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白譏笑一聲,倒不像小說話本那樣擰著眉頭罵她一句“給臉不要臉”,反而用那副“算你有自知之明”的目光掃了過來,看的人莫名的不舒服。


    顧二少抬舉你,你卻不識抬舉,興許有一天你卻要求到他頭上,這就叫什麽?


    犯賤。


    前世她跟在顧少白身邊鞍前馬後的時候,如果有人這麽問她,她一定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可如今,她卻覺得自己這樣的反應恰到好處。她不想和他沾上半點關係,也不從他這裏奢求任何東西,他去追求他的事業和財產,她去求個盡管平穩但卻燦爛的生活。他們兩個本就是背道而馳的兩個人,涇渭分明,好似道不同不相為謀。


    “蔣陌然,你是個聰明人,希望你的聰明不要成為你的負累。”到了地方,顧少白解開安全帶先一步下了車,順便繞到車門的另一側親自為她打開了門:“請吧,美麗的蔣小姐。”


    蔣陌然狐疑的看著他遞到眼前的手,尚在揣測他真正的目的,顧少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滿了挑釁的味道。天空落下點點雨絲,顧少白的西裝被些微的打濕了一層水汽。


    “少白。”遠處,那抹欣長的人影已經朝他們走來,撐著傘,如一張儒雅的畫卷般令人心生安然。


    顧少白很配合的欠了欠身,把位置讓給展少鈞:“人都到齊了?”


    “隻差你和陌然兩個人。”展少鈞溫煦一笑,如紳士般拉著蔣陌然的手讓她從車子裏走出來:“怎麽氣色不好?最近工作很累嗎?”


    “還可以。”她朝展少鈞笑了笑,深吸了幾口氣,打起精神來。顧少白站在他們身邊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們的互動,似乎在審視著他們究竟是不是一對情侶。她伸手挽住展少鈞的臂彎,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今天不是隻有咱們三個人麽?”


    顧少白看著她如此明亮的笑容,忍不住瞳孔一縮,已經到嘴邊的話好似沾上了一層冰霜,冷硬的很:“難得少鈞主動找個女朋友回來,家裏的長輩都很惦記,今天正好來見一見。”


    蔣陌然的笑容一滯,見長輩?她抬起眼去瞧展少鈞的神色,後者拍了拍她的手,露出一個令她安心的笑來:“隻有我爸爸和小姨兩個人,還有艾瑞。”


    “我剛剛收工回來,連衣服也沒有換,會不會太過失禮了?”


    “不會。”


    她麵上保持著微笑,可挽著展少鈞的手卻突然收緊了些。展少鈞的小姨可不就是顧少白的媽媽麽?


    恍惚間,她似乎能想起前世那個優雅的女人拿了一張支票和一份合約來到她麵前的樣子。鍾雲荏從不去逼迫誰為她去做某件事,因為她從未給別人第三條路可以走,每個選擇都是一條必須走下去的絕路,你絕無反悔的餘地。


    那一年,留學歸來的蔣陌然站在寒風瑟瑟的機場中落寞的拉著行李,那輛屬於顧少白的車來的那麽突兀,卻像是點亮殘燭的一根火柴般讓她覺得充滿希望。可她坐進後車座的時候隻見到了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她幾乎從不上妝,可卻讓人覺得她氣色紅潤光彩照人。她的眼睛像黑色的寶石,每每閃過一絲光芒的時候,都像是算盡了人的心。


    鍾雲荏很直白的拿了兩樣東西給她,支票和合約。選了支票,就拿著錢滾的遠一點,離開她兒子的世界。選了合約,就給她一個永遠不可能成為兒子女人的身份,但她可以一直守著她心愛的顧少白,直到再也不愛的那天。


    那一年的蔣陌然的確很怕鍾雲荏,她覺得自己在麵臨選擇的時候很慎重,她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讓這個精明的貴婦人算計到,可其實在她選擇那份合約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被納入到鍾雲荏的計劃中了。鍾雲荏肯定也知道,那個知進退,有能力,深愛著她兒子的傻女人,真的在臨死前的最後一秒都在為他奉獻著心尖的最後一滴血。


    回憶如潮水般襲來,令她突然覺得有絲窒息,難以呼吸。


    展少鈞似乎發現了她的異狀,反手托住了她的胳膊:“不舒服嗎?”


    蔣陌然疲憊的揚揚嘴角:“剛剛有點暈。”


    “進去喝點水,我聽說你最近的工作強度很大,這樣不好。”展少鈞為她將鬢角的碎發挽到耳後,滿臉的心疼。


    蔣陌然溫婉的笑笑,將身體的重心放在展少鈞的身上,這樣的舉動讓外人看來十分親密,也包括那個時時刻刻想是想要拆穿她的顧少白。


    飯店裏,一老一少爺孫倆穿著一模一樣的親子裝,黑西服紅領結,搞得像名偵探柯南似的,可艾瑞喜歡,他爺爺就陪著他一塊笑鬧。


    “真相隻有一個!”艾瑞舉著領結滿臉小大人的表情,展父很合作的在那一瞬間化身沉睡的小五郎,靠在椅背上垂著頭擺pose,可他心愛的小孫子看到了蔣陌然,立刻將他扔在了腦後:“moon!”他小手小腳的跑過來,一頭紮進了蔣陌然的懷裏。


    “怎麽多穿一點?”蔣陌然摸著他的小腦袋,覺得他穿的有些過分單薄了。


    艾瑞揚起笑臉,用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盯著她瞧:“我有很厚的外套,不會感冒!”


    展父哀怨的盯著小孫子瞧,順便好奇的打量著能讓孫子如此喜歡的年輕女人。她的穿著似乎和這個場合有些格格不入,好在人夠幹淨利落,好在她臉上沒有太多令人厭煩的脂粉水粉。


    “爸爸,小姨,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蔣陌然。”展少鈞真的像是介紹未來伴侶一樣鄭重的將她推到人前:“陌然是個很努力的演員。”


    “你好你好。”展父很大方的和這個小輩握握手,順便觀察她的神色。嗯,還算可以,的確不卑不亢,能上得了大場麵。於是在他的眼裏,自家兒子的眼光從“胡鬧”已經轉為“湊合”了。


    鍾雲荏臉上掛著好似招牌的高貴笑容,她的手比之蔣陌然的似乎更加豐腴細膩:“蔣小姐?我們見過。”


    “是,在艾瑞的生日宴會上。”蔣陌然笑的落落大方。


    “那個時候你和少鈞已經在一起了?”鍾雲荏眼睛掃來,惹得蔣陌然心裏一慌。


    “那時還沒有……”


    “都別站著了,入座吧。”展少鈞打斷她們的談話,順便為蔣陌然拉開椅子,展父不動聲色的看他一眼,心裏評估者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蔣小姐對兒子來說有多重要的問題。


    艾瑞推著凳子跑到蔣陌然旁邊乖巧的坐下,展父盯著他,滿臉的痛心疾首。可展父的注意力在艾瑞身上,鍾雲荏的卻在蔣陌然身上。蔣陌然曾經和自己的兒子傳過緋聞,似乎兒子也很高看她,沒想到她居然和展少鈞走到了一起,這不得不讓她多了一些想法。


    “聽說蔣小姐有意思想開工作室?”鍾雲荏看似是在拉家常,其實句句都是試探。


    “有這個想法,但是不成熟。”蔣陌然笑笑,服務生為她添了碗筷,她偏過頭,禮貌的說聲:“謝謝。”


    展少鈞已經在這個時候將話題接了過去:“少白那邊的生意搞得紅紅火火的,我不想去給他添亂,不過既然陌然想要開工作室的話,我投資一點,試試水也無妨。”


    “你這孩子,想做生意找你表弟不就好了?自己做工作室,多麻煩。”鍾雲荏抿嘴一笑,卻也好似不經意的向展少鈞表示她想讓他們兄弟兩個一起做大事的意願。


    “小姨,我的工作重心還是鈞瑞這邊,如果隨便去少白那裏搗亂,恐怕會給他添麻煩。”展少鈞也不著痕跡的說了句:“有時候我和少白做生意的理念很不一樣,到時候出現分歧,您說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呢?”


    “好好好,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業,用不到小姨操心。”鍾雲荏斂去眼眸,小心翼翼的用杯蓋撥弄著茶葉:“聽說蔣小姐之前和我家少白也認識?”


    “是,在法國見過一麵,後來有過合作關係。”蔣陌然將她和顧少白的關係劃分的涇渭分明,惹的顧少白眉頭一皺。


    “他們兩個是我從小看到大的,脾氣秉性我也統統知道,有的時候呀,這兄弟兩個的眼光也相似,犯糊塗的時候傻愣愣的樣子也很相似。”鍾雲荏話裏帶著一根軟刺,不是那麽敏感的人根本察覺不到她話中的意思,她是讓蔣陌然認清自己的位置,也許展顧兩兄弟隻不過是對她一時的新鮮,當不了真的。


    蔣陌然隻是笑,並不說話。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蔣陌然看著屏幕上那兩個字,突然心裏一抽。“我的”這個稱呼是她和陳安之私下通話時所用號碼的昵稱,這時候響起來,也就是證明陳安之已經沒事了!


    “抱歉,我去接個電話。”蔣陌然控製著情緒,臉上卻已經泛紅。


    電話屏幕已經暗了下去,蔣陌然回撥他的號碼,很快陳安之就接了電話。


    聽筒那邊的陳安之依舊精神奕奕的樣子,與她講話的時候帶著三分逗趣和七分溫柔:“陌陌,想我沒有?”


    “事情都過去了?!”蔣陌然一陣欣喜。


    “過去了,沈銳說回家要先邁個火盆去去晦氣。”陳安之急切的問道:“你在哪兒?我想見你。”


    蔣陌然想到自己和展少鈞的協議,又想到今天這頓鴻門宴,頓時有些心虛:“我……我在工作。”


    “工作?已經七點了。”


    “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還給你做飯吃。”蔣陌然覺得心頭甜絲絲的:“再煲些雞湯給你補補營養。”


    “蔣陌然,你真的在工作嗎?和誰一起?”陳安之的語氣突然變了。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可還是強裝下去,說:“當然是和小釵啊,最近接了新通告,有些忙不開。”


    電話那端,陳安之默不作聲。


    眼見鍾雲荏已經向她投來了疑惑不解的目光,她立刻對陳安之說:“導演叫我,我要去一下,明天見!”


    “蔣陌然!”陳安之突然出聲叫住她,言語間有絲不確定:“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嗎?”


    “嗯,好好休息。”她說完,掛了電話,臉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迎向鍾雲荏探尋的目光:“工作的事,不好意思。”


    艾瑞拿了勺子遞給蔣陌然,還細心的在她麵前鋪上了餐巾紙。蔣陌然看著這樣的小人兒,心都要融化了。她摸著艾瑞的頭,抬起眼來,卻在窗外的暴雨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他握著手機,站在傾盆的大雨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蔣陌然,嘴角的笑已經冷在唇邊,憔悴的麵容也遮不住他身上萬丈的光華。


    那一瞬間,蔣陌然幾乎奪門而出,去將外麵的那個人緊緊的抱在懷裏,告訴他自己看到的隻是她為了求他平安與他人做的約定。


    她回頭去的片刻,卻猛然撞進了展少鈞深如寒潭的眸子裏,一下子愣在當場。


    展少鈞默默的握住她的手,唇邊綻開了一絲溫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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