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縱陡然欺近,薄唇微動,墨藍色的眼底是攝魂奪魄的光。


    “沈蘇姀,你動心了。”


    低啞的七個字嬴縱說出口時費了兩分力氣,沈蘇姀陡然睜眸,腦海之中一陣電閃雷鳴,背脊一僵,趕忙斂眸,她欲躲,嬴縱卻不讓,攥著她下巴的手微微一抬,不依不饒要看盡她眸子裏,那懸在她眼前的唇微動,瞬時便將她的唇瓣銜了住!


    酥癢的刺疼讓沈蘇姀渾身一顫,抵在他胸前的手尚未來得及用力便被他一把拉了下去,他緊緊抵住她,眸光半狹,眼底的黑光驟然一暗,隱隱透出兩分猩紅,沈蘇姀看得分明,不知他眼底的欲往為何來的如此之快!


    唇齒輕咬,他對她熟悉至極,隻需輕輕一撩便將她貝齒撬了開,她掙紮加劇,嬴縱的吻卻愈發深切,將她的兩支手腕往她身後一背,一隻手握住,另一手往下一滑,沈蘇姀隻覺脊椎一麻,眼前綻出兩分暈光來,她不知他此番意動從何而來,隻覺他忽然難以自控……


    沈蘇姀麵上鮮紅欲滴,一雙眸子漸漸浮起兩分氤氳水汽,然而看到眼下所處之地,那眼底又是羞怒交加,嬴縱眼底欲色迷蒙,卻仍是直直的盯著她的眼,似想將她的迷離模樣盡數收於眼中一般,某一刻,他唇上忽然狠狠一疼!


    淡淡的鐵鏽味在唇齒間暈散開來,嬴縱的動作微微一頓,留戀的在她唇上描摹一陣,終於緩緩地退了開,她麵頰嬌紅,撩的他心神欲動,她這一口咬的真重,連她自己的唇瓣上也掛了他的血色,嬴縱深吸口氣,緩緩地放開了她的手腕!


    嬴縱的手一鬆沈蘇姀便朝他招呼過來,嬴縱也不退讓,便見沈蘇姀的粉拳重重落在嬴縱左肩之上,隻聽的一聲悶哼,嬴縱將她即將揮出的另一隻手一握,而後竟低歎一聲將她攬入了懷中,沈蘇姀被他撩撥起來的旖念尚未消去,卻又見他不躲不閃的挨了她這一拳,他也不做怒,卻就這般抱住了她……


    沈蘇姀的手無措的垂在身側,心頭一時五味陳雜,再想到他適才那句驚心動魄的話更覺心頭巨浪翻湧,麵上灼灼發燙,腦海之中亦是燃起了大火,那僅有的清明思緒被這把火一引,轟然成了灰燼,他仍將她扣在懷裏,似乎意猶未盡恨不能將她嵌進自己身子裏。


    “你不必擔心,天狼軍功高,父皇心有戒備也屬正常。”


    他的語聲暗啞,好似一根絲弦兒在沈蘇姀心頭一滑而過,沈蘇姀眉頭微蹙,她擔心他了?唇角緊抿,她最怕他還要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聽到他說起了正事心頭才是一鬆,然而這口氣尚未落下,他灼熱的氣息已經落在了她耳側,濕熱的唇在她耳垂上輕擦,一邊感受著她的輕顫一邊低低一笑,“今日,便不去刑部了罷……”


    意味深長的一句話讓沈蘇姀立刻回過了神來,垂在身側的手驟然使上兩分力,一把將他推開兩分,嬴縱撐手在她身側,居高臨下的狹著眸子打量她此刻似羞似怒卻又凝重萬分的神色,看了她良久他才眸色一暗,直起身子將她的肩上的亂發一整。


    “刑部魚龍混雜耳目眾多,唯展狄可信。”


    低低的一句話落定,沈蘇姀立刻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嬴縱,嬴縱身負秦王之銜,亦是那刑部的主官,然而他在刑部並無實權,沈蘇姀可以看出昭武帝對展狄等清流才俊的信任,卻不想這展狄竟然是他的人?展狄都是他的人,那麽他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難怪他說會找人幫她,原來是這位刑部一把手!


    看著沈蘇姀複雜的眸色嬴縱麵上笑意愈發莫測了兩分,好似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似得,帶著刀繭的指尖滑過她微紅的唇角,語聲沉沉卻能安撫人心,“展狄可助你。”


    見他如此,沈蘇姀心頭複雜的情緒又湧了出來!


    他當真要如此不遺餘力的助她?他亦是當真對她……


    沈蘇姀思緒繁雜,嬴縱瞧著她如此又低了頭,“可要我陪你去刑部?”


    沈蘇姀呼吸一窒,豁然轉頭,“不必!”


    見她如此果決利落的拒絕,嬴縱眼底似有遺憾的搖了搖頭,他眸光之中頗有兩分不甘的掃了她周身兩眼,忽的轉身讓開一條路,“不陪你去刑部,去壽康宮倒是可以同路。”


    身前終於少了他的阻擋,沈蘇姀卻並沒有覺得豁然開朗,反倒是心頭那叫她畏怕的感覺越來越濃,一顆心好似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一般,心中低咒一聲,早知如此,她何必在此處等他!沈蘇姀腹誹著,腳步抬起朝拐角外的回廊走去!


    她走在前,嬴縱跟在她身後,那目光深重的落在她身上,隻讓她一顆心愈發跳個不停,沈蘇姀攏在袖子裏的手緊攥,腳下的步子愈發疾快了些——


    壽康宮之中陸氏正等著沈蘇姀,沈蘇姀甫一進殿她便看到了她手中的緊握著的聖旨,眸光微亮,手一揮著她免禮,恰在此時嬴縱跟在沈蘇姀身後進了殿門,陸氏看到兩人一前一後進殿不由得眸光微亮,隨後又拉住了沈蘇姀的手道,“哎,也不知是天意還是如何,哀家本不願讓你淌著一道渾水,沒想到最後還是未能避免。”


    沈蘇姀唇角微揚,麵上仍舊是那副從容模樣,“太後娘娘放心,沈蘇姀自會小心,再說,此事能否查出異常來還不一定呢……”


    陸氏聞言點了點頭,眸光朝嬴縱身上一掃而過道,“小七,現如今你是主管刑部的,雖說不是非要讓你做什麽,可是蘇姀現如今擔了這名頭,你可得護著她些!”


    嬴縱轉頭看了沈蘇姀一眼,隻見沈蘇姀麵上仍是慣常的那副神色,緊抿的唇角微蹙的眉頭,隻好似適才在他懷中嚶嚀的人不是她一般,狹了狹眸,嬴縱淡聲道,“孫兒明白。”


    陸氏見此笑著點了點頭,“如此便好,有小七在哀家也能放心些。”


    話音落定,陸氏眉目之間卻又浮起兩分沉重,“不過蘇閥之案時隔七年,重新查起來必定不會簡單,丫頭,你隻需盡力而為便可,遇事找小七,再不行還有哀家在,那麽大的一個案子,你慢慢來,能做多少是多少,至於那個無名氏,讓衛尉營的繼續查便可!”


    沈蘇姀聞言點了點頭,而後看著陸氏道,“此番來是為告訴太後娘娘一聲,待會子蘇姀還要去刑部一趟,就不在壽康宮多陪娘娘了。”


    陸氏握著她的手點了點頭,“去吧……”


    沈蘇姀起身告退,陸氏又看向嬴縱,“小七,今日乃是丫頭第一次入刑部,你跟著她去?”


    嬴縱唇角微抿,站起了身來。


    陸氏見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殿門眼底露出滿意的笑意,那邊廂路嬤嬤進的殿門來麵上帶著兩分苦笑,“娘娘,華景公主跑出宮去忠親王府了,咱們送去的名冊她看都未看一眼……”


    陸氏聞言皺了皺眉,搖頭一歎,“此事隻怕要交給珞兒說道說道!”


    ·


    剛走出壽康宮沈蘇姀便轉向了出宮的宮道,嬴縱眸光深沉的跟在沈蘇姀身後,一言不發的隨著她走上了一處廊道,剛走出幾步,沈蘇姀的腳步驟然一頓,“王爺不必相陪,貴妃娘娘定是等著王爺的,王爺自去忙吧。”


    嬴縱的腳步卻是未停,堪堪走至她身後,一把掐住她的腰將她轉過了身來,沈蘇姀四下一看退開一步,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嬴縱唇角微抿,打量她一瞬又上前兩步站在了她身前,沈蘇姀不願再退,堪堪挺直了背脊看著他,嬴縱抬手撩起她肩頭一縷墨發,眼底幽光簇閃,“我陪你一起去不好嗎?”


    沈蘇姀深吸口氣,眸光微抬看向他,“我本是事外之人,若是王爺今日特意陪我一同去,隻怕會讓人以為我是王爺這邊的,恐會激起那些耳目的防備針對之心……”


    撩著她墨發的手微微一頓,嬴縱眼底眸色微暗,“算的真清楚。”


    沈蘇姀唇角微勾,緩緩將他指尖那縷墨發抽了出來,而後抬睫看他道,“今日沈蘇姀已遂願,多謝王爺不曾阻攔,這案子王爺心中隻怕已經有幾分明白,隻望最終的結局能讓沈蘇姀和王爺都心想事成,如此才算圓滿。”


    聽到她這話,嬴縱的眸色當即暗了兩分,抿了抿唇不發一言。


    看著他這般模樣,沈蘇姀便也垂了眸,正準備轉身告退,沈蘇姀左側的回廊上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沈蘇姀和嬴縱同時轉頭看過去,這麽一看兩人同時眯了眯眸子,竟然瞧見陸衎正帶著個小侍衛從那回廊之上走過來,看到他們二人站在一處,他的眸色也有些微的意外!


    嬴縱的眸光立時更暗了兩分,轉頭看向沈蘇姀,默了一瞬才抬手替她攏了攏那微敞的衣領,他這動作突兀而親密,讓沈蘇姀立時便僵愣在了當地,嬴縱複又垂下手去,“也好,那我便不陪了,萬事小心些罷——”


    嬴縱說完此話便轉身朝棲霞宮的方向走去,見他終究離開,沈蘇姀心頭卻沒有預想之中的鬆然,那種空落的感覺沈蘇姀形容不真切,卻隻覺得好似有什麽東西哽在心頭沉甸甸的冷冰冰的,沈蘇姀看著嬴縱寬厚挺俊的背影越走越遠,攏在袖子裏的粉拳也緊攥了起來。


    “秦王待侯爺似乎不同尋常。”


    身邊傳來的話語聲讓沈蘇姀陡然回過神來,一轉頭便看到陸衎著一身素色的袍子站在她幾步之外,見她轉身便拱手行了一禮,然後也隨她看了一眼嬴縱走遠的方向,“常聞秦王性子冷厲生人勿近,可瞧著也不是那般。”


    陸衎之語聽起來隨意而自然,可沈蘇姀看著他麵上湖裏般的笑意卻不敢輕視了去,看了看他身後的廊道,竟似乎是從內儀門的方向過來的,陸衎見她看向他身後的來處,便笑著解釋道,“今日乃是獻年禮之日,適才去了禦書房。”


    說這話陸衎又看向了沈蘇姀手中的聖旨,眸光微微一亮,“希望侯爺馬到功成。”


    沈蘇姀抿了抿唇,眼底的沉色仍是未消,陸衎好似看明白了她心中沉著的心事,忽而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身旁,一轉身便能看到這連綿起伏的內宮宮闕,陸衎眸光半狹,語氣一時有些歎然,“侯爺年近十五,明年及笄之後太後娘娘必定要為侯爺選親了吧。”


    聽得此話,沈蘇姀眉頭驟然抽緊,眸光微狹的轉頭看向陸衎,心中暗道此人實在是大膽至極,沈蘇姀心中冷斥,轉頭一看,陸衎的眸子裏竟是真摯而坦誠好似老友般的溫透眸光,她心底的怒氣將發未發,便因此而忍了住。


    陸衎好似也看出了她的惱怒,唇角微彎繼續道,“秦王乃是人中龍鳳,侯爺年紀雖小卻也不同於一般女子,兩個同樣不同尋常的人多少會有些惺惺相惜的心情,可是在這帝宮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圖謀算計,秦王是一定有的,而侯爺……必定亦有自己的打算,這樣的兩個人之間或可動心,可更多的卻當是權衡利弊,若說是真心,讓叫人貽笑大方了。”


    微微一頓,陸衎看著沈蘇姀溫笑道,“小人說的可對?”


    沈蘇姀狠狠地一狹眸,唇角勾出兩分冷笑,“陸侍郎此話從何說起?”


    陸衎聞言便轉頭看了一眼嬴縱離開的方向,嬴縱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隻剩初冬時分蕭瑟素冷的景致,陸衎的眸色有些意味深長,複又轉頭看向沈蘇姀道,“侯爺難道不覺得秦王弑殺嗜血霸道無情嗎?這樣野心覆天的人可算是侯爺的良人?”


    沈蘇姀的眸子頓時迷得更緊,眼底射出兩分冷冷機鋒,“陸侍郎一言一行皆代表著璴世子,本候勸陸侍郎在這宮中的言行還是謹慎些來得好,秦王乃是大秦肱骨之將,為大秦南征西戰立下汗馬功勞,看陸侍郎的模樣當是未上過戰場吧,哪一個從戰場活著回來的男兒身上沒有幾條人命沒有幾分血腥味兒?豈不知璴世子難不成是在脂粉堆溫柔鄉中長大的?!”


    沈蘇姀在人前從來給人以溫善之感,如此冷厲迫人的模樣別說陸衎未曾見過,便是陸氏嬴策等人都從未瞧過,陸衎見沈蘇姀這模樣微微一愣,隨即眸光之中透出兩分了然,“看來侯爺並不像別的人那般想秦王……”


    沈蘇姀看著陸衎,不知他到底想說什麽,卻見陸衎笑意從容看著她道,“在下的確沒有上過戰場,其實說起來家主與秦王的性子也有兩分相像,臨行之前家主對侯爺心念甚深,隻是礙於大秦局勢一時難赴君臨城,如若不然,家主見到侯爺如此傾國傾城之風姿必定要拜倒在侯爺裙下,不知什麽時候家主才能與侯爺有相見之緣呢?”


    陸衎的話意味深長,沈蘇姀聽在耳邊立時眉頭一簇,與陸衎對視一眼,語聲愈冷,“不知陸侍郎口中所言的大秦局勢為何,璴世子若能改改他的脾性隻怕皇上會更喜歡他些!”


    陸衎聞言笑意愈濃,他本身的年紀就是能做沈蘇姀長輩的人,可是位份不高便對沈蘇姀一直恭敬有加,可此刻他那笑意倒有些像在看個小孩子似得,“侯爺隻怕還不明白大秦與漠北的關係,璴氏一族緣何能世代鎮守漠北?還不是因為漠北永無寧日罷了!”


    沈蘇姀墨瞳一縮,全然沒想到陸衎對她說話之時竟然如此的直接,看到她的表情陸衎笑的眯了眸子,想了想又道,“再過幾日陸衎便要返回漠北,不知侯爺可有什麽話要帶給家主?哪怕侯爺的隻字片語對家主來說也意義非凡!”


    沈蘇姀聞言眉頭又是一皺,這個陸衎一言一語好似那個璴意已經和她很熟悉了一般,可是按照外麵的傳言,璴意必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又怎麽會因為她那十萬兩黃金而對她如此感興趣……必定是有所圖的!


    沈蘇姀心中如此想,便搖了搖頭,“本候沒有話帶給世子。”


    陸衎聞言眼底明顯的露出兩分失望之色,而後又搖了搖頭,語聲深長的道,“沒有也無礙,或許,侯爺很快便能和家主見麵了……”


    沈蘇姀心頭一跳,陸衎又看了看她手上的聖旨後退一步朝她抱拳,“侯爺既然還有要事在身,那在下便不打擾侯爺了,告辭。”


    陸衎話音落定便轉身走了,沈蘇姀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陷入了沉思。


    什麽叫她很快就能和那璴意見麵了?!


    懷著兩分疑竇,沈蘇姀在內儀門之外乘著馬車一路出了天聖門,六部的衙門設在緊鄰著帝宮的千步廊上,大抵慢行了兩柱香的時間馬車便堪堪的停了下來,沈蘇姀甫一下車便在那巍峨高闊的衙門之前看到一個身著刑部副使官府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處。


    因是官署,衙門門口站著多個身著銀甲的衛尉營侍衛,整條千步廊上更是巡邏兵來回,沈蘇姀這邊剛從馬車之上落地,那站在抬睫之上的年輕男子已經朝她走了過來,男子身姿挺拔身形瘦削,長相雖有棱角,卻隻能算作尋常,可那一雙清冽有神的眸子卻深不可測叫人辨不出情緒,一時叫人不敢小視。


    男子走上前來,拱手便拜,“下官拜見侯爺。”


    沈蘇姀唇角微揚,麵上帶出兩分從容笑意,“展副使請起。”


    展狄聞言直起身子來,眸光並不敢與沈蘇姀直視,“下官不敢當,請侯爺直呼展狄之名。”


    沈蘇姀看著他如此恭敬的模樣心頭某一處微微一陷,笑意不變的道,“展副使不必過謙,蘇閥之案還要靠你支應,你與本候不必如此客氣。”


    聞言展狄才眸色深刻的看了沈蘇姀一眼,隨即轉身抬手,“侯爺請——”


    沈蘇姀頷首踏上了台階,展狄跟在沈蘇姀左後方道,“啟稟侯爺,刑部大小官員共計一百二十八人,今日當值六十七人,下官已經將諸位同僚全部集齊在府衙後堂,請侯爺前去一見,今後諸位人等盡數聽侯爺調遣。”


    沈蘇姀聞言唇角微勾,眸光略帶讚賞的看了展狄一眼,卻是搖了搖頭朝刑部衙門左側而去,“先不見他們了,卷宗可準備好了?”


    展狄眉頭微皺,卻仍是點了點頭,“準備好了。”


    沈蘇姀微微頷首,也不用展狄帶路,自己便向著刑部存放卷宗的致知堂而去,跟在沈蘇姀身後的展狄看著她這般模樣不由得將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刑部的衙門占地麵積頗大,彎彎繞繞的館閣頗多,沈蘇姀卻好似已經來過了無數遍似得,沿著那回廊走了半柱香的時辰便到了,致知堂的廳門早被打開,此刻有兩個刑部小吏守在外頭。


    展狄當先將那大門打開,沈蘇姀從容抬步走了進去。


    觸目便是兩張長案,上麵滿滿當當的放滿了塵封多年早已泛黃的各式各樣的卷宗奏本,沈蘇姀一眼掃過去,眸光微微一狹,展狄站在她身後解釋道,“因是大案,所有的口供筆錄還有當年的物證卷宗摘記都在此處,侯爺的意思是?”


    沈蘇姀唇角微揚,“待會子全都送去洛陽侯府。”


    展狄眉頭一挑,回頭掃了一眼守在外頭的小吏,稍稍壓低了聲音道,“啟稟侯爺,這些卷宗時隔七年,當年經手此案的人也大都不在刑部,所有的人證大都被處以極刑,許多口供都無從查對,侯爺隻需大概翻看一下便是,若是細細看來隻怕會有些蹉跎時間……”


    沈蘇姀笑盈盈的轉過身來,“展副使不必著急,查這個案子咱們最多的就是時間。”


    展狄心中本有些不安,可瞧見沈蘇姀篤定的眸色和那笑容不知怎地就再說不出規勸的話,不由得點了點頭,“下官明白了。”


    沈蘇姀滿意的笑笑,環視了這卷宗無數的屋子一眼笑意稍散,“展副使,這麽多案子,有多少是含冤不白的呢……”


    展狄聞言微愣,待想說什麽的時候沈蘇姀已經笑著看向他,“今日便是如此吧,待會子將那卷宗送去沈府之後你便自己忙你自己的就好,若是有什麽不妥本候自會來刑部尋你。”


    沈蘇姀說完便走了出去,見她如此就了了今日刑部之行,展狄動了動唇角到底是什麽都沒有說,一路將沈蘇姀送出刑部大門,見她沒有一點要去見那些刑部官員的樣子,展狄便也未提,直看到沈蘇姀乘著馬車一路走遠展狄才回過神來,默了默,轉身進了衙門。


    馬車一路朝沈府的方向疾馳而去,沈蘇姀坐在馬車之中的麵色與適才笑意瑩然的模樣天差地別,看著那滿滿兩張長案的卷宗沈蘇姀狠狠地咬了咬牙,的確,步天騎二十萬人的性命再加上蘇閥滿門,不下一點功夫怎麽行呢,這些人,果然是未曾叫她失望!


    馬車之中的沈蘇姀一身殺氣,連外頭趕車的趙勤都下意識的加快了速度,沒過多久馬車堪堪停在了沈府門前,馬車停了下來,車廂之中的沈蘇姀卻並不急著下車來,過了片刻她才掀簾,冷冽的麵色已經恢複如常,進了府門直直朝伽南館而去!


    香書和香詞都未想到今日裏沈蘇姀回來的這樣早,更讓她們意外的是沈蘇姀手中竟然還拿著一道明晃晃的聖旨,兩人俱是皺了皺眉,沈蘇姀二話不說將聖旨扔給香書,一邊又下命令道,“將書房收拾出來,待會子有人會送些東西過來!”


    香書正被那聖旨刺得睜不開眼,聽到這話眸光立時一亮,沈蘇姀尚未走進正廳,正廳之中已經衝出一道身影,沈君心一眼也看到了那聖旨,眉頭一挑一把搶了過去,大大咧咧的展開一看,麵上卻並沒有香書預料之中的喜色,沈君心站在原地眉頭幾皺,又將那聖旨扔回香書懷中,而後朝門簾輕晃的正廳之中走了進去!


    “五姐,你怎生接下了這樣一個差事?前幾天那無名氏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聽說朝廷正在為讓誰審案而猶豫不決,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可選?一定要讓你一個小姑娘主審?蘇閥的案子本就是禁忌,其中牽連至少也是和幾家權閥有關,五姐你一旦查出一點什麽便是別個的心頭之刺,你若是不查出什麽,顧忌那個無名氏就會找上你!無論那邊都危險萬分,如此不劃算的買賣五姐你是怎麽想的?”


    沈君心一進門便是一通分析,沈蘇姀眉目之間本凝著兩分沉色,聞言不由略有些讚賞的看了看他,沈君心今年才十歲,倒是將這些看的明白,可再如何的危險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麽,沈蘇姀搖了搖頭,有些疲憊的靠在了身後的迎枕之上。


    “沒你說的那麽嚴重,朝廷本身就是拖延之計,重點還是早日抓住那個無名氏,至於案子能不能查出什麽,恐怕是沒人關心的。”


    沈君心聞言又皺了眉,冷哼一聲,“我早就知道他們是做做樣子,當年蘇閥一家滅族之後獲利的可不在少數,誰願意為蘇閥翻案啊!我倒是希望那個無名氏鬧得更大些,隻要別殺到五姐你的頭上就好了……”


    沈蘇姀禁不住捏了捏沈君心的臉,“小小年紀從哪知道的這麽多!”


    沈君心嫌棄的離她遠了些,一副鄙視的目光看著她好似他適才所言僅僅是顯而易見之事,兩人才剛說了幾句,外頭便傳來一陣眾人言語的聲響,沈蘇姀立時起身走了出去,甫一出門,站在外頭院子裏的竟然是容颯……


    容颯正指揮著十多個刑部小吏將一箱又一箱的卷宗搬進香書收拾好的書房,一轉頭看到沈蘇姀的身影立刻朝她走了過來,恭敬的抱拳行禮,“侯爺,您要的東西給您送過來了。”


    沈蘇姀眉頭微蹙,“怎會是你來?”


    容颯一默,“王爺不放心侯爺,特讓小人去刑部看了看,展副使走不開,便由小人親自為侯爺送來。”


    院子裏並無旁人,容颯的語聲也低,一時隻有沈蘇姀一人聽了見,聽到這話她眸光微閃,麵上忍不住浮起兩分熱意,定了定神,沈蘇姀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那邊廂搬東西的已經搬完,容颯抬頭看了沈蘇姀一眼,“小人還要回王爺身邊,告辭了。”


    沈蘇姀點了點頭,看著容颯帶著一眾人等風風火火的走了出去!


    容颯幾人剛走,沈蘇姀身後伸出一個腦袋來,“五姐,那人是誰啊……”


    沈蘇姀不知想什麽正在出神,被沈君心一驚陡然回神,轉身掀簾進屋,語聲平平道,“是秦王身邊的護衛。”


    沈君心聞言立刻砸了咂嘴,“至於嗎,送點東西也派他的護衛過來!”


    沈君心咕噥著抱怨,一抬頭卻見沈蘇姀眉頭緊蹙的想著什麽,他眸光半狹的看了沈蘇姀良久,忽然湊到沈蘇姀身邊睜大了眸子看著她道,“五姐,秦王是否對你有意?”


    沈蘇姀立刻轉眸看向他,黑漆漆的墨瞳緊縮,似羞似惱!


    沈君心唇角微抿,忽然深吸口氣有些生氣的直起身子,“五姐,你是不是也喜歡秦王?!”


    這話語聲頗大,好似質問一般,沈蘇姀聽得唇角緊抿,眼底的墨色一濃立刻什麽情緒都瞧之不見,沈君心見她這幅戒備防衛的表情好似明白了什麽似得,唇角一癟好似被氣的不行,“五姐,難怪你待秦王總是不同,原來你……”


    “我哪裏對他不同?!”


    沈蘇姀盡量控製著自己的語氣,讓人聽起來能更平靜些,可話音一落沈君心便睜大了眸子,“看看,這還不是‘不同’麽,五姐你和秦王什麽關係連稱謂都省了,一口一個‘他’也就算了,上次,上次你還在秦王府過夜……”


    沈蘇姀眉頭一簇,眼底迸出兩分冷光,上下打量他兩眼,“你可知你在和誰說話?!”


    欲出口的話頭一滯,沈君心撇了撇唇角眸光帶怒,那模樣怎麽看怎麽有兩分委屈,與沈蘇姀冷冽的目光對視片刻,仍是挺直了背脊看著沈蘇姀義正言辭道,“那好,你說你沒喜歡秦王,那你是不是不會做秦王的王妃?”


    沈蘇姀被他這模樣弄得一頭霧水,抿了抿唇,“我為何要回答你這麽蠢的問題?”


    沈君心麵色徹底的一跨,看了沈蘇姀半晌忽然一言未發的走了出去。


    沈蘇姀挑了挑眉,心頭好不容易壓下的異樣又被沈君心挑了出來。


    ·


    第三日再進宮時沈蘇姀的麵色略有兩分暗沉,十一月初的天氣已經徹底的冷了起來,她的馬車之中新添了暖爐,身上亦披著雪白的狐裘披風,饒是如此,在內儀門之前下了馬車之時仍是止不住的瑟瑟一抖,還未站定,迎麵走來幾個人的身影!


    沈蘇姀隻覺一道目光莫測懸在了自己頭頂,她心頭一跳,一抬頭果然對上一雙墨藍色的眸子,沈蘇姀今日挽了高高的流雲髻,大抵是想平衡暗沉的麵色,雖然麵色不佳,可她一身雪色的披風站在那馬車之前,仍是亭亭玉立叫人移不開眼去!


    看到一行人走至她跟前,沈蘇姀盈盈朝嬴縱和嬴策一福,她如今已經是侯位,自然隻有別個向她見禮的,嬴策看到沈蘇姀並沒有立刻開口,反倒是將眸光落在了嬴縱身上,一旁還有寧天流,他亦是等著嬴縱開口,可嬴縱看著沈蘇姀此刻冷凝的眸色卻隻是皺了皺眉。


    沈蘇姀直起身子看了幾人一眼,隻唇角微揚道,“沈蘇姀要去給太後請安,先告辭了。”


    話音一落,她便轉身而走,嬴策和寧天流看著沈蘇姀就這麽走遠,齊齊眸光詫異的看向了嬴縱,嬴縱亦是看著沈蘇姀的背影,直到沈蘇姀消失在內儀門之後他才眸光半狹的轉過身朝宮門的方向而去,嬴策唇角微抿,“七哥,蘇姀怎麽一副不理你的樣子?”


    嬴縱眉頭一皺,眼底幽光一閃,“她會理的。”


    嬴策和寧天流相視一眼,俱是齊齊搖頭再不言語。


    沈蘇姀一路微攥著拳頭朝壽康宮走去,也不知怎地,這條她走慣了的路竟然要比平日裏多花了不少的時辰,今日的壽康宮並不若往常那般安靜,剛走到殿門口便看到了一抹明黃的儀仗佇立,昭武帝竟然來了?沈蘇姀眉頭微挑一路朝主殿而去,剛走到殿門口便發現這殿中竟然多坐著多個久日不見的身影——


    昭武帝一身明黃色龍袍正坐在陸氏身邊,西岐影和西岐茹都陪坐在旁,雍王嬴麒也在殿中,嬴華陽和嬴華景也笑盈盈的坐在下手位上,而滿殿諸人卻是西岐闌珊最先發現了沈蘇姀的出現,她眸光微亮,當下不顧禮儀的起身朝沈蘇姀走來,上下看了她兩眼,而後妖嬈一笑攜了她的手朝陸氏身邊而去,“我怎麽瞧著洛陽候長得愈來愈美了呢,是不是那九華山養人的緊?可憐太後隻帶著洛陽候卻不帶闌珊!”


    西岐闌珊之語剛落陸氏便苦笑起來,“你啊你,處處都能被你找到編排的理由!”


    沈蘇姀聞言亦是一笑,盈盈朝昭武帝和眾位主子行了禮,適才不知在說什麽,諸人麵上都是笑意凜然的,西岐闌珊雖然在稱讚沈蘇姀的美貌,可陸氏卻一眼便看出她的麵色有些不妥,不由蹙眉道,“丫頭這是怎麽了,怎麽瞧著麵色不好?”


    沈蘇姀落座在陸氏身旁的寶椅上,苦笑著垂眸道,“這幾日都在看那蘇閥之案的卷宗,睡得有些不好,真是失禮了。”


    聽到沈蘇姀所言諸人眼底都露出兩分恍然來,在座的長輩居多,一時間都用溫透的目光看著她,昭武帝更是搖了搖頭道,“沈卿小小年紀還是要注意些身子,不然母後便要心疼了,這幾日母後身子又有不好,你還是多進宮陪陪母後為好。”


    陸氏頓時點頭,沈蘇姀亦笑著頷首,“因蘇姀除了看卷宗也暫且未想到別的什麽,因此才這般,往後蘇姀定會注意的,亦會日日都來向太後娘娘請安——”


    此話一落,西岐闌珊立刻看向她,“且不知洛陽候看了這兩日的卷宗,可有看出什麽來?”


    沈蘇姀看著西岐闌珊笑意滿滿的眸子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蘇姀對當年之事尚且不是很清楚,因此才看這卷宗,現在為止倒還未看出什麽來,這案子雖然有無名氏喊冤,可是當年刑部諸位官員聯手辦案極是嚴謹,蘇姀料想著應當不會有什麽差錯才是!”


    話音剛落,西岐闌珊便勾了勾唇,“侯爺此話有理,隻是這案子既然重審,自然不可掉以輕心,那位無名氏現在還沒有下落,朝中自然以安撫人心為要,當年的案子督辦之人頗多,多半很難有所更改才是,隻願天下百姓莫要為那無名氏左右!”


    沈蘇姀笑意更為和煦,點了點頭,“郡主所言甚是,若非是那無名氏的手段血腥,蘇閥之案也不會鬧得如此大的動靜,畢竟,一個無名無姓之人為蘇閥喊冤卻有些荒誕……”


    沈蘇姀話音輕輕悠悠落定,室中諸人麵上都露出兩分無奈而沉重的笑意來,便是在這短短的靜默之中,殿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道清脆而極快的腳步聲,眾人下意識轉頭看過去,看著那一身紫衣狐裘大步流星而來的貌美女子一時都愣了住,沈蘇姀隻覺呼吸一窒,天地都為之一靜,滿殿靜默之中,隻聽那女子肆意利落的話語聲鏗鏘墜地——


    “無名無姓之人為蘇閥喊冤荒誕……”


    “那便換有名有姓之人為蘇閥喊冤如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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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被卡,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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