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深山,密林。


    立秋之後的天氣本就漸涼,入了山則更是見不著半分暑意,而一入了夜,穿著夜行衣也有些冷,幾聲壓抑的咳嗽聲中,一男子語聲低沉而沉穩。


    “娘娘,這次跟著拓跋昀來的乃是魏家軍,魏亮領魏家軍十萬,還有十五萬的天子親軍,再加上最後從四處聚過來的邊城駐軍,眼下石鼓關內大抵有近三十萬兵馬,早前折了三萬多,這會兒也有二十五萬左右的兵力,大營就駐紮在五十裏外的青山原上。”


    “四周守備十分嚴密,屬下們探了半夜連拓跋昀的住處都未摸清,不過那糧草大營卻是已經摸準了,娘娘請看,這大營成八卦陣安排,這一片重兵把手夜裏不見半點火星,且四處的帷帳都是嚴嚴實實的遮著的,屬下們還看到有人從中取用兵器。”


    火石亮起一點微光,當即將那巴掌大的地圖照亮,沈蘇姀的目光落在那地圖之上,黑亮的眸子裏一片深沉,看了半晌方才將那地圖收起來,看近前這侍衛一眼點了點頭,“辛苦你們了,拓跋昀身為帝王自然是保護最為嚴密的,你們已算做得很好,歇著去吧。”


    負責探取敵情的侍衛們行過禮之後便退了下去,沈蘇姀的目光仍然落在那地圖之上,嬴湛站在一旁看著她這般緊皺的眉頭有些不解,“怎麽了?有問題?”


    那地圖是看探敵情的侍衛畫的,還算精細,可沈蘇姀怎麽看怎麽都覺的不對,她搖了搖頭未說,卻是又拿出了一副大地圖出來,那地圖乃是整片石鼓關連著雁北關的秦魏交界之地,秦魏兩軍的駐地和兩道關隘都標注的分明,沈蘇姀目光掃過魏軍駐地,然後又將目光仔細的落在了魏軍注定周圍的山林之間,石鼓關之內的丘陵頗多,那魏軍駐地四周便是起起伏伏的小山嶺,沈蘇姀看來看去,忽然將目光落在了魏軍駐地以北之地。


    沈蘇姀仿佛要將那地圖看出一個洞來,嬴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怎麽了?”


    沈蘇姀將那小地圖收起來,篤定的道,“那北魏的糧草大營隻是假象。”


    嬴湛一愕,“什麽意思?!”


    不僅嬴湛驚訝,便是一旁的朱瑞和容颯都皺了皺眉。


    沈蘇姀冷笑一聲,“拓跋昀和魏亮比我想的厲害些,近三十萬大軍的糧草可半點都不敢馬虎,將糧草大營和大軍駐地放在一起固然方便,卻不安全,你們看,他們的駐地雖然排布的十分有章法表麵功夫也做的極好,可他們的駐地乃是丘陵,他們的做東方和南方皆是山嶺,而眼下這個季節又都是西北風盛行,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絕對不會把糧草大營放在下風口上,之所以他們如此安排,是因為那糧草大營本就是假的!”


    微微一頓,沈蘇姀眸色微寒,“至於拓跋昀的駐地,必在此處!”


    沈蘇姀指的那一點乃是在魏軍整片駐地以西,正是本該放置糧草大營的上風口,而此時,那探敵情的侍衛們標注的那一處卻指是隨軍文官所住之地。


    嬴湛抬頭和朱瑞對視一眼,心底頓時明白過來!


    從風火上來說,這裏是最安全的,表麵上說是文官所住,既能滿足每日裏官員們來往又掩飾了拓跋昀的身份,朱瑞也是在戰場上打出來的,對此並不難理解,卻是驚訝沈蘇姀隻看了地圖便想到了這點,而對嬴湛來說他的震撼則更大些!


    兩人看著沈蘇姀的目光衣服啊崇敬,朱瑞便道,“娘娘,那這糧草大營既然是假的,卻不知何處才是真的?咱們還得派人再探,時間不多了。”


    沈蘇姀搖了搖頭,抬手指向了魏軍駐地以東的山嶺之間,“真的糧草應當在此。”


    朱瑞仔細的看了兩眼便有些信服,嬴湛並無那般靈敏的軍事嗅覺,“為何如此肯定?”


    沈蘇姀指尖在地圖上磨挲一瞬,“自古糧草都是放在大營後方的,南邊已經接近石鼓關了,何況東邊的山嶺之中水源充足,這個季節暑意剛過正是天幹物燥之時,魏亮和拓跋昀還沒有蠢到將糧草大營安排在不見水之地,因為如此,咱們下手必須果決利落。”


    朱瑞眼底星芒簇閃,嬴湛看著沈蘇姀的目光更為拜服。


    朱瑞嘿嘿笑一聲,“他們倒是沒那麽笨,卻逃不過娘娘的法眼,既然如此,娘娘,咱們是不是朝東邊去?估摸著那山中魏兵不會少,看我老朱去殺一場!”


    沈蘇姀眯眸,“他們如此安排隻怕早想到了我們會打他們糧草的主意,我們若帶著千人去隻怕還未成事便引來了魏兵,到時候糧草燒不完,咱們自己也走不脫。”


    朱瑞麵色一正,嬴湛也眯眸起來,沈蘇姀抬頭見他想的認真,不由提示道,“魏兵故意用了這樣的障眼法,且這事顯然是個機密,咱們如何才能牽製魏兵呢?”


    嬴湛眸色越來越深,某一刻,眼底亮光驟然閃出,頗有幾分激動的一拍掌道,“我們可以雙管齊下!第一,以牙還牙,讓拓跋昀以為咱們中了計將假的當成了真的從而放鬆警惕,第二,小兵們不知道真假大營之事,到時候亂子一出,命令上傳下達之時便會出現差錯!正好能幫咱們拖延時間,一氣兒將他們的糧草燒個精光!”


    朱瑞和沈蘇姀對視一眼,兩人麵上都有讚賞之意,沈蘇姀更看著嬴湛道,“性子倒是聰明的,若能好好學著,將來指不定能成為一員大將!”


    嬴湛揚眉一笑,“早就和你說了我不會給你拖後腿!”


    沈蘇姀唇角微彎,“那麽,你既然知道該如何辦,那你說說咱們接下來怎麽安排?”


    嬴湛笑意一收,雖然知道沈蘇姀是在考校他,卻還是十分認真的想了起來,不多時緩緩開口,“既然我們要以牙還牙,便要兵分兩路了,安排好時間,先在主營造出亂子,等這邊亂起來之後另一邊再行動,嗯,我去魏營,朱將軍去東邊,我提前半個時辰點火。”


    沈蘇姀眯眸,“那兵力如何安排?”


    嬴湛看了看朱瑞,“我帶三百人,朱將軍帶七百人。”


    沈蘇姀又問,“何時出發呢?”


    嬴湛淺吸口氣,“明日是第三日了,當然是明晨出發,然後明夜便可行動,行動完畢之後在約定地點匯合而後一起回大秦便是。”


    沈蘇姀聽著便微笑起來,嬴湛正覺得自己說的很好沈蘇姀又道,“咱們的行動要和王翦將軍他們配合起來,倘若北魏的大軍都在營中而你去闖了營,你覺得你的三百人馬能拖延多少時間?還有,行動完畢之後便是逃亡了,若是咱們匯合一起目標不會太大嗎?”


    嬴湛眸色肅然,沈蘇姀一邊說他便一邊在想,末了點點頭,“那先讓探子去探北魏大營的兵力出營狀況,然後再決定行動時間,待行動完畢,我們分開回大秦!”


    沈蘇姀滿意笑笑,“正要如此。”


    嬴湛麵色又是一晴,連忙道,“我去吩咐!”


    沈蘇姀點點頭,嬴湛立刻出了這處臨時搭建的小帳篷,朱瑞見狀咧嘴一笑,“十殿下年紀尚小且又是在富貴窩長大的,能這樣已經很是不易了。”


    沈蘇姀心底也覺得這樣,口中卻道,“若性子再沉靜些就好了。”


    朱瑞也知沈蘇姀是將自己當做嬴湛的長輩才這樣說,便笑道,“十殿下到底和太子殿下不同,他這樣人顯得年輕親和些也好……”


    說完這話沈蘇姀麵色一淡,朱瑞心底暗叫不好,趕忙又道,“依娘娘看,魏兵何時才會大兵出營呢?咱們的時間會不會有些不足……”


    沈蘇姀凝眸一瞬,“王翦他們不可能一出兵就引得北魏大舉出兵,必定是要大秦先贏一場之後北魏才會中計的,他們在路上就要一日多,若我估計的不錯後夜才是行動之時。”


    朱瑞點點頭便不再多言,看著沈蘇姀的麵色又有些擔心,“娘娘的身子如何了?到時候去襲營的話,娘娘便等在此處吧,否則……”


    沈蘇姀搖頭,“我去北魏大營,你帶著小十去東山,照看好他。”


    朱瑞麵色一變,“娘娘……”


    沈蘇姀眸色一寒,“這是軍令!”


    朱瑞這般高大魁梧的漢子在沈蘇姀的目光之下也隻能囁喏兩下,沈蘇姀看著他這般搖頭一歎,“你家殿下還未醒,難道我會拿我自己的性命玩笑?”


    朱瑞咬咬牙,“好!末將領命便是!”


    沈蘇姀點點頭,又忍不住一陣輕咳,連忙從袖子裏掏出兩粒丸藥吃了下去。


    朱瑞見狀便先退下,不多時嬴湛便回來了,興衝衝的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大抵明天下午便有消息送回來,我想了想,估摸著後日才能行動。”


    沈蘇姀見他這麽快便能有這個覺悟心底倒是高興,麵上卻不露。


    嬴湛也不在意,隻巴巴道,“你肯定是要去魏營的吧?反正我得和你一起!”


    沈蘇姀聞言立刻皺眉,嬴湛了然一笑,又往帳篷外看了一眼,“哼,你是不是已經交代了讓朱瑞照顧我了?你想都別想,我堂堂十殿下,怎是貪生怕死之輩……”


    沈蘇姀唇角一動嬴湛抬手止了她的話,“大道理你不用講了,反正我現在也沒個軍職,你也不必拿令牌什麽的壓我,你說了我也不聽!”


    沈蘇姀扶額,咬緊牙關道,“回去之後你便乖乖滾回君臨去吧!”


    嬴湛一笑,“這個嘛,等回去了再說!”


    沈蘇姀委實有些無奈,隻得歎了口氣,嬴湛便兩手環抱著一笑,“可別使陰招,要說陰招呢,你可使不過我,想當年你可是被我綁過的……”


    說著便轉身往外走,“你歇著吧!我去外頭!”


    沈蘇姀看著嬴湛的背影無奈嗤笑一下,心底倒是微暖。


    這千餘人都是輕裝上陣,除了必備的幹糧和水之外並未帶更多的東西,這帳篷是唯一一個,自然是由沈蘇姀住著的,山中夜涼,霧氣也重,沒個帳篷第二日起來隻怕渾身都是潮的,沈蘇姀身子還未好全,也不客氣,見夜色已深隻就這幹草鋪就的簡易軍床躺了。


    這些日子沈蘇姀思慮極重,晚上通常都是累的一躺下就能睡著,之後喝藥,孟南柯亦是下了極重的助眠藥材,反而到了山中的這小半日她心底要稍稍鬆快些。


    這一鬆快,消失了多日的夢境便又來了。


    夢裏是一方水波不興的寒潭,那寒潭極深極深,水麵之上凝結著一層白白的霧氣,便是在那朦朧霧氣之中,嬴縱正一臉靜色熟睡著,沈蘇姀心底一動,急急走到那寒潭邊上去,寒潭冷極,讓她身上也是一陣泛涼,她卻顧不得這些,看著那分別了多日的人,隻想探手去摸摸他的臉,分明是極近極近的距離,她卻怎麽也摸不到……


    沈蘇姀心底又恨又怒又委屈,隻好收回了手。


    “嬴縱,你怎麽還不醒?”


    “嬴縱,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嬴縱,你痛不痛?你冷不冷?”


    “嬴縱,大秦我會為你守住……”


    “嬴縱,我很想你,你呢,你想我嗎……”


    一句一句的話斷斷續續的道出,忽然,那寒潭上的霧氣竟然淡了一淡,而後,平靜的水麵之上忽的生出了幾絲漣漪,再然後,沈蘇姀看到嬴縱的手臂動了動,沈蘇姀驚喜至極,一顆心跳若擂鼓,目光落在嬴縱的麵上,果然看到嬴縱的眸子正緩緩的睜開!


    “嬴縱——”


    沈蘇姀情不自禁的傾身去拉嬴縱的手,可就在嬴縱正要睜開眸子的時候,那寒潭之中忽然生出了巨大的漩渦,沈蘇姀未來得及抓住嬴縱的衣衫便眼睜睜的看著嬴縱的身影消失在了寒潭深處,沈蘇姀恍若雷擊,奮不顧身的跳了下去……


    “嬴縱!”


    沈蘇姀豁然睜眼,入目是黑漆漆的一片,她眼角澀澀的,鼻頭發酸,一顆心還在狂跳,渾身上下卻都是刺骨的凜寒,動了動發僵的手臂,卻隻聽到一陣幹草窸窣聲,沈蘇姀恍然一瞬,這才慢慢回神記起來自己是在何處,她眨了眨眼,終於適應了眼前的黑暗,想到夢中的景象,呼吸不穩的深吸了幾口氣……


    “你喊了七哥的名字!”


    嬴湛的聲音響起,沈蘇姀轉頭便看到他抱懷站在門口,沈蘇姀撐身坐起,身上和掌心一片冷汗,身上的披風大抵是嬴湛幫她蓋上的,可這薄薄的披風並不能抵擋深夜的寒意,她全身上下冷的難以動彈,她定了定神,而後才將那披風裹在了自己身上。


    沈蘇姀沉默著,嬴湛低不可聞的歎了歎,“七哥會好的。”


    沈蘇姀抿著唇,開口語聲有些嘶啞,“當然。”


    感覺有些不好,她連忙掏出藥丸吃了兩粒,又坐了一會兒才覺得身上回了暖,夜色還是黑沉的,可她卻再沒了睡意,幹脆起身將披風一係走了出去。


    外麵是黑沉沉的山林,沈蘇姀運極目力隻看到一個又一個靠著樹幹倚著蒿草的身影,野戰軍素來以地為床以天為被,從前在西境他們還能睡在雪地裏,沈蘇姀歎了口氣,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沿著山路朝營地外圍走去,越走越高,不多時便遇到了外圍警戒的士兵們,沈蘇姀吩咐眾人睡下,沿著不太平整的山路走到了一處山脊之上。


    這是這處山林的半山腰,站在這處隻能看到山下濃密的蒼翠樹冠,夜色之中黑沉沉的一片,靜謐又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而遠處的山嶺在黑夜之中隻是一片模糊的影子,仿佛匍匐在天穹之下的野獸,沈蘇姀在前嬴湛在後,站了許久。


    嬴湛隻覺得沈蘇姀周身起身沉冷的很,想也知道她必定做了不好的夢,沉吟一瞬便道,“你莫要擔心,七哥肯定會好的,這次咱們回去之後你就當真回一遭昆侖吧!”


    頓了頓又道,“那拓跋昀,後日去了魏營若有機會我一定將他了斷了!北魏失了皇帝,必定大亂,咱們便可趁勢長驅直入,北魏覬覦大秦多年,咱們也要給他們個教訓,或者,幹脆占了北魏,讓北魏就此消失在大陸之上!”


    嬴湛年輕,朝氣蓬勃意氣風發,說出來的話更是豪情萬丈不可一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讓沈蘇姀眼底微光一亮又極快的暗淡下去,嬴湛見她還是沉沉的便有些沒了法子,抓了抓腦袋歎氣,“你別不說話啊,夢都是反的,你想想咱們馬上就要給北魏一次痛擊了!”


    沈蘇姀緊抿著的唇角微鬆了半分,想了想才道,“嬴湛,你眼下的樣子,就和我當年一個模樣,戰爭與我而言是建功立業的捷徑,我不但不排斥,反而很享受。”


    嬴湛心頭一凜,上下打量了沈蘇姀一瞬不知她怎麽這樣說,她年紀不大,卻說得她好像曾經上了戰場一樣,嬴湛心底生出幾分怪異的念頭,卻不敢多想。


    沈蘇姀回頭看他一眼,“你可知千秋霸業枯萬骨的道理?”


    嬴湛被她這話一提點頓時回了神,而後才凝眸,“你的意思是……”


    沈蘇姀歎口氣,“比如今日的魏秦之戰,比如你想占了北魏,上位者的一句話,最終為難的還是這些將士們,最終水深火熱的亦還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們,等你見多了生死,或者等你經曆了生死,或許能明白的便會多些。”


    嬴湛聞言默然,“七哥呢?七哥怎麽想?”


    沈蘇姀眉頭微皺,看著前麵黑沉沉的遠山沉影眯眸,“他是生而為王的人,這麽多年,亦隻有他才配得上那個位子,不管他如何想,我會陪著他。”


    嬴湛想到嬴縱眼底亦是生出幾分微光來,忽的揚唇一笑,“我也會永遠追隨七哥!”


    沈蘇姀緊皺的眉頭微微展開半分,目光朝遠處一看,卻見那黑沉沉的遠山之後正透出一點點突兀的明光,漆黑的蒼穹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大手撕開,一縷燦金的晨曦從那撕開的裂口灑落而下,將這連綿起伏的群山瞬間照亮,山河遠目,夜盡天明。


    再未得到確切的魏兵消息之前沈蘇姀並未叫人擅自行動,隻是派人去那東山探查了一回,至下午,便有消息傳來,那東山之間果然有重兵把守,如此便算是肯定了沈蘇姀的想法,夜幕降臨之時,探子再回信報,這次帶來的是魏兵發兵的消息。


    “秦軍在石鼓關外三十裏處駐紮,下了三次戰書,極盡挑釁之能,那守將忍不住,第一次隻派了五萬兵馬出營,卻不想得了個慘敗,消息送到拓跋昀那處,拓跋昀似是大怒,第二撥兵馬直接到了十五萬,如此一來,大營之中剩下了五萬北魏兵馬,且前方戰事吃緊,大營之中略微有些人心惶惶,今夜便是最好的時機,可以下去準備了。”


    沈蘇姀說完便將信報碾碎,又看著朱瑞道,“你帶八百人馬直去東山,北魏的糧草一粒米都不要留下,剩下的人和我走,任務完成之後以焰火為信,退走之時你們走西北,我和世子交代過,會有人接應,你不必再管我們。”


    朱瑞麵色微白,苦笑道,“娘娘,危險的差事都被您搶去了,要是出了岔子,老朱如何做人又怎麽麵對太子殿下,您這樣安排,老朱心裏不願。”


    沈蘇姀皺眉,“你以為你的任務很容易?你們人多,退走的時候目標很大,相反,我們走便容易的多,這是軍令,你也不必和我討價還價了,快去點兵,咱們趁夜出發,先埋伏起來,到了晚上再行動,朱瑞,若是不成事,兄弟們性命為要!”


    朱瑞被沈蘇姀鄭重的語氣震住,想說點什麽卻張不開口,半晌才下定決心似得點頭起身,看著他麵容堅毅的出去,沈蘇姀微微一歎卻知道憑著朱瑞的性子是死也要成事的,這麽一想心底卻又有些不忍,閉了閉眸子,這才將那點念頭壓下去!


    戰場之上生死無常,在她心底第一位的當是勝敗!


    沈蘇姀暗自搖了搖頭,卻見容颯頹喪的站在帳門邊上不言不語的,沈蘇姀抿了抿唇卻是知道容颯這樣是為何,不由道,“容颯,你進來。”


    容颯便低著頭走了進來,自從那日被沈蘇姀騙出去,他便極少說話。


    沈蘇姀仔細看了他兩眼,“你是在和我置氣?”


    容颯麵色一緊,忙道,“屬下不敢!”


    沈蘇姀撇撇嘴,“我並非是不信你也並非故意瞞你,香詞我都沒帶就帶了你,就是不想叫你知道了心裏難受,你的主子是太子,可在我眼底和香詞香書並無分別,我的計劃你肯定都知道了,我讓你跟著我一起去冒險你願意不願意?”


    容颯又是一陣緊張,“屬下義不容辭!”


    沈蘇姀點頭,“有你跟著我也放心些。”


    容颯聽著這話不由苦笑,沈蘇姀信任他他當然明白,他倒是不敢埋怨沈蘇姀瞞了他,隻是心底挫敗的很,且怕沈蘇姀出岔子無法向嬴縱交代這才鬱悶起來,此刻聽著沈蘇姀的話心底安慰了不少,頓了頓卻是幽幽道,“娘娘,有件事屬下沒說……”


    沈蘇姀揚眉,“怎麽?”


    容颯輕咳一聲,“那日到了山裏,屬下心想著這個時候勸您回去是勸不了了,又知道您不願叫軍中更多人知道,然後,然後屬下便送消息到了昆侖。”


    沈蘇姀心頭一跳,“你……”


    容颯低著頭,很是受傷的樣子,若是沈蘇姀早說的話他肯定會盡力勸阻沈蘇姀的,可他被沈蘇姀騙了,那時候騎虎難下又十分不安,沒法子隻得送信給容冽,嬴縱雖然昏睡著,可容冽手中掌握這許多暗線,若是他們這邊出了岔子,容冽的反應或許能比軍中那些人更為及時些,容冽知道說了沈蘇姀必定不會同意他那樣做,便悄悄的送了消息出去。


    沈蘇姀想說容颯不守軍紀來著,卻又怪他不起來,隻得歎口氣,“罷了,別的不說,反正我是不會讓自己交代在這裏的,送了消息便送了吧,也隻讓容冽白白擔心一場。”


    見沈蘇姀未曾責怪容颯鬆了口氣,沒多時夜色便沉沉落了下來,沈蘇姀出了帳篷,又毀了痕跡,然後便點了兩百人馬準備和朱瑞告別,兩人要去的地方不同,走在一起目標又太大,自然早早分開為好,朱瑞顯然擔心無比,和朱瑞走的士兵們看著沈蘇姀的目光更是崇敬。


    沈蘇姀看了這些年輕的麵龐一眼,想說些震撼人心的話,末了卻隻是道,“此行凶險非常,我必定會活著回大秦,也請諸位和我一樣,我們在大秦見!”


    在馬背之上的隻是個纖柔女子,這樣的年紀讓很多將士想到了自家的妹妹,一瞬間,底下的將士們便有不少人紅了眼,馬背之上的人不再是那高高在上仰望亦不可及的當朝太子妃,此時此刻,不過都是為了大秦安危拿性命去拚的戰士,他們生死同行,是並肩的戰友,拔出大刀衝向那烽煙戰火之前彼此互相說,要活著回去……


    察覺到氣氛有些悲壯,沈蘇姀豁然下令,“出發吧!”


    說完這話,調轉馬頭便朝山下疾馳而去,本來匯聚在一起的墨色好似被引流開的墨色一樣緩緩地朝兩個方向分離,很快的便隱入了越發黑沉的夜色之中!


    一夜的疾馳,還有半個時辰天亮之時沈蘇姀帶著兩百人馬潛伏到了距離魏營五裏地的山林之中,魏營的看守嚴密非常,五裏之外的巡邏兵一隊接著一隊,白日裏想要通過這五裏地進入大營幾乎不可能,沈蘇姀等人將馬兒留在一處山穀之中讓人看著,而後集體不動聲色的潛伏了一整日,那些探子兩個時辰換一次班,間或還看到有大批的兵馬朝石鼓關的方向去,沈蘇姀等人暗暗將此記在心裏,隻等夜幕降臨……


    沈蘇姀此次抽調的千人皆是天狼軍精銳,又被她訓練過幾日,個個都是身手絕佳機敏迅捷的好手,眼看著太陽一點點西斜,嬴湛已經等不及的拔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而她身邊的這些人個個都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小型刺刀,那刺刀乃是弧形,雙刃,乃是沈蘇姀專門為這些人打造,此物造型別致,剛拿上手的人或許不知如何運用,可一旦熟練起來卻能發現此物乃是近身搏鬥的絕佳武器,天穹一點點的黑沉,濃密的樹叢之中,兩百人若狼一般的緊盯著遠處暗暗閃動著的影子,天空之上無月,隻有零散的星子,暗淡的幾乎照不出人的容貌。


    眼看著夜色一點點流逝,潛伏了一整日的沈蘇姀卻並不著急。


    子時剛過,她的探子回報,“娘娘,換班的人來了……”


    沈蘇姀一直沉靜的氣勢陡然之間變的銳利起來,她將自己的袖口綁緊了幾分,眼底寒芒一閃,道了一聲“準備”之後打了個出發的手勢……


    頃刻間,隱藏在樹叢之間的戰士們仿佛狼一般的急速竄了出去,他們十人一組一共分了二十組,以常人難以聽到的響動響尾蛇一般的靠近了那些同樣十人一組的北魏巡邏兵們,夜色黑沉,巡邏的魏兵們打著哈欠緊盯著遠處的黑暗,盯著盯著便有些犯困,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視線已越來越模糊,忽忽的風聲作響,讓他們恨不得就此倒下睡一覺!


    他們的願望很快便得以實現,當一股子帶著血腥氣的風迎麵而來的時候他們甚至來不及驚叫脖頸之上便是一涼,皮肉和血管被割裂的聲音被風聲掩下,很快他們就永遠的陷入了長眠,血腥味難以掩蓋,而這一路上的魏兵卻並不止這最外圍的一組!


    沈蘇姀對他們的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快!


    換班的時間隻有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時辰之內,他們要突破外圍的防禦,他們要進入大營,還要尋到那假的糧草輜重,然後還要點火,還要鬧出足以牽製北魏大軍的亂子,然後還要在看到朱瑞任務完成之後全身而退,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兩個時辰之內完成!


    士兵們發了狠,這種感覺和敵人麵對麵的拿著刀拚殺的感覺完全不同,夜色是他們最好的掩護,他們是幽靈,是鬼魅,是獠牙森森的狼,潛伏在無聲處,一出手必要見血,這感覺刺激而新奇,戰士們的心跳的極快,手下幹淨利落的沒有讓魏兵們感覺到痛苦,十組人馬,沒有一組願意當拖後腿的那一組,而每一組都想第一個到達指定地點!


    一百九十人奮力疾奔,血沫沾濕了衣襟糊住了刀柄,可等他們奮力趕到的時候,等在那裏的卻是那個身段纖細的太子妃,黑色的夜行衣讓她整個人和夜色融為一體,隻有那張略顯慘白的臉和那雙黑亮犀利的眸子叫人膽寒,她身姿筆挺的站在那裏,身上的血腥味比任何一人都要重,目光掃過,她點了點頭,“沒有受傷,很好。”


    話音落下,她回頭看了看遠處的軍營,“各自的分工都記得?”


    眾人齊齊點頭,沈蘇姀滿意一笑,雖然在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語聲低寒道,“莫要忘記你們都是出自天狼軍,下手之時務必要快很準!”


    “再有,我隻想在你們身上看到別人的血。”


    眾人麵色一肅,沈蘇姀眯眸,抬手一揮,“去吧……”


    這一次沈蘇姀身邊隻留下了嬴湛和容颯二人,她靜靜看著那兩百人馬各自四散而後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下頜微收,自己已躬身朝那大營外圍極快的移動!


    一道勁風閃過,站在塔樓之上的魏兵還未反應過來脖頸之處便傳來一聲哢嚓輕響,未見半點血腥,魏兵以一個十分閑適的姿勢依靠在了塔樓的圍欄之上,魏兵背對著大營,那模樣隻像站的太累了隨意靠一靠,沈蘇姀三人站在塔樓之上一望,隻見整個北魏大營幾乎都陷入了安眠,隻有在西邊角上還有大片的亮光,三人對視一眼,身形一動朝西邊角而去!


    北魏營中的巡邏力度亦不小,帳篷之中大都黑沉,可營中卻四處亮著篝火,身著甲胄的士兵們來回走動著,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然而這北魏大營實在太大,在這些巡邏士兵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黑漆漆的帳篷裏,無數把彎刀輕輕一劃便能結束掉一個的性命!


    “東北方二十丈之外的塔樓!”


    沈蘇姀低低道出一句,身邊容颯身影一閃便不見了,不多時,隻瞧見那塔樓之上一道寒光左右晃了晃,沈蘇姀墨瞳微縮,帶著嬴湛朝前方的一處帳篷閃去!


    兩人剛站在一處死角,容颯已回到了二人身邊,三人從這處死角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前方燈火通明的帳篷,那帳篷並不大,周圍的防衛看起來也不怎麽嚴密,正是那小地圖上標注這隨軍文官所住之地,隨軍文官不過是起草軍令或者統計後勤輜重之用,當然用不著嚴密的守衛,任是誰來到此處都不會想著這裏是北魏新帝的禦邸!


    沈蘇姀眯了眯眸,問,“小十,看到了嗎?”


    嬴湛亦學著她的樣子狹了眸,然後才低聲道,“這最外麵的十人都是高手,那左邊第一個帳篷裏頭的人並非文官,還有西南邊帳篷之中的人內家功夫亦十分高深,另外,那左邊第三個帳篷裏頭至少有十人在其中,那帳篷四周的陰影之中似乎還有人。”


    “還有帳篷頂上,那第四個帳篷的圍欄之後。”


    微微一頓,沈蘇姀又道,“那左邊第二個帳篷之中的是女人。”


    嬴湛抿了抿唇,“拓跋昀出來帶幾個女人也沒什麽不妥,咱們不管女人便是。”


    沈蘇姀眼底閃出抹寒光來,“恐怕,不能不管。”


    嬴湛眉頭微皺,下一瞬便看到那左起第二個帳篷之中走出個戰士打扮的纖細身影,嬴湛一愕,看了看沈蘇姀,又看了看那纖細的戰士微微一笑,“女扮男裝。”


    說完這話卻見沈蘇姀沒什麽反應,再一看,沈蘇姀眼底目光簇閃,卻好似認識那女子,嬴湛本想問個清楚,卻見那帳篷之中再走出了個女子身影,這回卻不再是女扮男裝,那女子反倒是著一身華麗的正紅色宮裙,她一手微微扶著腰,步伐走的十分小心,她不過剛走出兩步,身後卻立刻跟上來兩個青衣的小丫頭緊張的扶著她!


    那女子的表情因為隔得太遠嬴湛看不清,可從那動作便能看出那女子似乎是有了身子,然而讓嬴湛一時間啞了聲音卻不止於此,因那女子,竟是他遠嫁北魏為太子妃的大姐姐嬴華陽,現如今,她是身懷龍脈的北魏皇後……


    ------題外話------


    端午安康姑娘們~萬更來鳥~雖然是做夢縱子也算來了一下下~明兒~明兒應該能出來!今兒《凰圖》番外有更新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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