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已經快四個時辰了!”


    天色將晚,嬴華庭站在君子院的偏廳之中忍不住的歎了一句,在她身邊坐著的乃是西岐茹,在她的對麵則是孟南柯,嬴華庭眉頭緊皺的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色,深吸口氣道,“這才是第一日,聽師尊說至少要七日方才能見到效果。”


    西岐茹聞言也是微微皺眉,“隻能等著了。”


    嬴華庭唇角緊抿,見西岐茹也頗為擔心當即不敢再說喪氣話,便道,“娘娘放心,有七哥在七日之後蘇姀必定會醒來,待解了咒便再沒什麽可威脅到他們了!”


    西岐茹眸色一暗,唇角撤出兩分苦笑來。


    嬴華庭覺得哪裏不對勁,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看著天色漸晚趕忙道,“時辰不早了,娘娘快去歇著吧,這裏有我們二人便可,等著解咒之後蘇姀和七哥的身子還要您調理,眼下可別累著您了,我和孟先生看著,您隻管放心。”


    西岐茹直了直身子,眸光沉沉掃過內室的方向方才點了點頭起身朝外走去。


    嬴華庭將西岐茹送出門去,站在門口便是沉沉一歎。


    憑青袂的修為對此事都是慎之又慎,足見不是他們想的那樣簡單,嬴華庭雖然對這些細節知道的不是那麽清晰,憑著直覺也會覺得這事危險頗多,她心底做著各式各樣的猜測,本想問問孟南柯,卻到底是忍了住。


    嬴華庭站在門邊發怔,身後孟南柯走了上來。


    “牽機咒,素來便有不死不休之說。”


    孟南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將嬴華庭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她豁然轉過身去看向孟南柯,也不再覺得不自在,直直問道,“此話怎講?”


    孟南柯微微眯眸,站定在嬴華庭身邊,並不看她,隻道,“小蘇早前咒法本已陷入了沉睡,是師尊用了靈藥暫時將她喚醒,她這次醒來至多也不過五六日,倘若五六日之後未曾解咒,她便會繼續沉睡,她身上的牽機咒讓她忘記了許多舊事,她會沉入牽機夢魘再不得醒來,直到那夢魘耗盡她的元氣油盡燈枯而死。”


    稍稍一頓,孟南柯看了嬴華庭一眼道,“此番,師尊要讓小蘇現行假死,而後才能為其解咒,讓小蘇陷入假死並保持這種狀態需要極其深厚的內力,整個解咒過程亦要消耗許多內力才可,倘若沒有人幫忙,小蘇即便想起前事醒了過來也會成瀕死之態。”


    “除非,有人能源源不斷的輸送內力。”


    孟南柯說完,眸色便沉沉暗了下來,嬴華庭眉頭一皺看著孟南柯,“所以七哥是……”


    嬴華庭話未說完,孟南柯卻沉著眸子點了下頭。


    嬴華庭倒吸一口涼氣,“所以師尊說的話是在騙蘇姀?那……那七哥會如何?”


    孟南柯眯了眸,“會如何,我也不知。”


    嬴華庭眉頭微皺,亦跟著沉默了下來,夜幕已經降臨,零落的星子散落在天穹之間,清風徐徐的山穀之中一片安靜,隻有偶爾幾聲鳥鳴響起,分明該是合家歡樂萬家燈火之時,氤氳在嬴華庭和孟南柯頭頂的卻是一片沉沉的陰霾。


    解咒至少要七日,可真正需要青袂時刻運功施展陰陽術的隻是前三日,後麵四日,隻需間或為沈蘇姀和嬴縱以陰陽術催咒,青袂一人堅持七日委實困難,孟南柯便被啟用幫忙,如此方才為這解咒增加了保障,第四日夜間,嬴縱開始受內傷……


    “這牽機咒太強,他的內力送的太狠,受內傷無法避免。”


    青袂經曆了前三日的施法此刻亦是滿麵疲累,見此眸色也是一沉。


    孟南柯在旁瞧見趕忙問,“我們旁的人沒法幫忙嗎?”


    青袂搖搖頭,目光落在了錦被之下沈蘇姀和嬴縱交疊在一起的手上,“一旦開始便不能換,照理來說你和徒弟媳婦師出同門內功路子一樣當是最好的人選,可這傻小子不願意,非得要自己來,他自己來也好,到底是他們夫妻的事免得傷了你,我教了徒弟媳婦禦劍訣,這傻小子給徒弟媳婦送內力也不是第一遭了,他們二人倒也還算融合。”


    孟南柯苦笑一下,“隻是如此下去必要損了他的修為,往後他還要回君臨的,相反我身無掛礙便是在昆侖修養個一年半載的也無大礙。”


    孟南柯話這樣說,卻知道嬴縱不願欠他這個情,亦不願將沈蘇姀的生死交到他的手上,西岐茹這幾日照顧沈蘇姀和嬴縱,為二人擦身淨臉,連孟南柯都對沈蘇姀和嬴縱擔心不已,她麵上卻分毫不露,除卻微蹙的眉頭,竟是鎮定無比。


    眼下聽到孟南柯和青袂的話她麵上也沒什麽表情,可越是如此卻越叫人看著有些擔心,嬴華庭和孟南柯兩個小輩不知怎麽勸,青袂便嗬嗬一笑道,“阿茹啊,兩日前熬製的那個湯味道鮮美很是不錯,不若今日再做一遭?順便再給了塵送一盅?”


    西岐茹正在為沈蘇姀擦額頭上的汗意,聞言點了點頭,“好。”


    青袂麵上的笑意便是一滯,眼神意味深長的掃過西岐茹,“嘖”一聲道,“可惜了塵潛心修道,送湯怕是擾了他,依我看還是不送了的好。”


    西岐茹抬了抬頭,又道一聲“好”。


    青袂眉頭一皺,有些看不懂西岐茹似得,卻不再多言,這邊廂嬴華庭和孟南柯都看著沈蘇姀,隻見她那一張小臉煞白,眉頭緊皺,額頭上冷汗淋漓不說唇角緊抿著眼睫更是顫抖個不停,似乎在夢中受什麽苦難一般,嬴華庭看到心疼無比,“這是怎麽回事?”


    青袂歎息,“這解牽機咒便是如潮水褪去似得一點點散,散的越多她記起來的事越多,記起來的事越多她便越疼,我雖用了法術,可他二人都得熬過這三日,但凡有一個熬不過去,此咒便解不了,莫說徒弟媳婦醒不過來,便是這傻小子也要一並去了!”


    這麽一說嬴華庭眼眶當即一紅,孟南柯亦是歎了一聲。


    西岐茹一邊為沈蘇姀拭汗一邊卻平靜道,“沒什麽熬不過去的,我的孩子我知道。”


    這話似是叫人找到了主心骨,嬴華庭也扯出幾分笑來,“沒錯,七哥和蘇姀可不是尋常人,這點疼不算什麽,七哥亦是得師尊真傳的,必定也挺得住!”


    孟南柯亦點頭,“公主言之有理。”


    青袂忽的笑一聲,“好了,別說為師言過其實嚇你們,若非知道她二人扛得住為師亦不會用這法子了,這法子雖難熬,解咒的成功率卻很大,你們安心。”


    說著又看一眼孟南柯和嬴華庭,眸色有些深長。


    嬴華庭和孟南柯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隻有些心疼的看著榻上躺著的二人,沈蘇姀從麵上便能看出夢裏的苦痛,嬴縱刀削斧刻的麵上瞧不出什麽來,卻隻叫人覺得他的生氣似乎在源源不斷的流失,本就奇白的麵色此刻更為嚇人,青袂見狀也覺不妥,又取來靈藥無數不要錢似得喂給他二人,除卻這些,剩下的便也隻能看沈蘇姀和嬴縱自己了。


    嬴華庭看著沈蘇姀和嬴縱叫人擔心的樣子一歎,“也不知他們夢中到底是哪樣的?”


    青袂眯眸,“自是徒弟媳婦忘記的那一段舊事,你們放心,我解咒之時已用攝魂術讓這傻小子入了徒弟媳婦的夢,有傻小子在,徒弟媳婦會按時醒來的。”


    除了沈蘇姀和嬴縱自己,再沒人知道他們夢中是哪樣的光景。


    漫天飛揚的大雪,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旌旗獵獵,寒風若刀,充斥著血腥味的九巍山仿佛人間煉獄,絕對不是一處談情說愛的好所在,廝殺,博弈,千軍萬馬的恢弘,伏屍百萬的淒蒼,攻城略地的鐵血,生死未卜的危機……紛至遝來的畫麵讓沈蘇姀目不暇接,比起上次在廣陵後山,這一次的解咒則是痛苦的多,那一頁頁的畫麵長槍短劍一般的朝她湧來,深深釘入她腦海深處,且越來越多,絲毫沒有停歇,她的身子似乎已灰飛煙滅,神經更是繃得隨時都會斷掉,饒是如此,那朝她襲來的每一個畫麵她都不敢錯過……


    不是每一個畫麵都有嬴縱,不是每一個畫麵她都明白是什麽意思,九年之前的事早已模糊,隻有看到嬴縱出現之時她才仿佛如獲至寶一般的湧出生的希望,一頁頁翻過,腦海之中被封鎖的閘門豁然打開,那些早被塵埃掩蓋的舊事一點點的浮現而出,十五歲的男女在九巍山這處煉獄一般的所在,竟也開出了愛情的花兒……


    那畫麵忽的變慢了,沈蘇姀心跳驟然加快,連腦袋中的疼也似淡了許多,沈蘇姀似癡似迷的看著畫中的人,情不自禁就走入了畫中,變成那一身銀甲的少將軍,和那一身墨衣的男人縱馬飛馳,九巍山的山脊上有他們的背影,九巍關外的原野上有他們的氣息,山林之間,軍營之外,甚至在那月黑風高的夜裏,做一回賊子,探去他的中軍大帳中!


    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大手拽住了她,讓她心甘情願的沉入這久別的重逢,同樣的事情,她可以做一次,做兩次,做三次……隻要天不荒地不老,她甘願獻祭一切!


    即便入了畫,卻仿佛身後總有人跟著她,她回頭去看卻隻有遼闊的天穹和鬱鬱蒼蒼的雪野山林,沈蘇姀仿佛又找回了當年的意氣飛揚,愈發不願再看旁的風物……


    “師尊,還有四個時辰,他們真的能醒嗎?”


    今日已經是第七天的下午,還有四個時辰這一日便要過了,可沈蘇姀和嬴縱仍然沒有一點兒要清醒的跡象,嬴華庭擔心,孟南柯也擔心,便是西岐茹多日不動聲色的麵容都有些暗沉,青袂瞅著床榻上的二人皺眉,又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定定落下一個字。


    “等!”


    青袂說等,眾人自然隻有等著,在內室怕擾了他們,便都到了外室。


    嬴華庭緊攥著袖口,看著外頭越來越暗的天色有些坐不住了,每隔半刻鍾就站起身來去內室看看,到最後,幹脆就留在了內室兩眼發直的瞅著沈蘇姀和嬴縱,某一刻,沈蘇姀忽然劇烈的顫抖起來,緊咬的牙關發出咯咯的響,喉嚨裏頭亦發出極其壓抑痛苦的嗚嗚聲!


    “師尊!師尊,您快來!”


    嬴華庭一聲急喚,外頭的幾人當即疾步而入,這床榻為了方便診病未曾靠牆,眾人便見嬴華庭已經站在了床榻的另一端緊緊地將沈蘇姀的肩膀按了住,見青袂進來,嬴華庭已用一副哭腔似的道,“師尊,怎麽辦!她要疼死了!”


    青袂疾步上前,眼底微光一閃當即道,“你按緊她!”


    說著已抬手在身前結印,室內驟然之間狂風大作,帳幔飄飛之間,隻見青袂指尖一點青光一閃,而後便見他在沈蘇姀百會,檀中,湧泉三處大穴上輕輕一點,又換了個手印,他驟然落掌在了嬴縱和沈蘇姀交疊的手上,嬴縱掌心覆在沈蘇姀晚間氣門之處,青袂忽的落掌,幾乎在幫嬴縱發力,掌勢一落,早已被折磨的大汗淋漓的的沈蘇姀猛地一顫,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呼,而後便無力的癱軟了下來,喘息幾下,眼睫開始嚐試著張開!


    而就在她痛呼一聲的時候,躺在她身上的嬴縱忽的猛咳一聲,幾點血沫從他嘴角溢出,而後他握著沈蘇姀的手猛地一下攥緊了,眾人見二人動靜不同尋常都覺得他們要醒了,當即都滿是驚喜的圍了上來,然而嬴縱咳嗽的聲音還在繼續,越來越多的血沫子從他唇角溢出,一直泰然不動的西岐茹看到這一幕立刻便紅了眼……


    “快拿藥來!”


    青袂早有準備,一聲令下,孟南柯當即捧了藥來!


    青袂喂給嬴縱服下,又在他身上幾處大穴急點,手在他腕上一握,當即將精純的內力送入了嬴縱體內,嬴縱眉頭幾皺,終於停止了咳血,那邊廂的沈蘇姀奮力睜眸,卻因為委實沒了力氣半晌也未睜開,倒是嬴縱這邊當先睜了眼睛!


    甫一睜眼便對上眾人視線,嬴縱一陣失神,待回過神來之時趕忙轉頭看身邊之人,見沈蘇姀小臉煞白滿頭大汗的還未睜眼,麵色當即一變,西岐茹見狀當即將他按住,青袂趕忙道,“莫擔心,這咒解了,隻是她疼的沒力氣了,緩一緩自會醒來!”


    嬴縱長長的鬆了口氣,感覺到自己握著沈蘇姀的手方才轉頭過來看身邊幾人,見西岐茹紅著眼眶他唇角一彎,“母妃……咳……”


    剛開口喉頭便是一陣擋不住的腥甜,西岐茹語聲一啞,“阿縱快別說話!”


    製止了嬴縱,西岐茹當即淚眼朦朧的轉頭看青袂,青袂被西岐茹那目光一看頓覺心頭一緊,連忙道,“你莫要說話,徒弟媳婦後麵養養就好了,眼下叫人著急的是你,她待會子自那股子說著青袂便要來扶嬴縱起身,嬴縱卻一皺眉,“稍等片刻!”


    青袂挑眉,“等什麽等,這咒已解了!”


    嬴縱便轉頭看了沈蘇姀一眼,“她醒來未看見我,必定會懷疑。”


    青袂雙眸一沉,其餘人等都不知該如何說話了。


    嬴縱卻已打定了主意,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襟上濺上來的幾點血沫子做起了身子,看了幾人一眼道,“既然已經解咒,那邊沒事了,時辰不早你們先回去,師尊,我稍後去尋你。”


    嬴縱的模樣已是不容置疑沒得商量,青袂恨鐵不成鋼的歎了口氣甩袖走了,孟南柯也失笑的搖搖頭離開,嬴華庭便將一邊的瓶瓶罐罐拿過來放下又交代了如何給沈蘇姀服用才走開,待隻留下西岐茹一人,嬴縱這才彎唇牽了她的手,“母妃,孩兒無礙,您不必擔心。”


    西岐茹深吸口氣,亦笑著道,“總之,你們都能醒來便好……”


    說著又道,“快換下這帶血的衣裳來,別叫蘇姀看見了。”


    嬴縱從善如流的換了衣裳,西岐茹又為他清洗了一番,又見他服下幾粒藥丸方才離開,甫一離開,嬴縱便麵色微白的咳了幾聲,想要提起內息來壓一壓,剛一動丹田之處卻是一股子鑽心的疼,嬴縱眸色一暗竟是不意外,他定了定神,起身擰了帕子來為沈蘇姀拭汗!


    沈蘇姀滿頭大汗被擦幹,嬴縱又解了她的衣裳為她擦拭身子,幾番忙碌之後才坐在了床邊,夜色漸深,沈蘇姀微顫著的眼睫終於緩緩地睜了開……


    嬴縱一喜傾身而下,“阿姀?”


    沈蘇姀的雙眸之內竟是迷茫,目光雖然落在嬴縱身上卻好似不曾認出他來,嬴縱見她如此心頭頓時一緊,又喚了兩聲才見沈蘇姀的眸子逐漸的恢複了黑亮,她定定的看著他,看著看著那黑亮的眸子裏竟然聚集起了水霧,睡了多日的身子早就僵硬,她緩緩地移動手臂和腰身朝他靠攏,唇角深深抿著似是說不出話來,嬴縱見狀當即朝她裏的更近些,身子剛貼下去,脖頸便被沈蘇姀一把摟了住,沈蘇姀埋頭在他頸間,身子微顫!


    嬴縱見她還算如常已送了口氣,見此又有些擔心,“阿姀?”


    輕喚一聲,嬴縱不確定她身上的牽機咒到底有沒有解,隻將她牢牢抱在懷中,大手撫著她的背脊上下遊曳,“阿姀?身上哪處不適?還疼嗎?”


    “嬴縱,我看到了,我什麽都看到了……”


    低啞的一句話竟是帶著哭音,嬴縱知道沈蘇姀想起了前事亦確定了牽機咒是解了,本是萬分高興,聽著她似在哭頓時心頭一陣絞痛,有些無措起來,“阿姀,莫哭……”


    “嬴縱,是我對不住你……”


    沈蘇姀哽咽著,身子越發往他懷中靠,嬴縱滿是欣慰和心疼,正要開口,她忽的轉頭吻上了他,她還有些虛軟無力的身子奮力的朝他身上靠來,雙手圈住他的脖頸,唇舌並用的與他纏綿,瘋狂,著魔,仿佛隻有如此才能傾瀉她心內的震撼!


    嬴縱被她狂熱的舉動震得有些無措,想和她纏綿想和她更為親近,可喉頭的腥甜之味卻又湧了上來,沈蘇姀很快發現了不妥,氣喘籲籲的從他唇邊退開,一雙眼睛紅紅的看著她,“血腥味兒?嬴縱?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快給我看看……”


    說著便要去握他的手腕,嬴縱低笑一聲反手將她的手握住,另一隻手卻又勾著她的脖頸吻了下去,沈蘇姀“嗚”一聲,察覺到嬴縱的溫柔當即閉了眸子承受,她心底此刻正有滿滿的情意要訴說,恨不能想要的更多,然而不出多時她便敗在了嬴縱的擁吻之下,她喘息太劇烈,眼前發著暈光,渾身都虛弱的不行,她做不了更多的事!


    “你看我受傷了嗎?是你夢中疼的太過把自己咬的出了血!”


    嬴縱說著又是一笑,緩緩將她放平了,轉身拿兩粒藥丸放在自己口中,以這樣口對口的方式給她服下,見她滿臉都是疲憊不由將她擁緊了,吻了吻她眼角掛著的水光,在她耳邊誘哄似得道,“阿姀,你想起來我很開心,你往後再不用受那疼了,可你沒有對不起我,眼下你記起了前事,你的身子是我的心亦是我的,我再沒有比這般更知足的了,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你想要的過幾日再給你,乖,現在你需要睡覺休息……”


    沈蘇姀低低哼了兩聲,她心底滿是終於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歡喜,卻到底敵不過那沉沉困倦和他的溫柔軟語,她下意識仍是將嬴縱的脖頸攬住,點頭“嗯”了一聲便半睡了過去!


    嬴縱麵上是笑意,額角卻有隱忍的汗意,專注的看了她許久,又憐又愛的撫了她許久,見她徹底的睡著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取下她的手臂,掖好被角,而後才腳步放輕的走了出去,甫一走出正廳便是幾聲咳嗽,一股子熱流從唇角湧出,嬴縱抬手一抹去尋青袂!


    睡夢之中再無那刀光血影的驚夢,隻有如墜雲端的鬆活和渾身酸軟的疲憊,沈蘇姀睡得這樣沉,卻又這樣滿足,九年之間,仿佛再沒有那一刻如此時這般完滿,一夜無夢,沈蘇姀醒來的時候正對上一雙墨藍的眸子,那雙眸子像極了九巍山夜間的天穹,深邃而叫人迷醉,沈蘇姀唇角一彎先湊上去吻了他,待心底平複幾分才微微退開,“嬴縱……”


    這樣熱情的沈蘇姀快讓嬴縱招架不住,他索性翻身而上將她壓在身下,語氣悠哉而寵溺的道,“本王待少將軍情深似海多年,少將軍是否已想好如何彌補與本王?”


    沈蘇姀笑開,黑亮的眼底閃過兩分溫存,語聲亦沙啞軟糯,“王爺想叫本將軍如何彌補?”


    沈蘇姀麵上還有幾分慵懶的狡黠,這一問更是想聽聽他要如何,她已想好了他或許會想出什麽意味深長的話來逗弄她,卻不想嬴縱滿是笑意的眸色忽然變得肅然,他懸在她身上,靜靜的看她許久,忽的俯身而下在她耳邊認真道,“待你養好了身子,為我生個孩兒。”


    沒有調笑逗弄,平靜誠懇的叫沈蘇姀心底酸澀一片,她驀地擁緊了他,卻是啞聲笑,“這個不算,我本就要為你生孩兒的呀,換一個!”


    嬴縱胸膛一陣微震,“那,我還想吃你做的飯食……”


    沈蘇姀深吸口氣,“這個也不算,我本就要為你做羹湯,再換一個!”


    嬴縱似乎有些為難了,沈蘇姀氣哼一聲,“你對我就沒旁的念想了嗎?”


    嬴縱驀地將她抱緊,腰身微動在她身上蹭了幾下,“你說我對你有沒有念想……”


    沈蘇姀身子一顫,驀地紅了臉,“我說的……說的是旁的……”


    嬴縱不再亂動,隻在她頸間低笑道,“有,有很多。”


    沈蘇姀當即挑眉,“嗯?比如呢?”


    嬴縱見她這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事態輕輕一歎,轉頭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口,對上沈蘇姀睜的大大的黑亮眼睛,嬴縱笑道,“我會用一輩子來告訴你我對你有多少念想!”


    沈蘇姀先是一怔,繼而輕聲笑了起來,伏進他懷中去點頭,“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嬴縱翻身而下,將她抱在了自己身上,撫著她的發頂悠聲道,“不會叫你失望的……”


    閨房之趣無窮盡也,待沈蘇姀發覺自己已餓的前胸貼後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她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這才在嬴縱不可抑製的笑容裏起了床。


    兩人一番你儂我儂的收拾,待出得門來卻見青袂打頭的幾人都走進了院子,青袂見狀便笑哼一聲,“看我說的對吧,幸好咱們來的晚,來早了豈非要等……”


    這話頗為意味深長,沈蘇姀和嬴縱哪裏會做深究,見了禮便見西岐茹和孟南柯手中都拿著食盒,孟南柯便道,“娘娘為你們做的補身膳食,快來用吧。”


    嬴縱和沈蘇姀對視一眼,心底都覺感動。


    沈蘇姀眼眶泛紅的上前一步,“母妃……”


    西岐茹見沈蘇姀如此亦是感觸良多,仿佛此番沈蘇姀和嬴縱再曆經一次生死越發叫她疼惜了似得,握著沈蘇姀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快吃吧。”


    話已至此,沈蘇姀和嬴縱便在偏廳用起了早膳,青袂幾人在正廳等著,麵上的笑意卻有些牽強,卻是一歎道,“或許也是他的造化,你們不必擔心,有我在,他必好無疑!”


    仿佛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四人心照不宣,隻青袂說了一句其他人都不再多言,待沈蘇姀和嬴縱用完早膳從偏廳走出,青袂便以讓嬴縱未沈蘇姀取藥之名將他叫走了,西岐茹亦跟著離開,這君子院中便隻剩下了沈蘇姀和嬴華庭、孟南柯三人!


    嬴華庭仍是那副爽朗模樣,上下看了看沈蘇姀幾眼道,“蘇姀,我發現你有些不同了。”


    沈蘇姀仍有些虛弱,可眉宇之間眼神都有了十分輕微的變化,聞言她明燦一笑,“因為如今的我方才是完整的我,華庭,人失了一段記憶是很難受的事,特別是這段記憶對你來說至關重要,如今……再沒什麽教我覺得悲慘無望的了。”


    嬴華庭不十分懂沈蘇姀的這話,卻能感覺她心境闊達了許多,自也是為她高興,一旁的孟南柯聞言卻是問了個問題,“小蘇,你記起了前事,是否知道當初為你下咒之人是誰了?”


    說至此,沈蘇姀麵上的笑意便淡了,眼底微光一閃,她看著孟南柯的眸色變得肅然而凜冽,“師兄,當初我去江左讓微生瑕為我解咒之時曾因為身上的一件法器而失敗,那法器乃是我的近身之物,能壓製我身上的咒術,教我想不起來從前的任何一個片段。”


    稍稍一頓,她語聲有些緊繃起來,“起初我遍尋不見那法器到底是何物,可是在帝宮那一日,我的牽機咒卻忽然發作了,因為,那件法器被毀了。”


    孟南柯不知沈蘇姀說這麽多是為何,正皺眉之時卻又聽沈蘇姀道,“師兄,那件不讓我想起前事的法器,正是師父給我的那塊玉玦。”


    孟南柯眉頭猛驟,“不可能!”


    沈蘇姀眼底閃過一抹沉色,隨即麵色平靜道,“此事暫且與師兄無關,我不過告知你一二,待我查清此事始末再說,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師兄想脫身會很難。”


    沈蘇姀當初想到這一環的時候也覺得驚震不已,眼下孟南柯的心境她自然明白,定了定神,她又道,“當年在西境,我因探敵情而受了重傷,師父聞訊趕來為我療傷,我不知道這牽機咒如何下,是不是有一千種下法,可我知道在那段時間內隻有師父來見過我。”


    沈蘇姀適可而止不願再多說,她亦未說重華便是下咒之人,要解的謎團似乎有很多,判定一個人的罪惡,至少該知道這個人的動機,而沈蘇姀現在,一無所知,“告訴師兄此事我隻是要給師兄提個醒,師兄近期還是不要回宗門的好。”


    孟南柯坐在敞椅之上,整個人麵色沉暗不能言。


    沈蘇姀眼底也是一暗,垂眸沉鬱道,“師兄的心境我明白,你我都出自天玄宗,沒有誰會無端做這樣的猜測,我寧願是我哪裏弄錯了,屆時我自去師父麵前領罰。”


    孟南柯仍是抿著唇不語,一旁的嬴華庭聽著這些話卻是驚呆了,然而此事乃是他們宗門之事,她雖詫異卻也不好插嘴,隻是有些擔心的看著沈蘇姀,沈蘇姀對上她的目光,寬慰的笑笑,“你不必擔心,我最難受的時候已經過了。”


    人世間就是如此,從苦難中走過得了暫時的圓滿,反倒是更能接受更多的醜惡,沈蘇姀換上平靜從容的神色不再多言此事,隻等嬴縱回來。


    半個時辰之後嬴縱才回來,又拿了新的藥,沈蘇姀見到嬴縱心境豁然,暫且將重華之事放在了腦後,嬴縱進屋將她攬進懷中上下看了兩眼,“你身子經了這次必定有損,需得養個半月才好,為了我的念想,可不能馬虎了。”


    沈蘇姀不由又想起了早間的對話,當即乖乖點頭!


    這一日沈蘇姀便再未想多,隻吃了藥修養,第二日起來之時精神已好了許多,反倒是嬴縱的麵色瞧著有些不妥,沈蘇姀急急詢問,嬴縱便老老實實道,“我比你先醒來,幫師父施了法術有些疲累而已,放心,再有兩三日便無礙!”


    沈蘇姀不信嬴縱說的話,專門又跑去見了青袂,誰料青袂和嬴縱一樣說辭,沈蘇姀以為嬴縱是在寬慰她,卻信了青袂,便與西岐茹一道做起了羹湯來,如此靈藥加膳食將養了兩日,兩人的精神都大為好轉,一行人入穀已有半月,轉眼便到了三月下旬,穀中雖則避世安閑,可幾人到底都不是嬴麒那般決心拋掉俗事的人,自然得注意著穀外的動靜!


    到了第四日,青溪從穀外得了消息回來:北魏太子拓跋昀登基,北魏邊境兵防大動!


    嬴縱隻看了一眼那兵防變動便皺了眉,沈蘇姀再一看,亦眸色一沉,“拓跋昀這是當真要打算對大秦用兵了,且不知嬴策收到這消息會如何?”


    嬴縱皺眉,“無外乎是讓天狼軍與北魏對峙……”


    沈蘇姀亦覺得有理,便看著嬴縱道,“你作何打算?”


    嬴縱眸色微暗,“恐怕要早些出穀才好。”


    微微一頓,嬴縱又補一句,“阿姀,你留在穀中。”


    沈蘇姀眉頭頓時大皺,嬴縱一把握住她的手道,“萬事沒有你的身子來的重要,此番我定要先以最快的速度平了君臨之亂,而後才能一心一意對付北魏,一旦君臨那邊安定下來,我自會來漠北,屆時我來接你……”


    沈蘇姀有些不願,“你這一去便是兩月……”


    嬴縱一笑,“兩月之內我必定歸來,讓華庭和孟兄留下陪你便是,你若隨我去,這一路上路途顛簸晝夜行軍,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嬴縱語氣萬分誠懇,沈蘇姀心知天狼軍行軍有多快,若是以前她也可不顧念身子隨了嬴縱走,可今時今日卻不成了,她不能拖累嬴縱,更要為嬴縱的念想照想,更何況那不僅是嬴縱一人的念想更是她的,她又怎能為了這份不舍就任性了!


    沈蘇姀撇了撇嘴,在嬴縱的注視下轉過了頭,“我聽你的就是了!”


    嬴縱滿意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轉頭看向孟南柯和嬴華庭,孟南柯以一個“你放心”的眼神點了點頭,嬴華庭卻有些遲疑的道,“七哥,此次回去君臨,你是要……”


    “清君側!”


    嬴縱口中的三個字斬釘截鐵,直叫嬴華庭抖了一抖,見她麵色一白嬴縱也不心軟,隻看著沈蘇姀道,“為了爭取時間,我明日一早便走。”


    沈蘇姀滿眸不舍,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嬴縱滿意一笑,又將這消息告知了青袂和西岐茹,晚間眾人於一處用了晚膳,席間氣氛並不怎麽好,反倒是白日裏懨懨的沈蘇姀來了精神,幾番安慰西岐茹和因為君臨之事而擔心的嬴華庭,嬴華庭本想和嬴縱同歸,卻被他無情的拒絕了!


    由沈蘇姀一番調節氣氛才好了幾分,用完完善一桌人才散去,人一走,沈蘇姀方才露出不舍來,甫一上榻便鑽到了嬴縱懷中去,這幾日兩人蜜裏調油一般的過活,忽的要分開,誰都不願舍了誰,沈蘇姀幾番點火,嬴縱終究被她撩撥的把持不住,兩人溫存幾番,沈蘇姀累的手腳難動,嬴縱心中卻是感動,看著她粉麵含春的麵容許久方才擁著她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嬴縱出發先往蒼穹,眾人將他送至穀口才返回,沈蘇姀精神不甚好,卻一回到宗門之中便去尋到了孟南柯,撂下一句話,“師兄,我們做個交易!”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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