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城和冀州之前多為平川,唯有這兩處易設伏。”


    嬴縱目光冷沉的落在那三尺餘寬的堪輿圖上,小小的青銅戰旗在輿圖之上參差不齊擺著,將可分配兵力之地標注的十分清楚,而嬴縱眸沉若淵,仍在謀策更好的戰法。


    朱瑞站在一旁眼底立刻生出亮光,拱手道,“末將請命!”


    嬴縱眉頭微皺,道,“不急。”


    寧天流往那堪輿圖上細細看了幾眼眉目一舒,“五萬兵馬對上十三萬,委實不簡單,偏生煜王對你熟悉至極,恐怕不能簡單的就被打敗了,另外他身邊也並非無能人異士。”


    嬴縱聞言眯了眯眸子,忽的抬手將一枚擺在黔城到冀州路上的旗子朝黔城的方向放的更近了幾分,寧天流見之眉頭微蹙,“你這是要……”


    “黔城易攻難守,煜王必知道。”


    嬴縱薄唇微動,朱瑞便蹙眉道,“王爺的意思是直接誘忠勇軍來攻城?可若是末將在路上未曾攔住忠勇軍,那黔城豈不是危矣,黔城城防薄弱……”


    朱瑞說著話,嬴縱已又將兩麵小旗子移了一下,道,“正因為如此,你才不能給他們突破的機會,忠勇軍和禁衛軍多在君臨,並不擅長山林作戰,就在此處設伏最佳,我與你三萬兵馬,分伏與梨山東西,另撥一萬人馬前去誘敵,與梨山之南阻擊。”


    嬴縱極快的說著話,而後忽的將一麵旗子落在了梨山以北,“待忠勇軍入了包圍圈,便在此處放一萬精銳,煜王第一次出兵絕對不低於五萬,你們必須在忠勇軍的援軍趕來之前結束這一戰,否則這一萬人便難救得回來。”


    那一萬人乃是斷忠勇軍後路之用,若是援軍趕至便會被包圍,自是危險至極。


    朱瑞點頭應是,忽的問,“臨戰之時若有人降……”


    嬴縱眸色冷沉一瞬,“他們本都是天子親軍,且許多出自勳貴世族,若有降,隻除去軍籍貶為庶民,旁的都既往不咎,忠勇軍本就人心不齊,希望如此能少些殺戮。”


    寧天流和朱瑞對視一眼,寧天流皺眉道,“一萬人馬,煜王是否能中計?”


    嬴縱眼神篤定而深邃,“煜王若有其他倚仗,必定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他不中計反而好辦許多!這一萬人馬乃是奇襲,即便誘敵不成功與我軍也無妨礙”


    嬴策了解嬴縱,嬴縱同樣也了解嬴策,寧天流點了點頭,便笑道,“可是要讓我去誘敵?”


    嬴縱看了他一眼,竟是搖了搖頭,“這次先讓別人去,你與我留在黔城。”


    寧天流有些意外,“我不去誰去?”


    嬴縱此番回來並未帶回所有的天狼軍將領,相反將王翦等人都留在了北邊,寧天流覺得他當是最為合適的那一個,卻不想嬴縱竟然不打算叫他出馬!


    “誘敵而已,讓別人去也可,朱瑞身下兩個副將皆可統軍,今夜還有二人要到營中,讓他們曆練曆練吧,第一戰,煜王大抵不會派出精銳。”


    嬴縱說完寧天流有些意外,“今夜還有誰會來?”


    容颯聞言一笑,“是王妃早前救下的兩個小兄弟!”


    寧天流依稀想起來從前秦王府之中卻有那麽兩個少年,可那二人在寧天流看來隻是王府的侍衛,卻沒想到嬴縱對這二人如此重視。


    來的人,正是明生和清遠。


    夜色初臨,二人披著一身夜間涼意而來,晝夜趕路,兩少年稍顯的有些淩亂狼狽,可那一身的朝氣卻是如何都擋不住,甫一入營,二人恭敬行禮之後便在大帳之中看了一圈,在沒有看到任何的關於沈蘇姀的痕跡之後,二人眼底都是一暗!


    “起來吧,說說君臨如何了?”


    嬴縱著二人起身,明生和清遠便都站了起來,清遠比明生外向些,聞言便主動答道,“回王爺的話,秦王府外一直有人監視,可至我們離開秦王府也未受到什麽攻擊,沈府那邊也有人盯著,和咱們王府一樣,沈府也是好好地,另外輔國大將軍一直派人看著沈府,大將軍夫人也回沈府住了幾日,煜王並未動國庫,亦未打沈府的主意!”


    寧天流此刻仍在帳中,聞言便挑眉,“申屠孤?”


    清遠便恭敬的點了點頭,寧天流了然的點了點頭,而後便看著嬴縱道,“說起來,這位輔國將軍也是有幾分手段,早前因衛尉營在他手中煜王第一個就想拉攏他,奈何其人軟硬不吃,對煜王的手段不聞不問隻護衛君臨安穩,偏生底下那群人對他死心塌地,煜王為了君臨不亂倒是未曾對他下手,連我的驍騎營都被煜王伸了手,眼下衛尉營倒還算完整。”


    嬴縱便眯了眯眸子,“衛尉營人數不多,不值得煜王冒險,眼下煜王出來了,衛尉營留在君臨倒是可以和忠親王和小十一起護衛君臨。”


    嬴縱話音剛落,明生便道,“王爺說的不錯,我們離開之時十殿下已去尋了輔國大將軍,煜王雖然離開了君臨,可君臨之內還有許多他的人馬,有輔國大將軍在,十殿下行事會便利許多,宮中暫且平安無事,煜王並未對朝臣們下殺手。”


    嬴縱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寧天流在旁也有些意外,“煜王如此行事是何意?他集結大軍到了黔城,卻不動君臨……眼下天下都知奸佞是他,難道他真有信心打敗了天狼軍而後再回君臨登基稱帝嗎?天狼軍隻回來了五萬,要想徹底的壓製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嬴縱眸色沉暗,並不答此問,隻看著清遠和明生道,“你們一路也累了,先下去歇著,明日一早便有戰事交予你們,莫叫我失望!”


    清遠和明生眸色一亮,對視一眼麵上都生出笑意,拱手一拜,“是,必不叫王爺失望!”


    說著二人便轉身退出,嬴縱眯眸一瞬,渾身的氣勢冷了下來,寧天流見狀也是一歎,看著嬴縱忽然道,“若是你和他到了非要絕個生死的時候,你下得去手嗎?”


    嬴縱默了一瞬方才道,“權利場上本就是非生既死,天流,你太低估我了。”


    寧天流鬆了口氣,“你如此說我才放心了,這次不叫我出馬,也好,對了,煜王首次出兵還不知會有多少,莫不如將城中這一萬人馬再加上。”


    嬴縱搖頭,“黔城不可失,這一萬人馬留下守城。”


    寧天流挑眉,“怎麽,你覺得煜王會從其他地方繞道來奪黔城?”


    嬴縱微微揚首,“或許,我總覺得這一次不會這樣簡單……”


    ·


    日頭初起,黔城郡守府正院之中還是一片晨時的寧靜,晨風和煦,曦光微醺,唯有內室之中偶有幾分壓抑的喘息泄露出來,鴉青色的帳幔四垂,將床帳之內的風景遮掩的嚴嚴實實,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子低低的吟哦聲曖昧的響起,將整個內室都染上了春色。


    “桑榆……舒服嗎?”


    饜足的語聲帶著濃重的鼻音,低啞的好似一雙貓爪子似得從人心頭滑過,床幃的搖晃減小,桑榆又長又重的深吸幾口氣才緩過神來,緋紅一片的小臉上隱有汗意,聽到嬴策這話卻更是羞澀的說不出話來,嬴策長臂一攬將她抱進懷中使勁的啄了幾口,這才抬手滑過她身上點點青紫痕跡,疼惜的道,“也不知怎地,我分明已經很輕了,卻還是……”


    雪白一片的背脊上滿是曖昧的印記,桑榆低唔一聲連忙將錦被拉起來將自己蓋了住,見她如此嬴策麵上笑意一濃,大手在她身上輕輕的撫著,深深的吸了一口床帳之中曖昧的味道埋頭到了她的肩窩之中,“桑榆,桑榆……”


    嬴策貓兒似得低喃,桑榆被他蹭的脖頸發癢,笑著躲了開,低聲道,“天已經亮了呢,王爺是否要起了?不是說今日還是要出去巡視?”


    嬴策完全沒有要起床的意思,留戀的吻她的頸側,桑榆縮著身子躲避,剛躲開又被拽了回來,桑榆身子發顫的低低笑著,想了一想又道,“王爺再不起劉嬤嬤就要說我了,桑榆為王爺更衣吧,今日王爺出巡,可要桑榆跟著侍候?”


    “你好好在家裏等我就好。”


    嬴策一邊撫著她的腰肢一邊落下一語,桑榆身子一顫,忽的僵了一瞬,她麵上的笑意一淡,再不躲避,隻乖順的點頭,“好。”


    嬴策不是不需要人侍候的,隻是到了黔城之後,她就再不能與他一起出去了,他身邊站著的乃是另一人,桑榆閉了閉眸子,深吸了幾口氣心境才平複。


    落在腰上的手沒有半分要停下來的意思,桑榆卻再不如早前那般嬉笑著左右閃躲,嬴策很快發現了桑榆的不對勁,他動作一停,一把將她抱著與自己麵對麵起來!


    四目相對,桑榆眼底果然暗暗的。


    “桑榆?你想和我出去?”


    桑榆眸光一閃,抿著唇搖了搖頭。


    嬴策看著桑榆的眼光又愛又憐,苦笑一瞬攬住她的後頸吻了上去,唇齒糾纏的一番纏綿,這才將氣喘籲籲的桑榆放了開,抬手落在她唇角磨挲幾下,嬴策這才無奈道,“桑榆,我恨不得將你一直綁在身邊,隻是這城中多有流民,我出巡之時會有危險,怎好帶著你?”


    桑榆垂著眸,聽見這話眼睫微顫。


    嬴策一把握住桑榆的下頜讓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桑榆,你不信我?”


    桑榆怔怔看著嬴策,點了點頭,“桑榆信王爺。”


    嬴策的唇便高高的揚了起來,朝前一湊吻了她一下,忽的抵著她鼻尖道,“桑榆,喊我的名字,莫喊我王爺了……”


    桑榆聞言一怔,繼而眼底閃出幾分慌亂的光,“這怎麽可以!桑榆不敢……”


    抬手在她唇上一按,嬴策笑著道,“你敢違抗我的命令,還說自己不敢?”


    桑榆被他一睹當即呆住,嬴策便繼續鼓勵道,“是我命令你喊我的名字……”


    桑榆便深深地抿了唇,她從來謹守本分並不仗著嬴策的寵愛有所逾越,猶豫許久,見嬴策一臉真誠滿是鼓勵終是深吸口氣緩緩地動了唇,“嬴……嬴策……”


    那聲音弱如蚊蠅,卻叫嬴策朗聲笑了出來,他一把將桑榆勾進自己懷中,笑得胸膛微震,桑榆小臉貼在他胸前,微抬著目光看頭頂的笑顏,見嬴策笑得如此快意,她麵上便也生出了幾分笑意,動了動唇,又喊了一聲,“嬴策……”


    嬴策低頭對上她小鹿似得清亮眸子笑意更深,心滿意足的將她緊摟了住。


    內室之中正一片溫馨,外頭卻響起了輕重有致的敲門聲,桑榆和嬴策同時聽到,嬴策的笑意一淡,桑榆便道,“王爺,是否有人稟事?”


    嬴策顯然知道來找他的事有多重要的,將她靜抱了一會兒才語聲懊惱道,“真是多睡一會兒也不成,昨夜累著你了,你且歇著,我需得起來了。”


    桑榆聞言眉頭一皺便欲起身服侍嬴策,卻被嬴策一把按住了她的肩頭,嬴策故意沉了眸子看著她,“又敢違抗我了?”


    桑榆如今見他這模樣卻是不怕了,似是知道他的心疼,終是抿了抿唇又躺下。


    嬴策便滿意笑了,傾身吻了她幾下才起身更衣,他身上不著一物,起身便是一絲不掛,桑榆見此低呼一聲連忙轉過了頭去,嬴策笑著自己給自己更衣,稍作洗漱之後才又來到床邊,看著桑榆道,“你好好在家裏,今日或許會有些晚,你可以早些歇著。”


    桑榆嗯一聲點點頭,嬴縱便撫了撫她的麵頰轉身走了出去。


    腳步聲遠去,開門關門的聲音響起,而後屋子裏便徹底的靜默了下來,桑榆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床帳發起呆來,小鹿似純淨的眸子裏溢出幾分笑意,舌尖微動,忽的呢喃出兩個字來,“嬴策……嬴……策……嬴策……”


    一遍遍的將這兩字換了千百種語氣念出來,卻每一種都自帶了纏綿,桑榆不自覺的轉頭看向窗欞之處,待看到外頭的天色之時才驟然回過神來,此時已經比她平日裏的起床時間晚了許多,在心裏上她還有些不適應,眉頭一皺,她趕忙掀開錦被坐了起來,目光一掃瞟到自己身上的星星點點,麵上立刻紅的要滴出血來。


    慌忙的穿好衣裳收拾好床鋪走出去,正看到劉嬤嬤等在外室,劉嬤嬤乃是西岐影身邊的人,是煜王府的老人了,見到劉嬤嬤桑榆麵上閃過兩分自責,連忙低頭,“嬤嬤……”


    劉嬤嬤麵上卻是慈笑一片,拉著她的手道,“姑娘辛苦了,這邊來吧,王爺吩咐為姑娘準備的藥膳,姑娘試試合不合口味?”


    桑榆麵露惶恐,“嬤嬤,這怎麽可以?”


    劉嬤嬤一笑揶揄道,“有什麽不可以,王爺的吩咐老身可不敢不遵。”


    劉嬤嬤說著捏了捏桑榆的手,意在叫她也要乖乖的聽話,桑榆便不好意思的一笑隨著劉嬤嬤走了,一邊走桑榆又往外頭看了一眼,問,“嬤嬤,王爺今日要去何處巡視?聽王爺說外頭城中有流民不是很安全呢。”


    劉嬤嬤聞言眸色一暗,強笑道,“姑娘放心,王爺身邊護衛很多。”


    桑榆歎口氣點點頭,“也是,是我想得太多了,王爺是好人有老天保佑的……”


    劉嬤嬤笑著應了一聲,將話題移到了今日的藥膳上。


    ·


    “王爺!剛送來的急報,秦王今日發兵了!”


    聽到幕僚的急聲之語嬴策眼底寒芒一閃並不意外,隻問,“秦王發兵幾何?”


    “一萬人馬,距離我們已經不到百裏了!”


    幕僚答的利落,嬴策聞言卻是一愣,隨即眼底寒芒更甚,使勁的握了握拳頭,直朝著郡守府議事堂而去,眼看著要走到議事堂門口了,卻有道紅衣身影從堂中走了出來,嬴策不用細看便知道是西岐闌珊,他皺了皺眉,麵無表情的與西岐闌珊擦肩而過入了議事堂!


    西岐闌珊本想抱怨嬴策來得太晚,卻不想嬴策竟然全然的無視了她,麵上怒色一閃而逝,她深吸了口氣方才轉身掛著完美的笑容進了議事堂,並非是她已淡了怒氣,實在是因為這議事堂之中還坐著旁的人,她實在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


    坐在議事堂中的有十多人,除卻衛城和七八個大秦的將領之外,其餘四人皆是陌生麵孔,嬴策剛坐在主位之上那四人之中的一人便道,“煜王殿下,今日秦王殿下已經朝黔城發兵,且不知您有何應對之策?”


    嬴策麵上一片冷沉,看也不看這四人一眼隻看向衛城,“都吩咐下去了?”


    衛城點點頭,“王爺放心,城防全然不必擔心。”


    嬴策微微點頭,想了想方才道,“點五萬兵馬,準備迎戰,痛追不舍。”


    此話一落,堂中人都是一默。


    西岐闌珊也跟著皺了眉,見眾人不語便委婉的道,“王爺,此番秦王那方隻有一萬人。”


    秦王隻有一萬人,他們隻需守城便是,根本無需理會,出城迎戰也就罷了,痛追不舍卻實在有些令人費解,若是誘敵之計該如何是好?


    西岐闌珊落下此話,嬴策並不理,隻看著衛城道,“傳令去吧。”


    衛城和西岐闌珊想的一樣,然而嬴策的目光太過威懾,將他想說的話都壓了回去,衛城猶豫幾番,終於點點頭站起身出去傳令。


    “且慢!”


    剛走出幾步,那早前說話的陌生麵孔忽的出了聲。


    衛城下意識的在堂中頓足,那說話之人便皺眉看向了嬴策,早前嬴策的無視已叫他不滿,此刻見嬴策下了這軍令就更叫他鄙夷又不耐,那人直接道,“王爺此行實在是欠考慮,天狼軍可不是那等來送死的傻瓜,王爺莫要衝動。”


    嬴策凝眸,唇角勾出了一絲冷笑,“若孫將軍在北魏遇到了這等軍情會如何處置?”


    來人姓孫,乃是北魏某軍中的副將一位,正是北魏拓跋昀派來幫助嬴策的眾能人異士之中的一位,嬴策早前耐不住西岐闌珊的糾纏召見過這幾人,卻沒想到今日這幾人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議事堂之中,他冷冷看了西岐闌珊一眼,眼底的冰淩更重了幾分。


    這位孫將軍聞言笑了笑,眼底滿是得色,“秦王此番隻派了一萬人馬,足見的是為了刺探我方軍情,我們隻需緊閉城門便是,何必迎戰,待這一萬人馬無功而返,秦王必定會再派兵馬來,我們到時候在途中設伏便是,另外,孫某不是已經將更好的法子告訴王爺了嗎?”


    說著話,那孫將軍看了身旁坐著的一中年男子一眼,陰測測的笑道,“程兄手中的鳩夜毒乃是百年難得一年的上品,隻需王爺派百多甲士喬裝打扮往那冀州城中一下,半日之內冀州城中便難有活物,王爺,想要皇位便要狠得下心,您不殺秦王,秦王卻要殺您呢!”


    鳩夜毒乃是一種在夜間煉製百日的劇毒,雨水即溶,見到日光便會揮發,一旦揮發,連空氣都帶著劇毒,此毒因為烈性因此下毒也要小心謹慎,通常下毒之人十有八九也難逃一死,再加上冀州城沒有內流河出入,要下毒就隻能入城,因此這下毒之事隻能讓嬴策下令由大秦士兵去完成,孫姓將軍眼底盛滿了陰鷙的興奮之色,仿佛冀州城人畜死絕是一件很能取悅他的事,在他身旁坐著的幾人眼底都有難以掩飾的諷笑。


    嬴策聽話聽到一半就垂了眸,他左手放在椅臂之上有節奏的敲著,等孫姓將軍說完話他依舊沒有抬起眸子來,隻是語聲淡而平靜的道,“孫將軍此言聽起來倒是有幾分道理,對了,諸位來秦之前不知道魏帝是如何交代的呢?”


    孫姓將軍聞言便和其他幾人對視了一眼,幾人眼底有幽芒一閃而逝,而後那孫姓將軍便轉頭看著嬴策道,“陛下交代讓我等竭盡全力幫助殿下奪得大秦皇位!”


    嬴策點點頭,一邊起身一邊道,“魏帝為了我大秦內政真是費心了!”


    嬴策語聲平靜,這感歎似乎當真是發自肺腑,孫姓將軍幾人眼底生出幾分笑意來,嬴策已朝堂中的衛城走去,一邊走一邊道,“不過,魏帝似乎忘了一件事……”


    平淡的語聲之中似乎有什麽蠢蠢欲動,孫姓將軍幾人眉頭一皺,看著嬴策的側影似乎都在問拓跋昀忘記了什麽事情,嬴策走到了衛城身邊,目光卻不看著衛城,衛城正有些不解,嬴策的手卻忽然伸向了他腰間掛著的三尺青峰之上!


    “魏帝忘記了……”


    嬴策道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手急速的落在了那銀色長劍的劍柄之上,猛地拔出,以一個堂中眾人目不斜接的速度朝身後坐著的四人揮去!


    “我大秦的內政,不需要其他人來插嘴!”


    劍影閃爍,伴隨著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伴隨著血沫奔出血管的聲音,孫姓將軍聽到嬴策充滿了戾氣的話正要開口便覺得脖頸之上一涼,他身邊的人欲起身反擊,可腿上還未使力胸前便是一痛,另一人低喝一聲,一道劍影卻從天而降直劈到了他的腦袋上!


    三劍連殺,劍劍斃命……


    第四劍停在第四人的咽喉處,嬴策目光森冷,唇上還掛著薄笑,他饒有興味的看著那早前還耀武揚威的人瞬間麵如死灰,薄唇輕啟道,“魏帝也像你一樣愚蠢嗎?!”


    那人早被嚇得麵色煞白,三個同伴死的慘烈,下一個極有可能是他,他要如何才能取悅這個遠比他想象之中還要厲害的殺人不眨眼的王爺呢?


    “是!陛下像……像小人一樣蠢!”


    為了活命,這人道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笑話,嬴策給麵子的笑了笑,而後,劍尖一滑毫不留情的刺進了那人纖細的脖頸,那人麵上還有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取悅了嬴策的鬆快,然而那劍尖那般毫無預兆的刺入,他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已經被死神帶走了魂魄!


    嬴策猛地拔出長劍來,血沫噴飛染紅了他的衣裳,他眉宇之間閃過幾分厭惡之色,轉手便將長劍扔回給了衛城,衛城抬手接過,麵色亦是煞白!


    嬴策便掃了一圈這議事堂中之人,沒事人一般的拍了拍手,平靜道,“大秦之事總叫旁人插話算什麽呢,諸位當記住,這城中隻有本王的話才是命令才需要執行。”


    說著嬴策便掃了衛城一眼,衛城拿著那還在滴血的劍背脊一寒,早前別人一聲“且慢”就叫他停了步子……思及此,衛城對嬴策行了一禮便轉身出去傳令,卻不想剛走出兩步便聽到嬴策淡聲道,“府中後院之中還有七人,既然這四個都死了,那七個怎麽好還活著?”


    一片死寂的議事堂之中隻有刺鼻的血腥味和那滴答滴答的流血聲,死的四人依舊癱軟的坐在椅子上,紅白之物噴濺的到處都是,一片叫人作嘔的觸目驚心,衛城聽到這話額角溢出冷汗,咬著牙關應了一聲“是”,快步走出議事堂去後院處理剩下的七人。


    嬴策這才走到主位之上落座,絲毫不去看那四具屍體和地上已經匯成溪流的血漬,隻淡聲吩咐道,“點五萬兵馬出城迎戰,秦王或許會在路上設伏,告訴將士們,若不能成功突圍便是個死,但凡有臨陣逃脫或投降者,立斬無赦!”


    ·


    “王爺,清遠和明生誘敵成功,煜王點了五萬兵馬出城追逃!”


    容冽拿著軍報大步而來,嬴縱一聽這話眉頭便皺在了一起,打開軍報一看,“啪”的一聲拍在了桌案之上,快步起身走到那堪輿圖之前,眉頭緊鎖的研究起來!


    “一萬人馬竟然真的誘敵成功了,煜王絕對不會一點都不懷疑這是個局。”寧天流站起身走到嬴縱身邊,又道,“你在懷疑什麽?如你早前所言,煜王如此必定有所倚仗,他所有的兵力都在黔城,黔城到冀州也必定會經過那梨山,若是從別處派兵繞行偷襲冀州要費極大的功夫不說更不可能一點都不驚動我們……”


    嬴縱的目光四落,忽然看向了極為遙遠的一處,眉頭猛地一皺,他轉頭看向容冽,“這幾日北邊可傳來什麽消息?”


    容冽一愣,隻以為嬴縱是在問沈蘇姀,便道,“西楚那邊再未傳別的消息。”


    說及此嬴縱的眸色便是一沉,卻是抿了抿唇道,“我問的是瀝州!”


    容冽恍然大悟,卻是搖搖頭,“不曾。”


    寧天流聞言有些疑惑不解,“怎地想到了瀝州?你們不是從瀝州來的?”


    嬴縱沉眸,“我們的確是從瀝州來的,可那瀝州守將卻不一定真的投誠,若真如我所料,那便是好大一出請君入甕……”


    微微一頓,嬴縱又道,“這瀝州城乃是一處關卡,與普通的城池都不同,瀝州分南北兩道城門,過瀝州得要過城中,容冽,吩咐我們的人入城看看!若不是從南邊走的,便一定是從北邊繞行的,憑著那周勇的速度,隻怕已經快了,早些得到消息好早做準備!”


    “周勇……這個周勇是否和西岐侯爺有些關係?”


    寧天流適時問一句,嬴縱便點頭,“若是煜王有何倚仗,便是這周勇了!”


    寧天流也凝了眸,“要確定周勇那裏有沒有異動需要多久?”


    嬴縱狹眸,“或許我們還未得到確切的消息周勇已領兵到了黔城之下了!”


    寧天流擰眉,往那堪輿圖上一看道,“朱瑞的四萬此番對上煜王的五萬人馬也不算難打,隻是得講求個速戰速決以防黔城派援兵,一旦黔城派了援兵朱瑞還指著咱們城中的一萬人出去增援呢,可眼下若是周勇真的舉兵來襲,咱們別說增援了,這冀州城易攻難守咱們根本就自身難保,朱瑞那一處隻怕也是難過了……”


    前有黔城那邊的增援,後有周勇帶兵攻城,嬴縱不僅無暇去救朱瑞,自身也難保,而朱瑞若是被前後夾擊,那被圍攻的就不是忠勇軍乃是他自己了!


    寧天流急聲問一句,“是否要將朱瑞調回?!”


    嬴縱眯眸,“退回城中也是易攻難守,還不如留在梨山。”


    天狼軍擅長山林作戰,若是留在梨山天狼軍的戰鬥力便是忠勇軍的三倍有餘,勝算也更大,可是朱瑞等人留在了梨山,這冀州城便隻剩下一萬人馬了,周勇帶的兵可不是忠勇軍那等沒有打過仗的富貴子弟,在這平原之上,天狼軍的戰力並沒有超出周勇的兵許多,反而是周勇的兵力數量是天狼軍的三倍,冀州危矣……


    寧天流苦笑一下,“你這樣安排,不是沒了退路?”


    嬴縱麵色淡然,“所謂孤勇,不正是因為沒有退路?”


    微微一頓,嬴縱又道,“何況,天狼軍無需退路。”


    話音落下,嬴縱轉身便出了大帳,翻身上了赤焰的馬背,帶著數十侍衛便出了大營,寧天流在後禦馬跟上,二人出了大營一陣策馬便到了冀州城樓之下,冀州來去隻有這一處城門,即便如此,這城門也遠遠沒有君臨來的堅實……


    此時已經是暮色漸起,嬴縱和寧天流登上城樓之時便看到了天邊連綿不斷的火燒雲,紅彤彤的雲彩鋪滿了整個天際,仿佛一場滔天大火一般肆意吞吐,城樓之上風聲赫赫,戰旗烈烈,本來的駐軍都換成了天狼軍將士,見嬴縱親至,所有的將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聽到了嗎?馬蹄聲……”


    嬴縱在城樓之前站定,忽的開了口,寧天流眉頭一皺,仔細的聽了許久也未聽到什麽,正覺得嬴縱是否想錯了,容冽卻又急急登上了城樓,遞上一份軍報道,“主子,煜王的五萬兵馬已經在梨山和朱將軍交上手了……”


    嬴縱打開軍報看了一眼,揚手便將那軍報化作了一把齏粉,沉聲下令道,“吩咐下去,今夜死守冀州,天狼軍榮辱盡數在此戰了!”


    容冽轉身便去傳令,夜幕緩緩降臨,整個冀州城都被籠罩在了戰前的陰霾之下。


    嬴縱自上了城樓便再未下來過,眼看著夜色漸深冀州城外卻仍然是一片平靜,寧天流擰眉道,“你是不是預計錯了,周勇或許沒有這樣快!”


    嬴縱並未直言回答,卻是看向了天邊的一顆星子。


    “今夜必有戰事。”


    他語聲沉穩,分明是殺機四伏的話,卻仿佛蘊含著安穩人心的力量,寧天流聽著眸色一凝,麵色也肅然起來,命人拿來自己的佩劍,與嬴縱一起守在了城樓之上!


    北邊的消息還未傳來,地動山搖的馬蹄聲卻響起在醜時過半!


    天上的星子被施了法術一般的隱去,冀州城外的原野之上驟然之間漆黑一片,那馬蹄聲含著騰騰的殺氣,排山倒海一般襲來,聲勢浩大,卻不見一點兒光亮,城樓之上烽火大亮,卻仍然讓弓箭手們尋不到敵人的蹤跡!


    “五十丈!”


    “三十丈!”


    “二十丈!”


    “射——”


    城牆上的副將大喝一聲,“咻咻咻”的箭雨當即如蝗蟲一般朝城樓之下落去,箭雨激射而出,然而城樓之下除了馬兒的嘶鳴之聲之外竟然沒有一點兒人聲!


    蹄聲開始遠去,那副將喪氣的道,“都住手!是計!”


    的確是計,擾亂人心的計,耗費天狼軍物資的計!


    周勇不愧是在北邊有幾分名號的戰將,一上來便讓天狼軍將士們的自尊心受損,馬兒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有空的,似乎也有真的,沒多久,箭矢又鋪天蓋地朝城樓之上激射而來,蹄聲震耳欲聾,天狼軍將士們甚至不知敵方的弓箭手何時到了自己的領區!


    天狼軍有將士受傷,然而這才是開始!


    轟然作響的車輪聲響起,丈餘長的火箭,投石機,雲梯接肘而來,這一夜,對於冀州而言顯然太過血腥和殘忍,並不堅實的城牆很快出現漏洞,天狼軍將士們有條不紊的防守險險生出了亂象,天色仍然漆黑一片,周勇的士兵們卻如鬼魅一般的越來越靠近城門!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今夜天時與我們不利,必要撐到天亮!”


    嬴縱的聲音仍然沉著,有他壓陣,城樓之上的將士們心中有底,即便有些忙於應付卻也不算慌亂,然而隨著城下的攻擊越來越強勁,饒是訓練有素實戰經驗極強的天狼軍們都有些力疲,破綻越來越多,傷亡更是不斷的增加!


    “去備馬……”


    嬴縱忽的下了令,容颯一聽這話便是眉頭一皺,“主子的意思是?”


    “我出城一趟。”


    嬴縱從來都隻騎赤焰,一旦他那一日不騎赤焰便一定是要去做危險的事,他這話一處容颯並不意外,卻是瞬間皺了眉,然而他還未出聲,卻有道清脆的女聲比他更先開了口!


    “不可!”


    這清脆的女聲來自眾人身後,幾人回頭望去,卻見竟是一身白衣的寧微傾出現在了城樓之上,見幾人看著她她也不怕,徑直走到幾人身前看著嬴縱道,“王爺,此處不是天狼軍大營,我可以來了吧?王爺乃是天狼軍主將,怎可出城冒險?”


    寧微傾目光灼灼,寧天流眉頭微皺,嬴縱……淡淡的轉過了頭。


    嬴縱看著容颯,“選一匹腳力好的戰馬!”


    容颯看到嬴縱眼底的沉冷哪裏還敢說什麽,甫一轉身便下了城樓,寧微傾見狀眸色猛地一暗,“王爺請以大局為重,王爺……”


    “來人,請郡主回去!”


    此令一下,當即有兩個侍衛上前來抬手一請,寧微傾見狀眉頭一擰不願走,嬴縱掃了一眼那兩個侍衛,那二人當即便將寧微傾的手臂抓了住,寧微傾麵色一變開始掙紮,“你們這是做什麽,別碰我,哥哥,你倒是勸勸王爺……”


    寧微傾掙紮著被帶走,一邊嘶聲喊著話,寧天流扶額一瞬隻當做未曾聽見,嬴縱目光深沉若淵更是隻盯著黑漆漆的夜色深處,還有半個時辰便要天亮,是周勇的最佳攻城之機,亦是他力挽狂瀾的最佳時機,眸色一眯,嬴縱豁然轉身往城樓之下去!


    “小心些!”


    寧天流沉聲交代一句,嬴縱微微頷首與他擦肩而過,寧微傾掙紮在城樓口上,看著嬴縱如此不死心的喊著,“王爺,王爺留步!”


    嬴縱充耳不聞此話,可就在他就要踏上下樓樓梯的那一瞬,身後驟然傳來了鄭希的聲音,“王爺!敵軍有異!王爺!敵軍似乎……退了!”


    鄭希的聲音嬴縱自然不會忽視,他腳步一頓,利落轉身走到了城牆之前,朝那夜色茫茫之中一看,再凝神細聽,果然發現敵軍攻城的節奏亂了許多,不僅如此,更是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天狼軍們還沒有開始最後的反擊,他們正在勢頭上,這會子因何而退?


    嬴縱眉頭一皺,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夜色深處!


    寧天流幾步走到嬴縱身邊,“是不是佯裝退敗?”


    佯退是敵軍攻城之時常用的計策,目的在引誘守城之軍打開城門,嬴縱凝神聽了片刻,忽的沉聲道,“不是佯退,他們的後方出了問題!”


    這句話篤定而有力,而驟然平靜下來的戰場更是佐證了他的話!


    前一刻還喊殺聲震天的戰場頃刻間一片死寂,嬴縱和寧天流在這不同尋常之中齊齊沉默了下來,而嬴縱將目光落在那隱隱可見魚肚白的天邊眼底有幽光閃爍!


    全體天狼軍將士都默契的沉默了下來,心中卻不約而同的有個認知:有人幫了他們!


    可幫他們的人是誰呢?!


    天就要亮了,天一亮,這個答案就會被揭曉!


    天邊的魚肚白在漸漸地放大,藏黑的天穹被一隻大手拉了開,幾縷微光從天穹如水一般流瀉而下,黑漆漆的原野終於露出了模糊的形貌,便是這一絲微光,讓眾人看清了前方正在靠近冀州城的萬人軍隊,蹄聲整齊而輕快,沒有殺氣,並非敵軍!


    旌旗獵獵,隨著那隊伍的不斷靠近,忽然有眼神好的士兵認出了來人是誰!


    “殷!是個‘殷’字!是鳳王!”


    “是鳳王!是琅琊鳳王來了……”


    “竟然是鳳王!好好好!鳳王威武!”


    越來越多的士兵看清了那高高飄揚的旗幟,一片呼喝聲之中,一直靜默未語的嬴縱忽然語聲微顫的出了聲,他雙眸深邃的看著那軍隊的領頭之人,語聲不大,卻清晰有力的蓋過了所有人的歡呼,他說,“不是鳳王,是她來了……”


    ------題外話------


    時間不夠了最後寫的有點草,等我潤色下大家明兒可以重新看看,萬更送上,多謝小摎和蘑菇的禮物!愛你們!


    縱子,親媽對你好不?終於不用隻能看別個秀恩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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