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家


    春生在廚房裏燉薑湯,桂香聽著外間轟隆隆的雷聲,有些怕,起身順著牆沿一路跑去。橘黃的燈從他頭頂流瀉下來,鍋裏的白霧直往上竄,一股生薑的香味在鼻尖蔓延開來。桂香這才徐徐舒了口氣。


    “怎麽不打傘就跑出來?”春生瞧她頭發濕漉漉的,一瞬擰了眉。


    “哦,我忘了,春生哥,我怕,這雨好大……”那種七上八下的感覺叫人很惶恐。


    春生失笑:“不怕,明天這雨就會停的。”


    桂香還想說些什麽,盛了薑湯的蘭花碗已經落入了她手中:“一會要感冒了。”


    “明天我們提前回門好嗎?我想在家裏待兩天再走。”她記掛她爹,但這才結婚就往家跑的確不好。


    “好。明早我們就回去。”


    隻是沒等到第二天早上就有人來敲門了,趙亮似乎是冒著大雨來的,渾身濕了個透,褲腿子上沾的都是泥漿。春生叫了他進屋,桂香則趕緊尋了杯子倒茶。


    “哥,這麽大雨你咋過來了?”要麽是家裏有啥事。


    “滿叔理水翻溝裏,摔到頭了,我娘叫我趕緊喊你們去玉水醫院……”


    “啥?”桂香手裏兜著的開水瓶子一抖,幸好春生眼尖一把罩著那瓶口接了過來,因著慣性,滾泡泡的開水一下漫過了他手背。


    春生一把將那瓶子穩穩放到桌上,順勢攬住她:“莫慌。”


    桂香聽不見她講話,眼淚直往外湧,那時候也是這樣,家裏忽然來人說她爹出事了,趕到醫院她爹就沒了……


    “侯連生!”春生忽的拔高了嗓子往裏屋叫道。


    連生還不知出了啥事,見他嫂子哭以為是他兩鬧別扭了:“哥?咋了?”


    “趕緊去二爸家一趟,說借他家拖拉機用用。”連生本來還要說什麽,卻叫他哥那一眼看沒了。


    春生也沒來及準備其他的,卷了幾件幹衣裳揣塑料袋裏就拉著桂香往玉水去。


    玉水醫院裏隻剩了幾個值班醫生在,主治醫生還是剛剛從家裏趕來的,單福滿他們來掛的急診,這會剛剛拍了腦ct在等結果。


    單福滿出去好幾個小時沒回來,桂平急了出去找了半天才看到他爹翻在橫頭溝裏,幸好還有氣。但送到水力診所的時候,那小醫生說不敢收讓轉去玉水,腦充血他們不敢接。


    李紅英靠在那牆邊直發抖,桂平安慰了幾句,眼圈也紅了,他爹本來好好的,咋跌了一腳就這樣了?


    那雨沒停,拖拉機一路開到玉水桂香已經渾身濕透了。春生跟著她上樓,死死握著她的手不願放開。


    桂香看到桂平的一瞬才終於冷靜了下來,她是姐姐:“爹呢?”


    桂平朝春生點了點頭:“爹在裏頭呢,醫生說已經過了危險期了,隻等著醒了再檢查。”


    桂香徹底安靜下來了,春生連忙拉著她去廁所換了身幹衣裳,自己則脫了那濕漉漉的外套掛在胳膊上,全顧不得濕漉漉的兩隻褲腿。桂香這才瞧見他手背上鼓了個大水泡,這才想起來他那時叫開水燙著了。


    “春生,我……”話到一半忽的哽住了。


    春生趕緊替她抹了淚:“莫哭,這不礙事的。”


    夜漸漸沉了,春生攬著桂香迷迷糊糊地睡了會兒,懷裏的人顯然不是很踏實,眉毛一直皺著,春生拂了拂她額間,幸好沒發燒。


    桂平出來說他爹醒了,桂香一睜眼,趕緊起來跟著進了病房。


    單福滿剛醒,頭上逢了六針,講話還不是很清楚,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桂香從他口型裏猜出他說的是沒事。


    “爹,您先別說話。”這傷口扯著一定很疼。


    春生倒了些水放在床頭櫃上涼著,單福滿見著他笑了笑。


    “爹。”春生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去西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他記得就在這兩天的,他這一摔,這鬧得他們也跟著他轉,倒是誤了大事了。


    桂香剛想開口說,準備好了,春生卻在她前麵說了句話:“桂香暫時不跟我去,我把隊裏的事處理完,就申請轉業。”


    桂香沒料到他會這麽做,她心底是挺想留下來照顧她爹的,隻是沒好意思開口,她怕他兩難。誰知這人早替她想好了。從來都是這樣他總是將她第一位。


    春生也瞧出了妻子困惑,以為是她怕再次分別:“我最多年底就能回,你莫擔心。”


    等著單福滿睡了,桂香才細細地問他為什麽要轉業,就算是照顧她爹也不至於叫他離開部隊的啊。


    “沒有為什麽。桂香,你一個人在家沒有照顧,我不放心。”


    “可是……”隊裏怕是不讓他走吧。


    桂香還想說什麽,他按了她肩膀說了句:“放心。”


    省城的火車來的很準,春生跟著人群上了月台。桂香本來要送他上火車的,但叫他攔住了,那丫頭怕是又要淌眼睛水的。


    春生帶的行李不多,曾經兩個人上來,現在卻是一個人走,他哪裏能開心得起來。


    水塘村一放了晴,地裏又忙活了起來,李紅英隻得先回去打棉花枝。單福滿擔心家裏,著急著要出院,叫桂香給攔住了:“爹,你等身子好透了再回去,我和老王家媳婦說好了,現在她給咱們幫忙,等咱棉花地裏停當了,再去給她幫忙。”


    “我們家的事是不打緊的,倒是侯家那邊你要掂量下,這媳婦哪有總在婆家待著不好。我和你小娘說了今天來醫院,你要是擔心我過幾天再來瞧我。”


    桂香點點頭,她爹說的在理。當天下午桂香給連生還有侯爸買了些禮物回了夫家。


    侯爸見她回來也有些意外,春生走之前和說過,他丈人病了,桂香要等幾天才回來:“親家公身體咋樣了?”他前幾天去醫院瞧過他一次。


    “頭上縫的針好等幾天拆線。”


    “爹,您歇會吧,這個我來。”桂香說話間已經在旁邊的搓了一根草繩來,幫著把旁邊的草紮成小把子再一把把的摞起來紮緊。


    侯爸見媳婦做活很細致,直點頭。


    到了燒晚飯的點,桂香起身進了廚房,春生不在家,她這個兒媳婦不能放著家不管。回來的時候她特意去菜場買了些肉,在那鍋裏裏炸了不少豬油來裝進罐子裏。


    菜籃裏的還有些菜,桂香一一洗幹淨,黃瓜合著蒜泥涼拌了,再炒了兩個菜,連生吃了好幾碗飯,侯爸也是第一次桂香做的飯,直點頭。前些日子,春生一直在廚房裏做飯,他還以為新媳婦不會做菜呢。


    “大娃娃這一走,又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了,你們才結婚,他就去了部隊……”他本來也習慣了,兒子有出息嘛,但這新媳婦一個人在家就不好了,倒是苦了人閨女了。


    桂香笑:“爹,春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不在,我替他孝敬您。”


    侯爸見桂香不介意,才舒了口氣:“你爹那裏,你再過去待幾天吧。”


    “後天再去吧,咱家地裏這兩天也忙得很。”


    這句話實在是取悅了侯爸,這新媳婦心裏向著夫家啊。


    連忙擺擺手道:“沒事,地裏連生和我都能弄好,不就那幾個西瓜麽,他二爸已經答應幫咱帶去城裏賣了,等你爹身子好些再回來也不打緊。”


    桂平這兩天要開學了,馬小紅剛好來水力瞧馬富源,特意騎著她的小電摩來給他載行李,但瞧見他腳邊的小小的一個包裹有些驚訝:“單桂平,你就這點東西?”


    “不然呢?要搬家麽?”桂平實在是不高興她像看弟弟一樣的眼神看自己。


    小紅也不生氣,踩響了車子:“你要搬家我可帶不動,快上來吧,一會太陽出來就熱死人了。”


    桂平站在那半天不動,小紅有些急了:“走不走啊?”


    “馬小紅,你做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啊?”小紅一下愣住了,連忙笑道:“我和你姐玩得好,就順便照顧照顧你唄。”


    “可我姐都嫁人了。”他抬頭,大眼寫了滿滿的認真,仿佛真的要向她要個答案一般。


    “我……”她也不知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問了不止一遍了,這次卻叫她手心裏竟淌了不少汗。


    “我帶你吧,馬小紅,你別總把我當弟弟看。”桂平接了小車,叫她坐到了後麵。


    晚上,小紅做了個奇怪的夢,桂平長得和成了棵大樹,她剛好在爬那樹,一下掉下去了,她嚇得一身汗。


    早上看到桂平的時候覺得怪怪的,但他一直低著頭寫作業和平時沒兩樣啊。


    高二的課業比高一要難得多,馬小紅也和他一樣整天不離開位置看起書來。她已經有了想上的大學,隻是還不知道桂平想報哪裏,他好像很喜歡建築設計……


    單福滿拆了線就趕緊回去了,這下雨天李紅英再也不敢放他出去了。


    桂香回來幫她小娘將地裏的棉花又打了遍頭,將種棉花的注意點又和她說了一遍才趕在傍晚回去了。明天她家要賣西瓜,侯爸叫她去看秤。她學過會計,這算起賬來也準確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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