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何統領說他帶來了一件東西一定要交給您!”


    容冽低低的話語落定,嬴縱的雙眸便眯了起來,何衝這個時候應當在君臨城,卻為何出現在此處?嬴縱離開那堪輿圖走至主位,撩袍落座之後便道,“請進來——”


    容冽點頭應是,轉身出門而去!


    大帳角落裏的燈火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昏暗,嬴縱刀削斧刻的俊臉隱在陰影之中看不出表情,他眉頭微皺,墨藍的眼底滿是深邃,高挺的身子倚靠在身後的椅背之中,整個人顯得泰然卻又帶著幾分莫名的冷肅,天寰宮被嬴策控製,昭武帝被嬴策挾持,這樣的情況之下身為昭武帝心腹的何衝會帶什麽東西來給他呢?


    忠親王身在君臨,似已無爭位之心,放眼整個大秦,能力挽狂瀾的不過他一人而已,這個時候來找他,是要他進還是要他退呢?


    事關皇脈真假,事關大秦帝位,若是旁人必定是來求救求援的,可對於昭武帝,嬴縱心中竟然不能肯定他的想法,那人是他的父親,可他們之間沒有父子情分,十多年的利用和漠視,到如今,終於能讓他局外人一般的觀他生死。


    嬴縱一手支肘落在椅臂之上,仿佛在沉思,卻又仿佛什麽都沒想,不出片刻,大帳之外響起了腳步聲,而後容冽對容颯低低說了兩句什麽,隨即便聽容冽在外道,“主子。”


    嬴縱微微揚首,“進!”


    帳簾掀開又落下,容冽打頭,緊接著一道黑色的身影閃了進來,何衝身著夜行衣,身手依舊矯健,隻是那張威嚴的麵容之上滿滿都是疲累,足見是一路急行而來!


    容冽入帳便站在了一旁,何衝大踏步的走到嬴縱主位之下站定,而後便恭敬的跪倒在地,“末將……拜見秦王!”


    嬴縱並未立刻開口讓他起身,而是將目光落在了他肩頭背著的包袱之上,大眼一掃,這才語聲淡淡的開了口,“何統領這個時候不當出現在本王營中!”


    何衝乃是禁衛軍統領,實際上更是曆代效忠於大秦帝王的天策府中人,這一點所有知情者心照不宣,尋常時候何衝看起來隻是天寰宮的守衛,可但凡到了是從緊急之時何衝都是昭武帝的第一心腹,嬴策已將部分禁衛軍策反,昭武帝更不值得嬴縱信任,自然而然的,何衝在嬴縱的眼中自然也隻是那個在君臨帝宮的禁衛軍統領而已。


    聽到嬴縱淡淡的話何衝眉頭一皺仍是恭敬道,“王爺,末將此番乃是奉了皇上之令來為您送一樣東西,此事事關重大,請王爺召來天狼軍諸將一同見證。”


    嬴縱便蹙了眉,一邊站著的容冽也有些色變,到底是要送什麽東西還要召來天狼軍的各位將軍?正疑惑著,嬴縱已抬手一揮,“去請諸位將軍過來!”


    容冽微愕,但還是極快的應聲出了大帳!


    嬴縱又看了一眼何衝,“何統領請起。”


    何衝這才站起身來,嬴縱淡淡眯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麽,何衝看不清他的表情,思忖一瞬還是道,“王爺,皇上在天寰宮等您。”


    嬴縱聞言不動聲色,何衝想了想又道,“煜王控製了宮禁,皇上病危。”


    嬴縱這才看向何衝,語聲淡淡,“你說的這些,本王已經知道。”


    何衝眼底閃過幾分愕然,似乎有些不解嬴縱既然知道昭武帝的處境卻為何能這般淡然似得,待對上嬴縱的眸子,卻又被那深沉的眸色一震,何衝唇角幾動,到底是將快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將頭一垂,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朱瑞等人來的很快,在帳外稟了一聲,嬴縱剛說了個“進”字他便大踏步的走入了大帳之中,“王爺可是有戰策要商議?老朱我……”


    豪爽的話語一斷,朱瑞看著站在帳中的有幾分麵熟的人愣了神,不隻是他,所有跟在他身後進的門來的人都有些意外,容冽隻說來中軍大帳,卻沒說來這裏做什麽,諸人都以為是來商量戰事的,可既然是商量戰事,怎會有這麽個陌生人在此?!


    “這位是君臨禁衛軍何衝何統領!”


    在場之人認識何衝的隻是少數,可“禁衛軍”三字大家卻是明白的,禁衛軍乃是皇家禦林軍,乃是皇上的近衛,且這位居然還是禁衛軍的統領,有這樣的身份,足見其人的到來代表著皇上,這麽一想,大家的麵色都有幾分肅然起來。


    主位之上,嬴縱轉頭看向何衝,“人都到了,何統領可明言了。”


    何衝點點頭,這才將肩頭的包袱取下,轉頭對著朱瑞等人道,“諸位將軍,在下此番乃是奉了皇令而來,有一樣東西要交給秦王,請諸位將軍一起來做個見證!”


    此話一落,眾人都將目光落在了何衝手中的包袱上!


    何衝抬手將那包袱打開,隻見那包袱之中竟然是個墨色的玉盒和一隻黑色的卷軸,龐然看到這兩樣東西還沒什麽反應,可是嬴縱看到的時候鳳眸已是微狹!色變隻是一刹那,片刻之後他便又恢複了平靜,隻是那雙眸子更為深邃了幾分!


    何衝並不管眾人的表情如何,隻先將那墨盒取了出來,走至嬴縱身前,撩袍跪地之後方才將那盒子舉在額前打了開,“大秦傳國玉璽,今日奉與秦王——”


    擲地有聲的話語落定,嬴縱尚未有什麽變化,站在堂中的朱瑞等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下一瞬,所有人都撩袍跪了下去,待跪倒在地,朱瑞等人眼底才生出了巨大的光芒!整個大秦都在傳昭武帝對煜王的寵愛,可這個時候,昭武帝卻讓自己的心腹帶著傳國玉璽來找嬴縱,且還要將這玉璽交給嬴縱!這其中的意思豈不是說……


    何衝高高舉著玉璽墨盒,在那盒子裏的乃是一塊雕刻這蟠龍紋樣的玉雕,此物便是代表著大秦帝王的玉璽,見玉璽如見皇帝,如今正是兩軍交鋒的時候,可昭武帝卻將玉璽給了他,昭武帝站在哪一邊,似乎不言而喻了。


    這代表著帝王之位的偌大尊榮就放在嬴縱眼前,可嬴縱卻遲遲不曾接下。


    他墨藍的眸落在那玉璽之上,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屋子裏所有部下的激動和興奮,他此番回來君來乃是為了那至尊之位的,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期望這份尊榮早日屬於他,可他今日當真看到了這玉璽,他心底竟然沒有半分波瀾。


    他的父皇終於站在了他這邊,這是他的父皇瀕死之際送來給他的,多麽叫人動容,神思幾轉,嬴縱想在腦海之中尋到些許的溫馨之感來,可從眼前一直回想到當初還是七殿下的幼年,在他的記憶之中竟然絲毫找不出半點和昭武帝有關的和樂畫麵,嬴縱在心底略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終是抬手將那墨盒接過,沉甸甸的玉璽之上,似承擔著大秦百年哀榮。


    “末將恭喜王爺!”


    “屬下恭喜王爺!”


    剛接過墨盒,朱瑞等人已經等不住的出聲恭賀,嬴縱麵上並無半點喜色,可他素來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朱瑞等人也不覺得不妥,隻自顧自的高興了起來!


    見嬴縱接了玉璽,何衝眼底稍稍一鬆,又轉身將那墨色的卷軸拿了過來,再次高舉於頂,口中語聲肅穆的道,“王爺,此乃為王爺正名,助王爺討伐煜王之聖旨!”


    鳳眸半眯,嬴縱將裝著玉璽的墨盒往旁邊一放,將那墨色卷軸接了過來,將那卷軸的蓋子拿開,當即從裏麵取出了一份明黃卷軸的聖旨來,徐徐展開,不過一眼嬴縱眼底已閃出兩分微光,他將那聖旨合上,看著何衝道,“東西已看過,何統領一路辛苦先下去歇著,待歇好了好早日回去君臨,君臨諸般變故還需何統領回去照看一二。”


    何衝聞言卻微微皺眉,道,“王爺,皇上的意思是,讓末將留在王爺身邊!”


    分明是隻認皇帝的第一親衛,眼下昭武帝卻要他留在嬴縱的身邊……隻一瞬間,朱瑞等人麵上的亮色更甚,朱瑞更是忍不住道,“皇上總算英明了一回……”


    帳中皆是自己人,何衝聽著這話眉頭微蹙並未言語。


    嬴縱眯了眯眸子,對於這一份情並不十分動容,隻淡聲道,“即便留下,何統領也該歇著,容冽,你帶何統領下去歇一歇。”


    容冽聞言立刻起身,側身一請,“何統領,請吧!”


    何衝對著嬴縱恭敬的一拱手,而後便跟在了容冽的身後,待何衝一走,整個大帳的氣氛立刻濃烈許多,朱瑞跪地興奮的看著嬴縱,再看看那墨盒,忽的彎身朝嬴縱拜了三拜,而後語聲激昂的道,“王爺,有玉璽在手,您已是天下之主!”


    見朱瑞如此,後麵諸將都這般磕了頭,嬴縱轉眼,眸色淡淡撩過那煜煜生輝的玉璽和聖旨,忽的冷眸吩咐道,“將這聖旨送去冀州,再印成檄文發送各處州郡。”


    連朱瑞都還沉浸在這獲得玉璽的巨大興奮之中,嬴縱卻是沒事人一般的最先想到了戰事,朱瑞等人見狀立刻肅了眸色領命,嬴縱沉思一瞬,再度道,“在此休整一日,後日一早出發冀州,叫探子注意黔城的動靜。”


    朱瑞應了一聲“是”,嬴縱便揮了揮手,“都退下吧,明日商議戰事!”


    朱瑞等人還是忍不住的滿臉笑意,聞言起身退了出去!


    朱瑞一走,容颯又進了大帳,適才他一直守在外麵,自然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他不比朱瑞等隨將,這麽多年跟在嬴縱身邊,他自當知道嬴縱和昭武帝的父子關係,因此得了這玉璽,他心底雖有些開心,更多的卻是複雜難言。


    入帳一看,果然,他家主子麵上可不見半點歡喜的模樣。


    容颯站在帳門邊上看著主位上的嬴縱,角落裏的宮燈愈發幽暗了,將嬴縱的整個身子都籠罩了住,那生人勿近的氣勢不知怎地消失殆盡,直叫容颯莫名有些心疼,他想上前說點什麽,卻又不知說什麽好,不由想,若是王妃在這就好了……


    帝宮的禦書房之中,衛城正麵色煞白的站在禦案之前,在禦案之後,嬴策眸色陰沉的看著他,那眼神仿佛再看一個叛徒似得,隻叫他下意識的想要轉身奪門而出!


    “這是什麽東西?”


    “啪”的一聲,一張檄文似得東西被扔在了衛城的腳邊,衛城皺了皺眉,低將那東西撿了起來,剛看了一眼已麵色大變,“這……”


    嬴策冷笑一聲,“你不是說宮禁嚴明誰也逃不出去嗎?何衝呢?這東西怎麽會被送出去?眼下外頭的人都知道了本王才是那個大逆不道之人,衛城!本王信你是對是錯?”


    衛城“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王爺明鑒,何統領乃是宮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整個宮禁的防衛如何,屬下便是能防住其他人卻也防不住他啊!”


    嬴策意味不明的笑笑,“這麽說來,你當初說你能勝任禁衛軍統領一職是在騙本王了?”


    衛城唇角微抿,不敢再多言!


    嬴策深吸兩口氣平複了一下,而後便看向了窗外,窗外此刻正是一片豔陽天,鳥鳴啾啾,繁花似錦,好一派燦爛的春光盛景,他定了定神,這才道,“你若是不想辜負本王的信任,那本王便再給你一個機會……”


    衛城抬起頭來,有些疑惑的看著嬴策。


    嬴策定了定神,道,“寧天流不見了人,可他的驍騎營還在,本王命你領著你的一萬禁軍和驍騎營隨本王出征,你可願意?”


    衛城愕然,“出征?”


    嬴策轉過頭來看著衛城,“忠勇軍已至黔城,黔城四通八達,乃是君臨的最佳屏障,與其讓秦王來君臨,還不如至黔城決一死戰。”


    衛城額上開始溢出冷汗來,嬴策一雙眸子毒舌一般的盯著他,忽的笑一下,“怕了?”


    衛城搖搖頭,“屬下不敢!”


    嬴策點點頭,“很好,你下去準備吧,秦王馬上就到冀州了,我們的時間不多。”


    衛城艱難的吞咽了一下,這才起身行禮走了出去。


    見衛城離開,嬴策麵上陰鷙的笑意褪去,繼而浮上表麵的竟然是一股子茫然無措,敞亮的禦書房內一片明亮,窗外更是一派春光,可在他眼裏卻是明光不明繁花無色,正一片靜默之間,外頭忽的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人憤怒的聲音響起,似乎和守在外頭的人爭執了起來,嬴策眉頭一挑,麵上的茫然之色極快的消失,而後便換上一副沉靜迫人的模樣走了出去。


    禦書房的門剛被打開便看到外頭不遠處的嬴湛正在和幾個侍衛爭辯著什麽,他說的臉色已漲紅,可那幾個侍衛卻都還是鐵著臉不讓路,嬴策眯了眯眸子,朝嬴湛走了過去!


    嬴湛著一身藍色的錦袍,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是意氣飛揚之時,見幾個小侍衛也趕攔著他就差揮拳頭打人了,正萬分氣惱之時,卻見嬴策走了出來,嬴湛眸色一怒,瞪著嬴策便道,“八哥,你為何不讓我見父皇!你把父皇怎麽了!”


    少年滿是怒氣,那麵上眼底都是真切的擔心,一身錦袍天家貴胄,再加上這份年少輕狂的真性情,竟然讓嬴策恍惚之間想到了前事,他揮手叫幾個侍衛退開,而後便走到了嬴湛眼前去,他比嬴湛高了半個頭,便這般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問,“你當真很擔心父皇?”


    嬴湛俊逸的麵上生出幾分不可置信的怒氣,似乎嬴策問的這問題十分不人道,“八哥,那是我們的父皇,是我們的父親,從前所有的兄弟當中父皇最為寵愛你,到了如今,你為了那皇位掌控著整個宮闈還不算,竟然還要害死父皇嗎?!”


    嬴策看著嬴湛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古怪,“從小到大,他看過你的次數屈指可數,你的母親被他囚禁變得瘋癲,如此,你也還是會擔憂他的生死嗎?”


    嬴湛聞言挺了挺胸膛,“那又如何!他給了我富貴給了我榮華!他是個英明的皇帝,自然不能像尋常百姓家的父親那般,人活一世自有得失,我可不像八哥你那麽貪心想把什麽都占盡了,你為了皇位要殺誰要對付誰我不管,可你要害死父皇便是有違人倫大逆不道!”


    嬴策無聲的笑笑,忽然點頭,“好,既然你想見他,那我帶你去吧。”


    嬴湛一愣,嬴策竟然真的抬步朝天寰宮的方向走去!


    嬴湛跟在嬴策身後,眼底閃出幾分懷疑的幽光,而後便又做出了那副憤怒的模樣,咬牙切齒的道,“八哥,你到底要如何!讓整個皇宮的人都出不去又能如何!把所有臣子都囚禁起來又能如何!旁人你如何害都沒關係,可你竟然要對付七哥!你忘記你八歲的時候溺水是七哥把你救起來的嗎!八哥,你收手吧!隻要你認錯,七哥不會為難你,從以前到現在,父皇最疼愛的是你,七哥最疼愛的也是你,可最後要害他們的也是你!”


    嬴湛的語氣似抱怨似憤怒,隻讓嬴策聽的麵色越來越暗,然而他並不回應嬴湛的怒氣,隻真真的將他帶到了天皇宮,二人徑直到了內殿,剛走到門口便遇到了全福,全福見嬴策本是麵色微白,看到嬴湛的刹那眸色又是微亮,便聽嬴策問,“父皇醒了麽?”


    全福搖搖頭,“今日還不曾醒。”


    嬴策點點頭,揮手讓全福退下,這邊廂嬴湛卻步伐極快的跑到了龍榻旁去,待看到龍榻之上躺著的人之時眉頭頓時一皺,牙關緊咬,連眼眶都紅了!憤然轉身瞪著嬴策,“你竟然將父皇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嬴策不為所動,反而笑了笑,他抬手,將放在昭武帝床頭的一個香爐打了開,而後扔下了一大把墨色的香粉,再將那香爐一蓋,不多時便有嫋嫋的黑煙從那香爐之內升騰起來,好似有靈性一般的,盡數朝著龍榻之上躺著的昭武帝而去!


    嬴湛看的目瞪口呆,而這邊廂嬴策已拉過一把敞椅在龍榻一旁坐了下來,然後有些好笑的看著嬴湛道,“可不是我將他折磨成這樣的,變成這樣,是他咎由自取!”


    嬴湛眼底滿是怒意,雙全緊攥一副隨時上來打他的模樣!


    嬴策看的笑意更深,便繼續搖著頭笑意悠哉的道,“你猜,如果是七哥看到了這幅場麵,他會如何?若他知道了我將你們關在了宮中,他會如何?”


    嬴湛聽到嬴縱的名字眸色一靜,而後便傲然道,“他會殺了你!”


    嬴策又笑了,“小十啊小十,你這樣的性子果然適合宮廷!”


    嬴湛瞬時皺眉,目光之中滿是愕然,嬴策便道,“讓我來告訴你真相吧,若是七哥知道了今日這場麵,他可一點兒都不會生氣,你口中聲聲喊著的父皇在他心底可不算什麽,或許,連你在七哥心底的地位都比咱們的父皇來得高。”


    嬴湛的表情越來越疑惑了,嬴策便歎然道,“如你所言,帝王之家難有尋常百姓家的父子之情,可若一個孩子八歲之時便被自己的父皇看做是別人的血脈,他的父皇並不殺了他而是給他下了一種致命的劇毒,這期間冷漠以待還讓他外出曆練,而後又給他權位將他當做一把幫助自己平定四方權閥的利器來利用,準備利用完畢之後就痛下殺手,你說,這樣一個孩子對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有多少感情呢?”


    嬴湛睜大了眸子看著嬴策,嬴策忽的一笑看向了龍榻之上,“你眼底的英明帝王,就是如此分不清是非曲直的人,不僅如此,他還會因為一己私心枉殺忠良,他今日這幅模樣,很是咎由自取,你不是怕我害死他嗎?放心,我不會的……”


    嬴湛愣愣不能言語,龍榻之上卻響起了詭異的氣聲,嬴湛猛地回神,低頭去看卻發現昭武帝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那雙深深凹陷下去的眸子正滿是憤怒的看著嬴策,嬴策見這場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傾身向前靠近昭武帝,語聲溫軟道,“父皇,您放心,我不會讓您似的,該讓七哥來看看,想必他會滿意您這幅模樣。”


    昭武帝喉嚨裏的氣聲越來越像,那張臉更像垂死掙紮的枯鬼一般,嬴策見他如此滿意的笑了,忽的抬手將那香爐全然蓋了住,黑煙一滅,沒了那嫋嫋不斷的黑煙滋養,昭武帝身子顫了顫便又陷入了昏睡,嬴策拍了拍手,再度看向嬴湛,語氣悠哉道,“怕嗎?”


    嬴湛麵上已沒有早前的怒色,隻有些愣愣的看著嬴策,“八哥,你到底要幹什麽?”


    嬴策笑了笑,一邊搖頭一邊往外走,“不必喊我八哥了,小十,七哥很快就回來了,你隻管等著他便是,至於我,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去處……”


    嬴湛聞言一愣,心底忽的生出一股子不安,下意識的往前追了兩步,卻又猛地停了下來,回頭擔憂的看了看龍榻之上不成人形的昭武帝,早前滿是憤怒的眸子忽的沉靜了下來。


    嬴策乘著馬車走過長長的宮道,剛走到宮門口便有一人橫馬擋在了他的馬車之前,馬車驟然停下,嬴策眉頭一皺正欲說話,卻已有一道明豔的紅衣身影掀簾而入,嬴策欲出口的喝問緩緩收了回去,看著西岐闌珊蹙眉,“你這是做什麽?”


    西岐闌珊騎馬而來,麵上還有一團紅暈,上來在側位上坐定之後便狹眸看著他,“你要讓衛城調兵去黔城?什麽意思?你也要去黔城不成?”


    嬴策簇起的眉頭展開,微閉著眸子靠在了身後的車壁之上,語聲淡淡道,“黔城四通八達,何況秦王熟知君臨的一切布防。”


    西岐闌珊頓時凝眸,“所以你不打算先一步登基了?”


    嬴策淡笑一聲,“登基之後又如何?”


    西岐闌珊深吸口氣,“那你去黔城又當如何?”


    “去黔城,決一勝負,再做打算。”


    嬴策幾字說完麵上便是一派沉色,眼見的是不願多說一句,西岐闌珊眯眸打量了他一瞬,忽的冷笑一聲,“好,眼下玉璽和聖旨都到了秦王手中,形勢對我們大大的不利,到黔城也可,不過這君臨卻不能給他們留下,依我看,這些朝臣但凡下獄的盡可殺了!還有這皇宮,幹脆一把火燒了,這城防也盡數毀了,將國庫所有的金銀財寶都帶走留給他們一座空城了事,即便是黔城兵敗,我們也有足夠的財力好圖謀後續!”


    西岐闌珊語聲利落語氣狠絕,奈何嬴策聞言卻依舊閉著眸子靠在車壁之上沒什麽反應,西岐闌珊還想再說什麽,卻又被嬴策周身的沉厲氣息所震懾,囁喏一瞬又正了聲色道,“王爺,一時心軟便是大患,將君臨毀了,也好給我們喘息之機,否則即便我們兵敗而走憑秦王的性子也是一定會趕盡殺絕的,我言盡於此,還請王爺慎重考慮。”


    這話落下,嬴策依舊靜默未言,西岐闌珊眸光一暗,亦抿唇未語,在她看來,嬴策便應該早早的殺了皇帝而後登基便可,可到了今時今日,卻是將自己逼得進退兩難,且昭武帝不知如何安排的已將玉璽和討伐嬴策的聖旨送了出去,那聖旨迅速傳遍大秦內陸,如此一來,先前所有針對嬴縱的流言都成了笑話,而煜王才成了千夫所指的那一個!


    嬴縱的清君側師出有名,民心所向之下,嬴策想要再登基的希望愈發渺茫,去到黔城,即便不勝,至少也可折損部分天狼軍,而後帶著大秦的金銀財寶前往東北,便是自立為王都有可能,然而嬴策到底能不能如了她的願呢?


    西岐闌珊看著嬴策那張冷冰冰的臉,心底浮出了濃濃的失望!


    他是她孤注一擲的選擇,而他卻似乎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強大狠絕……


    馬車之中一片靜默,知道馬車緩緩地停在了煜王府嬴策才睜眸,西岐闌珊坐著不動,嬴策當先起身而出,經過西岐闌珊之時隻聽她輕聲道,“王爺便是為了桑榆,也不當讓自己下場慘淡屍首不全,她那樣的女孩子沒了王爺的護持,便是為奴為婢恐也活不長久!”


    嬴策往外走的身子果然就是一頓,然而也不過隻是一瞬,隨即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下了馬車一抬頭便看見等在門口的人,嬴策那雙沉寂的浮著陰鷙的眸子瞬時便軟了幾分,他將適才西岐闌珊說的話在腦海之中過了一遍,邁步走到了桑榆身前。


    “桑榆恭迎王爺回府。”


    福身行禮,至一半手已被握住,嬴策對著桑榆牽了牽唇,抬頭看了看西斜的日頭笑道,“今日回來的早,你且陪我去花園裏頭走走。”


    桑榆哪能拒絕,被嬴策一帶已跟著他往府內走了,轉身的刹那,馬車之中走下來一道紅豔豔的身影,桑榆眸色一暗,連忙垂著頭跟上了嬴策的腳步!


    煜王府乃是禦製,花園自然比尋常富貴人家來的更為闊達精致,然而便是如此景致絕佳之地嬴策卻也從未來過,以至於今日他甚至有些摸不清方向,帶著桑榆來來回回繞了幾圈,還是桑榆看不下去了出聲為嬴策指了路。


    秦王府中有湖,煜王府中亦有,二人行至湖邊,早有聞風的下人備好了差點,嬴策便拉著桑榆落座,揮退了下人將桑榆抱在了自己腿上,桑榆麵色微紅,卻故作鎮定,嬴策看著看著便笑了,回頭望了一眼道,“原來府中還有這等景致,我早前都不知。”


    桑榆低垂著眸子,不敢接話。


    嬴策抬手撫了撫她的臉,下頷落在了她的頸窩裏,“桑榆,陪我說說話。”


    桑榆微微抬眼,微紅的小臉在太陽光澤下泛著層蜜色的光澤,待對上嬴策的眸,卻又要慌忙低下去,可還未動,下頷之上落上一隻手,將她的臉捧著,強迫她和他對視,嬴策笑眼彎彎,“你總不敢看我,到了如今,你還怕我嗎?”


    桑榆清透的眸子裏微光簇閃,唇角幾動才低低出聲,“不怕。”


    嬴策鳳眸半眯,笑意一收忽的沉了眸色,“嗯?”


    見他變了臉,桑榆眼底立刻生出幾分瑟縮之色,嬴策見之眸色微暗,卻是朗笑了起來,“雖然你還是有些怕我,可你居然敢對我說假話了,好好好,這也算你的長進!”


    桑榆聽著這話眼底閃過惶恐,“桑榆不敢……”


    見她又成了這模樣,嬴策的笑意便有些發苦,靜靜捧著她的臉道,“桑榆啊桑榆,你還是不懂嗎?在我麵前,你沒有什麽不敢,你想做什麽就去做,我不會怪你,因你和旁的人不同,你是桑榆,你和他們不同啊……”


    嬴策瞧著她的眸色微歎一聲,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才將她攬入了懷中,看著前麵春日湖景眸光有些遺憾,“原以為你不懂也沒關係,我可以慢慢教你,現在卻忽然有些後悔,桑榆,你喜歡這王府嗎?桑榆,你的故鄉是什麽樣子?”


    嬴策的話語有些奇怪,桑榆聽著亦微微蹙眉,覺得他情緒不對,卻又不知該說什麽,見她不曾回答嬴策也不意外,隻撫了撫她的發頂一歎,“你不說話也好,就這麽陪著我也好,這裏景色如此之好,我卻是第一次來,桑榆,我後悔了……”


    “桑榆喜歡王府,故鄉的樣子,桑榆隻記得連綿不斷的桑樹和榆樹了。”


    一片安靜之中,桑榆忽的出了聲,桑榆不常說話,可她的聲音卻十分清脆好聽,好像徐徐而過的清風吹拂過蒼翠的桑樹葉兒榆樹葉兒,舒緩又乖順,叫人心底無比的熨帖,嬴策眼底生出幾分微光,低頭看了看她垂眸的模樣唇角高高的揚了起來,“你喜歡王府嗎?你竟然喜歡這裏……我還以為你早想離開此處……”


    許是嬴策聲音裏的驚喜感染了桑榆,她緩緩搖了搖頭竟又回了話,“從小到大,桑榆在王府活的最好,有王爺在,桑榆沒想過離開王府。”


    嬴策止不住將桑榆抱得更緊了兩分,埋頭至她頸側,深深的在她頸側吻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麽,他卻又忽的將她的腦袋轉了過來,定定的看著她的眸子問,“桑榆,我對你是什麽樣的你可明白?你不願離開王府,隻是因為我給了你好的生活嗎?”


    桑榆被迫的與嬴策四目相對,聞言唇角一抿不願說話,卻忽的紅了臉,嬴策輕輕眯眸,眸色頓時柔軟下來,靠近幾分抵住她的額,低低一笑,“原來你是知道的……”


    桑榆唇角抿的更緊了,嬴策看她的眼神卻越來越戲謔,桑榆心中緊張不已,又不知如何回話,情急之間忽的道,“是……是秦王妃娘娘……”


    桑榆顫顫巍巍的話落定,嬴策麵上的笑意便是一淡,眸光從桑榆身上移開,他忽然悠遠的看了一眼遠處的湖景,忽然淡聲問,“是她告訴你的?”


    桑榆不再被嬴策盯著便沒了那份壓迫感,聞言點了點頭,“是上次去秦王府之時。”


    嬴策再不語桑榆親近,隻將她穩穩摟在了懷中,低聲問一句,“她怎麽說的?”


    桑榆對沈蘇姀說過的話記得清清楚楚,雖然那話意有些叫她羞澀,她卻還是挺了挺背脊開了口,“王妃娘娘說王爺對桑榆和對旁人不同,說桑榆未曾開蒙或許不懂王爺的意思,不過這也不打緊,在這宮中,桑榆的性子簡單些好,還說王爺失了母妃,身邊亦沒個知心人陪著,還說讓桑榆好好陪在王爺身邊照顧王爺……”


    桑榆和緩的語聲落在嬴策的心上,他悠遠的眸子忽的一閉,唇角的笑意有幾分苦澀。


    桑榆說完話,麵上越發紅,卻未聽到嬴策的回複,她有些忐忑,不由得回頭去看,卻見嬴策閉著眸子,纖長的眼睫顫抖的劇烈,桑榆一怔,正想著再說些什麽,嬴策忽然語聲低沉的開了口,“桑榆,我們去個到處是桑樹和榆樹的地方吧。”


    桑榆愣住,片刻後才問,“可是王爺不會再忙了嗎?王爺不做太子了嗎?”


    嬴策低低一笑,“不忙了,從前因為忙,這樣好的湖景我竟是第一次來,往後再也不了,至於做太子……嗬,就當是我做了個夢吧,夢醒了,我們去個到處都是桑榆的地方。”


    桑榆皺眉,“王爺,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嬴策唇角微彎,俯身將她攬了住,“沒有發生什麽事,我隻是忽然有些明白七哥當初為何能領兵追出君臨了,桑榆,等我忙完最後的事,你帶我去你的家鄉看看,遍山遍野都是桑榆,一定很美,像你一樣美……”


    桑榆有些羞澀又有些鼻酸,眼底卻生出了不一樣的光彩,她與嬴策對視片刻,忽的傾身將嬴策牢牢摟了住,點了點頭,悶悶的“嗯”了一聲!


    ------題外話------


    噢耶斯噢耶斯!萬更來啦!你們家作者終於寫出萬更了!來一起撒花慶賀!關於阿策的結局也快了,蘇蘇也快出來了,我們在第三卷完結的征途上邁進了一大步!多謝妹紙們滴支持啊!多謝小阿萌滴鑽石!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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