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下的也太大了些!”


    沈君心身上罩著一件暗色狢子毛領鬥篷,一邊進紫垣殿正廳一邊低咒一聲,守在外頭的兩個侍婢見狀便上前服侍,沈君心脫下鬥篷扔給這二人徑直往左廂暖閣中去,一入暖閣便有一股子馨香伴著暖意撲麵而來,抬眸看去,沈蘇姀一身素白直衫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煮茶,沈君心深吸口氣,怔怔的站在門口看了沈蘇姀幾息才笑容一盛朝沈蘇姀走去。


    “阿姐,還是你這殿中暖和!”


    一邊說著好聽的話一邊湊上去,沈蘇姀涼涼看他一眼,並不語,沈君心輕咳一聲,又看向窗外的雪景,道,“今年的雪下得好大,你看外頭的雪景可好看?”


    沈蘇姀淡淡挑眉,“聽聞劉成武的亂子尚未完,你難道已無事了?”


    沈君心“嗬嗬”一笑,仔細的看了看沈蘇姀的眉眼方才呼出口氣,頓了頓語聲有些艱澀的道,“阿姐可怪我?昨日都是我不好,阿姐放心,往後我再也不亂說話了。”


    沈蘇姀今日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就連初見之時的冷漠木然都消融了幾分,沈君心又是疑惑又是歡喜,卻有些摸不準她的變化來自何處,他早間其實已經來過一回,隻知道沈蘇姀已無大礙之後便因外頭有事還未說話又出去了,這會子來卻是來請罪的。


    沈蘇姀聞言不答話,隻倒了一盞茶放在了沈君心跟前,沈君心目光一亮,當即將茶盞捧了起來,笑道,“阿姐果然大人大量!”


    說著便飲了一口熱茶,頓覺通體舒暢,麵上的笑容頓時更甚,他雖表現的輕鬆自在,可沈蘇姀看著他的目光卻忽然有些深凝,“前朝是否有事?”


    沈君心笑意一滯,“阿姐何故如此問?”


    沈蘇姀眯眸,“你眼下陰影頗重,足見昨夜並未睡好,雖有笑容,眉心卻仍是緊著的,如此情狀,必定是心中掛著什麽事,怎麽,不知如何處置紫羅營?”


    沈君心眼底暗色一閃,立刻坐直了身子,“阿姐英明,紫羅營四萬餘眾,一半已經伏誅,剩下的那兩萬餘人卻不知如何處置才好,阿姐覺得應當如何呢?”


    沈蘇姀掃了沈君心兩眼,“紫羅營四萬將士都是劉成武的人,而在一個優秀的軍隊裏頭上級和下屬必定是齊心的,這兩萬人馬早就被劉成武收服,現在你自然留不得。”


    沈君心眼底一暗,“阿姐的意思是……馬上把這兩萬人全殺了?”


    沈蘇姀搖搖頭,“不可操之過急,先將這兩萬人分開閑置叫旁人知道你的大度仁德,你年紀尚小,這些人難免輕視,浮屠距離西楚琪王、厲王的封地都很近,他們若存著複仇之心,必定會派人聯絡別的王爺先投奔再反擊,你隻需命人盯著,發現不軌之後盡數殺了!”


    哪怕沈君心知道沈蘇姀從來不簡單,可眼下見她麵色平靜的道出“盡數殺了”幾字之時也經不住的抖了抖,愣了一愣方才回過神來,道,“我明白了,阿姐放心。”


    沈蘇姀點點頭,這才看他的麵色,微微一歎道,“若是旁的也就罷了,可浮屠不過十多萬人馬,這兩萬人留著委實危險,投奔別處尚在其次,若是他們和別人裏應外合浮屠才最是危險,兩萬人馬並非是個小數目,你可以狠不下心,卻必須知道怎麽做才對自己最有利。”


    微微一頓,沈蘇姀的語氣更為肅然,“殺不動心,才是君王!”


    沈君心眸色深凝的點了點頭,忽而又笑開來,“阿姐說的我都記下了,我才不會對他們狠不下心,這世上我隻會對阿姐狠不下心!”


    沈蘇姀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事有輕重緩急是非黑白,我可不是讓你做個對誰都冷血無情的人,反之,君主當懷仁心,奸佞要殺,忠良便要善待,莫要枉殺了賢德!”


    沈君心覺得此刻沈蘇姀的表情又有些飄渺,一邊點頭一邊道,“沐先生善於謀略兵甲,可他卻認阿姐為主,莫非阿姐在兵甲謀略上高於沐先生?”


    沈蘇姀聞言失笑,“怎麽,你想讓我為浮屠披甲上戰場嗎?”


    聽沈蘇姀並未否認,沈君心當即眸光大亮,卻斷然搖頭道,“怎麽會!我隻是想讓阿姐教我,有我在一日,又怎麽會讓阿姐一個女子上戰場殺敵!”


    沈蘇姀聞言輕輕一歎將目光轉向了窗外的雪景,“女子並非不能上戰場殺敵……”


    沈君心一鄂,“阿姐,難道你真的打算……”


    搖了搖頭,沈蘇姀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光忽然冷了下來,隻語聲低寒道,“不,此生我不打算著甲上戰場。”稍稍一停,她又定定看向沈君心,“我可以為你出謀劃策幫你決斷,可將來若是浮屠遇上戰事我恐怕不會為你上陣殺敵,你可能接受?”


    沈蘇姀語氣奇怪,話更是奇怪,沈君心聽著不由有些好笑,“阿姐怎麽說這樣的話,莫說阿姐身子不好經不得那些,阿姐便是真能以一敵百神將臨世我也不會讓阿姐去承受那樣的危險,我知道現在我自己還要倚靠阿姐,不過阿姐放心,將來我必定能護你周全不叫你再為我費任何心力,上場殺敵更是不可能的事,阿姐可信我?”


    沈蘇姀笑起來,經過和蘇瑾那一番徹夜長談,她心結大半得解,對待世情的態度也積極許多,從前她隻是打算在西楚安生的過一段日子,現在卻當真打算好好地以親人,以謀士,以政客的身份匡扶眼前這個將信任全心交付與她的少年。


    然而她有她的堅持,上場殺敵是她可以做到且擅長的事,時至今日她心中還是會下意識的因為戰場氛圍而生出波瀾激蕩甚至生出掌控千軍萬馬的欲望,可無論如何,她忘不了那萬箭穿心的滋味兒和步天騎二十萬將士屍山血海的下場!


    重活一世,前八年她在繁華帝都謀算朝堂,眼下到了西楚,她亦沒有重回戰場的打算,抵觸和抗拒幾乎是下意識的,甚至還有些她不願承認的畏怕,倒不是怕再死一回,隻是戰爭之中命運難測,她不願再做回那個少將軍,不願讓那熟悉的血淋淋的一切再落在自己眼前,若是那般,與她而言隻是一場不斷被萬箭穿心的可怕煎熬,與其如此,不若用一個和前世全然不同的身份穩坐幕府運籌帷幄!


    不親手殺一人,卻讓千萬敵人因你而死,此行同樣壯哉!


    可她明明可以做,卻沒有做,這與她而言是對沈君心有愧之處,所以她才說了適才那句話,沈君心的回答叫她十分寬慰,她笑著點了點頭,“當然信你。”


    沈君心眸光大亮,沈蘇姀想了想忽然道,“孟先生這幾日要煉製些解藥,其中幾味藥材恐怕隻有你們王宮之中才會有,那藥材很是奇珍,你……”


    沈君心一聽便明白,當即道,“稍後我便幾人帶孟先生去選藥,阿姐放心。”


    沈蘇姀點點頭,想到商王一時皺了眉,“商王殿下他……”


    說到此沈君心眸色一暗,垂眸語聲沉沉道,“父王知道自己大限將至,這幾個月其實已經逐漸的減少藥量了,那藥他用的十分辛苦,減了藥能稍微好受些。”


    沈蘇姀蹙眉,連藥都不用了,便也是等著那日來了。


    見沈蘇姀眸色沉暗很是為他憂心的樣子,反倒是沈君心當先一步笑起來,“阿姐不必擔心,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了,父王說過,能等到我和母親與他而言已是足以,他能撐到現在無外乎是因為記掛著我們,母親也不願見他那般辛苦。”


    沈蘇姀心中感歎,抬手撫了撫他的發頂,“王爺和夫人之情實在叫人感佩。”


    沈君心揚唇一笑,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道,“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前朝一趟,阿姐好生養著,今日麵色已是好了許多了,我晚間再來看你。”


    沈蘇姀點點頭,沈君心便走了出去,見沈君心的背影消失在內室入口處,沈蘇姀低低一歎,當年商王和詹氏本應是對立,最後卻是相愛了,中間詹氏隱居大秦十多年,商王身邊十多年更無妃嬪,分明情比金堅,可二人剛剛重逢商王卻已命不久矣。


    漭漭雪色中的上陽宮隱透著一股淒冷之氣,沈蘇姀忽而越過那鬥拱飛梁看向了東方,從此地至大秦邊境需要三日,到君臨更是需要大半月,隔著這紛揚的絮雪,她忽然不可抑製的想他,君臨的立儲爭端他如何處置了?昭武帝對他的態度可有改變?秦王殿中可生了火?他可穿了她縫的衣?辛夷花林裏可還有餘香?他們之間,結局又會如何?


    隻一瞬,沈蘇姀眼底的光彩黯然,麵色極快的白了下去。


    沈君心走出紫垣殿,殿外站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灰袍男子,其人濃眉大眼烏發薄唇,身量筆挺周身氣質十分沉穩若定,無端的叫人信任,男子名叫南祁,乃是商王身邊最為信任的親隨之一,自沈君心回來浮屠之後便跟在了沈君心身邊,眼下是沈君心的近衛,見他出來,南祁麵色當即一肅,跟在沈君心身後道,“主子,第二波信報已至,確定是大秦軍隊不錯!”


    沈君心的腳步猛地一滯,南祁又道,“是不是召集幾位將軍商量應對之策?”


    沈君心深吸口氣,驀地抬眸看向了大秦的方向,冷笑一聲道,“君臨裏頭爭得翻了天,他竟然在這個時候生出了這等閑情逸致……”


    雙拳緊攥,沈君心回身望了一眼紫垣殿,這才冷冷的吩咐道,“秦軍來意恐怕不是要針對浮屠,這消息先莫要走漏了,特別是不能叫郡主和她的朋友知道,去叫錢將軍來,兩位沐將軍先暫時負責浮屠的戍衛,這件事亦不必叫他們知道。”


    南祁聞言當即應是,先沈君心一步朝前朝方向而去,沈君心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深吸口氣朝遠處的上陽殿走去,本來沉穩的步伐略顯的慌亂,那單薄的背影亦透著滿滿的不安,積雪的宮道之上咯吱咯吱的留下一長串腳印,不多時又被新雪遮蓋……


    時間一點點流逝,雪絮終於變小,眼看著暮色西陲,孟南柯被香詞請到了紫垣殿中,同來的還有嬴華庭,嬴華庭甫一進門便看到了沈蘇姀的麵色不佳,當即心疼的坐到了她身邊來,歎道,“蘇姀,你這是怎地了?怎麽到了這裏你的容色還是這樣差?”


    話音落定不等沈蘇姀回答又轉過頭問孟南柯,“先生也不知蘇姀生了什麽病嗎?”


    嬴華庭早前行路疲累,休息了兩天已經恢複了上佳的容色,和她相比,沈蘇姀的麵色簡直是慘白若鬼,嬴華庭看著孟南柯的目光含著不加掩飾的欽慕,麵上雖然少了兩分桀驁鋒芒,可女兒家沉浸愛戀之中的甜蜜卻讓她生出了早前從未有過的溫柔嬌俏情態,孟南柯麵對她這般直白的目光並無任何情人之間的回應,可許是鶼鰈引的緣故,她對此一點都不介意。


    孟南柯聞言看了沈蘇姀一眼道,“她本就體弱,眼下染了風寒,無大礙。”


    嬴華庭似乎覺得不對,正要再說沈蘇姀卻拍著她的手背道,“好了,你不必擔心我,叫人擔心的是你才對,這一路上走的太急,你這身子亦有虧損,我已知會了世子,稍後便讓先生為你製些藥補一補,你看可好?”


    嬴華庭眉頭一挑,“我倒不覺得我哪裏不好,不過……”


    看了孟南柯一眼,嬴華庭語聲帶笑,“不過若是先生為我製藥,那我就吃下去!”


    或許是天性的影響,中了鶼鰈引的嬴華庭每每對孟南柯的愛意都是直接而赤裸的,見她這樣說,孟南柯隻是溫良的笑了笑,沈蘇姀看著卻有幾分心疼,又看向孟南柯,便見他明白了的對她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沈蘇姀說的補藥是什麽!


    三人剛說了一會子話,淩霄和蘇瑾又到了,這一路來眾人都已熟識,當即便坐了下來,蘇瑾看著沈蘇姀笑道,“我已和淩霄商量好,明日便啟程。”


    沈蘇姀眉頭一皺,“這麽急?!”


    蘇瑾笑著坐到了沈蘇姀身邊,握著她的手道,“他已為我耽誤許久,眼下自然是早些回去才好,待那邊事定,我自然回來找你,這雪晚上便會停,明日走正好。”


    沈蘇姀唇角幾動欲言又止,半晌卻未說出阻止的話,隻是看向了一旁的淩霄,淩霄仍是那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沈蘇姀看著他簡直難以相信當初那個侍女是他扮的,想到此又有些動容,想他一個大男人用秘術吧自己假扮成女人樣兒,整天低聲下氣的不敢露了破綻,若非是真心想護著蘇瑾,又怎能做到這一步。


    見沈蘇姀看過來,淩霄隻對她挑了挑眉便又轉過了頭去,沈蘇姀心中暗歎一聲,淩霄身上或許又嬴縱那般的冷冽倨傲,卻恐怕沒有嬴縱那樣懾人的手腕,這樣的情狀才最是危險,相比之下,或許蘇瑾和他一道回樓蘭也是對的,沈蘇姀心底幾番設想,而後便看向了蘇瑾道,“四姐姐,早前你從南煜出來,而後身邊便沒有自己的人,這樣終究不好。”


    話音剛落,淩霄冷劍一般的目光便落在了沈蘇姀身上,沈蘇姀適才那話好似他罩不住蘇瑾似得,叫他大為憤怒,然而沈蘇姀被他這般盯著,卻是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淩霄咬了咬牙,又轉過了頭去,這邊廂沈蘇姀笑看著蘇瑾道,“我早前本就打算助淩霄一臂之力的,軍備和錢財我都已經命人準備了,我身邊還有個姑娘名叫樓詩詩的,才情樣貌手段樣樣都是最好,眼下她回了大秦辦些事,稍後我便讓她去找你,順便將你們所需的一並送過去!”


    蘇瑾並不知沈蘇姀到底有多少身家,聽著此話卻斷然拒絕,“不可!眼下你亦是孤身一人,身邊怎可沒有親信,再說,那些錢財之物你更不可……”


    話至一半,沈蘇姀拍了拍蘇瑾的手,眸光掃過去,孟南柯和嬴華庭麵色都有些不佳,也是,這姐妹二人旁若無人,隻以為除了她們除了彼此之外其他人都沒法子信任似得,蘇瑾分明知道孟南柯和嬴華庭的麵色,卻依舊沒有住口的打算,顯見的是當真不信他們,對她而言,一個是嬴氏之人,一個是當初彼此利用共同推翻嬴氏的人,當然不值信任。


    沈蘇姀隻得苦笑道,“四姐姐放心,若是對自己都沒有把握,我又怎麽會替你安排,樓蘭族中極講宗室血統,你一個外族人,若是沒有足夠的分量,又怎能站穩腳跟?”


    沈蘇姀話語並不分明,蘇瑾卻明白了,若她孤身一人前去樓蘭,哪怕智計百出哪怕和淩霄同甘共苦,旁的人也不會承認她,而有了足以支持樓蘭部落重建的錢財和軍備就全然不一樣了,全樓蘭的人都要敬著她供著她不敢忤逆她,再加上她本就有的心思手段,自然不會受別個的冷眼欺負,蘇瑾看著沈蘇姀麵上恬靜的笑容,喉頭一時發哽。


    沈蘇姀見她想明白了笑意不由得更深,“既然知道怎樣才是最好的,我們姐妹二人也無需多說旁的,你們早日安定,我亦可早日放心。”


    蘇瑾眼眶微紅,“到頭來還是和從前一樣,你擔著的總比旁人多。”


    沈蘇姀失笑,“這是什麽話,我從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蘇瑾呼出口氣去,“罷了,你我姐妹二人無需說這些,眼下你留在西楚,旁的我不擔心,我隻擔心你的身子,你是哪樣的性子我清楚,認準了的事情半輩子都不改,我隻怕你……”


    蘇瑾欲言又止,嬴華庭已在旁勸道,“瑾妃娘娘不必——”


    話音剛出口,蘇瑾含著冷光的眸子已經看向了她,嬴華庭被她那目光嚇了一跳,當即不敢再說,室內氣氛一時緊張,沈蘇姀正要安撫蘇瑾,卻不想蘇瑾已朝著嬴華庭柔柔笑開,“公主莫要再叫瑾妃娘娘了,我姓蘇。”


    其實這一行人早就將蘇瑾稱為蘇姑娘,隻是嬴華庭習慣叫瑾妃罷了,聞言她從驚駭中回過神,這才語氣不穩的道,“蘇,蘇姑娘不必擔心,有先生在。”


    蘇瑾掃了巋然不動的孟南柯一眼,眼底興味一閃而過,而後才看向沈蘇姀,道,“你身邊什麽樣的人都有,都要讓你操心,我卻隻想叫你多為自己著想些。”


    聽著蘇瑾這話兒帶刺兒,沈蘇姀失笑不已,孟南柯雖然不會怎麽想,可嬴華庭卻有些委屈了,沈蘇姀隻好將蘇瑾安撫住,道,“姐姐交代我都記住了,眼下時辰不早,既然姐姐明日要走,今夜必定要為姐姐送行,我命人去準備酒菜!”


    蘇瑾自然沒意見,當即點頭應了,沈蘇姀便吩咐香詞去準備酒菜送來,又叫人去請了謝無咎和沈君心,幾人在暖閣之中圍著坐了,不多時謝無咎來了沈君心卻未至,等了半晌沈君心還未至,一桌人隻好先開始,謝無咎舉著一杯酒盞到沈蘇姀眼前,笑道,“敬上陽郡主!”


    沈蘇姀失笑,卻搖頭,“眼下我可喝不得酒。”


    謝無咎了然的仰頭喝盡,點頭道,“蘇蘇不喝是對的,都說一醉解千愁,卻都是騙人的,這酒再怎麽喝都解不了愁,酒醒了還會愁更愁!”


    一路行來謝無咎自來熟也就算了,時不時的還會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話,眾人早就不以為意,沈蘇姀亦懶得理他,謝無咎見狀便笑看著她道,“蘇蘇今日容色瞧著好了兩分,但是眉宇之間一層暗色,顯見的心事未全解,蘇蘇……可想知道大秦之事?”


    眾人的動作都是一頓,場麵頓時冷清下來。


    沈蘇姀麵上的笑意一淡,掃了謝無咎一眼道,“你想說什麽?”


    謝無咎嗬嗬一笑,桃花眼半眯道,“我隻知道大秦立儲之事遲遲未定,也不知是何緣故!”


    沈蘇姀眸色登時一暗,她分明已經將真相告訴了昭武帝,難道昭武帝還不打算傳位給嬴縱?!攥著酒盞的手有些發緊,沈蘇姀心底暗歎一聲昏君!又看向謝無咎道,“立儲之事素來要慎重,遲遲未定便遲遲未定吧。”


    沈蘇姀來西楚之時一路疾走,並未去探聽任何君臨之中的事,甚至有意識的規避事關君臨之事,因而她根本不知嬴縱帶兵北上之事,此刻聽著謝無咎的話心中隻萬分緊張,她卻總覺得哪裏不對,有天狼軍在君臨之外,憑嬴縱的手段,他沒道理失手……


    ……到底是為什麽呢?!


    沈蘇姀一邊想著一邊已沉了麵色,那邊廂嬴華庭卻冷不防道,“父皇要立儲了?若是立儲,自然是立七哥!蘇姀,七哥沒有和你一起就是因為立儲之事嗎?”


    一句話出,既讓沈蘇姀著急又讓她心中有些發酸,走是她要走的,難不成還要嬴縱追出來嗎,她從不貪心,亦根本不希望嬴縱如此,想到這些她心底又有些發苦,天意大抵是對的,眼下他在君臨而她在浮屠,待他成為大秦的九五之尊,她和他就更沒了可能!


    見沈蘇姀麵色不對,孟南柯當即止了嬴華庭接下去的話,謝無咎適時的轉了話題,沒多時場麵又輕鬆起來,沈蘇姀麵上亦有了笑意,隻是那笑意一直未達眼底!


    至眾人飲畢,沈君心依舊未至,待將眾人送走才有個宮人前來傳話說他今夜不過來了,沈蘇姀應下,直感歎沈君心小小年紀卻已經要這般辛苦,倘若他當真是沈家的小少爺遊學幾年回君臨承爵會不會更好些,搖了搖頭將這不切實際的想法趕出腦子,當即在香詞的督促之下沐浴上榻,可因著謝無咎那一番話,沈蘇姀卻是無論如何睡不著了……


    同一時間,紫宸殿的暗室之中,幾個沈君心身邊的親隨正將一個人腦袋上的黑布解開,南祁上前一步對沈君心道,“世子,這就是要潛入宮中的人,武功極高,卻因為不熟悉宮中地形誤闖了弓箭手的箭陣才被圍著主動投降,屬下們在他身上搜到了一把短劍,那劍鞘上印有古秦文,屬下懷疑其人乃是大秦的細作!”


    沈君心聞言眉頭一挑,眸光落在十步之外的人身上總覺得有些眼熟,因著室中光線太暗,他便起身朝前走了兩步,卻不想他還未看清對方的長相,這“大秦細作”竟然先一步開了口,“沈少爺別來無恙,我家王爺讓在下轉達慰問。”


    沈君心腳步一頓,心中咯噔一聲。


    這邊廂南祁眉頭一皺,看向押著那“大秦細作”的四個侍衛道,“怎麽回事,分明讓你們點了穴道的,怎地能說話了?!”


    那四人麵麵相覷,顯然都不知這是為何。


    沈君心忽然低笑出聲,看了南祁一眼道,“南祁啊南祁,這可不是他們的錯,你要知道被他們押著的這位可是大秦秦王身邊的第一近衛,小小的點穴功夫怎麽能難倒他呢!”


    來人正是先嬴縱一步到浮屠的容颯……


    沈君心細細的打量著容颯,他的身量比起容颯略矮半分,可周身的氣勢卻有些迫人,看了容颯幾息,沈君心忽然問,“既然你到了浮屠,那你家王爺呢?”


    容颯直直看著沈君心,“我家王爺後日便至,在下本就是王妃的護衛,先來一步是為了護王妃周全,請世子安排在下見王妃一麵。”


    沈君心眼底便有了冷意,他笑了笑道,“你弄錯了,這裏隻有上陽郡主,沒有什麽王妃。”


    宋颯眉頭緊皺,“王妃和王爺已經大婚,世子還是讓在下見王妃吧!”


    兩人對話落定,最先麵色大變的便是南祁和另外幾個侍衛,幾人隻知道沈蘇姀很得沈君心敬重愛護,也知道是沈蘇姀救了沈君心其人很是厲害,卻怎麽也想不到沈蘇姀竟然是大秦的秦王妃,再一想,這事似乎上升到了兩國邦交的階段,想到那傳言之中的大秦鬼王爺,南祁幾人忽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幸好沈君心還算鎮定安了他們的心!


    沈君心看著容颯,眸光諷刺,“你想見阿姐,可阿姐大概不想見你,她這些日子身子不好,我隻怕她見了你受了刺激又要吐血,那樣可就不好了。”


    容颯聞言麵色一僵,當即不敢再說相見之語,默了默方才垂頭,“那好,那就等後日下午王爺到了再說吧,王妃不見在下可以,總要見見我家王爺!”


    沈君心諷刺一笑,“阿姐不見你,又怎麽會見你家王爺!”


    容颯深吸口氣,語聲有些壓抑沉怒,“那屬下就和世子拭目以待吧!”


    暗光簇閃之間沈君心的表情有些莫測,默然一瞬,沈君心這才興味的道,“先不說這些,你雖然也算個故人,可你不遵紀法夜闖上陽宮,你說我該怎麽處置你呢?”


    容颯唇角緊抿,一時未曾言語。


    沈君心冷哼一聲,“算了,你隻是奉命行事,等你主子來了我便向他好好的討個說法,今夜和明天一天,你在這裏好好待著吧!”


    話音落定,沈君心給那幾人打了個手勢,而後便帶著南祁走了出去,待兩人走出去身後也是一片平靜,想來容颯並未做什麽反抗,走出暗室乃是一處舊庭院,沈蘇姀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雪不知什麽時候停了,隻剩這庭院之間素白皚皚一片,沈君心雙拳緊攥,周身都沁著一層冷意,南祁在旁看著不好,連忙道,“主子,秦王當真要來?”


    沈君心深吸口氣,不答反問,“有什麽法子不讓她們見麵嗎?”


    南祁一怔,“主子適才不是說郡主不會見秦王嗎?真是沒想到郡主竟然是……”


    察覺到沈君心氣勢不對,南祁當即住了口,默了默才道,“屬下倒是聽過這位大秦秦王的厲害,若他當真要來,恐怕這上陽宮禁衛軍是攔不住的,既然攔不住秦王,若是要阻止兩人見麵,便隻能將郡主藏起來或者送走了,倘若郡主不願見秦王,隻需幫著郡主找個地方藏起來便可,倘若郡主是想見秦王的,主子便要無聲無息的將郡主送走。”


    南祁一邊說一邊看著沈君心的麵色,見他沒有不虞才把話說完。


    主仆二人靜默一陣,沈君心忽然道,“浮屠城附近有什麽適合養病的地方嗎?”


    ·


    翌日一早天氣大好,見連天公都做美,沈蘇姀心中對蘇瑾二人的擔憂稍稍少了兩分,用完早膳,蘇瑾和淩霄連帶著淩霄身邊的暗衛們都準備好了行裝,沈蘇姀身著一身寶藍色宮裙,外頭係著件雪色的狐裘鬥篷手中拿著一支馬鞭,和眾人相聚在紫垣殿之前,見到她手中的馬鞭,蘇瑾當即麵色一冷,“你這是做什麽!今日可不許你送!”


    沈蘇姀笑著搖頭,“這一次分別不知何時才能見,怎能不送你們出城?!”


    孟南柯等人見她麵色煞白亦不願她這麽冷的天走動,便隨聲附和幾句,沈蘇姀苦笑,“我倒是覺得我哪裏都好,你們何必如此,我送姐姐出城之後便回來!”


    蘇瑾搖頭,“你我姐妹二人何必做這些虛禮,除非你一路送我至樓蘭去!”


    沈蘇姀麵色執拗,蘇瑾不容置疑,眼看著兩人相持不下,昨夜不曾露麵的沈君心忽然從遠處而來,一路小跑至沈蘇姀身邊,笑著道,“老遠就聽到阿姐和蘇姑娘說的話了,阿姐,你何不聽一句勸,你這身子不好,再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見他一來也幫著別個說話沈蘇姀抬手便在他額上彈了一下,一旁跟過來的侍衛見狀嚇得倒抽一口冷氣,卻見沈君心隻是摸了摸額頭笑了開,這邊廂沈蘇姀已道,“我已在屋子裏待了好幾日,今日雪停了送姐姐出城,正好可以走動一番,你們非要將我當成個病秧子來看!”


    沈君心聞言目光微亮,“姐姐想走動走動透透氣?”


    沈蘇姀點點頭,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見沈君心當即笑意更深,轉而看向孟南柯幾人道,“既然如此,今日就讓阿姐送蘇姑娘出城吧。”


    眾人都不知他這前後變化為何,正疑惑間便聽沈君心道,“出城之後也不必回來了,直接朝東北方去。”


    眾人一鄂,嬴華庭忍不住問,“去做什麽?”


    沈君心便笑看了沈蘇姀一眼道,“阿姐的身子不好,這幾日我都在尋思著怎麽為她調理,問了幾人才知道浮屠城外的櫻山上有一處王室的行宮,那行宮之中有一方熱泉,還有一醫術極佳的老禦醫在行宮裏頭,是早前為父王調養身子的,後來父王不願用藥了就不再去那裏了,從城外到櫻山隻需半日,阿姐這個時候出城下午便能到,我昨日就已經派人去那裏交代了,正打算看哪日阿姐的身子好些了再啟程去,卻不想阿姐今日就等不住要出城了!”


    商王已經漸漸停藥沈蘇姀是知道的,沈君心擔心她的身子更是正常,聽著這話她自然信了,可她今日隻是想送蘇瑾出城,可沒想要去什麽櫻山啊,眉頭正皺著,那邊廂孟南柯已經道,“既然是為商王調理身子的想必不是等閑之輩,小蘇,櫻山你當去,你體內本就有寒症,又鬱積於心,前些日子又是冒冷趕路,出去走動走動泡泡熱泉實在好不過了,反正也不遠,去吧!若非我要為二公主製藥,此番陪你去也是好的。”


    話音剛落,嬴華庭也點頭附和,“是,蘇姀你當去!若是先生不製藥,我們就一起去了!”


    言下之意她並不想和孟南柯分開,沈蘇姀扶額苦笑,她還未言語,謝無咎又開口了,興衝衝地道,“蘇蘇,我陪你去啊!他們都有事在身,我陪你去!”


    “你不準去!”


    “你不準去!”


    謝無咎話音剛落,兩道聲音斬釘截鐵的落定,卻竟然是沈君心和嬴華庭異口同聲的否定了謝無咎,謝無咎一鄂,看著兩人那防備似得眼神哀嚎一聲,“好好好,你們難道覺得我會對蘇蘇做什麽嗎?得,我不去就不去!”


    謝無咎這一路上對沈蘇姀的態度眾人都看的出來,嬴華庭乃是為了自家七哥,沈君心就更不會讓他得逞了,沈蘇姀看著謝無咎偃旗息鼓的樣子隻覺好笑,這邊廂蘇瑾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好,你要送我便送我,讓香詞去收拾東西,順道去櫻山,你知道我最擔心你的身子,我走了,留你一個人病懨懨的,你想想我怎麽心安?”


    沈蘇姀不知怎麽回事局麵就發展到了眾人勸她去櫻山,然而她誰都能拒絕卻就是不能拒絕蘇瑾,看著她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她心知反抗已是無用,她這身子也委實不爭氣,何況她心結解了大半也不再若往常那般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就這麽自怨自憐也不是她了,眼看著時辰不早,沈蘇姀不願耽誤蘇瑾的時間,當即痛快允了!


    香詞知道是為自家主子治病的自然開心,她做事本就利落,這會子更是風風火火就將要帶的東西準備好了,這邊廂沈君心亦叫人為沈蘇姀準備了舒適馬車和幾個護衛,笑著道,“櫻山風景極佳,那熱泉旁恐怕正有櫻花盛開,阿姐在那裏養病小半月最好不過了,我叫北梧做你的侍衛,他知道怎麽走,過兩日我便去看阿姐,孟先生他們到時候亦可一起去!”


    北梧是除開南祁之外另一個商王給沈君心的侍衛,亦是他的親信。


    沈蘇姀聽著養病小半月的話撫了撫額,她眼下是不願意也得願意了,卻當真覺得局麵發展到這一步詭異的很,不多時,馬車已經準備妥當,香詞將隨身帶的東西搬上馬車,一行人當即朝宮門的方向而去,然而出宮門的一路上都未見到個宮人,冷冷清清的委實叫人唏噓,


    出了宮,浮屠城街市之上亦是冷清,一則是因為天冷,二來卻是因為前幾日的那一場城中交戰,沈蘇姀看在眼裏心中一歎,想到要出去幾日便將這些暫時都拋了開。


    當初她離開之時亦做過尋一處無人之地隱居的設想,眼下對要去那櫻山倒也不是十分排斥,再加上眾人一致覺得她應該去養病,雖則委實來的有些突兀,可等出了城門她心中倒是安然接受了沈君心這份好意。


    沈蘇姀先和蘇瑾在城外告別,因兩人要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方向,姐妹二人心結開解不過兩日卻就要分別,這又讓沈蘇姀生出幾分感傷,四目相對一瞬,皆是眼眶微紅卻不知說什麽才好,仿佛一萬個珍重都在眼神裏了,末了,還是蘇瑾當先轉身,頭也不回的翻身上馬,馬鞭起落,不多時便和淩霄等人化作了雪原上的一個小點!


    送走了蘇瑾,沈君心幾人又送沈蘇姀,這會子沈蘇姀倒是能灑脫了,坐上馬車,道了一句“我在櫻山等你們”就讓北梧啟程了,沈蘇姀出行保持著前世從軍的風範,素來喜歡一切從簡,沈君心深知她的心意,前前後後一共四個侍衛,那馬車更是外表普通內裏華貴,叫旁人看來隻以為是哪家的小姐出行,誰能想到是幾日之間名滿西楚的上陽郡主呢!


    馬車在官道之上悠哉哉的慢行了一個多時辰,因路旁皆是雪景沈蘇姀倒不覺得枯燥,看到那一望無際的雪原,浮現在沈蘇姀腦海之中的卻是去昆侖山沿途的景致,這邊廂香詞忍不住道,“世子對主子當真上心,此番安排亦得主子心意。”


    沈蘇姀回過神來,點點頭道,“說來也是巧,他昨日才去交代了,今日咱們便去了。”


    香詞見沈蘇姀眉宇之間似有清愁趕忙道,“世子有這份心意主子千萬別辜負,世子不是說那山上有櫻花開著呢?想必極美,屬下還未見過雪山櫻花是什麽景致呢。”


    心知香詞是在寬慰她,沈蘇姀不好叫她失望,當即道,“若是景色美,咱們不妨多住些日子,眼看著冬月已完,馬上就臘月了,咱們住到新年之前如何?”


    香詞見沈蘇姀比前幾日放開了幾分心中微鬆,當即應好!


    馬車走的十分平穩,沈蘇姀前夜念著嬴縱之事並未睡好,這會兒馬車微微搖晃,車內一片暖意,竟然讓她生了睡意,香詞見狀忙將軟枕為她墊上,沈蘇姀靠著軟枕閉眸養神,不多時便意識模糊起來,朦朦朧朧之間,夢境接踵而至……


    夢中一片大紅之色,沈蘇姀眼前仿佛被什麽遮著,隻能看清楚自己繡著榴綻百子的大紅色雲霓錦裙裾,恍惚之間沈蘇姀仿佛想起了這情景在何處,卻又叫不出這場景的名字,她被人扶著朝屋子外麵走,穿過珠簾,走過大廳,跨過門檻,站在了門前的高階之上。


    鞭炮禮樂聲不斷,人群中的低語聲不斷,熱鬧又喜慶,可對於此刻睡著的她來說這聲音卻叫她有些不喜,心中正有些惱,忽然,整個世界安靜的落針可聞!


    從吵到靜來的太過突然,夢境之中的沈蘇姀忽然心生惶然,正緊張的呼吸難順,隔著那身前不遠處忽然有一道恍若實質般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夢中的沈蘇姀心中一悸,仿佛有感應一般的抬起了頭,而後耳邊便響起了一道沉穩卻又稍顯疾快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沈蘇姀心中惶然消退,卻緊張更甚,一顆心狂跳,意識有些飄忽,攏在嫁衣袖中的手猛地攥了起來,隨著來人的靠近,沈蘇姀呼吸一窒隻覺得自己落在了一片雲絮般的奪目紅霞之中,漭漭世上隻剩下她一人,眼看著就快要穩不住神——


    好似過了一瞬,又好似過了幾世輪回那麽久,腳步聲終於至身前,有一人在她眼前站定,從那紅雲之下看出去,一雙鎏金的龍紋靴映入了眼簾,沈蘇姀看不到來人是何種模樣,隻覺一股子熟悉的氣息泰山壓頂般的向她撲來,燙著她的心神激著她的魂魄,下一刻,交疊在身前的手已被來人一把握了住,沈蘇姀心頭一熱,一道溫柔語聲忽然在耳畔響起。


    “阿姀,我來接你……”


    豁然睜眸,沈蘇姀大喘著氣睜開了眸子,一睜眼便對上香詞煞白的臉,她正滿眸擔憂的為她拭汗,見她醒來麵色一喜,道,“主子您醒了!你必定是做夢了!莫怕,奴婢在這裏!”


    沈蘇姀渾身冷汗,雙眸發直,聽見香詞的話也好似未曾聽到似得沒有反應,她怔怔的看著馬車的車頂,一顆心忽然被碾碎了似得疼,是婚禮,她夢見了他和她的大婚之禮!抬手落在胸口,沈蘇姀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似乎有什麽疼痛難受似得,香詞見狀麵色大變,轉身便要為她取藥,然而她剛一轉身,馬車忽然咯噔一聲停了下來!


    巨大的慣性讓主仆二人身子一晃,沈蘇姀從怔愣之中醒來,正要問外頭發生了什麽事,卻發現馬車之外竟然是死一般的寂靜!


    沈蘇姀當即和香詞對視一眼!


    不對勁!


    主仆二人眼底閃過幽光,當即緩緩坐直了身子眼底露出了戒備之色,沒有風聲,甚至連幾個侍衛的氣息都不見了,巨大的緊迫感來襲,沈蘇姀下意識摸向了腰間的短匕,右手抬起,正要掀開窗簾看看外頭的情狀,落針可聞的死寂之中卻竟然響起了一道腳步聲。


    踏,踏,踏……


    沉穩若定的腳步聲落在沈蘇姀心尖,隻一瞬,她便麵色煞白的僵在了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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