩在鞋上,正要扶著椅子站起來的時候,連成駿突然吹響口哨。沈榮華渾身一顫,本能的反映就是趕緊夾緊雙腿,緊咬嘴唇,殺人般的目光投向連成駿。


    “你、你、你等著,我讓你……”


    “這是怎麽了?”水姨娘進屋來,見沈榮華臉色不好,趕緊詢問。


    連成駿忙說:“她尿急,我要幫她,她不接受,還罵我。”


    “你怎麽能幫她呢?”水姨娘皺眉一笑,趕緊過來扶沈榮華去洗浴間。


    “我當然能幫她,我……”連成駿的話沒說完,又直接吹響了口哨。


    沈榮華氣急了,除了讓尿憋得難受,她此時忘記了一切痛苦和仇恨,也表現出她瘋狂的一麵。她掙開水姨娘的手,雙腿站得筆直,艱難挪動著輪起椅子向連成駿打去。連成駿了解沈榮華,若他不認輸倒下,沈榮華就是尿了褲子也要跟他鬥到底。於是,他很配合,椅子還沒沾到他,他就倒下了,躲過了椅子的攻勢。


    等她們從洗浴間出來,連成駿已離開了,椅子也回到原位。水姨娘吩咐丫頭送來溫熱水,並讓人服侍沈榮華洗漱梳妝,。收拾完畢,水姨娘讓丫頭端來清粥小菜和開胃的山楂糕,一再鼓勵她多吃一些。見她有胃口了,水姨娘放心了,又去挑了一套剛做好的衣裙和幾樣首飾,等她吃完,讓丫頭服侍她穿戴好。


    “姨娘,我今晚想住在這裏。”


    “好呀!我正想跟你商量,讓你多住幾天再回去呢。你今晚就住這屋,一應使用物品都準備齊全了,讓紅玉服侍你。”水姨娘扶沈榮華坐到床邊,又讓紅玉給沈榮華見了禮,說:“我不回宅子了,今晚就住在你的隔壁,可以說說話。”


    沈榮華點點頭,嘟著嘴說:“姨娘,我想和你睡一張床,說一夜話。”


    前世,水姨娘把她從低等窯子裏救出來,怕她半夜驚夢,接連半個月,都跟睡在一張床上。不管什麽時辰,隻要她醒了,水姨娘都會和她說話,安慰她。那時候,她認為水姨娘是她在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就是她的親娘。重生之後,她一直在找記憶中的感覺,又見到水姨娘了,她突然特別想念那時的溫情。


    “啊?”水姨娘很吃驚,隨後又暗歎一聲,答應了。


    “多謝姨娘。”沈榮華挽著水姨娘的手臂,靠在她肩上,哽咽輕歎。


    水姨娘攏著她的頭發,猶豫再三,才說:“你娘和弟弟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連大人也調查過,確定他們不在了,要不讓他跟你說吧!”


    “好,我去找他。”


    前世,直到她死在杜家,也沒再見過林氏和晨哥兒,連一點消息都沒有。今生,從他們被迫離開沈家到現在也時間不短,更是杳無音訊。在沈榮華的潛意識裏,也想到他們已不在人世,隻是她相信沈愷的話,心裏還殘存著一些渺茫的希望。如今得知他們確定的死訊,沈榮華很悲痛,但更多的是仇恨。


    她要報的仇太多,再加上林氏母子這一筆,她也不覺得格外沉重。有了報仇的信念,才能支撐她更好地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把那些人永遠踩在腳底下。


    水姨娘拉起她的手,輕聲說:“榮華,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一定要堅強。”


    沈榮華點點頭,清冷一笑,“姨娘放心,我不會被打倒。”


    “我相信你。”水姨娘鬆了一口氣,“你腳下有傷,行動不便,我告知連大人來看你。等你情緒穩定了,宇文先生也要和你聊聊,有好多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好,我聽姨娘安排。”


    送水姨娘出去之後,沈榮華又坐到床上,和紅玉閑聊。聽紅玉說,沈榮華才知道織錦閣鋪子後麵這座兩進小院隻住了水姨娘及丫頭婆子和繡娘。除了看守鋪子的護衛,夥計、掌櫃和帳房先生及臨時過來辦事的人都住在隔壁的院子裏。


    水姨娘是織錦閣的掌事,打理織錦閣在津州的兩個鋪子,還要經營織錦閣下屬的染楓閣。直到今天,沈榮華才知道染楓閣其實是織錦閣的分號,隻是染楓閣獨立經營核算。織錦閣和染楓閣經營的貨品一樣,織錦閣除了直接供應一些名門大戶,主要以運轉批發為主。染楓閣麵對的都是零散客戶,所賣貨物全出自織錦閣。這是萬夫人在世時創立的模式,就算染楓閣被人控製,也不影響織錦閣運營。


    “姑娘,你為什麽管燕掌事叫姨娘?是姨母的意思嗎?”


    沈榮華猶豫了片刻,說:“是姨母的意思,隻是比姨母更親近。”


    “哦!那姑娘就在這裏多住幾天,燕掌事一直忙碌,閑下來就覺得悶。姑娘住在這裏,也是她至親至近的人,沒事陪她說說話,她也會輕鬆好多。”


    “等她忙過這幾天,我接她到我的莊子上住幾天,莊子依山傍水風景好,管保她放鬆開心。”沈榮華頓了頓,試探著問:“你們一直叫她燕掌事嗎?”


    “是的,鋪子裏的人都這麽叫她。”


    水姨娘為什麽是燕掌事?這是今天纏繞在沈榮華心裏的第一個問題。她有太多疑問需要水姨娘解答或幫她找答案,可一見水姨娘,她又不知從何問起了。


    連成駿敲門進來,不敢往裏走,隻站在門口衝沈榮華笑,笑到沈榮華忍俊不住,也笑了。他確認安全,才慢騰騰走進來,提著一把椅子放到沈榮華床邊。紅玉一見連成駿進來,趕緊準備好茶水果品,悄然退下了。


    “山竹呢?”


    “你又想如廁了?我叫那丫頭。”


    “你找打。”沈榮華提起一個迎枕,噘著嘴,繃著臉,衝連成駿比劃。


    “別打別打,好好說話。”連成駿拿過沈榮華手中的迎枕,規規矩矩坐到椅子上,說:“山竹回蘆園了,我怕周嬤嬤和李嫂子等人不放心你,就讓她回去報平安信。另外,我在織錦閣選了些衣飾布料,讓她和蟲九押車回去。”


    “你選了多少貨品呀?”沈榮華覺得很不好意思,水姨娘隻說她從織錦閣選購的物品免費,若連成駿打著她的旗號白拿好多東西,她會很沒麵子的。


    連成駿看出沈榮華的心思,撇嘴說:“真是小女人,太小氣。”


    “我怎麽小氣了?我隻是覺得你白拿太多東西,還用車押回去,別人會認為你貪多無厭。我有你這樣貪婪的朋友會很沒麵子,在他們麵前也抬不起頭來。”


    “你把我當朋友?”連成駿衝沈榮華抬了抬下巴,很認真地問。


    “不行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我把你當朋友是高攀你呀?”沈榮華在連成駿麵前警惕性極高,而且很尖銳,隻怕一旦鈍了刺不透某人的厚皮。


    連成駿搖了搖頭,“怎麽會呢?我很高興。”


    沈榮華鬆了口氣,說:“你沒有看不起我的想法就行,高興更好。”


    “是的,我很高興,很高興讓你高攀。”


    “你……呸!打著我的旗號白拿東西,還得便宜賣乖,讓我怎麽跟人家交待。”


    “打著你的旗號白拿東西?哎喲喲!你好大的臉麵呀!你以為我用織錦閣的東西是人家看你的麵子才不收銀子的?唉!你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難道不是嗎?”沈榮華睜大眼睛看著連成駿,“你和水姨娘另有淵源?”


    “當然不是,我和水姨娘……哎!你別管她叫水姨娘了,太難聽了,再說你叫姨娘不是貶低人家的身份嗎?讓燕掌事做外室,你那爹也配?燕掌事是大氣之人,要是碰到肚量小的,就象你這樣尖酸小氣的人,早惱了你了,誰還理你?”


    沈榮華無話可說了,隻噘著嘴可憐巴巴盯著連成駿看。沈老太太為貶低她的身份,才把她記到水姨娘名下,她管水姨娘叫姨娘也沒錯。前世,她就知道水姨娘絕非簡單人物,很有背景。但她不知道水姨娘的底細,更不知道水姨娘為什麽要委身沈愷做外室?正如連成駿所說,沈愷真的不配,盡管她那個爹品性還不錯。


    “那我該叫她什麽?”


    連成駿聳了聳肩,麵對楚楚可憐的沈榮華,他的心暖流輕淌,“我也不知道你該叫她什麽,總之別叫姨娘,太貶低別人,我很不喜歡這個稱呼。”


    盡管連家上下都知道連成駿的生母狄水影是南狄國貴女,若不是南狄亡國太早,他的生母也是公主。可在鎮國公府,他母親隻是連軼養在外麵的妾室,而他是外室庶子。他剛到連家,端陽郡主等人曾一再告戒他要稱他的母親為姨娘,這是嫡庶尊卑的規矩。他痛恨這個規矩,厭惡姨娘那個稱呼,一直到現在。


    “你叫她什麽?”沈榮華往椅子跟前移動了一點,離連成駿更近了。


    連成駿很鄭重地說:“在織錦閣我叫她燕掌事,離開這裏,叫她燕十一。”


    “燕十一?她為什麽叫這麽古怪的名字?”


    “不是名字,是代號,她是塞北燕氏的後人,排行十一,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連成駿頓了頓,又補充說:“你要記住,她在沈家的身份在這裏不要提起。”


    沈榮華點點頭,不知道還要問什麽,還能說什麽,也想不出以後該怎麽稱呼水姨娘。塞北燕氏在前朝是大族,她曾在書中看到過有關燕氏的記載,隻是當時覺得無趣,也沒想多看,現在也想不起有關燕氏一族有價值的信息。當時,她的腦子裏裝了太多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現在才知道那些東西誤了她,最最沒有。


    “我知道了,記住了。”沈榮華很誠懇地接受了連成駿的建議,怔了一會兒,又道:“你剛剛說在織錦白拿貨品不是托我的情麵,也跟水姨娘,不,燕掌事沒有淵源,難道你還有什麽強硬的後台?說出來讓我聽聽,反正也是沒事閑聊。”


    “你不想聽正事了?”


    連成駿所說的正事就是林氏母子被殺之事。沈榮華已知道結果,也堅定了為母親弟弟報仇的信念,對知道詳細過程興趣並不高。不管誰是殺害林氏母子的劊子手,沈老太太等人都難脫幹係,一並報複了他們,也就報了林氏母子的仇。


    沈榮華看著落日的餘輝將窗外的玉蘭樹染得五彩斑斕,繚繞了她沉靜而複雜的心田,輕歎一聲,說:“天要是永遠不黑就好了,你能跟我多呆一會兒,可以告訴我好多事。聽說母親和弟弟的死訊,我並沒有多麽悲傷和痛苦,隻是太過壓抑,想毀掉一切。有你跟我開玩笑,欺負我,陪我說話,我心裏舒服多了。”


    “我怎麽就覺得你這話很不對勁兒呢?”


    “什麽不對勁兒?”


    “我拿你開玩笑、欺負你,你心裏反到舒服多了,這對勁兒嗎?”連成駿茫然的神情中透出滿滿的笑意,他輕輕拍了拍沈榮華的手,說:“你這話應該反過來說,你欺負我、調理我,占我便宜,你心裏舒服,也不想想你是能吃虧的人嗎?”


    沈榮華噘嘴輕哼,很勉強地認同了連成駿的話,又強詞奪理道:“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什麽時候不是你占我的便宜?在你麵前我總是吃虧的人。”


    “好了好了好了,別苦著臉,說得那麽委屈,好像我真占過你的大便宜,讓人看到還不知怎麽想呢。別哭別哭,我跟你道歉,以後保證天天讓你占我的便宜。”


    “誰哭了?”沈榮華揉著眼睛連連吸氣,象是在抽泣,其實她是聞到飯菜的香氣,“你跟我道歉,讓我占你便宜,隻是嘴上說說,一點誠意都沒有。”


    “好好好,我拿出誠意。”連成駿大笑幾聲,站起來,很鄭重地說:“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發誓從今以後天天讓沈榮華欺負我、占我便宜,她一天不欺負我,我就活不起。我願意一生一世聽她嘮叨,她一天不嘮叨,我就嘮叨她,我……”


    “胡說什麽呢?快住嘴。”沈榮華舉起枕頭衝連成駿比劃了幾下,也沒砸下去,就把頭歪向了一邊,姣美的小臉飛染紅雲,比西山的落日還要紅豔幾分。


    連成駿看到沈榮華的模樣神態,臉上笑意欲濃,也把頭轉向一邊。看著窗外桔色的霞光慢慢變暗,他怦然跳躍的心慢慢平靜,淺麥色的臉上飄起的紅暈漸漸淡去,但他的心事卻在不經意間多了幾分。剛才說的那番話算什麽?連一生一世都用來發誓,語氣還那麽真摯。他記不起、數不清自己平生說了多少假話,但他敢肯定剛才的誓言絕不是隨口說說。一生一世守護一個人,此時之前,他沒想過,對他來說太遙遠。此時之後,他卻覺得真實而沉重,是負擔,亦是甜蜜。


    紅玉敲門進來,問:“姑娘、連大人,再過一刻鍾擺晚飯行嗎?”


    “行。”兩人異口同聲答複,再晚擺一會兒也好,可以多說一會兒話。


    沈榮華往床坐了坐,跟連成駿拉開了一段距離,“說正事吧!”


    “好。”連成駿答應得很爽快,掩嘴輕咳兩聲,神態恢複正常,說:“現任織錦閣總掌事宇文先生是我在江東清剿東瀛水鬼時結交的朋友,忘年之交,很談得來。別說我隻是在織錦閣白拿一些貨品,就是看上織錦閣哪家店麵,他也會給我。”


    “你看上織錦閣哪家店麵了?”沈榮華笑得極其狡詐,又流露出了本性。


    “幹什麽?”


    沈榮華的手指勾來繞去,臉上充滿不好意思的笑容,低聲說:“要來送給我。”


    “你想得美?”連成駿斜了她一眼,又在她頭上輕輕彈了一下,“剛才怎麽說的?說我打著你的旗號白拿人家的東西,你會不好意思,你讓我跟人家去要店鋪,你就好意思?我算看透你了,讓你欺負一輩子,我不變成小女人才怪。”


    “跟你開玩笑呢,何必當真?”沈榮華沉默了一會兒,說:“織錦閣是我外祖母一手創辦的產業,本該歸我母親,可我不知道現在的幕後東家是誰。話又說回來了,織錦閣真留給我母親,就算不關門大吉,也不知道現在會落誰手裏。”


    “你明白就好,宇文先生希望是真正聰明而且通達事理的人。萬夫人創立織錦閣耗費了太多心血,她知道創立容易守業難,才沒把織錦閣交給你母親。”


    “那交給誰了?”這是沈榮華自知道織錦閣是萬夫人創立的產業之後一直困惑於心的問題,她了解林氏,也知道萬夫人不把織錦閣交給林氏是英明之舉。


    “你了解林閣老的過往,就該聽說過他的養子林楠,你知道林楠的身份嗎?”


    “他是什麽身份?”沈榮華問出這句話,心裏霎時豁亮,就好像有一雙大手在慢慢撥開她心間的迷霧,在白瀝瀝的霧氣中,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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