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心,鶼鰈咒不是這麽下的!”


    低寒的話語緩緩從沈蘇姀唇邊溢出,沈君心本來還故作鎮定的麵色陡然之間煞白一片,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沈蘇姀,沈蘇姀卻隻垂眸撚弄著指尖的粉末。


    “鶼鰈咒要以下咒二人的心血做引,還要尋到上古鶼鰈鳥兒的骨粉,以骨粉和著心血作畫施於印堂,再用陰陽咒術將那單翅紋樣深入骨肉方才能成事,這樣厲害無解的咒術,又豈是小小一粒丸藥便能施下的?詹姨娘教了你陰陽術不過是為了讓你防身,可你所學到底不夠精進,連鶼鰈咒施法的真假都辨別不出,沈君心,你讓我很失望!”


    低寒話語緩緩道出,一股子刺骨寒意從沈君心腳底漫上來,他滿是震驚慌亂的看著沈蘇姀,語聲微啞難以成句,“阿姐……阿姐你……怎麽知道我看了……”


    沈蘇姀這才抬起了眸子來,她雙眸微狹,黑亮的眸子深幽一片,裏頭緩緩的結起了臘九寒天的冰淩,“因為,你看的那本冊子,是我讓微生瑕拿給你的。”


    沈君心的唇角驟然緊抿,俊朗的麵上一片煞白,看著沈蘇姀的目光痛楚而驚惶,他胸口劇烈的起伏幾下,指節緊攥的泛白,“阿姐,為什麽?”


    沈蘇姀目光半分不移,“因我想看看你還是不是我認下的兄弟。”


    沈君心艱難的吞咽一口,額上溢出冷汗來。


    “阿姐……我……我隻是……舍不得你……”


    沈蘇姀移開看著他的目光,眼神虛虛的不知落在何處,“鶼鰈咒,會控製人的心神,會讓人誤以為自己對下咒之人生出情愛之心,你不是舍不得我,你是想將我變成傀儡留在你身邊,你我並無血親,卻有幾分緣分,我當你是我的兄弟,為你奔走謀策全都不在話下,而今將你扶上帝位,我也算對你有了交代,從今往後,你珍重。”


    沈蘇姀說著話,已抬手一把握住了長生劍欲要下床,沈君心見狀麵色一緊,將手排開便要將她攔住,沈蘇姀眉頭一皺,目光如劍一般落過來,沈君心被她那目光看的心神一顫,卻是挺直了背脊站著不願讓開,牙關一咬,語氣沉痛又帶著一股子狠戾。


    “阿姐,不是的,我怎會想讓你變成傀儡?”


    “這世上若說有誰不願傷你害你我一定是第一個!”


    “阿姐,我隻是不想讓你走,我不願騙你,可是為了留下你我什麽都能做,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敢了,這次是我錯了,阿姐,我求你不要走!”


    “我馬上要做西楚的皇帝了,我會把最好的給你!”


    “阿姐,今日閣老們議事之時還說了往後的後宮之製,我要封賞每個對我好的人,其實我想來想去隻有皇後的位子適……”


    “你給我住嘴!”


    沈蘇姀閉上眸子,咬牙打斷了沈君心的話,麵上的怒意如火一般灼痛沈君心的眼,他苦笑一下,眼底的水光一盛似要哭出來,可下一瞬他又繼續柔了聲音笑道,“想來想去隻有皇後的位置合適你,阿姐,嬴縱能給你的我也能……”


    “啪!”


    沈蘇姀豁然睜眼,揚手便是一巴掌!


    利落的脆響再度打斷了沈君心的話,沈君心俊朗的麵容上印上了一道鮮紅的五指印子,他的腦袋被沈蘇姀打的歪向了一邊去,還“噔噔”的往後退了兩步,沈蘇姀握著長生劍的手指節泛白,定定看著他眼底冷芒一閃便下了地。


    沈君心被那一巴掌打懵了,他眼睜睜的看著她穿上雲履理了理衣裙,而後麵色沉沉的便朝正門的方向而去,她每走出一步他眼底的陰沉和痛苦便更重一分!


    某一刻,他忽然跑出幾步朝沈蘇姀的背影追了上去,待至沈蘇姀身後,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狠狠地抱住了沈蘇姀的腿,一開口便是嘶啞的哭腔。


    “阿姐,你不喜歡做皇後……那就不做……”


    沈蘇姀抬腳便將他踢了開,沈君心悶哼一聲,卻又跪行著跟了上來。


    “阿姐,為什麽要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沈蘇姀麵上亦是一片青白不定,長生劍劍鞘一挽便打在了沈君心肩頭,他半點哼聲也未發出,隻忍不住痛將沈蘇姀的衣擺放了開,沈蘇姀快走兩步,可沈君心卻又不怕死的撲了上來,他狠狠揪著沈蘇姀的衣擺,高仰著脖子看著沈蘇姀的側臉,語聲嘶啞至極!


    “阿姐,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兄弟……”


    “別人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為什麽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阿姐,除了你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想對你一個人好,你為什麽要喜歡別人,為什麽要對他們那麽好——”


    “阿姐,你別離開我……”


    “阿姐,我……我愛你啊……”


    緊抿的唇渾似一把鋒利的戰刀,這話一出沈蘇姀已返身踢向了沈君心的胸口,這一腳用上了三成功力,沈君心毫無防備之下被提的飛了出去,少年欣長的身子一聲悶響重重跌落在地,鮮紅刺目的血沫頓時從他唇角溢了出來!


    沈君心猛咳兩聲,還未回過神來沈蘇姀的身影卻又罩了下來,她一把攥起他的領子將他提拉起來,下一刻拳頭便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他的肚腹之上,一下接一下的重拳打的沈君心的身子不斷的後退,唇角鮮血亦越湧越多,血滴染紅了他的衣襟,他眉頭緊皺痛苦非常,唇角卻又是帶著笑的,一下又一下,沈蘇姀沒有停下的打算,沈君心亦任沈蘇姀打毫不還手,不知被打了多少拳,他的身子終於被沈蘇姀緊攥著衣領抵到了牆壁之上,沈蘇姀攥著他衣領的手一鬆,下一刻便卡上了他的脖子,虎口收緊,立刻讓沈君心眼前黑光一片!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沈蘇姀的語聲低寒無比,目光更似一把鋒利的刀子從沈君心麵上刮過,沈君心的身量已經和沈蘇姀齊平,他任由沈蘇姀轄製著,唇角的血沫和著眼角的淚光讓他看起來狼狽卻又淒豔,輕咳兩聲,語聲嘶啞的笑道,“阿姐,我說的是真的,我不敢騙你!”


    沈蘇姀沒答話,那卡在他脖頸上的手卻在收緊!


    沈君心難受的麵色漲紅,卻繼續掙紮著道,“我以為我永遠不敢說……可是知道你走了或許再不會回來……我,我忽然就敢說了……阿姐,我……”


    沈蘇姀猛地一扼,沈君心便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沈君心眉頭緊皺冷汗淋漓,因為呼吸被製雙眸都有些陷入暈厥的失神,沈蘇姀定定的看著他的臉眼眶忽的一紅,某一刻,她豁然鬆手放開了他,頓時,沈君心的身子無力的靠著牆壁滑了下來。


    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卻又下意識的傾身要朝著沈蘇姀伸手,沈蘇姀後退兩步避開他,沈君心靠著牆的身子當即歪倒在地,沈蘇姀閉了閉眸子,再睜開眼時黑亮的眸子一派深不可測,她握緊了身側之劍,居高臨下的看著沈君心像垂死的魚一般在地上掙紮喘息。


    “下一次,再莫親手做這些事了,你還是不夠心狠!”


    “我這個姐姐當的不夠格,是我教壞了你。”


    “往後的路,你自己走。”


    話音落定,沈蘇姀豁然轉身便朝著正門而去,沈君心喉間發出一聲野獸般嘶吼,想要伸手抓住沈蘇姀的裙擺卻奈何她步伐太快而他滿身血汙動彈不得分毫,沈君心眼睜睜的看著沈蘇姀的背影越走越遠,忍了許久淚水的忽然決堤而下。


    “阿姐,你走了,我便再沒法做個好皇帝了……”


    “阿姐,你不在,我會殺了沐家兄弟!”


    “阿姐,我會叫你後悔……”


    這樣的聲淚俱下讓沈蘇姀想起了沈府之中那個撲進她懷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娃兒,彼時錦衣玉冠侯門深宅,他年幼心重,她無親無故,他將她當做可信任的依靠,他給她久違的血親無防,三年姐弟相稱三年朝夕相對,她將他當做了責任,教他帝策授他武藝,沈府算計護他歸國團聚,浮屠謀策助他穩固王位,千裏奔襲為他奪下帝尊……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呢?


    沈蘇姀站在門口,忽的抬眼看了看今夜的天穹。


    撩黑的夜空裏懸著一彎明月,璀璨的星子棋子一樣零落散布,皓月如鉤星河熠熠,沈蘇姀眨了眨眼,唇角忽而揚起一絲薄笑,笑意隻是一瞬,下一刻便如風散去。


    “你說的,再和我無關。”


    沈蘇姀抬腳走了出去,身後壓抑的哭音變作了克製的低吼,沈蘇姀步伐加快,那鈍刀般割磨耳膜的聲音逐漸消弱,直至再也聽不見,再走出幾步,沈蘇姀一垂眼便看到殿前台階之下站著的數百禦林軍,沐蕭和沐沉站在第一位,看到沈蘇姀出來眉頭一皺眼底閃過幾分歎息,而在禦林軍之後,嬴湛並著香詞和容颯站著,孟南柯和嬴華庭也在,嬴湛牽著兩匹馬,一匹便是雪影,見她出來嬴湛低呼一聲打了個響哨兒,而後便朝她招手!


    沈蘇姀順著台階提劍而下,走至沐蕭二人身前便看到他們糾結的眸色。


    沈蘇姀下頜凝眸,“你們要攔我?”


    沐蕭和沐沉麵色一白,趕忙搖頭,“屬下不敢。”


    沈蘇姀一笑,隻看著那天邊的星河道,“從今往後,你們是西楚皇帝的心腹,是西楚的權門新貴,再不是我的屬下了,沐蕭、沐沉,就此別過。”


    說完沈蘇姀便走到了嬴湛身前,牽過絕影,親昵的撫了撫它的馬鬃,而後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嬴湛等人見此也都利落的上了馬背,沈蘇姀居高臨下的看沐蕭二人一眼,想回頭在看看那殿閣,卻到底是忍了住,馬鞭一落,迎著夜風朝宮門口疾馳而去!


    嬴湛見狀低呼一聲,興高采烈的跟了上去,其餘人亦齊齊綴在後麵,一行人在宮道之上疾馳一瞬,不多時便消失在了拐角之處,宮道之上不可縱馬,可這時來來回回的禦林軍卻沒人敢攔他們,沈蘇姀一直走在最前,直到走到了宮門之前才看到了一輛停在宮門右側的華麗輦車,馬韁一緊,沈蘇姀緩緩地走到那馬車之外停了下來。


    “夜深了,多謝司命大人相送。”


    話音落下,那輦車的車簾被掀了起來,輦車之內的微生瑕通身依舊用黑色的鬥篷罩住,連掀著車簾的手都是覆著黑紗的,沈蘇姀唇角微抿,“今夜月光甚好,可惜司命大人看不到,司命大人請回吧,待你病體痊愈再見……”


    “你竟然不後悔嗎?”


    沈蘇姀蹙眉,“後悔什麽?後悔將天玄宗的內功心法給你?”


    車輦內一默,沈蘇姀一笑便朝宮門處去,“就此別過!”


    馬鞭一落,馬蹄聲又颯踏而起,宮門打開,十多騎疾馳而出,不多時便融入了宮門之外繁華的街市夜景之間,出了宮門便意味著他們不必再做防備可就此回大秦了,嬴湛先是朗聲一笑,而後才看著沈蘇姀道,“沈君心那小子真是個白眼狼。”


    沈蘇姀聞言麵無表情,亦未接話,嬴湛便有些索然,又忍不住哼一聲,“這樣也好,以後你安安心心留在大秦再好不過了,免得七哥為你傷神!”


    沈蘇姀仍是不語,隻馬鞭一落加快了馬速!


    眾人皆知沈蘇姀著急回大秦,對全速趕路也無異議,一氣兒出了望京城,隻沿著官道便是一夜的疾奔,天亮之後亦未停下,直等到午後太陽委實灼人之時方才尋了一處酒肆準備用些飯食,眼下之地乃是距離忻州不遠的一處集鎮,眾人位份雖高,出門在外卻都不講究,隻尋了一處看起來幹淨之地便下了馬,幾位主子入了店中點菜,容颯卻是等在了外頭,不多時,晴朗的天空之中忽然飛來一隻信鷹,嘶鳴著在天際盤旋一陣,而後瞅準了容颯所站的位置便俯衝而下,容颯抬起手臂,那信鷹穩穩的停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從鷹腿上取下信筒,容颯一揚手將信鷹放飛轉身回了店中。


    店中桌案之上已上滿了飯食,大家都不分主次的坐在一起,沈蘇姀揮手讓容颯落座,她自己則在為眾人添茶,容颯走上前來恭敬道,“主子,是戰報。”


    沈蘇姀空閑時間瞟了一眼那墨色的信筒,瞧見那上麵的狼紋標記便知道這當真隻是戰報,眼底略有些失望,沈蘇姀還是道,“打開看看。”


    容颯從未自己打開過這戰報,聞言不由有些遲疑。


    坐在沈蘇姀身邊的嬴華庭笑著道,“我來。”


    容颯當即遞了過去,而後便轉身落了座,嬴華庭興致極高,一邊拆信筒一邊道,“現在的戰報恐怕都是些小打小鬧,不是說北魏一直按兵不動嗎?”


    眾人聞言都深以為然,可離了大秦許久,特別是嬴湛還是想知道大秦戰況如何,由此,眾人都將目光落在了嬴華庭的手上,沈蘇姀一邊斟茶也瞟了過來,卻見嬴華庭麵上的輕鬆之意在打開那戰報之時便是一滯,緊接著,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眾人眼看著她這般表情變化便是眉頭一皺,嬴湛急急問道,“出事了?”


    嬴華庭抿著唇未立即答話,嬴湛頓時著急了,“天狼軍戰敗了還是怎地?”


    嬴華庭便搖頭,“不是天狼軍出事了。”


    嬴湛和眾人聞言下意識都鬆了口氣,卻又聽她道,“是漠北的璴世子戰死了……”


    “嘩啦”一聲響,沈蘇姀斟茶的手一抖頓時推倒了一杯茶水,她豁然抬頭看著嬴華庭,麵色慘白一片,嬴湛聽著那話更是一愣,繼而厲喝一聲“你說什麽?!”


    璴意雖然大秦之人,可他早前反心萌動,嬴華庭打心眼裏並不十分喜歡這號人物,因此此刻她的心情雖有些感歎卻並不悲痛,因此她亦無法理解沈蘇姀和嬴湛這瞬間的色變,她正猶疑不定,手中戰報卻被沈蘇姀一把拿了過去,嬴華庭皺了皺眉,再看之時便發現容颯和香詞的表情也有些不對勁了,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求助一般的看向了孟南柯,孟南柯卻是搖了搖頭,他亦不知道沈蘇姀幾人的色變是為何!


    “沈蘇姀,到底說了什麽?!”


    嬴湛很是擔心,沈蘇姀看完那戰報之後便又遞給了嬴湛,嬴湛急急接過,沈蘇姀這才去端自己身前的茶盞,剛剛端離了桌麵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抖的不成樣子,連忙又將茶盞放下,深吸口氣篤定的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


    放在桌案之上的手緊攥成拳,沈蘇姀又魔怔了一般的搖了搖頭,“不會是他,到了如今璴意的身份不能再用了,他如此必定是個計謀,對!是個計謀,讓璴意順理成章的死去,由他來接受蒼聖軍,而後,而後趁著蒼聖軍憤怒之時去攻打北魏!”


    沈蘇姀豁然抬頭看著桌上每個人,“沒錯,一定是這樣,是哀兵之計!”


    她麵色一片慘白,語聲微微發著抖,說完這話孟南柯才抬手按在了她肩頭,語聲沉定道,“小蘇,我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可你先不要慌!”


    沈蘇姀身子一顫好似從夢魘之中醒過了神來,落在桌案的拳頭展開又攥緊攥緊又展開,如此幾次才看著同樣也疑惑萬分的嬴華庭道,“璴意便是他,他便是璴意。”


    一言落定,嬴華庭反映了一瞬才倒吸一口涼氣!


    她本來不願相信,可看到沈蘇姀和嬴湛大變的表情卻是由不得她不信,這麽一想嬴華庭也麵色一白,“蘇姀,那這戰報上的意思是……是……”


    嬴湛緊眯著眸子,“就想沈蘇姀說的一樣,這是七哥的哀兵之計!現在才什麽時候,七哥或許連戰場都沒有上,蒼聖軍本來和朝廷心不齊,這個時候璴意戰死蒼聖軍必定會痛恨北魏,有共同敵人的人可以做朋友,如此一來蒼聖軍便容易被七哥收服了,再者說,璴意若是還不死,往後還要露出破綻來,這個時機剛剛好!”


    嬴湛語聲發緊的說完一長串,而後總結一般的一拍桌案,“必定是七哥的計謀!”


    沈蘇姀初時的惶然被她極快的壓製,她抬眸看著容颯,“馬上去查,務必要最詳細的軍情,另外,我要知道他在哪裏,他給我的信昨日就該到了。”


    這才是沈蘇姀會被這消息驚到的緣故所在,她和嬴縱都不是你儂我儂不顧大局的人,可往常三人一次的信卻是未斷過,哪怕是寥寥數字,可今次卻是晚了一日,若他真的上了戰場,若是戰事吃緊也就罷了,可她委實害怕他出了亂子。


    容颯點頭應下,沈蘇姀趕忙道,“大家快些用,我們早些上路。”


    一個看似隻是計謀的消息瞬間讓諸人緊張起來,沈蘇姀心底原本以為的北魏和大秦不會有大戰的觀念也一夕崩塌,早前做過的那個夢在她腦海之中更是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沈蘇姀讓容颯去朝更為細致的軍情,然而因為諸人一直在趕路,收送消息十分不便,到了第二日晚上才得了回複,彼時一行人正趁夜趕路,得了消息諸人便下馬靠著一處山林生起了火堆準備暫作休息,沈蘇姀打開那回信看了看,麵色深沉一片!


    嬴湛見她麵色並未輕鬆心底咯噔一下,“怎麽回事?!”


    沈蘇姀將那戰報遞給他,口中道,“四日之前北魏和大秦有一場大戰,雙方各有死傷,大秦這邊似乎傷的更重些,璴意……璴意便是在那時……這幾日戰後休整,雁北關防備十分森嚴,北魏也不知何時會再度發兵,他人還在雁北關,這幾日想必應付蒼聖軍都要費很多心思,小十,我們不回蒼穹了,直接去雁北關!”


    “不可以!七哥說過不能讓你上戰場!”


    嬴湛否定的極快,沈蘇姀便蹙眉,“你不是想上戰場嗎?”


    嬴湛抿唇不打算鬆口,“可是七哥說過要送你回蒼穹!”


    沈蘇姀冷笑一聲,“便是回了蒼穹我也會再去雁北關,你何必和我囉嗦,再者說了,我不過和你商量一句,難道我還會聽你的不成?!”


    嬴湛眉頭一皺,哼一聲,“這可是你自己非要去的……”


    沈蘇姀懶得和他鬥嘴,隻看著容颯道,“這幾日還是注意著雁北關的動靜,咱們抄靜路過去,不分晝夜的話六日時間差不多就能趕過去。”


    容颯點點頭,看著沈蘇姀的目光卻有些擔心。


    這幾日一路人都奮力趕路,孟南柯、容颯倒沒事,甚至香詞和嬴華庭都還好,沈蘇姀卻因為心底太過緊張整個人精神狀態不十分好,再加上沒日沒夜的趕路,一行人之中倒是她看起來最憔悴,然而這個時候,諸人都知道沒有人能勸住她。


    沈蘇姀一行人急著趕路,便再沒心思注意西楚的事情,然而到底在西楚的地界之上,因為那禪位詔書昭告天下的緣故,整個西楚都火熱的議論這件事,沈蘇姀不知道將來沈君心會不會成為一個好皇帝,可她知道微生瑕信守了承諾,她做了她該做的,旁的再不是她能管的,眼看著距離西楚的邊境越來越遠,她早早便將此事拋到了腦後去!


    疾行的第八日眾人出了西楚的邊境,本來要十多日才能走完的路竟是被他們縮短了一半的時間,而出了西楚的邊境再到雁北關卻是比道蒼穹更近些,眾人隻需要不分晝夜再趕一日多的路程便可到達雁北關大營,沈蘇姀不願給嬴縱添麻煩,去之前並沒有提前送消息過去,是以當她風塵仆仆趕到了雁北關之外的時候竟然被攔在了關門之外!


    雁北關乃是一處人工修築的關隘,借著兩邊的山勢,在這一處峽穀似的地界兒修築了一座巨石堆砌的高樓,連著高高的城牆從兩側山勢延綿開去,左右十裏皆是高聳的陡壁城牆,除了這一處城門之地再無別的通途可走。


    沈蘇姀幾人在一個暮色十分到了關隘之下,那關隘之外乃是漭漭的荒原,雖然此時此刻已經看不到屍體或者血跡,可眾人剛走上這片土地便能聞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足見短期之內此處發生過極為慘烈的廝殺,隻一瞬間,沈蘇姀的心不安的狂跳了起來!


    馬蹄聲驚動了關隘之上的守兵,瞬時便有長箭落下做以警告,看著釘在幾人不遠處的箭矢沈蘇姀背脊一陣發涼,幸而暮色掩映才沒叫人看出她的不妥來!


    “關外何人?!此處乃是大秦雁北關,非我族類遠遠避之!”


    這話含著濃重的警告,足見城樓上守兵的緊張,沈蘇姀和嬴湛對視一眼,二人的眉頭頓時都緊皺了起來,連著這許多日沈蘇姀收到的消息都隻說了大秦嚴陣以待以防北魏發兵,具體的卻是再問不出了,而嬴縱的信更是了無蹤跡,若非是戰事吃緊便是嬴縱出了岔子!


    “太子妃娘娘和十殿下駕到,還不快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容颯喊了一聲,城樓上的守兵們當即懵了,這些守兵大概一輩子也沒見過太妃子娘娘和十殿下,在這暮色將至之時怎麽忽然來了這麽兩位大人物?!且還是從關外來的!


    “好大的膽子!我們的太子妃娘娘和十殿下好好的在大秦!你們大膽竟然敢冒充!不許靠近!再靠近我們就放箭了!快些離開——”


    沈蘇姀和嬴湛聽著這話隻能苦笑,也對,誰能想到他們這個時候從關外來?!


    “去稟報你們的太子殿下!就說本殿下帶著七嫂來看他了!你們不信,你們太子殿下一來你們就知道我們的真假!快快去,耽誤了功夫饒不了你!”


    嬴湛半威脅的又吼了一聲,果然上麵一時不敢吱聲了,又看他們一行連帶著侍衛模樣的人加起來也不過二十多人,當即便有些信了,一人道,“你們等著,我們去稟報!”


    底下嬴湛笑斥,“速度要快!否則軍法處置!”


    上麵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似乎真是忙不迭的去了,嬴湛在馬背上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看著那城樓笑起來,“待會兒見了七哥你可要說是你自己來的,順便還要為我求情,若是有戰事,我可是一定要上戰場的!來都來了,可不能白跑一趟!”


    沈蘇姀心底的不安被嬴湛這話轉移了半分注意力,上下打量了他一瞬才點頭,“你的確該曆練一下了,隻是上了戰場可莫要被嚇得返身就跑!”


    嬴湛“嘖”一聲,“這是什麽話!我一上場,必定是千人斬!”


    城樓之下兩人正逗著嘴,城上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那身影向下張望一瞬,而後便低呼一聲,“竟然真的是你們!怎麽就這麽時候回來了!快!開門!”


    一聽這聲音嬴湛便笑了,大喊一聲,“世子爺近來可好?!”


    前來迎他們的正是寧天流,嬴湛喊完話那厚重的石門便被打了開,隻開了一道隻容一人走過的細縫兒,一行二十多人便陸陸續續的入了關,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寧天流一身白袍站在那處等著他們,寧天流還是早前那副玉樹臨風的模樣,麵上掛著一層薄笑一切如常,可沈蘇姀第一眼對上寧天流的眼神便覺得不對,她下意識的問,“他呢?”


    寧天流知道沈蘇姀問的時誰,他卻隻是一笑轉身去牽了一匹馬翻身而上,而後才看著沈蘇姀道,“在大營裏頭呢,大營距離此處有些距離,今夜我在此當值才趕巧了,否則你們還得等等才能給你們開門讓你們進來。”


    這一點沈蘇姀當然理解,這關內依舊是一處一馬平川的荒原,從這裏看出去,大概在五裏地之外有一處燈火連綿的大營,那裏才是大軍駐紮之處,而在他們的身邊,大抵有千名官兵來來回回的,有的在搬運石頭有的在搬運木頭,乃是在加固關隘。


    沈蘇姀想著馬上就能見到嬴縱便不再多問,隻道,“我已知道‘璴世子戰死’的消息了,咱們是否傷亡慘重?到底是怎麽回事?北魏怎麽忽然就動了?”


    寧天流看她一眼,隻道,“這個不急,回去再說。”


    他的目光往旁邊一掃,沈蘇姀頓時明白,雖然周遭都是大秦的士兵,可到底是人多眼雜容易鬧出亂子,這個時候不得不防……


    沈蘇姀便不再問什麽,隻加快了馬速!


    沈蘇姀進來第一句話便問了嬴縱在何處,聽了寧天流平靜的話諸人都放了心,嬴湛更是前所未有放鬆下來,看著寧天流道,“世子爺,什麽時候讓我上戰場?”


    寧天流好笑的看他一眼,“很快就有機會了!”


    嬴湛眼底一亮,寧天流卻不肯再多說,嬴湛也識趣兒的不多問,反正能讓他上戰場就好了,要知道他家七哥叫他來的主要目的是讓他護送沈蘇姀,卻不一定會讓他實戰!


    嬴湛興致高昂意氣風發,看哪裏都覺得順眼,沈蘇姀一心想著快點見到嬴縱不由得加快了馬速,他便也揮著馬鞭跟了上去,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大營之前,寧天流當先策馬而入,沿著營中的大道朝著中軍大帳的方向而去。


    沈蘇姀本來稍稍放鬆的心情甫一入營便沉鬱了下來,她是常年待過軍中的,軍中的士氣能表明很多問題,雖然這大營仍然一片平靜,可從士兵們微蹙的眉頭和格外安靜的氛圍便能看出些許的異樣來,沈蘇姀驟然抬眼看向寧天流的背影,打馬而上,眸光凜冽!


    寧天流分明是帶著他們去中軍大帳的,可到了那帳篷不遠處寧天流卻忽然轉了方向,沈蘇姀眉頭一揚朝那漆黑一片的大帳看了一眼,而後便將暗沉的目光落在了寧天流的麵上,寧天流唇角的薄笑已經淡去,此刻緊緊抿著好似刀鋒!


    沈蘇姀心中一跳,語聲暗啞的滑出一句話來,“他出事了?”


    這話幾乎是她口雖心動說出來的,語聲輕飄飄的仿佛說著話的隻是個弱不禁風的人,沈蘇姀死死看著寧天流,盼著看他搖頭或是說句否定的話,可是寧天流什麽都沒說,他隻是眸光暗沉的看著她,眼底到底是同情還是憐惜沈蘇姀已經分不清了!


    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分明是盛夏,可她的心口仿佛被一把刀子剜了一個洞出來,此刻那血肉模糊的地方灌進了冷風,隻讓她止不住的發抖!


    她想問的問題有很多,可她隻能緊抿著唇眼神急速的搜尋眼前的軍帳!


    “在最後麵,跟我來!”


    寧天流驟然加快了馬速,一行人直朝著整個大營的最後方而去,一般的後方都是存放糧倉補給之地,可沈蘇姀快行了半柱香便瞧見了一個和中軍大帳同樣形製的帳篷,別的放著糧草的帳篷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它亮著昏黃的燈,看著那帳篷,沈蘇姀止不住的鼻頭一酸,馬鞭一落朝那帳篷疾奔而去,到了帳篷之前一個勒馬翻身而下,幾乎是跌跌撞撞的朝那帳門而去,剛到了帳門之前,迎麵卻撞上個人,沈蘇姀被撞了個趔趄,一抬頭便瞧見容冽滿是意外的臉,沈蘇姀的目光沒有任何感情的從他臉上滑過,一把推開容冽走進了大帳!


    大帳分內外室,沈蘇姀腳步淩亂的繞過那扇大屏風朝後麵走去,剛走到內室入口處呼吸便是一窒,在她十步之外的軍床之上,嬴縱正麵色灰白的睡著!


    緊跟著進來的嬴湛等人都在沈蘇姀身後頓住了腳步,沈蘇姀整個人僵冷在那內室入口處,想往前走,卻似乎有些害怕,眼底依戀疼惜懊悔諸般情緒閃過,終究化作水光一閃,好半晌她才挪動了腳步,一步步的走到那軍床旁邊,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落在嬴縱的臉上。


    鳳眸緊閉,薄唇微抿,刀削斧刻的麵容比她離開之時略有清減,沈蘇姀眼眶一紅,深吸口氣才將那淚意壓了住,他這樣子她不是第一次見,在宮中的馬車上,在秦王府的水榭之中,他經常睡得全無防備,可那時候他大部分都是裝的……


    “嬴縱,我回來了……”


    沈蘇姀輕輕喚一聲,她想著他或許會忽然睜開眼按住她的後勁吻住她的唇,或者一把摟住她的腰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沈蘇姀眼睫輕顫的看著他,等了良久也沒見他有任何回應,她知道,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就是在那次受的傷,本是個計謀,卻不想北魏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有了防備,最後計謀得成,他卻受了傷,傷並不重,當時便有軍醫給他包紮了,隻是後來就開始昏睡,最開始是每隔一日便模模糊糊醒過來一小會兒,從兩天前開始便再沒有醒過。”


    寧天流語聲一啞,“他第一次醒來便說他要毒發了,他以為你在西楚還有些時日,讓我們瞞著你,容冽已經送信去了昆侖山,師尊這幾日在做準備,兩日之後便會來營中。”


    沈蘇姀眼前一片模糊,感覺神識都要被剝離了,不隻是心底是疼還是冷,隻落在他麵上的手還有些溫涼的觸感,“一點小傷怎麽就會……”


    沈蘇姀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內息一動便要為他注入內力,然而內力注入他體內,卻入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無蹤,沈蘇姀神識一送往他體內一探,卻發現他原來渾厚的內力現在隻變成了極其稀薄的一層,她不死心,又提起自己的內息不要命的往他脈門之中注入,可再注入效果也是一樣,他體內的真氣沒有回應,她的內力如霧氣般出了自己的身體便消散!


    “小蘇,你這樣不可以!”


    孟南柯就站在她身後,第一個發現她在做什麽,他一把拍在她肩頭,生生將她的手從嬴縱腕間拿了開,沈蘇姀忽然轉身直直看著他,“師兄,你幫我扶著他,我來為他療傷,宋薪說過,他是因為內力有損才會毒發,天玄宗的內家功夫最為精純,我要救他。”


    孟南柯見她如此眸色一痛,“小蘇,你不要這樣。”


    沈蘇姀皺眉,竟還笑得出來,“師兄,宋薪真的這樣說過!”


    見孟南柯蹙眉不語,沈蘇姀索性看向嬴湛,“小十,你搭把手!”


    嬴湛看著沈蘇姀萬分平靜卻又叫他心底發寒的表情,下意識的就聽了她的話要去動嬴縱,剛要伸手,在他身旁站著的寧天流一把將他拉了住,嬴湛疑惑的看著寧天流,沈蘇姀也眸色不善的看向了寧天流,寧天流不敢看沈蘇姀的眼神,隻垂眸道,“沒用的,我試過了。”


    沈蘇姀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轉身又將手落在了嬴縱的手腕之上,內息洶湧而起,如山洪奔湧一般朝嬴縱脈門湧去,孟南柯皺眉,一把按在了她手臂穴道之上,隻一下,沈蘇姀被他製了住,沈蘇姀身子一顫,眼底頓時生了怒意,抬眸滿是不解的看著孟南柯!


    孟南柯瞧她如此隻覺十分心疼,不由軟了語氣,“小蘇,你不要這樣,他基元已毀,你便是給他再多的內力也沒用,他人還好好的你就想為他陪葬嗎?!”


    沈蘇姀見嬴縱沉睡著心底早已一片冰涼,聽到那四字麵上再也生不出別的表情,隻有些不解的問,“基元已毀?何來的基元已毀?”


    練武之人皆有基元,若基元被毀,渾身內力便會一點點散去,嬴縱好好地,怎麽會基元已毀呢?沈蘇姀在心底問著自己,忽然之間隻覺得腦海之中空白一片,分明已經隱隱的知道了答案,卻怎麽都想不明白,她定定的看著孟南柯,微紅的眼眶帶著哀求!


    孟南柯唇角緊緊抿著,半晌才語聲沉痛的開了口。


    “他,早在昆侖山上為你解咒之後就已經……”


    ------題外話------


    萬更來了,不出意外明天就是本卷最後一章了,這個情節早前已經有妹紙猜到了,大家千萬抗住,縱子很快會會醒來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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