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縱的力道極大,拽著沈蘇姀一路踉踉蹌蹌的下了樓,門扉半掩,被他一腳踢了開,街邊已有他的王輦停在那裏,嬴縱二話不說便帶著她往那王輦走去,沈蘇姀眉頭一挑,看著嬴縱的背影狹了眸子,“王爺既要回府,沈蘇姀還有事在身,便不送王爺了!”


    話音落定,沈蘇姀掙了掙,奈何嬴縱的手掌似堅鐵,她根本難動彈分毫,感覺到她掌心漸漸蘊出了內力,嬴縱走至王輦跟前的的腳步驟然一頓,他並未看她,隻是語聲沉沉道,“你不是想知道這通敵案的元凶會有什麽下場嗎?”


    沈蘇姀眉頭一挑,“王爺何意?”


    嬴縱回過頭來,看著沈蘇姀的眸色微深,“準你旁觀。”


    沈蘇姀頓時蹙了眉,看著嬴縱莫測的目光她心頭一陣忐忑,聽到他這話她更是下意識猜想他此番所圖為何,掃了一眼這血腥味刺鼻的街道,她當然是明白這其中關鍵的,敢在君臨城動用這麽多的殺手,鬧出這樣大的動靜,此番和通敵案牽連的幕後黑手必定位份不低,整個君臨城中權閥貴族頗多,是誰都有可能,此案大抵沒有七年之前的蘇閥之案那般血腥,可必定會影響整個君臨城的格局……


    沈蘇姀不是不心動的,她眸光微狹看嬴縱片刻,挑挑眉,“這麽重要的事情王爺定然已有算計,卻為何不避沈蘇姀?”


    嬴縱攥著她手腕的勁道又大了一分,直疼得她眉頭一皺,嬴縱抿了抿唇角,卻是什麽話都沒說,眸光莫測的看了她片刻陡然轉身上了王輦,沈蘇姀看著這樣的嬴縱一時有些怔住,那門簾晃晃悠悠的垂下來,沈蘇姀正待跟上去,身後卻響起一道馬蹄聲,她回轉身子看過去,卻是申屠孤,申屠孤收韁駐馬停在距離王輦二十步之外,眸光從沈蘇姀身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了那王輦之上,銀甲耀目,他的麵上仍是一片古井無波,眸色卻是深沉。


    沈蘇姀見狀挑了挑眉,“將軍可是有事?”


    申屠孤唇角微動,可尚未出聲王輦之中的嬴縱已經語聲低寒的開了口,“輔國將軍身負衛尉營戍衛君臨之權,今日卻來得太晚了些,念在將軍執掌衛尉營時日尚短本王今日便不予計較,此行賊寇意圖劫囚想必將軍已經明白,待稍後父皇召問之時將軍切莫虛言。”


    申屠孤本就沉暗的眸色聽聞此言又黑了一分,沈蘇姀轉眸瞟了一眼那垂著的車簾一時無奈,分明是他阻止衛尉營的人來早了給他添亂,此刻倒知道倒打一耙,偏生還被他說的冠冕堂皇,心中正暗自腹誹,車裏人又語聲冷冷的開了口。


    “你還不上來是等我幫忙?”


    這話雖則帶著他慣常的低寒之氣,可卻是有與別個不同的熟稔親近,想那高高在上舉世無雙從來都是生人勿近的秦王竟然也會有這樣語氣說話的一日,實在是叫人意外的緊,沈蘇姀聽著這話心中卻並未覺得不妥,自他回來這兩日,他陰陽怪氣的話她聽得還少嗎?


    沈蘇姀聞言轉頭對著申屠孤微微頷首,也未等申屠孤有什麽反應便掀簾上了王輦,墨色的帷帳掀起又落下,瞬時將她的身影擋在了車中,另一邊容冽早已侍立一旁駕車,馬鞭一揮王輦便車輪滾動起來,申屠孤的眸光隨著那車輦遠去,清俊的眉頭緩緩地凝成了川字。


    馬車之中的嬴縱正將冷冷的目光落在沈蘇姀的身上,沈蘇姀被他看得心中一陣毛骨悚然,抿了抿唇道,“今日陣仗如此之大相比王爺已有了確切的眉目,君臨城之中既然有人敢通敵,此人的位份必定不低,隻是沈蘇姀有些不懂,犬戎給了什麽好處讓這些人冒險?”


    嬴縱深切的目光定定看著她,好似是想將她從裏到外看個透徹一般,沈蘇姀皺了皺眉,隻覺得自從他昨日歸來之後便奇怪非常,一時想不透他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是記恨她兩年之前算計著讓他去南境打仗?他在南境受了傷,天狼軍亦有折損,所以眼下是在想著怎麽折磨與她?想她現在乃是一閥之主,他不能輕易便將她害了,必定是要有個計劃的……


    他說準她旁觀這通敵案,難不成是想將她拉下水?


    沈蘇姀這般想著目光便也冷了下來,看著眸光一眨不眨的嬴縱盯著自己,她隻好抿唇冷笑,“王爺慣會使那欲擒故縱的手段,甚至不惜以己身之難為代價,且不知王爺此番又是打著什麽主意?王爺現如今乃是九章親王之身,想做什麽還不是能為所欲為嗎?”


    聽著沈蘇姀此番冷言冷語,嬴縱好看的眉頭緩緩地皺在了一起,他墨藍色的眼底有明滅不定的光簇閃,幽幽的目光好似看到了獵物的狼一般,沈蘇姀心中提起兩分戒備,見他盯著她不放,沈蘇姀背脊上的寒意越重兩分,她下意識朝後靠了靠,冷眸半眯,“此番的通敵案王爺隨便查便好,王爺剛剛歸來,用這個案子剪除朝中對手黨羽是再好不過的了!”


    嬴縱的眸色果然有冰淩蔓延,似怒似疑的眸色生生要將她吃了似得,沈蘇姀深吸口氣,他這詭異行徑讓她心中沒底,既然他根本不打算讓她旁觀,那她也不打算陪他玩這種危險的遊戲,或許她一個不留神就被他吃的骨頭都不剩,她理了理身上衣裙,眼見的趙勤趕著馬車跟在這王輦之後便道,“王爺好走,沈蘇姀告辭了……”


    甫一轉身手腕便被拉了住,沈蘇姀眸光一冷,下一瞬便聽到耳畔傳來一陣低寒之聲,“此番的通敵之案,與七年前的蘇閥之亂……如出一轍!”


    沈蘇姀聽著這話心頭一抖,手腕正要抽出耳畔卻傳來啪嗒一聲響,隨即腕上頓時一熱,沈蘇姀凝眉轉過身去,嬴縱看著她的眸光仍是有異,此刻讓她覺得意外的卻是他唇角觸目驚心的殷紅之色,帶著他體溫的血滴落在她腕上,好似烈火一般灼燙,沈蘇姀眼瞳微縮,心頭突突直跳,目之所及隻見他挺立著的身子緩緩朝榻邊倒了下去!


    沈蘇姀下意識上前一扶,他便堪堪靠在了她身上——


    雙眸微閉似乎已沒了聲息,偏生握著她手腕的手好似鐵箍似得半分不鬆,沈蘇姀眉頭緊蹙的看著嬴縱,他細密的睫毛在眼瞼之下投下一圈陰影,從她的角度看下去半分情緒都辨不出,半晌不言不語,可突如其來的一句卻能讓她肝膽俱顫,沈蘇姀不明白他這南境一趟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回來之後給她的感覺和往常那般不同,至於怎麽個不同她卻又說不出來!


    沈蘇姀細細思量著適才他道出口的那句話,心中一時未曾想的明白,推開他的身子靠在車壁上,掙紮片刻,他仍是半分不鬆手,沈蘇姀無奈至極,看著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隻好生生忍了住,“隻希望秦王莫要叫人失望——”


    話音落定車廂之中便陷入了一片寂靜,嬴縱麵無血色的臉上一片沉暗,此刻不知在想什麽,沈蘇姀亦是思緒百轉的坐在他身旁,手腕被他握的久了有種癢癢的疼,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才緩緩地停了下來,嬴縱陡然睜眸,一瞬間綻出的銳光讓沈蘇姀幾疑是幻覺,沈蘇姀唇角一哂,由此更是斷定了眼前這人的喜怒無常!


    嬴縱拽著沈蘇姀下的馬車,剛走進府門便看到清遠和明生站在那處,看到二人歸來俱是眸光一亮,兩人身上的天狼軍服已經換下,一身整齊的錦袍灑脫又利落,兩人不過一瞬便將目光落在了沈蘇姀被嬴縱拉著的手上,眼底的興味之色一濃,一抬頭便對上沈蘇姀泛著冷光的眼睛,兩人麵色一僵,頓時低了頭不敢放肆。


    “王爺,容颯哥哥那邊還在審,馬上便好!”


    清遠上前稟報一聲,嬴縱點了點頭,拉著沈蘇姀朝天樞閣而去,一路走一路清遠和明生帶著笑意的目光就沒離開嬴縱拉著沈蘇姀的手,沈蘇姀怒火越來越旺偏生後麵跟著兩小人還發作不得,看了看嬴縱唇角殘存的血跡,沒好氣的轉過頭去,“沒看到你們王爺受了傷嗎?怎生還不去拿藥來……”


    清遠和明生這才麵色大變,齊齊應一聲“是”轉身便走,待二人的腳步聲一遠去沈蘇姀便將嬴縱的手甩了開,嬴縱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卻沒有理沈蘇姀,進了天樞閣直上二樓,沈蘇姀看著嬴縱的背影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這地方她萬分熟悉,上一次她在此處與他交了手,是因為他句句直指她的身份有異,看著坐在窗邊之人,沈蘇姀走入這處心頭仍有些不安,她也不囉嗦,定了定神便問,“敢問王爺適才那話是何意,什麽叫此番的通敵案與七年前的蘇閥之亂如出一轍!”


    嬴縱麵色慘白,聞言眸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見她離得他那樣遠他也不說什麽,隻是轉了眸子看向別處,沉吟一瞬才道,“鎮南軍中有人與犬戎通敵之事你我早就知道一二,可是這件事沒有證據根本算不得準,之後我帶著天狼軍向南去,最開始的仗打的並不順,如果天狼軍因為鎮南軍的奸細一敗再敗,最後這通敵叛國的名號隻怕就不是冠在天狼軍頭上了。”


    話音落定,嬴縱氣息不穩的一喘,半晌無人接話,他不由得抬眸朝沈蘇姀看去,卻見沈蘇姀正眸蘊千刃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沈蘇姀仔細的看了嬴縱半晌才確定他適才所言並非隻是一時口快說錯了話,她的唇角冷冷的勾了起來,語聲亦是森寒如劍,“王爺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如你若言,若是此番鎮南軍差點被陷害的遭遇與七年之前的蘇閥之亂如出一轍,那麽沈蘇姀是不是可以認為王爺適才之言是在為蘇閥脫罪呢?”


    “難道當年的蘇閥……也是被人陷害嗎?”


    沈蘇姀的語聲帶著克製,眸光恍若寒刀懸在嬴縱身上,嬴縱眸光直直的與她對視,正在他準備開口說話之時樓下卻傳來了腳步聲,清遠和明生端著藥上了樓,看著兩人站了這麽遠且氣氛不善眉頭一皺,二人相視一眼將藥拿到嬴縱的麵前,並不敢多說什麽。


    嬴縱很快將那丸藥服下,明生頓了頓又道,“我們就在樓下守著,王爺和沈姐姐有什麽吩咐隻管喊一聲便是。”


    未等二人應聲兩人便跑了下去,沈蘇姀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嬴縱的身上,她眼底的怒火快要克製不住,攏在袖子裏的雙手更早就緊攥成拳,嬴縱深吸口氣,與她對視的眸光轉了過去,“我從未說過蘇閥……通敵叛國。”


    沈蘇姀的麵色陡然變了幾變,“那麽當年蘇閥滿們被誅是為了什麽呢?”


    她的語聲略帶著艱澀,一時讓嬴縱眸生不忍,話音落定沈蘇姀唇角微勾笑了笑,卻滿是諷刺與冷意,“我倒是聽說,當年的王爺曾在蘇閥受命離開九巍關之後向西南撤兵,若非王爺將九巍關的關口大開,焉耆人怎麽會殺入關中,又怎會坐實了蘇閥的通敵之名,邊境三城的百姓,可有夜半變成孤魂野鬼來尋過王爺?”


    嬴縱的眼底泛起深深的凝重,“你是否又記錯了……”


    沈蘇姀唇角冷笑一滯,嬴縱已經緩緩地站起了身,他腳步沉重的朝沈蘇姀走去,而後在她身前一尺之地站了住,“當年步天騎接到的聖旨乃是秘傳,在步天騎接到密旨之時天狼軍也接到了同樣的密旨,不過是讓天狼軍奉旨撤軍練兵,兩軍同時離關,根本就沒有什麽前後。”


    沈蘇姀一愣,這邊廂嬴縱的手已經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他眼底滿是疑竇的看著沈蘇姀,“因二十六年年末到二十年年初的大戰以步天騎大勝告終,是以天狼軍因為無所作為被勒令撤軍練兵,你能記錯殺敵人數,卻怎能連這件事也能記錯,你忘記臨行前……”


    “記錯便記錯,可既然聖旨是秘傳,王爺又怎會知曉?!”


    “而天狼軍的密旨到底存不存在有有誰能知道?”


    沈蘇姀眸色一片冰冷,“正因為是假傳的密旨所以天狼軍最終才無話可說,因為那聖旨根本不曾為外人知,二十萬天狼軍大軍隻知道聽從威遠侯的調遣,卻不知他們走上的根本是一條死路,現在聽起來,真覺得步天騎中人傻的可笑!”


    嬴縱忽又朝沈蘇姀走近了一步,他眸色複雜而深沉,看著沈蘇姀薄唇輕啟似乎有什麽話要說,可尚未開口便有腳步聲傳來,沈蘇姀連退三步將手一並擺脫出來,這邊廂容颯腳步極快的上了二樓,掀開入口處的帷幔走入這一處廳閣,眸色頗為沉暗的行了一禮道,“主子,這群殺手是江湖上頗為有名殺手組織七殺閣中的人,此番乃是有人花重金買那三人性命,小人帶回來四個死了三個,隻有一個人沒抗住開口說了話,可那人隻是個做下人的,並不知道主顧是誰,隻說這一次價碼非常之大且主顧的身份不簡單。”


    容颯好似未曾發現沈蘇姀和嬴縱之間的異常,聞言頗有兩分懊惱,“還有,昨夜送入中書的折子經了多人的手,目前也不知到底是誰得了消息,一時無法拿到證據。”


    嬴縱的眉頭微蹙,沉吟一瞬道,“放出消息,就說那統領還未死。”


    容颯一聽便明白這又是要引蛇出洞,應了一聲便走了下去,室內又恢複了寂靜,沈蘇姀挑了挑眉,“看樣子王爺此番好戲沒取的什麽明顯成效,既然如此,那沈蘇姀就告辭了!”


    沈蘇姀轉身便走,嬴縱卻再度開了口,“且慢。”


    沈蘇姀背對著嬴縱的腳步一頓,嬴縱複又眸光深沉的向前走了兩步,硬挺的胸膛幾乎貼上她的背脊,沈蘇姀現如今的身量堪堪到了他胸口,她隻覺一道輕緩的呼吸落在她發頂,隨即便聽到一聲低幽而深重的語聲,“既斫竇閥,下一個當是申屠。”


    他話落之時呼吸一輕,見她不曾答話索性再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她的腰。


    傾身低頭,恰將唇落在她耳畔,“我說的可對,蘇……姀?”


    ·


    沈蘇姀走出秦王府之時一顆心狂跳不已,一言不發的上了馬車,隻等那馬車緩緩地離秦王府越來越遠沈蘇姀才堪堪呼出口氣來,車輪滾動的吱呀聲入耳,沈蘇姀猛地攥緊了袖中粉拳,當真是可惡!他果然尚未死心,本以為南境一場征戰能讓他心中的疑竇淡去兩分,卻不想他大勝歸來之後竟然更為變本加厲,他說他從未說過蘇閥通敵叛國,可當年之事又豈能隻憑他一言之詞?!他與她相鬥五年,豈不是日日盼著步天騎萬劫不複!


    深深呼出口氣,沈蘇姀一把將窗簾掀了開來,適才因為那變故而空蕩蕩的街市之上再次車水馬龍起來,君臨的百姓在這座充滿了尊榮與權勢的帝都世代生活,什麽樣的變故他們沒有見過,這一場圍殺實在是不算什麽!看著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沈蘇姀心中煩悶更甚,索性催趙勤趕車趕得快點好早些回府,趙勤得令,一路疾馳,沒多久便到了沈府之前!


    沈蘇姀垂著眸子下了馬車,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她玉足剛剛落地,尚未站穩一道紅雲便朝她撲了過來,沈蘇姀眉頭一皺,抬手便揮了出去,隻聽“嗷”的一聲嚎叫外加一陣詭異的尖利鳥叫,沈蘇姀定神看過去便瞧著謝無咎已經四仰八叉的倒在了一旁!


    “蘇蘇,你的功力又見長了啊!”


    謝無咎並不生氣,動作利落的站起身來將衣袍上的灰燼一拍,捋了捋他那烏壓壓的墨發,當下又湊了過來,一雙燦若桃花的眸光微眯,在她麵上左右打量一瞬,忽而深深地皺了眉,“蘇蘇,不對勁,你這是在生氣啊,說,是誰惹了你生氣!我定去教訓與他!”


    沈蘇姀眉頭微蹙的上下打量他兩眼,雙手抱懷略有無奈,“你怎會在此處?”


    這話一問謝無咎麵上立刻生出兩分苦相,那隻紅毛藍翅的鸚鵡在他頭頂盤旋一陣複又悠悠落在了他肩頭,一人一鳥沒有分毫的違和之感,“蘇蘇,你還說呢,我在這裏等了你兩個時辰啊,你今日既然沒有進宮那你去了何處?是不是瞞著我去見了別的男人,蘇蘇,枉我在外麵辛苦賺錢,你怎能這樣對我……”


    沈蘇姀轉身就朝府門走,謝無咎麵上哭相一收,趕忙跟了上來,“蘇蘇,你不知道這一次我有多慘了,算一算咱們有大半年沒見了,你都不知道那個嬴縱……不,人家現在是秦王了,你都不知道那個秦王有多狠啊,本來隻是將我貶為兵部的五品散官還算有點位份,可沒想到年前我來見了你一麵之後立刻就被兵部尚書降到了八品給侍郎,不僅如此,還讓我隨軍去押送糧草,蘇蘇你不知道南境多苦啊,這一路過去有苦又累不說,差點連小命都丟在了戰場上,這幾個月和一群當兵的吃住一起,不僅沒看到貌美女子,便是連一頓好飯一身好衣裳都沒吃過穿過,蘇蘇,你說那秦王是不是個混蛋!”


    沈蘇姀走進沈府,謝無咎也跟著走了進來,沈蘇姀掃了他一眼並未製止,謝無咎立刻眸光大亮的蹦躂了起來,一邊走一邊繼續道,“蘇蘇,你怎麽都不關心我一下,咱們這麽久沒見也不見你想我,你看看我是不是變瘦了?”


    沈蘇姀不置可否的掃他一眼,一路朝伽南館而去,“你押送糧草的地方距離戰場還有十萬八千裏,這一路上你將整個兵部主官大點齊全,我看你不是去押送糧草,是去遊山玩水還差不多,竟然還好意思和在前線的戰士比嗎?”


    謝無咎一聽這話便是悻悻一笑,這尚屬他第一次進沈府,不由得左右四顧的打量這府中的景致,一邊看一邊讚歎道,“果然是大秦第一財閥,這府中亭台精致花草奇珍布局得當步步皆景,如此如夢似幻之地真是讓人流連忘返不想走啊,不過呢,這再美的景致都沒有蘇蘇美,連蘇蘇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這才小半年不見,蘇蘇真是越來越美了,大秦第一美人的名號非蘇蘇莫屬了!哎蘇蘇,你走慢點啊——”


    沈蘇姀十分受不住身旁這人的聒噪,腳下步伐加快,沒幾步便走到了伽南館之外,香書、香詞看到沈蘇姀本是眸色一亮,隨即看到沈蘇姀身後跟著的一人一鳥之時眼底露出兩分驚駭之色,似乎不能置信沈蘇姀竟然帶了個男子回來,且還是個如此花枝招展的男子!


    “侯爺,您回來了!”


    香書上前招呼,沈蘇姀點了點頭徑直進了院子,謝無咎一臉的自來熟進的院落,又開始了滔滔不絕的讚美,剛說了兩句沈蘇姀已經轉過頭問他,“你那個官位是什麽來著?”


    謝無咎麵上興致頓時淡去,苦著臉道,“是兵部八品給侍郎啊!”


    沈蘇姀點了點頭,對著香書、香詞道,“沒錯,這位是兵部八品給侍郎謝無咎。”


    兩人眼底光彩一閃而逝,一個小小的八品給侍郎怎麽會跟在自家侯爺身後?兩人眼底瞬間露出百般猜想,謝無咎看著兩位俏生生的大丫頭做了個揖,笑著道,“兩位姐姐不必驚詫,在下對您家侯爺欽慕多時,已有許久未見,在下此番登門拜訪隻為一解相思之苦!”


    香書和香詞唇角一搐,轉頭看自家侯爺未曾變色她們二人隻好忍著心中不虞去一旁沏茶來,謝無咎見此笑著落座在沈蘇姀對麵,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的看向了沈蘇姀,左右大量一眼她這處暖閣摸著下巴點頭,“蘇蘇真是上的朝堂宜室宜家,這小小的暖閣布置的雅致而矜貴,一看便知蘇蘇是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


    沈蘇姀本在翻看著放在桌上的邸報,今日早晨出門的早尚未來得及看,此刻看了才知道原來那南境軍中有奸細之事在今天早上的朝會之上已經被提了出來,可是前來劫囚的殺手太多,隻一早上的時間必定準備不夠,所以那幕後之人必定是在昨夜便開始部署的!


    沈蘇姀正在看那邸報,耳邊卻聽到了謝無咎之語,不由得抬頭看他一眼,“你若再不稟明來意隻一個勁兒的聒噪,信不信本候現在就將你趕出去?”


    謝無咎麵色一變,笑意一收,隻留下一雙桃花眼之中的濃濃深情。


    “蘇蘇,我此來隻有一件事要求你,求你要了我吧!”


    “咣當”一聲,謝無咎話音一落門口處便響起了一道瓷碗墜地之聲,沈蘇姀和謝無咎齊齊轉頭看過去,隻見到香書、香詞連帶著一身銀色錦袍玉冠熠熠的沈君心都愣在了當地,香書手中的茶盞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沈蘇姀皺了皺眉,還未發話沈君心就已經衝了過來,“你是哪裏來的登徒子!竟敢對我姐說這種不要臉的話!給小爺滾出去!”


    沈君心一語落定,別說是謝無咎,就是沈蘇姀都愣了住!


    沈君心在這兩年即便長高許多可到底隻是個十歲的孩子,又是從小嬌生慣養的,當他挺著胸脯氣勢洶洶的走到眸光意外的謝無咎跟前之時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做,是打他呢還是拉他出去呢?沈君心覺得君子動手不動口,所以他愣了住。


    “噗嗤——”


    沈蘇姀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這邊廂沈君心怨怪的瞪她一眼,似乎在說他是為了她出頭可她這聲笑未免太不講義氣,沈蘇姀無奈笑著搖頭,一把將沈君心拉到了自己身前,而後又抬頭俾睨的看著謝無咎,“看到沒有,再不好好說話有你好看!”


    謝無咎眼底的意外這才消去,隨即看著沈君心的眼神便帶上了玩味,他直直盯著沈君心,唇邊的話改了個方式,“蘇蘇,你就讓我做你的屬官吧,朝廷分派給你的人你一句話就可以踢出去,反正就是那麽個名位,能是別人就不能是我嗎?”


    話音一落沈君心眼底的敵意才消了兩分,站在門口的香書和香詞也才趕忙收拾那一地狼藉,沈君心豎著耳朵坐在了沈蘇姀身邊,隻見沈蘇姀無奈的搖著頭道,“我這裏廟小,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若是可以,早在兩年前我變允了。”


    謝無咎滿眸不解,眼底還略有委屈,“蘇蘇,你說我為了你八品的兵部給侍郎都能做,還有什麽我不能做的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聒噪很麻煩所以你才不想收留我,你看我,自從公主去後在大秦我哪裏還有什麽靠山啊,要事繼續在兵部,隻怕每年不是去南邊便是去北邊,哪裏有戰火哪裏就有我,你可忍心?”


    沈蘇姀唇角一動,尚未出聲謝無咎又接了口,“你必定是不忍心的!因為你還等著我為你打聽焉耆和大秦七年前那場亂子的消息呢,別的事情誰都可以做,唯有這件事隻能我做!蘇蘇,所以你還猶豫什麽呢,你需要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你就要了我吧!你現如今乃是洛陽候,在太後麵前優寵非常,要一個屬官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不是嗎?”


    說著謝無咎麵上便露出了可憐之色,沈蘇姀尚且沒什麽反應,這邊廂的沈君心已經搖頭讚歎起來,“聽起來是有點可憐,五姐,不然你就準了他吧!”


    驟然之間謝無咎星亮的眸子便看向了沈君心,“小少爺果然慧眼識人!”


    眸光一掃,忽的看到沈君心手上拿著的一樣物件上。


    謝無咎伸出手去,“小少爺,這個東西借我玩玩?”


    沈君心看了看自己手中拿著的魔方想也沒想的就交到了謝無咎的手上,沈蘇姀饒有興味的看著謝無咎不知他要耍什麽花樣,謝無咎打量了一眼那花色淩亂的魔方唇角微勾,隨即,纖長的十指極快的轉動起來,沈君心和沈蘇姀眸色驚豔的看著謝無咎翻飛的手指,隻待他頃刻間便將一個花色雜亂的魔方轉出了六麵六種顏色之時,沈君心頓時激動的拉住了他的手!


    “你是怎麽轉的,快教教我!”


    謝無咎笑意無害而滿是親和力,拍了拍沈君心的肩膀道,“小少爺,這個十分簡單!”


    話音落定謝無咎便滿是得意的看向了沈蘇姀,沈蘇姀麵上笑意愈盛,點了點頭欲言又止,這邊廂謝無咎眼底已經露出了期待的光芒,卻聽沈蘇姀道,“做我的屬官沒可能,給你五萬兩銀子,一個時辰之內教會他——”


    謝無咎眼底的光陡然暗了下去,看著沈蘇姀那張笑意純良眼神篤定的臉咬了咬牙!


    “成交!”


    事實上根本沒用到一個時辰沈君心就掌握了這個看似艱難萬分實際卻有法可依的玩法,姐弟二人將一臉鬱悶的謝無咎送走,沈君心看著謝無咎的背影時忽然有些垂涎他肩頭上的那隻紅鳥了,“五姐,我覺得這個人還不錯。”


    沈蘇姀挑了挑眉,看了看他手中的魔方,“因為教了你這個?”


    沈君心搖了搖頭,一把拉住了沈蘇姀的衣袖,“不是,因為你和他不可能!”


    沈蘇姀一愣,笑容萬分愉悅。


    ·


    就在謝無咎走出洛陽侯府的時候報告他行蹤的帖子已經送到了嬴縱身前的案幾上,他徐徐掀開掃了一眼,隨手扔到了牆角的火爐之中,轟的一聲響,那帖子瞬間化作了灰燼,這不過才剛入秋,他竟然又生著了火,水榭之中暖烘烘的,窗欞半掩,從他的方向看出去能瞧見外頭陰暗的天色,暮雲堆疊墜在天邊,壓得人心頭也沉沉的。


    心口的傷陣陣作疼,喉頭更不時湧起腥甜,嬴縱微狹著眸子將思緒拉到兩年多之前,第一次相遇隻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那一句“豔如妖厲似鬼”讓初回君臨百無聊奈的他心頭微起了波瀾,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這般形容與他,第二次,便是當街殺人之時赤焰的異狀,從前他還以為赤焰這輩子竟能臣服於第三人,卻不想赤焰比他想象之中忠貞的多!


    然後,便是那數之不盡讓他疑惑又欲罷不能的交鋒……


    現在想來,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嬴縱本是麵容平靜,可不知怎地他忽地皺了眉頭,且那眉頭越皺越深,想到今日她那麵色從容與他爭辯的樣子,他的呼吸都有些停滯,陡然睜眸,墨藍色的眼底仍有猶疑與驚痛交疊,分明是她,可從最初至今,卻總覺得不該隻是這樣,她大抵不僅僅隻是記錯了步天騎殺敵的人數和兩軍離開九巍關的時間,她恐怕連他也……


    嬴縱唇角無意識的漫上兩分苦笑,一雙暗光簇閃的眸子不知在想什麽,直到水榭之外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他麵上的表情才漸漸淡去,門簾一掀,一道沉肅的身影走了進來。


    “王爺,您有何吩咐——”


    嬴縱抬眸看向靜站在跟前的沐沉,唇角微動,語聲略有兩分艱澀,“當年出事之前,你們可知道天狼軍已經撤軍練兵?”


    沐沉默了默,搖頭。


    嬴縱眸光微暗,“是以在你們所有人心中,都以為是本王暗算與步天騎?”


    沐沉又默了默,點頭。


    嬴縱緩緩地將眸子閉了上,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了那墨色的大氅,默然良久,他才又緩緩睜開了眸子,眼底有冷華一閃而逝,“沐沉,出事之時,你們少將軍她……”


    沐沉抬了頭來,恰好看到嬴縱眼底一閃即逝的痛楚,他搖了搖頭,語聲仍是肅然。


    “少將軍未曾提起過王爺,她在屬下諸人麵前從不露絲毫破綻。”


    嬴縱喉頭腥甜一湧,費了力氣才將那繼續湧動的鐵鏽味壓了下去,他輕咳兩聲,忽的一問,“如果……如果你們少將軍未死,你覺得她是忘了本王好還是記得本王好。”


    沐沉眉頭緊蹙的抬了頭,眼底本有星光綻出,可隨即暗成夜空一片。


    他抿了抿唇,語聲堅定,“小人以為……忘了好!”


    嬴縱隻覺自己的聲音氣弱而嘶啞,卻還是強自問了句,“為何?”


    沐沉這次未曾抬眸,他保持那個恭敬的姿勢道,“因為,愛深……恨切……”


    嬴縱終究抑製不住的猛咳了起來,觸目驚心的殷紅星星點點濺落在黑色的大氅之上,紅與黑交映,好似那歲新年之夜她身上的袞衣般端麗而妖嬈,嬴縱伸手觸上去,撕心裂肺的疼也及不上沐沉那利若寒刃的四個字,他心底深深地一歎,墨藍如深海的眼底是一片誰也看不見的無奈癡絕!


    ------題外話------


    這章有哪沒看懂一定要留言啊,有幾處看似不對頭但是是伏筆的地方……


    這隻是淺淺一傷,以後就沒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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