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園的前院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宅院,占地麵積很大,房屋也多。沈閣老在世時,在籬園呆的時間最長,前院是他的書房、會客及起居之所。


    沈惟在籬園督建省親別墅,就一直住在前院的西跨院,中邪生病之後也在西跨院休養。沈慷父子受傷昏迷,仆人把他們抬進前院正房養傷,沈慷蘇醒之後,就趕緊讓下人把他們搬到了東跨院。東西跨院被炸塌之後,沈慷父子被下人從灰土裏挖出來,就分別住進了東西廂房,而沈臻靜則住了倒座房。


    沈慷本是沈家現在的當家人,大概是怕沈閣老怪罪,不敢住前院的正房。沈惟本來就是庶子,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在沈家的位置,都不敢輕易踏進前院的正房。這是他們忌諱先人,當然,也可以說他們孝順,懂得禮法規矩。


    可是,沈謙昊一到籬園,就讓人打開了前院正房的門,又讓人把沈閣老的臥房、書房及廳堂灑掃了一遍,以實際行動告知眾人他要在這裏起居公幹了。半夜三更,下人被叫起來收拾屋子,心裏即使百般不樂意,也沒人敢吭一聲。沈謙昊來過籬園幾次,從未留宿,此時見籬園的下人對他如此屈從,感覺很滿意。


    他認為自己該住在正房,他是沈慷的嫡長子,沈家下一任的當家人。沈慷不住正房,在沈謙昊看來那是愚孝,他雖不敢指責自己的父親,但他也不認同。此時他的父親在廂房養傷,而他在正房起居,他認為這無傷大雅。將來有一天,他對沈家的貢獻超越了沈閣老,光宗耀祖,那才是真正對列祖列宗盡了孝。


    “大少爺,要不你派人再去催催。”一個身穿棉質豎褐的男子一臉急切。


    “紅順,你看看你一臉急不可奈象什麽樣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越是危急關頭越要冷靜,泰山壓頂而麵不改色,那才是大丈夫風度。”沈謙昊坐在主座上,姿勢隨意,語氣平淡,不時撫額沉思。父親、弟弟和妹妹都重傷在床,真相的矛頭又指向了沈臻靜,可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急,果然有大丈夫風範。


    沈老太太共給沈閣老生了兩子兩女,隻有長子沈慷最肖其母,那張臉確實讓人不敢恭維。沈慷也有兩子兩女,隻有沈臻靜長得象他。沈謙昊和沈謙昱與沈臻靜同母所出,他們卻長得象杜氏,模樣還過得去,總歸比沈臻靜強多了。


    沈謙昊相貌不錯,又出身錦繡之家,有富貴鄉裏養出的優越氣質,書也讀了不少。他在仆人麵前擺擺主子的派頭,倒也能做足氣勢,令人懾服。


    “大少爺,聽披紅說翠花被籬園的人抓了,奴才怕她禁不住拷打,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到時候大姑娘可就麻煩了,太太知道這事也會……”


    “住嘴。”沈謙昊嗬斥一聲,沉著臉盯著紅順,說:“挨一頓打就要出賣主子,你們一家就是這麽當奴才的?還是說你老婆翠花對主子忠心有限呢?這件事我已經想好怎麽善後了,等披紅回來再說,你記住,我妹妹不會有任何麻煩。”


    “是是是,大少爺英明,奴才胡說八道,請大少爺恕罪。”紅順向沈謙昊施禮陪笑,又說:“太太讓奴才管著莊子,披紅又在大姑娘身邊伺候,還是一等丫頭,主子這麽信任奴才一家,奴才誓死也會效忠主子們,請大少爺放心。”


    紅順是披紅的哥哥,管著杜氏在鳳鳴山腳下的一個莊子,來籬園接頭、被佟嬤嬤帶人抓住的年輕媳婦是紅順的老婆翠花。他們一家是寧遠伯府的家生子奴才,杜氏嫁到沈家,他們一家就成了陪房,很得主子信賴,差事也很體麵。


    “這才象一個莊子的管事。”沈謙昊輕哼一聲,對隨從說:“禮山,你去看看披紅怎麽還沒回來,再去催催籬園的管事嬤嬤,主子不睡,她也能睡著?”


    “是,大少爺。”


    報信的差役趕到沈府時,沈謙昊剛喝花酒回來,正在大門口醒酒勁兒。聽差役大致說了籬園發生的事,他連打了幾個冷顫,連醒酒湯都省下了。他正在詢問差役,蟲七派去的人就到了,帶去了沈榮華的信。沈謙昊看到信,顧不上多想,匆匆忙忙跟沈老太太和三太太江氏說了一聲,就帶了兩個隨從來了籬園。


    快到籬園大門時,紅順攔住了他,跟他說翠花被籬園的人抓了,莊子裏有幾個婆子來了籬園幾天,就下落不明了。沈謙昊意識到籬園的事頭緒繁複,牽連眾多,又驚動了官府,嚴重程度已超出他的想像。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沈慷昏迷不醒,杜氏遠在京城,府裏也沒有能幫得上他又讓他絕對信任的人。他思前想後,決定去找四太太吳氏的管事王嬤嬤一問究竟。王嬤嬤是吳家陪嫁給吳氏的下人,可王嬤嬤還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大太太杜氏埋下的暗樁,輕易不用。


    四房的車隊驚馬墜坡,王嬤嬤摔得不輕,沈謙昊趕到的時候,她剛醒。聽王嬤嬤說了沈臻靜的計謀,沈謙昊並沒有覺得沈臻靜有什麽不對,反而覺得他這個妹妹心機深沉,適合做大事。可事情最終的結果卻是害人不成反害己,沈謙昊雖然懊喪氣憤,但他還是想到先幫沈臻靜善後,再總結這一次不成功的經驗教訓。


    這一次,沈臻靜失誤在哪裏,他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來到籬園,沈謙昊先把披紅叫來問話,了解到事態進展,又讓披紅去給沈榮華傳話,說他要提審那幾個婆子。披紅去了有一刻鍾了,人沒回來,也沒讓人傳消息回來。他剛到籬園,就讓人知會了籬園的管事嬤嬤,直到現在管事嬤嬤也沒露麵。除了他叫來收拾正房的婆子,他來了這麽久,還沒見到籬園的人呢。


    他表麵上想表現出大丈夫的風範,可心裏早就怒火中燒了。


    披紅急匆匆進來,向沈謙昊施禮,說:“大少爺,那幾個婆子確實被二姑娘的人抓起來了,就關在茗芷苑後罩房裏。奴婢剛剛按大少爺交待的話去試探,說大少爺要提審那幾個放火燒祠堂的婆子,二姑娘讓人來回話,說明天劉知府要親自審問,審問之前,誰也不能見她們。由此可見,那幾個婆子在二姑娘手裏。奴婢買通了茗芷苑一個守門的婆子,聽她說二姑娘已經審過那幾個婆子了。”


    紅順趕緊過來,低聲問披紅,“你、你嫂子怎麽樣?”


    “嫂子被打了一頓,也關在茗芷苑的後罩房裏。”披紅想了想,說:“奴婢聽茗芷苑守門的婆子說二姑娘隻審了那幾個婆子,並沒有審問奴婢的嫂子。”


    “披紅,你很聰明,依你之見,二姑娘為什麽這麽做?”沈謙昊感覺沈榮華的做法跟他完全相悖,要是他定會先審來接頭送消息的人,從易到難更好入手。


    “回大少爺,奴婢不敢說。”


    沈謙昊輕哼一聲,說:“你直說無防。”


    披紅咬了咬嘴唇,低聲說:“奴婢以為二姑娘早已知道真相,她審那幾個婆子隻是做做樣子。二姑娘不一定能審出什麽,奴婢怕劉知府提審她們,萬一……”


    “沒有萬一,那幾個婆子就是全招了也沒用。”沈謙昊騰得一下站起來,麵色變得很陰沉,聽披紅這麽說,他也覺得沈榮華在跟他玩心機。


    放火燒祠堂的那幾個婆子都是寧遠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杜氏的母親調教出的人,放在鳳鳴山腳下的莊子裏,是想讓杜氏在津州有可用之人。那幾個婆子對杜家很忠心,若不是嚴刑拷打,沈榮華肯定問不出什麽。明天劉知府就要親自審問這幾個婆子,量沈榮華也不敢給這幾個婆子用刑。就算劉知府親自審問,不使狠招,也問不出實話。所以,沈謙昊也不擔心那幾個婆子說出真相。


    “那就讓她玩吧!別說那臭丫頭問不出什麽,就是劉知府問出真相,本少爺也能——”沈謙昊冷哼一聲,做了一個翻手掌的動作。


    紅順見沈謙昊這麽有把握,很安心,又嚅囁著說:“大少爺,你看翠花……”


    “明天,明天本少爺把人完整無缺地還給你,先委屈一夜。”


    “多謝大少爺、多謝主子。”


    披紅想了想,說:“大少爺,奴婢認為還是應該堵上這件事所有的漏洞。”


    沈謙昊點點頭,“披紅,聽說你這幾天住在莊子裏,你對事情了解多少?”


    “回大少爺,何嬤嬤去莊子上借人的時候,隻說姑娘要做一件大事,出一口惡氣。奴婢不知道是什麽事,那天趕回來,姑娘也沒跟奴婢細說,奴婢就去問在外麵烤肉的何嬤嬤了。剛問出大概情況,就出事了,姑娘她……”


    “那你認為事情都有什麽漏洞?”


    披紅吸了口氣,說:“籬園沒有火油,那個把火油帶進籬園的人是采買處的人,叫孫亮,是何嬤嬤的娘家侄兒,太太剛提上來的。他帶火油進來被看門的冬生發現了,他給了冬生銀子才糊弄過去,奴婢擔心他靠不住。”


    “孫亮好說,不管他是否靠得住,都隻有一條路走。”沈謙昊冷笑幾聲,又說:“還有什麽漏洞?紅順,披紅,你們兄妹一並想想,本少爺一起解決。”


    “奴婢一時也不到了,想到之後馬上告訴大少爺。”


    “奴才也是、奴才也是。”


    沈謙昊點點頭,說:“披紅,你去看看大姑娘,另外把剛才的事跟何嬤嬤通個氣兒。紅順,你留下陪本少爺,明天,本少爺就讓你帶翠花一起回莊子。”


    披紅行禮告退,走到門口的功夫就連回了幾次頭,她實在不放心哥哥。仔細想想,也應該不會再出別的事了,這才回倒座房去看沈臻靜了。


    “紅順,主子對你們一家怎麽樣?”沈謙昊慢悠悠地品著茶問。


    “回大少爺,主子對我們一家恩重如山,奴才一家萬死不足報答。”


    “別一說就是萬死,好像本少爺強你所難似的。”


    “不不不,主子吩咐的都是奴才該做的,奴才不敢為難。”


    “那就好。”沈謙昊放下茶盞,冷哼說:“那你就幫本少爺做一件事。”


    “大少爺請講。”


    沈謙昊點點頭,靠近紅順,說:“披紅很聰明,她想到孫亮帶火油進來的事,不把他安頓就是漏洞。本少爺聽說孫亮就住在後麵的莊子裏,你去把他安頓好。”


    “怎麽、怎麽安頓?”紅順就是再憨,也聽出了沈謙昊的話外之音。


    “讓他永遠閉上嘴,我讓禮山和禮海陪你同去。”沈謙昊挑起嘴角斜了紅順一眼,心裏早有了另一番計議,隻有紅順得手,他的計劃才能施行。


    ……


    自重生以來,也可以說自從沈閣老死後,沈榮華就這個晚上睡得踏實。一夜無夢,睡醒之後精神極好,又將這幾天發生的事和今天乃至以後要做的事思量了一遍,她冷哼一聲,周身血流加快,心裏充滿昂揚的鬥誌。


    起床之後,她打開窗戶吸了幾口仲春的空氣,感受枝頭綠意的清新,頓覺全身清爽。洗漱梳妝完畢,她披著一抹晨曦在院子裏散步,享受冉冉升起的朝陽灑下縷縷暖意。桔色的光輝映照在她臉上,平添新意,豆蔻年華更襯嬌顏如花。


    “姑娘,大少爺派人來傳話,說讓姑娘帶那幾個放火祠堂的婆子去見他。”


    沈榮華冷笑幾聲,說:“初霜,你去跟大少爺派來的人說,那幾個放火祠堂的婆子還有裏應外合、想趁亂來籬園偷盜的媳婦和婆子都關在茗芷苑的後罩房裏,安全得很。別說讓我帶人去見他,就是他來了,我也不能讓他見。劉知府今天要親自審問這些人,若讓他提前見了,萬一出了問題,誰負責任?”


    初霜應聲,又輕聲問:“要把那互通消息的媳婦和婆子說成偷盜嗎?”


    “你那麽聰明,不明白我的用意嗎?”


    “奴婢明白,隻怕是又有人要暈了。”


    沈榮華眨了眨眼,說:“讓他們都暈去吧!隻要你、我和佟嬤嬤不暈就行。”


    初霜點點頭,快步出去傳話,到垂花門碰到佟嬤嬤,就低語了幾句,聽得佟嬤嬤搖頭直笑。沈榮華輕哼一聲,轉身回屋,告訴小丫頭去傳早膳。她需要吃飽喝足,才能用足夠的精力和體力應對這不同尋常的一天。


    沈謙昊誌大才疏比沈慷更勝一籌,喜歡自作聰明也如其父,心狠手辣倒象杜氏。可惜他沒有杜氏的謀算,心機上連沈臻靜都不如,卻喜歡以聰明人自居。把互通消息的媳婦婆子說成來籬園偷盜,別看隻是很隨意的一句話,聽到沈謙昊耳朵裏,不知要衍生出多少意思,保證能輕而易舉就把他帶到溝裏。


    就讓他在溝裏盡情地翻騰吧!免得他想出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點子讓人膩歪。


    用過早膳,沈榮華把初霜和佟嬤嬤等人叫來,仔細吩咐了一番,又讓初霜親自去給秋生傳了話。之後,她要親自去看李嬤嬤,商量幾件事。再順便去看看養病的江嬤嬤,受傷的沈慷父子及沈臻靜,給沈謙昊去問個安。她剛收拾好準備出去,就有小丫頭來報說夏嫂子來了,說有重要的事要說,非要見沈榮華。


    “去告訴她,就說姑娘大事小情一堆,沒空見她,什麽下作東西,她要是再糾纏,就一頓棍子把她打出去。”沒等沈榮華說話,周嬤嬤就沉著臉罵開了。


    “這是怎麽了?”沈榮華打量周嬤嬤,一臉納悶,“嬤嬤昨天晚上還說夏嫂子最勤快,人也老實,怎麽去了一趟廚房回來就變臉了?昨個兒太忙,我還沒顧上問嬤嬤呢。都說小孩子的臉、六月的天,嬤嬤難不成是返老還童了?”


    眾人聽到沈榮華的話都笑起來,以佟嬤嬤為首的幾個年紀大一些的婆子就開始打趣周嬤嬤。可周嬤嬤依舊板著臉不說不笑,看樣子夏嫂子真把她氣壞了。


    “夏嫂子昨天剛來,她到底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嬤嬤這麽反感?”沈榮華笑了笑,問:“燕語,去叫夏嫂子進來,我親自問她怎麽得罪了周嬤嬤。”


    周嬤嬤趕緊攔住燕語,說:“她沒得罪老奴,她剛籬園當差,不懂規矩,別讓她說一些汙言穢語髒了姑娘的耳朵,姑娘還是別見她了,老奴替姑娘擋了吧!”


    沈榮華歎了口氣,說:“嬤嬤一心為我好,我知道,可不能什麽事都讓嬤嬤替我擋了。嬤嬤年過半百,我剛十幾歲,嬤嬤還能替我擋多少年?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不管是汙言穢語還是狂風暴雨,該我經曆的,我躲不過去。”


    佟嬤嬤挽起周嬤嬤的胳膊,說:“周姐姐,姑娘是明白人,你還是別操心了。”


    “燕語,叫夏嫂子去花廳等著。”沈榮華衝安慰一笑,轉身就往外走。


    周嬤嬤匆忙追出來,說:“老奴還是跟姑娘去。”


    夏嫂子三十來歲的年紀,模樣還算齊整,打扮得也很利落。此時,她正在花廳裏轉悠,看到沈榮華帶著丫頭婆子出來,她趕緊迎上來跪地行禮。


    “起來吧!我今天事兒很多,你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就快一點兒。”


    “姑娘,嬤嬤和姐姐們……”夏嫂子很為難地看了看沈榮華的下人,想讓她們都回避。昨天,她跟周嬤嬤說話沒顧忌,挨了頓罵,也學精了。


    “你還知道避人呢?”周嬤嬤瞪了夏嫂子一眼,示意其他下人退到花廳外麵。


    除了周嬤嬤,其他下人都告退了,沈榮華才示意夏嫂子開口。


    “姑娘,奴婢原在靈源寺後廚幫工,前幾天,因為收了馮家小姐幾文銀子為她行方便,被廟祝趕出來了。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奴婢還想找份差事做。”


    沈榮華看了看周嬤嬤,呲笑一聲,說:“你倒誠實,接著說。”


    “奴婢能找到籬園的差事,是一位杜公子幫忙引薦的,杜公子人……”


    “杜公子?”沈榮華想到了杜昶,心裏厭惡,沉下了臉說:“杜公子怎麽了?”


    夏嫂子見沈榮華變了臉,害怕丟了差事,囁嚅著說:“杜、杜公子……”


    “有話直說,我不會怪你,你隻是帶話之人。”沈榮華臉色緩和下來,她輕易為杜昶變臉,說明杜昶還是她心裏一個結,要想讓杜昶罪有應得,必須解開這個結,不會因他再有任何悲喜,她要把杜昶當成微不足道的畜生,永遠踩在腳下。


    “多謝姑娘。”夏嫂子見沈榮華和氣了許多,才接著說:“那位杜公子說他認識姑娘,沈家老太爺在的時候還作主給姑娘和他訂了親,他還說……”


    “住嘴。”周嬤嬤一聲吼嗬,嚇得夏嫂子趕緊跪下了。


    “嬤嬤這是幹什麽?有什麽我不能聽的?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沈榮華斥責了周嬤嬤幾句,又衝門外喊,“佟嬤嬤,你們幾個都進來聽聽。”


    佟嬤嬤等人不明所以,聽到沈榮華叫她們,就都進來了,規規矩矩站在門口。


    “姑娘……”周嬤嬤見沈榮華翻了臉,又氣又羞,狠狠瞪了夏嫂子一眼。


    夏嫂子見沈榮華示意她繼續說,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杜公子還說等奴婢見到了姑娘,代他跟姑娘說一聲,讓姑娘安分些,別勾三搭四影響名聲,他、他是要臉麵的人。要是因為姑娘的名節退了親,想必姑娘也沒臉再活了,也……”


    “你給我住嘴。”周嬤嬤又一次打斷了夏嫂子的話,轉向沈榮華,說:“姑娘非要聽,還讓這麽多人進來聽,你聽聽這都是什麽話,姑娘就不覺得害羞嗎?”


    杜昶這番話要是真讓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聽到,且不說是不是跟他訂過親,都會差得尋死覓活。可沈榮華不一樣,她表麵上是一個豆蔻少女,心裏卻是飽經風霜。她聽到杜昶讓夏嫂子帶來的話,首先想到杜昶讓人帶話的目的。


    這是杜昶對她的警告,采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她要還一份“厚禮”才是。她本想先給沈臻靜及長房一個迎頭痛擊,沒想到杜昶送上門了,那就一並收拾吧!


    “害羞?我為什麽覺得害羞?就是怕我害羞、怕這些話髒了我的耳朵,嬤嬤就不讓我聽?嬤嬤有沒有想過,對這些信口雌黃的話越是欲蓋彌彰,就越會傳得活靈活現?其實這是杜公子想埋汰我的一麵之辭,我越是充耳不聞,他就越是變本加厲。如果我真跟他訂過親,他就是看祖父的麵子,也不會胡說八道。”


    陪嫁到杜家幾年,沈榮華早就看透了杜昶,更了解他的心性品質。杜昶表麵溫文爾雅,內裏肮髒不堪,是真正的金玉其表、敗絮其中。他不隻是偽君子,也是真小人,這種靠婦人之舌侮辱人、誹謗人的事杜昶做起來毫不臉紅。


    沈榮華平靜了一會兒,又問:“那杜公子還說了什麽?”


    夏嫂子怔了怔,說:“杜公子還說他以前低估姑娘了,沒想到姑娘這麽厲害有手段。可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他勸姑娘把心放幹淨些,這樣才能得好報。”


    杜昶表麵隨意灑脫,其實心眼兒比針尖兒還小,而且睚眥必報。上次他在木板房受了挫,肯定會想方設法找補回來,而且會不擇手段。沈閣老死了,沈榮華沒了倚仗,還敢把他不放在眼裏,他不想盡辦法侮辱沈榮華出氣才怪。杜昶居然說她有手段,還勸她把心放幹淨,好像杜昶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一樣。不管杜昶其人有多麽肮髒陰險、黑心惡毒,但他是個聰明人,會看勢頭且極有謀算。


    “哼哼,還有嗎?”


    “大、大概就這些,奴婢也、也很為難,不想告訴姑娘,可是……”


    “可是什麽?”


    “杜公子幫奴婢引薦了一份差事,奴婢也想著替他做件事。奴婢知道這些話要在主子麵前說,肯定會冒犯主子,奴婢也做好了挨打挨罰、被趕走的準備。”


    “你明知道會冒犯主子,很可能連差事都丟了,還敢說,可見你還懂得知恩圖報。”沈榮華冷笑幾聲,說:“你能把這些話給我帶到,不藏奸,不取巧,說明你是個實誠的人。你可以留在籬園當差,但我還有幾句話要問你。”


    “姑娘請問。”


    “杜公子把你引薦到籬園當差,就找的宋嫂子嗎?我見宋嫂子帶你來的。”


    夏嫂子想了想,說:“杜公子跟靈源寺附近一個莊子裏的人很熟,他讓莊子裏一個婆子帶我來找宋嫂子,好像還提到了大姑娘,奴婢當時也沒聽太清。”


    “宋嫂子,每個人都不能低估啊!”沈榮華喃喃一句,又沉思片刻,問:“杜公子讓你帶給我的那番話,你覺得有幾成可信?”


    “兩、兩成。”


    “哪兩成?你怎麽想就怎麽說。”


    “杜公子認識姑娘,這、這是一成,還有就是姑娘厲害,有、有手段。”


    “你為什麽隻信這兩成?”


    “奴婢隱約聽人說杜家和沈家有親,杜公子認識姑娘並不稀奇。奴婢昨天一見姑娘,就感覺這裏的人都怕姑娘,又見姑娘把事情安排得頭頭是道,還聽說姑娘殺人如切菜。杜公子的話好說不好聽,奴婢隻是替他帶話,不敢隱瞞。”


    沈榮華冷冷哼笑,轉向周嬤嬤,說:“嬤嬤,你也聽見了,連夏嫂子都知道那些話是胡說八道的話,你為什麽還要遮掩呢?跟夏嫂子把話說開就行了。”


    “老奴不知道怎麽說。”周嬤嬤還沒繞過彎來。


    “夏嫂子,我親自跟你說。”沈榮華笑了笑,又說:“老太爺在世時確實對杜公子說過等他高中狀元,就把沈家最尊貴的姑娘許配給他。沈家最尊貴的姑娘不是我,而是沈家長房嫡長女沈大姑娘。與杜公子有口頭婚約的人是沈大姑娘,我惹了沈大姑娘不高興,杜公子要給她出氣呢。夏嫂子,你聽明白了嗎?”


    象長舌婦人、街頭婆子一樣說閑話、扯瞎話,肆意胡說,高氣的人絕對做不出來。但前世的杜昶卻把這個當成攻擊朝堂對手的武器,還屢屢得手,他是什麽人性,由此可見一斑。若是前世,沈榮華一定不屑這樣的小伎倆,所以才吃了大虧。要想鬥敗杜昶、沈臻靜之流,不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還要勝彼一籌。


    “奴婢聽明白了,奴婢也納悶呢,杜公子要是跟二姑娘訂了親,怎麽能這麽埋汰二姑娘呢?別說二姑娘不是他說的那種人,就、就算是,他也不能說呀!”


    沈榮華點點頭,說:“夏嫂子能判斷是非,倒是個聰明的。我的茗芷苑想開個小廚房,缺個廚娘,我正考驗人呢。我是個不吃虧的性子,想讓我滿意也簡單。”


    “姑、姑娘,奴婢……”夏嫂子聽沈榮華這麽說,不知道該怎麽表忠心了。


    “杜公子這麽寒磣我,簡直是欺人太甚,想讓我吃悶虧沒那麽容易。”沈榮華挑嘴冷笑,對周嬤嬤說:“嬤嬤,夏嫂子就交給你了,記住我的話,好好調教。”


    “老奴明白。”周嬤嬤先是恨夏嫂子剛一來就口不擇言、胡說八道,現在恨透了杜昶。就是沈榮華想忍下這口氣,周嬤嬤也會找補此事,絕不讓杜昶痛快。


    “你先下去吧!有事周嬤嬤會找你。”沈榮華衝夏嫂子揮了揮手,又讓其他丫頭婆子退下,隻留下了周嬤嬤和佟嬤嬤。她掐著手心狠狠咒罵了杜昶一頓,才跟周嬤嬤和佟嬤嬤說了自己的計劃,並讓她們分頭行事。


    前世,杜昶和沈臻靜是夫妻,倒也狠毒同心、肮髒共鳴。今生,沈榮華有成人之美,想讓他們再續前緣,若能把他們綁在一起收拾,效果肯定會更好。


    沈榮華和李嬤嬤將事情商量完畢,又一起去看了養病的江嬤嬤,之後,兩人又商量著去前院看看長房一家。剛準備出門,就碰到盧同知帶著師爺和差役頭目來找她們。劉知府巳時初才能趕到籬園,他們過來是來向沈榮華和李嬤嬤通報昨天的傷亡情況。一會兒劉知府來了,案子如何審理,也需要告知她們。


    差役頭目上前一步,衝沈榮華和李嬤嬤抱拳說:“貴處昨日共兩處起火,分別是前院門房和茗芷苑倒座房及門房,前院的東西跨院坍塌。起火是因火油引起的,跨院坍塌也是火藥及火油所致,初步懷疑是人為。昨日出事到今早,府衙的幾名差役和貴處的下人已將著火炸塌的地方清理完畢,共救出傷者十人,找到遺體三具。西跨院發現一死一傷,其餘全在東跨院,東跨院有具遺體很可疑。”


    沈榮華接過屍格及記錄情況的單據看了看,又遞給了李嬤嬤。西跨院死了一個婆子,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受傷,估計是見四房走了,想進去偷東西,才被砸到了裏麵。東跨院受傷的人除了沈慷父子及沈臻靜,還有七個丫頭婆子。另外東跨院還有一個婆子被砸死了,另一具遺體是銀柳。屍格上寫著銀柳就死在了門口,是先被人用茶壺打傷了頭部,估計昏死過去了,才沒跑出去,被門棱砸住致死的。


    “沈二姑娘,李嬤嬤,你們先核對下人的花名冊,看看同官府的記錄是否有出入。另外,劉知府今日在貴處哪裏審案,你們可有安排?”


    “前院西側有一排敞廈,三間房子打通了,原是花房,很是寬敞明亮,也已經收拾過了,可以用做審案。”沈榮華讓一個婆子帶差役頭目前去查看,又對盧同知說:“還請盧同知將單據和屍格給我們留一份備用,供以後查看。”


    盧同知讓師爺另外整理了屍格和單據,交給了沈榮華。沈榮華同李嬤嬤一起看了看,又商量了幾句,決定把核對人員出入的事交給江嬤嬤去做。江嬤嬤是籬園的總管事,對籬園的下人更為熟悉,她的病差不多好了,也該出點兒力了。


    差役頭目回來後,跟盧同知說西側敞廈用過審案還不錯,請盧同知親自去看看。沈榮華請李嬤嬤陪盧同知等人去,她則帶著下人去了前院。


    鸝語快步靠近沈榮華,低聲說:“姑娘,聽說二少爺又吐血,恐怕情況不好。”


    沈謙昱昨晚吐了幾次血,情況確實危急,攬月庵的醫尼一直在搶救,連禦藥房的保心續命丹都用上了。現在,沈榮華除了心裏愧疚,也隻能為他禱告了。


    “有大少爺在,我們就不用擔心二少爺了,去看大姑娘吧!”沈榮華暗暗歎了口氣,沈謙昱危在旦夕的事還瞞著沈臻靜,這也太不厚道了,沈臻靜應該知道。


    沈榮華主仆剛走到前院門口,秋生變匆匆跑來稟報,說三太太江氏帶著三姑娘沈榮瑾和長房的劉姨娘來了。江氏等人路過四房驚馬的山坡,先去山溝裏看了四房的人,並把昨晚被“老太爺”嚇瘋的四姑娘和六姑娘帶回來了。


    “三嬸嬸來了,我該去接一接。”沈榮華主仆還沒走到籬園門口,李嬤嬤就派人來傳話,說劉知府來了,聖勇大長公主也來了,馬上準備開堂審案。


    ------題外話------


    見過讓人惡心的男人嗎?什麽髒招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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