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看到沈蘇姀的第一眼就覺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對,別的不說,沈蘇姀著妝乃是破天荒頭一遭,那妝雖是不濃,卻仍是讓她素來不施粉黛的容色瞬間染上了兩分絕豔之色,沈蘇姀素來是從容溫婉的性子,雖然對著她十分溫良,可陸氏仍能看出她對著別人時略微清冷,她今日裏著了一身萱草色的百褶裙,衣袂飄逸,容色迤邐,身段亭亭,整個人看起來比往日要鮮亮溫暖的多,實在是讓陸氏小小的驚豔了兩分!


    一轉眼,跟在沈蘇姀身後的還有另一人,嬴縱仍然是墨袍加深麵色冷凝,可陸氏是為數不多的與嬴縱關係親近的人,一瞧他那模樣陸氏便看出他今日裏心情極好,陸氏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看著朝都有些反常的兩人一時有些不懂了。


    如影宮主殿的左廂太小,嬴策醒來之後便搬去了偏殿,此刻這偏殿之中隻有陸氏和嬴策兩人,沈蘇姀進的殿門朝陸氏行了一禮,而後便吩咐人將那天竺香點了起來,剛一回轉身子就對上了陸氏欣慰的眸色,沈蘇姀挑了挑眉,陸氏已將她拉到了身邊。


    “丫頭今日倒是改了性子,怎的想起著妝了?”


    沈蘇姀看著陸氏疑惑的目光一怔,她當然不會說是因為隻塗唇脂會顯得突兀才強忍著在麵上塗了一層又一層,沈蘇姀唇角泛上兩分苦笑,“昨夜未曾睡好,實在是怕嚇到了娘娘。”


    陸氏是老謀深算之人,怎會信她這話,沈蘇姀正有些發愁,這邊廂躺在榻上的嬴策替她解了圍,“蘇姀啊,信好你沒有跟著我們一起去,那些殺手一個個身手都不簡單,若是一個不小心傷了你皇祖母定要傷心死了!還說要分你一半獵物,隻可惜還沒怎麽開始那些殺手就出現了,此事必定是早有預謀,若讓本殿將那些此刻抓住,定要將他們一個個千刀萬剮了!”


    沈蘇姀從容不迫的聽著嬴策之語,聞言眼底浮起兩分動容,“八殿下還是安心養傷吧,刺客之事自有人去管,您以為您受傷太後娘娘就不傷心了,娘娘現在連壽康宮都不回了,打獵的事往後多得是機會,您的傷眼下最是要緊。”


    嬴策之語果然惹得陸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沈蘇姀安撫的話語剛一落定,一轉頭便對上了嬴縱深邃而漆黑的眸子,沈蘇姀心頭七上八下,麵上忽冷忽熱,一時連思緒都被擾亂了兩分,心中本想找個由頭回府,奈何陸氏拉著她的手半分不鬆!


    “且別說哀家為你擔心,你母妃如今也是哭紅了眼,你九王叔昨個也是守了你半夜,你父皇政務繁忙還過來看了你幾次,策兒,你看看你惹了多少人為你擔憂,眼看著就要娶妻了,怎麽還是如此毛裏毛躁的?”


    陸氏話音一落,嬴策立刻扶著肩頭哀呼起來,“皇祖母,你千萬別說娶妻之事,否則孫兒這傷怕是永不能好了,您還是為三哥和六哥操心吧,等他們成了親便是七哥,孫兒還得排在後頭呢,想孫兒尚未建功立業,哪有臉麵娶妻?”


    嬴策哀怨的一席話惹得陸氏哭笑不得,抬手指著嬴策滿是無奈,“看看看看,這滿口可有一句話是好的,哀家可不管你有沒有建功立業,哀家說讓你娶你便得娶了,聽話些哀家尚能讓你娶個合心意的,不聽話哀家綁也要將你綁了!”


    沈蘇姀唇角一搐,嬴策已經嗚呼一聲躺在床上裝起死來……


    看嬴策那模樣陸氏隻得無奈搖頭,複又轉頭看向嬴縱,“小七,今日崇政殿上是怎麽說的策兒遇刺之事?”


    嬴縱落在椅背上的手輕敲,眸光捕捉痕跡的掃了沈蘇姀一眼,卻見沈蘇姀低眉順眼坐在陸氏身旁,將那溫順的模樣做了個十足,眼底暗光一閃,嬴縱不置可否的道,“父皇自然是要徹查此案的,隻是並不打算公開,隻怕要讓天策府的人動手。”


    話音一落,滿室一靜。


    天策府乃是曆代大秦帝王手中掌握著的一支絕密暗衛,世上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人數,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身在何處,傳說他們中的人都是世代相傳,皆來自於一直古秦人時期一支專門效忠秦王的部落,尋常時候隻是用於暗地裏監察百官,除此以外,皇帝處理一些隱秘任務之時也會動用天策府,傳說天策府中人各個都是身手高絕的奇人異事,他們之中有堪比刑部的探查追蹤高手,皇帝想要弄明白的事,交給他們便一定不會出錯,更傳言這支暗衛各個心性殘忍狠辣,大秦曆史之上不知有多少官員都悄無聲息的葬送在了他們的手上,此番動用天策府足見皇帝對此案的重視,當然,也代表著皇帝想要悄無聲息幹淨果斷的解決這個懸案,更說明了皇帝不準備對那蘇閥餘孽一點活命的機會!


    陸氏眉頭幾皺,蹙眉看向嬴縱,“當真是蘇閥餘孽?”


    嬴縱並未立刻接話,隻將兩分深重的目光落在了沈蘇姀的身上,見嬴縱略有默然,裝死的嬴策忽然開了口,“必定是蘇閥餘孽不錯,當日在狩獵場上,那些殺手口口聲聲要喊冤複仇,他們各個身手不凡,一看便是訓練有素,此番打獵知道的人並不多,可是他們能提前做好準備最後還能逃走定然是做了長期謀劃的,再說,這麽多年大秦可沒人敢打著蘇閥的旗號行事,當年蘇閥之亂死傷慘重,本以為罪臣已經誅盡,卻不想還是有漏網之魚。”


    嬴策的話帶著兩分冷意落在殿中,嬴縱的眉頭皺的愈發深沉,抬睫一看,沈蘇姀周身的容色並無分毫變化,嬴縱落在椅臂之上的手微微一攥,眼底忽然就閃出兩分深沉的柔意,陸氏聞言麵色微微一沉,“那些刺客,是來喊冤的?”


    嬴策冷哼一聲,“一個個口口聲聲是來喊冤的,如此膽大包天的行徑本就當誅,孫兒覺得他們一點都不冤,這一次是對孫兒下手,下一次還不知是對誰呢,當年蘇閥的勢力盤根錯節,到底是父皇心軟沒有清洗幹淨,希望天策府的人莫要叫人失望。”


    微微一頓,嬴策又半狹了眸子道,“這些刺客既然是訓練有素,他們背後必定有個主使,這主使或許就是當年逃掉的蘇家的某一個人,這麽幾年悄無聲息的,這一次不鬧出點大的動靜必定不會罷休,嘖嘖,這幾日的君臨城必定要熱鬧起來了!”


    “天策府的人一旦出手,就不會有回轉的餘地。”


    陸氏漠漠一歎,轉頭卻見沈蘇姀麵色有些白,雖然有一層薄妝遮掩,可仍是被陸氏看了出來,她不由得有些緊張,抬手覆上了沈蘇姀的額,“丫頭這是怎麽了?剛才才說了昨日睡得不好,莫不是著了涼?你年年在秋冬之時便要生病。”


    沈蘇姀壓下喉頭淡淡的鐵鏽味,搖了搖頭,“無礙,稍後回府讓府中大夫看看便可。”


    陸氏聞言點了點頭,隻覺得沈蘇姀雙手冰涼,再看了看她的精神也似有低迷,陸氏不由得看向嬴縱道,“小七,不若你送沈丫頭回府去,哀家瞧著她有些不好,本以為她這兩年應有長進,可眼下瞧著這身子仍是得進補,這幾日身子不好就別進宮了,好好歇著。”


    嬴策聞言也將眉頭一皺,“蘇姀你且回府吧,不必進宮來看我,這連續的幾日你都不太妥當,還是回去養著好。”


    沈蘇姀唇角撤出兩分淡笑,“既然如此那沈蘇姀便先回府。”


    微微一頓,她又看向嬴縱,“就不勞秦王相送了,沈蘇姀自己回府便可。”


    說這話沈蘇姀便站起了身來,嬴縱聽見此話眉頭微蹙,堪堪甩袖而起,“本王正要出宮,恰好順路,侯爺不必覺得不妥。”


    沈蘇姀蹙眉,這邊廂陸氏已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隨小七一起走,莫叫哀家擔心。”


    沈蘇姀正抿著唇角,嬴縱已轉身走了出去,她握了握拳,抬步跟了上,一邊站著的路嬤嬤看著這情景搖頭笑了起來,站在陸氏身後壓低了聲音道,“太後娘娘,侯爺這是有些害羞呢,適才侯爺一進宮就問秦王今日在何處,剛才走到如影宮門口之時秦王還說昨個夜裏兩人剛剛見過麵,奴婢瞧著娘娘的一樁心事應當能了了!”


    陸氏聞言眸光陡然一亮,“當真?!”


    路嬤嬤見此笑意愈盛,十分鄭重的點了點頭。


    沈蘇姀走出殿門之時恰將陸氏與路嬤嬤的話聽了一小半,她深深擰著眉頭,想到適才嬴策一番冷酷至極的話和嬴縱那輕描淡寫的“天策府”之言,沈蘇姀心頭好似堵了一塊冷鐵似得難受,她其實早就預料到了如今的場景,可當真到了這一刻,心頭勃然而起的怒意仍然難以平複,踏出宮門,沈蘇姀頓時看到站在那墨色車輦旁的挺俊身影。


    刀削斧刻的俊臉與她相隔數十步,他眉心半皺眸光深沉,此刻定定看住她不知在想什麽,那陡峭而削瘦的麵容與那旖旎夢境的臉重疊,沈蘇姀心頭忽然湧起一股難平的憤懣,這憤怒來的霸道而狂躁,叫她一時心意難平,她臉上再未浮出熱意,反倒是心窩一窒,實沉沉的被那冷硬的鐵塊堵了住,沈蘇姀心知自己的情緒不該因他如此反複,可她怎麽都無法出離!


    可這憤怒,卻總比別的情緒來的安全些!


    沈蘇姀兀自走下台階,麵色從容站在嬴縱之前,嬴縱看著她這模樣眼瞳微縮,適才進這宮門之時她眼底尚有恍然失措的波瀾,可從這宮門出來之時她已再次恢複成這般軟硬不進的模樣,嬴縱並不言語,轉身將車輦的簾絡掀了起來。


    沈蘇姀默然不語上了車輦,麵色安然的坐在了左側的軟榻上,嬴縱在她身後上車,從她身前一步而過落座主位,容冽看著自家主子為沈蘇姀掀起車簾的模樣一雙眸子微光簇閃,待兩人都坐好,他才揮鞭催動了王輦。


    沈蘇姀默然垂著眸,此刻的她麵色雖然平靜,心中的恨怒卻似滔天巨浪拍打,磨練了七年的心房早就堅韌不可摧,浪濤襲來,那一陣陣的疼皆化作了她身上抵擋一切的遁甲,明知嬴縱深邃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沈蘇姀的麵色愈發柔婉和煦。


    馬車徐徐而動,寬闊而平坦的宮道之上隻有蕭瑟的風聲,華闕金簷陡生寒,玉瓦銅甌徒添霜,沈蘇姀忽然緊了緊裙裾,昭武三十四年的凜冬,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而至了。


    沈蘇姀落在襟前的手尚未落下,一直坐在諸位蔚然不動的嬴縱忽然探身而來,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攬過扣在了懷中,沈蘇姀眉心陡然一皺,他一手落在她腰間一手按著她的後頸,堪堪將她嬌小的身子放在了他懷中——


    心頭堅壁陡然一震,沈蘇姀又是驚怒又是愕然的握緊了拳頭,他這是做什麽!甫一掙紮,身上的手便收緊了力道,沈蘇姀閉了閉眸子,生生將那些曆曆在目的畫麵趕出腦海,抬手便欲將袖子裏的匕首拔出,尚未動作,嬴縱已語聲低寒的開了口。


    “莫要小看天策府,今日一早已有帖子送至禦前。”


    沈蘇姀的手腕一軟,嬴縱落在她腰間的手在她手背一按,那尚未完全出竅的匕首已無聲無息的回了刀鞘之中,沈蘇姀的手自那匕首之上滑脫,堪堪落在了他腰側,粉拳微攥,嬴縱低寒而輕緩的聲音不過片刻又再次響了起來,“天策府已準備往宿州方向查去,折子最晚今日天黑之前便要送到父皇手中,那些已死之人的身家後事你需得速速做個了斷。”


    沈蘇姀所派之人大都來自宿州,她倒沒想到天策府的的動作這樣快,竟然全憑身骨體貌就能朝那邊查去,今早之前已經遞上了折子卻在天黑之前才送到皇帝手中,他在皇帝身邊必定是有人的,如此阻礙天聽之事一旦暴露便是大罪,沈蘇姀心頭微震,全然沒想到他能為她做至如此地步,本是寒光熠熠的眸子微微一狹,沈蘇姀緩緩將眸子緊緊閉了上!


    “此事早有所料,我不怕天策府。”


    “你若是欲由此再勸,卻是不必——”


    語聲沉暗,沈蘇姀低低道出一句,嬴縱垂眸看了看她的發頂,墨藍色的眼底沉暗深邃一時辨不出情緒,卻隻將落在她腰間的手微微收緊,一句話再未說,馬車出宮,順著街市朝著城東而去,沈蘇姀被嬴縱攬在懷中,從最開始身體的緊繃,到最後因實在沒了力氣的癱軟,終於全然的被他納了懷中,喉頭的鐵鏽味反複,胸口的撕疼亦在加劇,沈蘇姀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等那馬車緩緩停下之時才忍不住的輕咳了兩聲!


    嬴縱在她咫尺之地,那嗬氣如蘭的氣息之中堪堪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他不再多說,隻將她打橫抱起下了王輦一路朝王府中走去,沈蘇姀當然知道他們走的是來秦王府的路,今日,她不準備再做無為的掙紮,卻並非是因為準備屈服與他。


    戰場之上,她不服他,君臨城中,她亦不怕他!


    那讓她焦灼不安隱隱生畏的情緒是什麽,連她自己也想弄個明白!


    甫一進的府門便迎上了清遠和明生二人,見沈蘇姀麵色煞白的被嬴縱一路抱進來兩人瞬間變愣在了當地,相視一眼本欲上前相問,可瞧著嬴縱的神色兩人又有片刻的猶豫,末了隻得跟在嬴縱身後一路朝主殿而去,嬴縱將沈蘇姀抱進主殿,卻不進內室,腳下步伐一轉堪堪入了浴房,清遠和明生站在門口看了兩眼,一時有些麵色不自在的乖乖站定了腳步。


    浴房之中水汽蒸騰,且因未點燈光線頗為幽暗,嬴縱一路將沈蘇姀抱至池邊將她放與地上,眸光在她周身上下掃了兩眼,轉身朝一旁的高櫃走去,不知拿了什麽,他走至她身前二話不說便捏著她的下巴叫她張了嘴,也不知給她喂了什麽,沈蘇姀隻覺一道沁人冷香在唇齒之間悠然一化,隨即那血腥味便被壓了下來。


    嬴縱看她兩眼,“自己脫。”


    沈蘇姀微垂的眼睫微顫,嬴縱已轉身走了出去!


    那冷香轉瞬即逝,沈蘇姀隻覺腦海之中略有一陣暈眩,隨即身上的力道便有些軟,她一時明白嬴縱一直給她下的藥便是此物,趁著最後的勁兒沈蘇姀將衣裙解了開,整個身子才剛沒入了溫潤的浴湯之中,她整個人便隻能渾身無力的靠在了池邊。


    意識模糊且昏沉,耳邊偶然傳來一聲響,期間唇瓣好似又被人掰開,她不知他喂了她什麽,可想著連番幾次下藥她也沒有任何損耗她便也放心將他所喂之物盡數吞了,他似乎幾位滿意他的配合,略有些輕柔的觸了觸她的臉!


    沈蘇姀被溫暖包裹,那帶著刀繭的粗糲掌紋在她心頭刮起一陣戰栗,她還未來得及想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麽意識便已經徹底了的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已經有人站出來了?”


    “嗬,他的動作倒也算快。”


    “不必打草驚蛇,告訴展狄,刑部那邊先緩一緩,將人看好就是。”


    “申屠先放一放,忠勇軍卻不能姑息,這件事交給傅青。”


    分明有兩人的聲音嘈雜入耳,卻偏偏隻有嬴縱的聲音叫她聽了個清清楚楚,沈蘇姀使足了勁力將眼前迷雲慘霧趕出腦海,甫一睜眼便看到他寢殿穹頂上五彩斑斕的壁畫,定了定神,再去聽是外室已經沒了聲音,身上錦被暖意盎然,貼身穿著的中衣絲滑溫潤,她低頭一看,墨色的中衣衣襟微敞,正露出一片白皙的鎖骨纖頸,微微一動,身上竟隻有這一件中單,她怔然一愣,剛抬手將領子拉了拉,外頭已經響起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將墨色的錦被拉至下巴處,一轉頭嬴縱已經入了內室。


    嬴縱二話不說至她身邊,被子一撩將她的手腕拽了出來,稍稍一握,隨即點了點頭又將錦被拉起將她蓋了住,墨藍色的眸子並無多餘情緒,居高臨下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淡然道,“你的身子太差,內傷極難痊愈,三天之內莫動內力,屆時自會痊愈。”


    沈蘇姀長睫卷曲,似美人折扇,此刻雙目仍帶著兩分剛剛昏沉的迷蒙,看著他時帶著她不自知的楚楚之意,她盯著他看,眸光帶著深思與凝重,嬴縱便也看著她,看著看著,那無波無瀾的眼底便綻出了兩分星亮的火光,沈蘇姀看的明晰,她身上浮起兩分不自在,眸光一轉看向了別處,嬴縱回過神來,語聲漠然道,“有話且等睡醒了再說。”


    嬴縱轉身欲走,衣擺卻被拽了住,一轉頭便看到她從那墨色衣袖之中滑出的半截蓮藕似得手臂,她五指緊握攥住他的衣袖不放,嬴縱挑眉看定了她,沈蘇姀並未看他,默然片刻忽然起身跪在了床邊,她攥著他衣擺的手一鬆,下一刻便落在了他腰間!


    墨色的外袍內著繡著金色龍紋的親王常服,腰間緄帶紫綬金鐍,鑲以金色暖玉,沈蘇姀十指輕挑,那紫綬玉環立刻被她解了開,緄帶一落,被沈蘇姀堪堪扔在了一旁,她將身子直起,複又去解他的衣襟,剛觸到襟口,削蔥般的十指便被嬴縱一把攥了住!


    一抬頭,恰對上嬴縱含怒的眸,“誰教你如此?!”


    沈蘇姀眼底閃過兩分暗芒,抿唇不語,嬴縱瞧著她這般模樣另一隻手一抬瞬時落在了她唇上,重重的一按,昨日被他咬了的傷口頓時狠疼,見她眉頭驟然一簇,嬴縱的手才鬆了,將她落在她襟口的手一甩,堪堪將她撂倒在了榻上!


    他眼底怒意盎然,絲毫沒有憐惜之意,冷笑一聲,“昨日才說了本王色誘,今日倒是你沈蘇姀用了這等手段,不過可惜,本王不吃這一套!”


    沈蘇姀眉頭微蹙的坐了起來,仍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那模樣堪堪是在懷疑他那話的真實與否,嬴縱不確定她到底有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看著她油鹽不進的模樣驟然上前一步,陡然傾身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使力一抬,眸光冷厲,語聲低寒又迫人,“沈蘇姀,再敢自甘輕賤,本王便讓你後悔今日上了本王的榻!”


    沈蘇姀的下巴被他捏的迫人,那話一字一句的聽的人背脊生寒,沈蘇姀眉頭緊蹙,眼底漆黑一片仍然辨不出情緒,嬴縱眸光幾狹,刀削斧刻的麵上戾氣乍現,狠狠的盯了她半晌也不見她回應,終是認命般的將手一鬆,攥著她的肩頭將她一把放倒,將那錦被一掀將她整個一蓋,嬴縱眉頭狠皺的大踏步走了出去!


    腳步聲走遠,外室的們啪的一聲巨響,屬於他的聲響終於消失了,雖則如此,可屋子裏適才一閃而逝的欲念好似尚未散去,天與地皆是他的味道,不知過了多久沈蘇姀才抬手將麵上的錦被拉了下來,墨色的錦被滑下,堪堪露出一張略帶著疑惑又有些歎然的臉,那雙漆黑的眸子裏間或還有兩分微微的懊惱與自哂,唇角微微勾起兩分苦笑,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低頭看了看自己微敞的襟口,沈蘇姀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若說今日是她色誘,那她這色誘已然是失敗了。


    長長歎出口氣,沈蘇姀拉起錦被將自己蓋個嚴實,身子蜷縮翻身朝裏側睡了去。


    ·


    再醒來之時天色已然黑透,寢殿之中隻有一盞昏暗的燈火亮著,此刻的沈蘇姀已然清明,體力恢複周身更是內息充沛,本想運力一試,可想到嬴縱的告誡她到底是忍了下來,撐著床榻起身,剛至一半,沈蘇姀的身形忽的頓了住,她當然沒忘記她色誘失敗的事實,此刻的心境與兩個時辰之前似有不同,這殿中唯她一人,臉上忽而浮起兩分熱意。


    沈蘇姀怔了怔,唇角詭異的一搐坐起了身子。


    床邊已放有嶄新的疊放整齊的衣物,雪白的衣裙與她的身量大小相宜,她將自己身上的墨色中單褪下,手腳利落的將那衣裙換了上,內室外室一片安靜,沈蘇姀不知嬴縱去了何處,墨發披散,她隻稍稍攏起,眸光一掃在那床頭枕邊抄起一隻墨色的發簪將頭發一挽便走了出去,外室空蕩蕩的,沈蘇姀看了看外頭已經黑透的天色走出了殿門!


    甫一走出去,站在不遠處等著的清遠便跑了過來,清遠麵上笑意明朗的上下看她兩眼,心有餘悸的道,“沈姐姐你沒事啦?剛才看著王爺抱你進府可嚇死我們了!”


    沈蘇姀唇角一勾搖了搖頭,“沒什麽大事。”


    清遠點了點頭,看沈蘇姀眸光四處看便將眉頭一挑,“沈姐姐可是在找王爺?”


    沈蘇姀尚未說話,清遠已經抬手一指,“在天樞閣。”


    沈蘇姀想了想還未決定要不要前去,清遠已經當先一步走在前帶路,“沈姐姐跟我來。”


    沈蘇姀並非是不認識路,看著清遠那興高采烈的樣子沈蘇姀到底沒掃了他的興,猶豫一瞬抬步走了上去,沈蘇姀看著清遠長高的個頭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這幾日在府中都做了什麽?王爺可會讓你去執行別的任務?”


    清遠對於沈蘇姀向來是有問必答,聞言便道,“這些日子都在府中修習兵法,王爺讓沐先生教我和明生呢,沐先生與兵法修習一道十分厲害,我和明生都受教不少呢。”


    沈蘇姀聽得眸光微暗,看著清遠挺秀的身段壓下了心頭的沉鬱之氣,放輕了語聲道,“清遠往後想做將軍嗎?”


    清遠興奮的點點頭,可大抵是反應過來自己的情緒太過高漲,剛點完頭便回頭心虛的看了沈蘇姀一眼,輕咳兩聲解釋道,“沈姐姐莫要笑清遠,清遠雖然沒有什麽家世,可王爺說過現在軍中的許多寒門子弟都能靠自己立功來升官,將來成為大將軍也不是不可能的,清遠會好生學著,將來絕不丟沈姐姐的臉!”


    沈蘇姀聽見這話哪裏還會覺得丟臉,她眼底閃出兩分微光,“你可知上戰場會死人的。”


    清遠聞言竟然隻是一笑,“沈姐姐放心,這一次和王爺一起去南境清遠見過的死人可不少,跟沈姐姐說實話,剛上戰場的時候清遠還不敢殺人,後來有次遇到了犬戎兵,清遠實在被逼的不行,這才殺了第一人,到後來才不怕了,在南境的那幾個月,清遠殺了好幾十個犬戎人,這才明白了為何邊境回來的戰士身上都帶著血腥味!”


    清遠說的興奮,可回頭看到沈蘇姀有些白的臉立刻覺得不妥,他家沈姐姐乃是大家閨秀,這些血腥之事隻怕讓她有些害怕,清遠眸光一轉立刻轉了話頭,“沈姐姐放心,王爺說過人若是養成了弑殺的性子最是可怕,清遠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卻不會殺錯一人的!”


    沈蘇姀聽著他這話哪裏會苛責與他,不由滿是欣慰與鼓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上過戰場的男人不算是男子漢,姐姐相信你一定能成為未來大秦的大將軍!”


    清遠得到鼓勵眸色一亮,“對,就像蘇彧那樣!”


    沈蘇姀聞言眉頭一皺,“蘇彧?”


    清遠見沈蘇姀如此麵上立刻生出兩分悻悻,有些氣弱的道,“王爺在南境與我們講過從前步天騎的故事,還講過好些大秦曆史上有名的將軍和戰役,清遠知道那蘇閥少將軍蘇彧極為能征善戰幾乎都可以和王爺匹敵了,所以清遠便想以後做一個和蘇彧一樣的將軍,這話清遠隻在沈姐姐麵前說,因那蘇閥乃是罪……”


    “蘇彧比你家王爺厲害多了!”


    清遠尚未說完話沈蘇姀便將她的話打斷了,清遠本以為那蘇閥是禁忌自己提起來隻怕不好,卻不想末了得了沈蘇姀這般一句,他一愣,沈蘇姀已經不置可否的越過他走向了天樞閣,此刻的天樞閣之中亮著昏黃的燈火,沈蘇姀進門徑直上了二樓,本以為嬴縱在此,卻不想二樓的廳堂之中空蕩蕩沒有一人,雖則如此,書案上有攤開的書冊,硯台上還有沾了濃墨的狼毫,看著那書案上還未臨完的貼,沈蘇姀便知人剛走沒多久。


    眉頭微挑,沈蘇姀走至那書案之後,順著嬴縱沒有寫完的貼繼續寫了下去,幾筆簪花小楷躍然紙上,雖然十分清秀雅致,可與嬴縱早前的狂草相比頓時顯得弱勢許多,沈蘇姀眉頭一皺,複又將手中粗豪往硯中一落,而後雨急風驟的在那鋪疊好的宣紙之上筆走龍蛇起來!


    這麽些年臨帖,沈蘇姀極少寫前世的草書,此番心中存了與嬴縱比較之意,那一筆一劃更為鐵畫銀鉤水墨霸氣,沒多久一張帖子便被她寫完,直起身子看著自己筆下疾風勁草般的字,沈蘇姀一時生出兩分歎然,她不知多久未曾寫出這樣大開大合鋒芒畢露的字了!


    果然還是得遇著他嗎?!


    心中正兀自做想,樓下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沈蘇姀眉頭一皺,頓時有些惶然的將筆一放,她也不知她的緊張從何而來,想了想走至那書案之前站定堪堪將自己的字擋在了身後,目光落在樓梯入口處,本以為來的應當是嬴縱,卻不想上來的竟然是手上拿著一樣書冊的沐沉,沈蘇姀微光閃動的眸子瞬時一狹,堪堪將兩分冷芒落在了沐沉身上。


    沐沉也在看到沈蘇姀的時候微微一愣,眸光一掃,在看到沈蘇姀發髻之間插著的發簪之時他頓時皺了眉,而後眸光一垂,“侯爺。”


    沈蘇姀饒有興致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她是這世上最為了解他的人,看著他那蹙眉的樣子沈蘇姀便明白了此刻的他大抵有什麽地方對她不滿,沈蘇姀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略有兩分冷凝,“沐先生來尋王爺?”


    沐沉點了點頭,“既然王爺不在此,那沐沉就先告退了。”


    見沐沉轉身便走,沈蘇姀驀地皺眉,“沐先生要給王爺看什麽?”


    沐沉的步子頓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手中之物搖了搖頭,“沒什麽。”


    沈蘇姀眼底一冷,“若是給王爺的便將其放在此處便可。”


    沐沉繼續搖了搖頭,“還是等王爺來了再說吧,侯爺請自便。”


    沐沉說完便欲退走,沈蘇姀心頭壓下的沉鬱之氣立刻冒了起來,她倒是沒想到沐沉竟然對嬴縱如此維護,她眸光半狹的看著沐沉,“沐先生可是不相信本候?”


    沈蘇姀的不善沐沉瞧得明白,他頓了頓,因恭敬而微微彎著的背脊挺直,而後眸光與沈蘇姀平視了起來,“並非不相信侯爺,隻是因為此事對王爺至關重要,並且,此事與侯爺無關,小人自然也無需告知侯爺——”


    雖然換了主子,可是這略帶兩分倨傲的性子卻沒有變。


    沈蘇姀唇角一揚,“若本候就是好奇呢?”


    沐沉麵上一片沉肅,語聲也冷硬起來,“侯爺尚且不是這王府的女主人,小人也沒有義務照顧侯爺的好奇,侯爺如果實在想知道,大可去問王爺。”


    沈蘇姀眸色頓暗,沐沉見她這模樣又補了一句,“隻怕,侯爺並不願說。”


    沈蘇姀心頭的怒意迅速膨脹,沐沉此刻的眼神深諳而略帶著諷刺,分明是在看一個借著他家王爺上位還恃寵而驕不知自己身份登堂入室的女子的表情,沈蘇姀唇角深深的一抿,直覺告訴她沐沉這般輕易不顯露的排斥之意必定是有原因的。


    “你如何肯定你家王爺不願告知本候呢?”


    沈蘇姀冷凝的麵龐看的沐沉眼底一陣暗光簇閃,眼前女子果然如他前一次所見,眉梢眼角偶爾露出的鋒芒都像極了從前的少將軍,可像又能怎樣?再如何有強大的背景也隻不過是個替代品而已!沐沉心中極不舒服,那一日知道嬴縱對這位洛陽候有意便也罷了,在他看來不過是因為與自家少將軍有些相像才讓嬴縱動了心,可沒想到今日她便以這般模樣出現,嬴縱的東西素來不喜別個動,那枚他常用的發簪如今卻在她的發髻上,足見嬴縱對其縱寵!


    眼前之人身上的倨傲讓他覺得熟悉,這鋒芒若放在自家少將軍身上便會叫他臣服,可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卻怎麽都讓他看不過眼,想到自家少將軍如今已是白骨一具,而嬴縱竟然與眼前此人風花雪月,沐沉心中一時湧起克製不住的怒意來!


    沐沉眸光一冷,語聲鄭重道,“因為王爺心中另有其人,卻絕非侯爺。”


    嬴縱甫一上樓便聽到了沐沉壓抑的話語,他眉頭一皺,剛走進兩步便看到沈蘇姀麵色沉凝眉頭微挑,唇角更帶著似笑非笑的莫測之意,她眸光半狹語聲深長的看著他一問,“且不知王爺心中的‘其人’到底是誰呢……”


    ------題外話------


    真的勇士敢於直麵某王的真心!不過你們以為這麽就好了麽~不給票子你們家作者分分鍾整拆夥喲!


    糾結歸糾結,權衡還是得權衡,咱們還是理智點,都要堅持到心無旁騖相愛的那一天喲~話說大家都要支持正版呀,現在全文訂閱已經在【秀才】粉絲值以上了,咱們一起爭取做中國好秀才成不~後台的數據慘淡,文文要沒推薦了呀你們家作者好心塞呀~拜謝全文訂閱的姑娘,步步無以為報,隻能讓他兩早點甜蜜起來了。


    話說自己吃自己醋這回事真的好麽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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