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終於回來啦!”


    伽南館的正廳之中,沈蘇姀稍作洗漱剛端了一杯熱茶在手中便有一道雪白的影子風一樣的從廳門之處撲了過來,原先大抵是要往她身上來的,可看著她手中端了杯茶才堪堪止住了勢頭,沈蘇姀抬睫看過去,一月多不見,沈君心的個頭長得愈發高了些。


    沈君心初初看到沈蘇姀的時候本是一臉的喜色,可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眉頭忽然皺了起來,盯著沈蘇姀語聲涼涼問,“阿姐為何騙人?!還說你是去什麽地方玩,卻原來是去了漠北,你都不知我們有多擔心,這麽長時間連個消息也不往回送!”


    沈君心本是繃著一股勁兒要使性子的,可看到沈蘇姀這一月多不見的臉到底沒忍住露了擔心委屈,自己說了這一番話,沈蘇姀卻隻無奈的看了他兩眼便飲茶不語,沈君心等了等,沈蘇姀仍是沒有說話的意思,微微一歎,沈君心自己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番,又上前了一步,殷殷打量著沈蘇姀,語聲透著歡喜,“阿姐,你既然今兒回來怎地不叫人報個信,我好去城外接你去,對了,怎生是你和香詞一同回來的,去的時候不是還有好多人護著你們的?這些日子君臨都在說你們在漠北出了事,可是嚇死人了,你是奉皇命去的,若是回來的話應當會先有消息才是,怎地如此突然?”


    沈蘇姀這才放了抬睫,看著他的眸光溫和了些,正欲說話,門口又閃進來一行人,卻是香書身後跟著沈鳶芙和沈菀蘿一同進了屋子,一看到沈鳶芙和沈菀蘿一起過來,沈君心也轉過了頭去,掃了沈菀蘿一眼,眼底閃出兩分厭惡的表情來。


    “侯爺,兩位小姐來請安來了。”


    香書入門便輕稟了一聲,眸光落在沈菀蘿身上的時候一時也有些複雜,待兩位小姐進屋,香書便站在了門口,眉頭微蹙有些悵然,適才自家侯爺忽然回來,她自然是又驚又喜,可一想到這廳裏供奉著的懿旨便又沒了笑意,正要對自家侯爺說道說道,沈蘇姀卻揮了揮手不聽,眼下這兩位小姐過來了,且不知自家侯爺做得什麽打算。


    “給侯爺請安。”


    沈鳶芙和沈菀蘿中規中矩的給沈蘇姀行禮,沈蘇姀端著茶盞勾了勾唇,“免禮。”


    話音落定,兩人便站了起來,沈蘇姀繼續低頭喝茶,沒有主動說話的打算,沈菀蘿默默的站在沈鳶芙身旁,靜謐的清秀麵容之上木噔噔的一絲表情也無,倒是站在她身旁的沈鳶芙,一雙大眼之中精光亂閃,看了看沈蘇姀又看了看沈菀蘿,輕聲一笑開了口,“先前不知侯爺去了何處,後來知道侯爺竟是去了漠北,府中上下都擔心的不得了,妹妹亦是整夜為侯爺抄經祈求上天保佑侯爺平安,眼下看著侯爺好好坐在這,心裏頭一塊大石才落下了。”


    她話說得好聽,卻不見沈蘇姀有什麽反應,微微一眯眸子便,明白沈蘇姀眼下定是在生氣,她笑意一深稍稍上前一步,試探的問道,“侯爺多日未歸,從漠北到君臨一路甚遠,想必侯爺眼下還不知道咱們府中出了一件大喜事!”


    話音落定,沈蘇姀抬睫淡笑的看了她一眼,“什麽喜事?你說說看。”


    沈鳶芙被沈蘇姀那從容的笑意看得背脊生出一股子涼意,早前那位輔國將軍在府中養傷之時府中人便有許多傳言,全府上下都以為洛陽候與這位輔國將軍兩情相悅,而後洛陽候不過是去了一趟漠北這位輔國將軍便有了賜婚,且還是賜婚與洛陽候的妹妹,如此奪愛之仇隻要是個人都無法忍耐,可眼下,沈鳶芙並未從沈蘇姀麵上看到一絲半點的不虞。


    心中如此想著,沈鳶芙又覺得沈蘇姀眼下必定是在忍耐,自己的相好被搶走,她做為一家之主做為洛陽候,若是哭天搶地必定沒了風範,因此,這麵上必定得一絲不漏,沈鳶芙麵上稍有怔愣便又恢複了尋常,唇角一彎繪聲繪色道,“侯爺您可不知道,本來誰也沒想到會有賜婚這等事的,因為早前侯爺留輔國將軍在府中養傷,闔府上下都以為您和……咳,可沒想到五日之前卻是有太後的賜婚懿旨送到了沈府,話說回來,咱們府中的女兒家能得太後賜婚本來定然是一件大喜事的,可若說起這賜婚的起因難免的叫人有些羞恥。”


    聽見沈鳶芙用上了“羞恥”二字,沈蘇姀眉頭微挑,那邊廂垂眸站著的沈菀蘿身子一顫,一雙眸子垂的更低了些,一雙手落在身側,眼下不安的攥緊了自己的外衫,看起來有些畏怕又有些忿然,卻隻能生生壓了下去,沈蘇姀的目光不著痕跡從沈菀蘿身上滑過,而後看向了沈鳶芙,有些疑惑道,“你適才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鳶芙見沈蘇姀皺了眉當即眸光便是一亮,回頭看了沈菀蘿一眼冷笑道,“侯爺當是知道的,沈府的規矩也是在那裏擺著的,若說嫁娶,咱們府中從來按長幼秩序,侯爺您現如今都尚未有婚約在身,又哪裏輪得到七妹妹,且七妹妹和我眼下都甚少出門,更與輔國將軍沒什麽交情,因而輔國將軍也絕不會和七妹妹兩情相悅,既是如此,這一樁賜婚當然是不尋常的,這不尋常,還要說正月初五那一場年宴說起,本來咱們府上沒有侯爺在,不在那年宴受邀之內,可那次姑姑不知怎地想到了我和七妹妹,便將我二人接進了宮,我想著不過是去個年宴而已,卻沒想到,便是這場年宴,咱們府上的臉都被七妹妹丟盡了!”


    說到這最後兩句,沈鳶芙的語聲堪堪變得甚是尖刻,一邊說著一邊又回頭瞪了沈菀蘿一眼,沈菀蘿本就白皙的麵色此刻在燈下看起來若鬼一般,身上的輕顫愈發明顯,叫人看著覺得十分可憐,沈鳶芙看著沈菀蘿卻是一絲憐惜也無,一雙眸子利的像刀子一般恨不能將沈菀蘿刮了,深吸口氣頓了頓,又回頭定神道,“年宴之上,皇上大宴臣子,太後大宴後宮女眷和官家命婦,雖然都在錦繡殿,卻是分了兩處的,年宴最開始也沒什麽,可到了年宴中間的時候七妹妹卻借著透風出了大宴之所,妹妹當時不曾想多便也未攔著她,誰知道七妹妹一去不回,等到大宴結束都不曾回來,妹妹當時還以為七妹妹是出了什麽岔子,心焦不已,可誰知道,七妹妹不是出了什麽岔子,她是爬上了輔國將軍的床!”


    “噔!”


    沈鳶芙越說越激動,難堪的話語從她嘴裏蹦出,連沈蘇姀也蹙眉聽不下去,將茶盞重重往身旁案幾之上一放,一聲脆響當即驚得沈鳶芙一抖,定了定神,她也知自己說的太過難聽,輕咳了一聲放低了聲音道,“侯爺別嫌妹妹說話不好聽,那一夜輔國將軍重傷未愈,剛飲了酒便覺得不妥,皇上開恩賞輔國將軍去錦繡殿的小廂房中休息,後來等宴會散去的時候,輔國將軍家的下人去含輔國將軍的時候,一打開門就看到……就看到七妹妹和輔國將軍睡在那廂房中的榻上,那下人一聲驚呼,把好多人都引了過來,雖然掩的快,可是那一夜在場的人都是人精,稍稍派個底下人打聽一下便能知道當晚發生了什麽。”


    沈蘇姀麵上已沒了笑意,隻將目光淡淡落在沈菀蘿身上,沈菀蘿聽著沈鳶芙的話早就麵白如紙,此刻被沈蘇姀沒有溫度的眼神一看,當即便跪了下去,雖然跪著,雖然不敢看沈蘇姀的眼睛,可是那背脊卻是執拗的挺著不曾彎下去。


    沈鳶芙冷冷一笑,瞅著沈菀蘿的模樣搖頭,“侯爺,咱們沈家素來重門風,發生了這樣的事皇上雖然不曾過問,可太後心中必定是不喜的,開始本以為此事能瞞下去,可沒想到不過兩日君臨之中就有些風聲,最後想必是太後娘娘看在侯爺的麵上,又因為輔國將軍位高權重才來了這麽一個賜婚,可誰不知道,輔國將軍分明對您……”


    “嗯?”


    沈蘇姀眸光冷冷的掃了沈鳶芙一眼,沈鳶芙被那涼意一掃當即不敢再說,囁喏的垂了垂眸,沈蘇姀轉眸看向沈菀蘿,“你跪下做什麽?”


    沈菀蘿垂著眸子,聞言深深吸了口氣才語聲僵硬的開了口,“請侯爺降罪。”


    沈蘇姀唇角微抿,“你有什麽罪?”


    沈菀蘿呼吸一滯咬了咬唇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一邊的沈鳶芙陰測測補一句,“當然是勾引輔國將軍之罪,若非用這等法子,七妹妹怎會攀上這樣一門好親,當時若非姑姑和華庭公主為你說了兩句話,隻怕太後娘娘便要將你當場處置了。”


    “我、沒、有!”


    咬牙切齒的三個字從沈菀蘿口中道出,沈鳶芙眉頭一豎,沈蘇姀卻比她先開了口,淡聲問她,“你沒有做什麽?”


    沈菀蘿背脊一僵,抬起頭定定的看著沈蘇姀,“我沒有勾引輔國將軍!”


    清澈的眸子裏浮著一層水汽,是又委屈又害怕的模樣,沈蘇姀抿了抿唇角,麵色不甚好看,這邊廂沈鳶芙瞄到她的表情眸光微亮,當即代替沈蘇姀繼續道,“你沒有勾引輔國將軍,那你為何睡在輔國將軍的床上,那廂房距離我們的宴會之所有些距離,你又是如何走過去的,你要說你不小心亂闖了?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睡在同一張床上,你敢說你沒存著什麽心思?那時輔國將軍歇息的地方,難不成是他將你擄過去的?分明就是借機勾引想讓攀上輔國將軍,再者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輔國將軍早就存了些小心思!”


    沈鳶芙最開始問的時候沈菀蘿的臉還是青白交加,可待最後一言落定,她分明煞白的麵容竟然騰地一下浮起了兩分熏紅之色,看著沈蘇姀的眼睛再也不敢直視,連忙低下了頭去,可落在身前的手卻更緊的攥了起來!


    沈鳶芙冷笑一聲,“侯爺,你可看到了,七妹妹如此分明是做賊心虛。”


    沈蘇姀見此挑了挑眉,眼底微光一閃心底已經有幾分明白,雖然不曾經曆當時之事,可聽到沈鳶芙這些話她大概也能明白當夜發生了什麽事,微微一歎,看著沈鳶芙道,“你且告訴本候,太後這一番賜婚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的?”


    沈鳶芙一愣,沈君心蹙眉,沈菀蘿緩緩地抬起了頭來,滿是迷茫和不可置信的看著沈蘇姀,沈蘇姀見幾人表情如此不由生出了兩分好笑的意味,沈鳶芙大抵是看出了沈蘇姀眼底的善意,愣了愣卻猛地伏身在地,“侯爺明鑒,菀蘿無心冒犯輔國將軍,亦無心嫁與輔國將軍,侯爺在太後麵前一言九鼎,請侯爺去求太後撤了這一道懿旨罷。”


    沈蘇姀挑了挑眉,沈鳶芙嗤笑了一聲,“假惺惺。”


    沈菀蘿身子伏在地上抖了一抖,不動,沈蘇姀抿了抿唇,而後才又淡淡的開了口,“懿旨已下自然不是那麽好撤的,況且此事鬧得滿城風雨,你若此刻再沒了這賜婚的婚約,一個名聲不甚好的女子將來你要如何自處?”


    微微一頓,沈蘇姀想起什麽似得問沈鳶芙,“外頭怎麽傳的?”


    沈鳶芙本是一心要職責沈菀蘿,聞言麵上卻有兩分詭異之色,頓了頓才道,“外頭,外頭傳言是輔國將軍酒後失德……咳……在宮宴之上欺負了沈家七小姐……”


    沈鳶芙吞吞吐吐的說完,頓時看到沈蘇姀先是一愣,而後眼底竟然閃過了兩分哭笑不得之意,沈鳶芙眉頭一簇,連忙補上一句,“不過宮裏頭的貴人們都能明白當夜發生之事。”


    沈蘇姀也不管沈鳶芙這話如何說,隻又看著沈菀蘿,沈菀蘿默了默好似鼓足了勇氣似得道,“當夜之事……菀蘿已經認命,隻是當夜菀蘿並未和輔國將軍發生什麽有辱門風之事,還望侯爺明察,請侯爺進言太後撤了這賜婚懿旨罷,菀蘿不怕將來不能自處。”


    這一番話倒像是發自肺腑,沈蘇姀看她說完了話就定在那地上不動的模樣歎了口氣,給香書一個眼色,香書立刻上前將沈菀蘿扶了起來,沈菀蘿愣愣的被拉起來,有些茫然的看著沈蘇姀,沈蘇姀百無聊奈的把玩著茶盞,看著沈菀蘿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什麽,便也無需在我麵前求我降罪,這懿旨來的十分突然,我本想著你若是實在不願意嫁我便為你想些法子,眼下看來倒不是這般,既然如此,那這懿旨自當還是遵從的好。”


    沈蘇姀的目光雖淡,卻好似能穿透人心,沈菀蘿唇角幾動似乎欲言又止,可麵上卻是又紅了紅,沈蘇姀唇角便一彎,“輔國將軍位高權重,正要你這樣的門閥姑娘相配最好,你們從前雖然不甚相熟,可你有這份心,輔國將軍那裏……好似也不曾聽說他對別家姑娘有意,既然如此,這樁婚事倒是極好的,過了年你也有十四了,太後既然要兩家自己議個婚期,倒是越早越好些,這個就稍後與輔國將軍商量一番再說吧。”


    屋子裏安靜的落針可聞,默了默,沈鳶芙忽然開了口,澀然又透著兩分尖刻,“侯爺您,您竟然就這般讓七妹妹嫁給輔國將軍了,七妹妹這般的行徑……”


    沈蘇姀的眼神淡淡掃過來,沈鳶芙不知怎地便說不出接下來的話,沈蘇姀勾了勾唇,“太後既然有此道懿旨,便說明她老人家十分看好這段姻緣,何況懿旨豈是你我能改的,這樁事雖然有些蹊蹺,可你連自己妹妹的品性都不信了?或者,你不願讓自家妹妹嫁個好人家?”


    沈鳶芙精致的麵容抖了抖,沈蘇姀不等她回答又看向沈菀蘿,“等你成了將軍夫人,流言蜚語自然都會散去,你且安心待嫁便可。”


    沈蘇姀徐徐將這一番話說完,沈鳶芙生生壓著一股子不甘心,沈菀蘿卻是怔怔的望著沈蘇姀目光複雜萬分,沈蘇姀掃了她們一眼,“好了,今日我乏了,都退下去吧,將這懿旨送去祠堂供著,順便將這樁喜事告訴給老太君,其他的讓楊嬤嬤掂量著辦吧。”


    沈蘇姀一聲落定便朝著內室走去,沈君心瞅了沈鳶芙和沈菀蘿一眼跟在了沈蘇姀身後,外頭廳中沈鳶芙深吸兩口氣,對著沈菀蘿冷哼一聲當先走了出去,沈菀蘿靜靜愣在當地一時忘了動,香書站在一旁看著不由提醒她一句,“七小姐,侯爺沒有怪你,這婚事眼下便是定下了,您是要做將軍夫人的人了,眼下先回去歇著吧。”


    沈菀蘿愣了愣,唇角幾動也沒說出一句話來,朝內室入口處看了一眼,腳步有些沉重的轉身走了出去,內室之中,沈君心正疑惑的看著沈蘇姀,“阿姐你當真就讓沈菀蘿嫁給輔國將軍了?這樁事怎麽看怎麽有些詭異……”


    沈蘇姀正在看這一個多月之中送入府中的邸報,聞言唇角微抿,“不管怎麽說沈菀蘿也算是你姐姐,嫁到一戶好人家也是好的,懿旨既然已下,沒必要再去惹是生非。”


    沈君心眉頭微蹙,“可我瞧著輔國將軍分明中意的是你!”


    沈蘇姀落在邸報之上的目光頓時落在了沈君心的身上,沈君心被她那涼涼的目光看得渾身一顫,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眉頭微蹙梗著脖子道,“我說的是事實,人家為你差點命都沒了,轉眼卻莫名其妙的被賜婚與沈菀蘿,我如果是輔國將軍一定嘔死了!”


    沈蘇姀的眸光便眯了眯,這邊廂沈君心咧著嘴嗬嗬一笑,試探性的上前幾步,眉頭微蹙道,“總之也不管那沈菀蘿有沒有冒犯輔國將軍了,不過這樁婚事你也不能隻顧著沈菀蘿,她是有那個心,我瞧著輔國將軍應當不會對她怎麽,嘖,你這麽做太不厚道。”


    見沈君心那有些怕怕的樣子,沈蘇姀懶得理他,又將眸光落在了手中的邸報之上,這一月多來雖然君臨城沒發生什麽大事,可是小小的波瀾卻是不斷,比如百官請命讓昭武帝立太子,又比如八殿下嬴策已經入了忠勇軍,再比如忠親王嬴珞已經在正月初九將側妃傅凝迎入了王府,再比如,貴妃娘娘的立後大典已經定在了三月初十……


    這些事情並非是突然出現的,因此沈蘇姀也不覺得意外,可是即便是在這溫暖如春的自家閨房之中,君臨城之中的暗湧好似已經鋪天蓋地的朝她壓了過來,申屠被抄家,除卻大義滅親的輔國將軍之外,這個屹立不倒百多年的權閥終於成了過眼雲煙,而此時,那個因為涉嫌陷害大皇子嬴錚的罪魁禍首申屠致正被關在天牢之中,一個權閥眨眼之間便沒了,從蘇閥到竇閥到申屠,沈蘇姀無端的想到了孟南柯講過的那個故事,不由在背脊上生出兩分涼意。


    “阿姐,我說的你聽到沒有,秦王遇刺了回府三日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沈君心的聲音落在耳邊,猛地將沈蘇姀震的回了神,眸光一轉看向沈君心,眼底竟然沒有意外之色,沈君心看著她這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無奈的一歎,“原來你早就知道了,說起來這陣子君臨城裏頭熱鬧不少,百官都在請立太子了,其實有些什麽好請的呢,隻要貴妃立後之後,秦王不就是當仁不讓的太子爺!”


    沈蘇姀聞言眉心一簇,並未言語,這邊廂沈君心歎氣的看了看沈蘇姀,有些著惱的道,“你回來這麽一會子,怎麽一句話都不問我這一個月過的怎麽樣呢?”


    沈蘇姀聞言放下邸報,一笑,“那你過的怎麽樣?”


    沈君心哀怨的看了沈蘇姀一眼,眉頭微蹙道,“原來有老太君管我,後來有你管我,本來你走了之後按理說我能自由點,可是姨娘又管我,她不準我隨便出去,還說些神神叨叨的話,我這一個多月過的不知道多苦悶,你回來了就好了,帶我出去玩玩!”


    沈蘇姀聽到那神神叨叨的話眉頭一挑,“姨娘說了什麽神神叨叨的話?”


    沈君心眸光微閃,“就……就說什麽外麵不太平之類的。”


    瞧他那模樣沈蘇姀便知有異,不過眼下她也不打算多問,沈君心見她沒有追問倒也鬆了口氣,唇角微勾又回到了先前的那個問題,“你當真要沈菀蘿嫁給輔國將軍?”


    沈蘇姀眉心又蹙了起來,冷笑一聲,“你一個小孩子管這麽多做什麽,眼下太後賜婚懿旨已下,便是輔國將軍也隻有遵從的份,這件賜婚之事雖然蹊蹺,可必定與菀蘿沒什麽關係,你往後莫要在我麵前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輔國將軍是輔國將軍,我是我!”


    沈蘇姀語氣嚴厲,沈君心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沈蘇姀懶得與他多言,“時辰不早,眼下回去歇著,明日一早來院子裏練一套劍法與我瞧瞧,若是一丁點進步都沒有,有你好受的!”


    沈君心幹笑了兩聲往外走,走至門口又頓下了步子,沈蘇姀挑眉以為他又要再說什麽,可沈君心不過轉頭看著她道,“夜裏冷,阿姐多蓋被子。”


    沈蘇姀一怔,這邊廂沈君心已走了出去,回過神來,沈蘇姀唇角不由得狹了兩分無奈笑意,這邊廂香詞卻是拿著個信箋走了進來,沈蘇姀一看那信箋便知是孟南柯送來的,當即伸手接了過來,一看之下微微鬆了口氣,卻有些微的疑惑。


    孟南柯信箋上說著一月以來君臨城相安無事,可沈蘇姀卻覺得越是平靜越是不尋常,香詞站在一旁,看著默然的沈蘇姀輕聲開口一問,“主子,此番事情有些詭異,五日之前賜婚的懿旨就到了府中,可咱們在路上卻沒收到消息,王爺那邊也未提起呢。”


    沈蘇姀垂眸苦笑,無端提起做什麽,出自他的手他何必提起,那人早前在馬車之中說的話難道是以為她此番必定會動怒麽,可若是她動怒,他隻怕比她更怒,這個人啊,心底暗自搖了搖頭,沈蘇姀放下邸報朝那床榻走去,“此事暫且如此吧,或許都是天意。”


    許是連日來都與嬴縱同塌而眠,今日忽然恢複了一個人睡沈蘇姀頗有幾分不習慣,輾轉反側半晌才勉強入了睡,然而入了睡卻又是各樣光怪陸離的夢,零零碎碎的叫她應接不暇,卻根本看都看不清楚,紛亂的畫麵湧入腦海,本就疲累的神思當真沒有半點歇下來的,到了後半夜,身上已經發起涼來,更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好似被人塞了鉛塊一般難受!


    渾渾噩噩的過了一晚上,第一天一大早沈蘇姀便醒了過來,醒來之時隻覺得身上一陣冷過一陣的,沈蘇姀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隻怕有些受寒,這一路上都是由嬴縱照顧,隻自己睡了一晚上便受了寒?!沈蘇姀自己想想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想到嬴縱,又不禁想他昨夜是什麽時辰睡下的,他大抵以為她風風火火的去找他,嗬,叫他等一晚上也好!


    誰讓他花花心思那般多!


    沈蘇姀躺了一陣,外頭香書的腳步聲已經走了進來,沈蘇姀便掀簾下了地,腳步略有些虛軟,沈蘇姀定了定神,料想著當沒那麽嚴重,便也未對香書提起,穿衣打扮之後,沈君心提著劍到了小院之內,沈蘇姀趕著進宮去見嬴華庭,隨意看了幾眼便出了府門,沈君心一臉苦相,卻又奈何不得,隻好眼睜睜看她上了馬車朝宮門方向去。


    順著聖德大道一路朝天聖門慢行,時間雖然尚早可大街之上已經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天氣已經沒有年前嚴寒,君臨城正在慢慢地恢複鼎盛的生機,馬車一路至天聖門之前,守門的禁衛軍看到來的馬車掛著沈府的牌子本就意外,待沈蘇姀遞上自己的腰牌之事眾人更是愣在了當場,洛陽候奉命離開君臨的事情舉國皆知,可怎地就回來了……


    沈蘇姀將諸人的意外看在眼裏,可她知道,這些守門的小兵們見到她意外,宮裏的主子們見到她必定不會意外,她既然已經回了君臨,那謝無咎和何衝必定也被放了出來,一旦得知她人已經走了,定然要往君臨送消息的。


    沈蘇姀自內儀門處下馬車,想了想還是當先往漪蘭殿去,漪蘭殿是從前嬴華庭尚未離開君臨之後的住所,再回來君臨之後暫住在了賢妃那處,後來賢妃自請出宮,她便又搬回了漪蘭殿,按道理說沈蘇姀應當先去太後處請安,不過她攜了嬴華庭一道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沈蘇姀今日內裏著一身湖藍色宮裝,外麵仍是係著一件雪狐鬥篷,獨自一人走在宮中,免不得要遇上些宮女,偶爾一兩個認識她的看到她都有幾分意外,沈蘇姀咳嗽了兩聲,施施然至漪蘭殿之前,侍衛剛進去通報裏頭就飛奔而出一道紫貂加深的明麗身影!


    “你竟回來了!”


    嬴華庭和她走前並無二樣,沈蘇姀盈盈行的一禮,“給公主請安。”


    嬴華庭歡喜激動的上前兩步,拉著她的腕子朝殿裏走,“免禮免禮,出去一趟倒是顯得生分了不成,我早前得了消息你當先回來了,卻沒想到竟然回來的這麽快,快,給我講講那個膽大包天的璴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還有,此番去漠北,他可有對你無禮之處?”


    沈蘇姀苦笑,輕咳一聲道,“此人果真如我們早前所知的膽大包天,我去了這麽久,見麵的次數也不算多,倒是因為感謝我早前送給漠北黃金對我十分恭敬,不過對何統領就沒有那麽好了,我出城的時候何統領還被關著,璴意雖然口頭上保準不會害何統領,可璴意派人護送我到了冀州以南才返回,到現在我也不知何統領到底如何。”


    嬴華庭聞言便冷哼一聲,“果然太目無朝廷!不過你放心,何衝已經被放了,璴意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將禁衛軍統領真的殺死,何衝眼下也正往回趕呢,對了,你隻提何統領,怎麽不知道有個叫謝無咎的帶著朝廷的人去接你嗎?”


    沈蘇姀眉頭一挑,“謝無咎,去接我?”


    嬴華庭一看沈蘇姀這麵容便明白了,拳頭一揮冷聲道,“好大的膽子,竟然將這麽大的事瞞著你不叫你知曉,對了,早前他請婚與你,此番就沒特別說什麽?”


    沈蘇姀蹙眉,“倒是提了提沈家每年給宮中供需的銀子……”


    一聲冷笑,嬴華庭好似已經完全看明白了璴意的心思,眯著眸子道,“他這可不就是在想著銀子這回事,早前說何統領刺殺與他,還說這是不是朝廷的意思,父皇無奈隻好給銀子做安撫,何統領怎會那樣蠢在他的地盤之上刺殺他!必定是他使了什麽手段!”


    沈蘇姀聞言也跟著點頭,“沒錯,幾次見麵我瞧著此人城府甚深!”


    兩人的意見十分一致,了解了個大概,嬴華庭也不再多問,隻帶著她入了暖閣命人奉上茶水才揮退左右,“你可去見了皇祖母?”


    沈蘇姀搖了搖頭,“來此便是想與公主同去呢,回府便知公主前次幫了七妹妹,沈蘇姀特地前來道一聲謝,公主這陣子必定忙的很,此事還未公主添了麻煩實在是不該,且不知申屠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沈蘇姀一次提了兩件事,偏生都是嬴華庭想說的,當先便撿一件重要的說,看著沈蘇姀嬴華庭眸光微亮的道,“幹幹淨淨。”


    隻四個字,讓沈蘇姀愣了愣。


    嬴華庭唇角一彎,眼底的亮光愈發迫人,“申屠被收拾的幹幹淨淨,你走後雖然隻有我一個人,可是父皇顯然對申屠致犯下如此大案十分惱火,再加上刑部諸人的努力,申屠家被查的十分徹底,眼下,便是申屠致被放出來也沒有一點法子了!當然他不可能被放出來,他被關在天牢,咱們想什麽時候提審就什麽時候提審!”


    沈蘇姀麵上一片從容,心理卻不知道是憂還是該喜,卻隻覺得身上寒意越來越重,從胸脯以上卻又發著燙,這一冷一寒的叫她腦袋也跟著有些暈,不由得握緊了身前的茶盞,嬴華庭話音一落掃了她一眼,因她今日麵上粉黛淺施倒瞧不出什麽明顯的不妥,沈蘇姀麵上的一層熏紅到叫她整個人顯得更為明麗了些……


    微微一頓,嬴華庭又說起另一件事,“你既然提到了謝我的話想必是知道輔國將軍和七姑娘的事了,此事說起來也實在有些蹊蹺,一時也鬧不清楚,當日兩人同眠被人瞧了見,輔國將軍彼時是喝了酒睡著的,七姑娘卻是聽見聲音便迷迷糊糊醒了,看她那驚嚇的樣子,倒像是被誰算計了,可明眼人看著這都是一場好姻緣,有說七姑娘存了壞心的,也有說輔國將軍喝酒失德的,皇祖母本想壓一壓,奈何沒壓住,因是在皇家宴會上發生的,傳瘋了太不好聽,就當機立斷的下了那賜婚的旨意……”


    停了停,看著沈蘇姀微蹙的眉頭試探著問道,“你不是與我說過你對輔國將軍無意?我一直覺得你們甚是般配,早前還以為你對他也能青眼有加的,可你那樣說了我彼時也未阻攔皇祖母的旨意,可瞧你現在這表情……哎,你這性子羞澀一些也是正常的,有時候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你眼下若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皇祖母的懿旨也不是不能改的。”


    嬴華庭看著沈蘇姀越來越沉凝的麵容越說越是興起,因她自己總覺得沈家那個七姑娘配不上申屠孤,而申屠孤的心思多半又在沈蘇姀的身上,且這二人都是自己十分信任親厚之人,若是能結為連理,自然是極好的,她本以為沈蘇姀麵上的難色是因為申屠孤,可看到沈蘇姀額間漸漸溢出的冷汗之時才察覺出不對來……


    “公主……誤……誤會了,沈蘇姀對輔國將軍絕……”


    嬴華庭剛發現沈蘇姀的不妥沈蘇姀已撐著桌案站起來想要表態說明什麽,奈何話剛說到一般人就有些站不穩的往前倒去——


    “蘇姀!”


    嬴華庭麵色猛地一變低呼一聲一把將她扶了住,轉頭便滿是駭然的喊人,一邊將沈蘇姀抱著坐在椅子上,一邊去摸她的額頭,這一抹,立刻燙手的嚇了她一大跳,心中一邊惱恨自己不曾發現,一邊又急著外頭怎麽還不來人,適才她將人全都遣走了,莫非是走遠了不成,嬴華庭看著沈蘇姀眯著眸子幾乎快暈過去的模樣嚇壞了,急聲道,“你別怕你別怕,我馬上給你請太醫來,你坐好別摔了,我去門外喊人!”


    話音落定轉身便走,她一手本落在沈蘇姀的額頭,轉身的瞬間卻被沈蘇姀一把拽了住,嬴華庭轉身朝她望去,卻看到沈蘇姀冷汗淋漓的扯著她的手,閉著眸子迷迷糊糊咕噥著。


    “嬴縱,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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