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中午吃過午餐,蔣陌然便穿著安吉爾精心為她挑選的衣服上了展少鈞的車。他穿黑色修身的西裝,舉止優雅,頗為賞心悅目。


    與展少鈞同行一向沉悶,他總有處理不完的事,你不可能等到他有空閑來與你交談。蔣陌然索性找個舒服的姿勢坐下,凝視著窗外的無限風光。


    普羅旺斯的小鎮充斥著寧靜的磚紅色,這是一座用紅土堆砌的城鎮,有著濃重而亮麗的顏色。那些從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幽深小路總讓她有下車一探究竟的欲望,可惜她來這裏不僅僅是為了遊玩,蔣陌然很清楚這一點,心底難免有些小小的遺憾。


    車子很快就駛出小鎮,不過十分鍾的路程後,車窗外的風景已經變成了如海洋般廣闊的紫色,那是大片的薰衣草田,微風拂麵,帶著濃濃的薰衣草香氣。蔣陌然靠在座椅上,聞著這股令人安心的味道,似乎也有些昏昏欲睡。


    “薰衣草能安神助眠,這一路是有些無聊,蔣小姐累了吧?”


    蔣陌然昏昏沉沉的,突然聽到展少鈞對她說話,立刻打起精神來,連說幾聲:“沒有沒有,還好。”


    “普羅旺斯是個很美的地方,對喜歡田園生活的人來說,這裏就是天堂。以前我母親常年失眠,因為患有先天性哮喘病所以夏天的時候都睡不安穩,我父親就為她在這裏買了房子,讓她在這過了一段很還算舒適愜意的日子。”展少鈞看向窗外大片的薰衣草田,眼睛裏露出些許懷念。


    “她還住在這裏嗎?”蔣陌然問完這句話,坐在前排的江凱突然大聲咳嗽起來,咳得臉都紅了。蔣陌然有些尷尬,可能她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吧……


    展少鈞也不在意,隻是輕聲說道:“艾瑞出生的那年她去世了。”


    “對不起……”


    “沒關係的蔣小姐,生老病死本身就是不可避免的。”展少鈞的眼睛裏帶著些許哀傷,“但我很怕失去。”


    她突然有一些理解為什麽他會那樣嚴格,總是要求艾瑞學很多東西了。


    他怕失去,也怕麵對親人的失望和痛苦。所以他永遠埋頭於工作中從不停歇,他希望艾瑞更堅強一點,更能適應各種生存環境,然後從他這裏拿走他早早就為艾瑞準備好的一切。


    “普羅旺斯很美,呆在這裏會讓人覺得很舒服。其實鈞瑞的規模已經很大了,不需要大規模增設投資,隻不過在這裏建莊園式酒店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我想要完成它。”展少鈞笑起來,說:“凱,不要把我想的那麽脆弱。”江凱剛才咳嗽的那麽勉強,誰都看得出有問題了。


    “展總,如果我在公司裏敢說你脆弱的話,肯定會被他們的口水淹死的。”


    蔣陌然聽著他們兩個說話,心情很好的靠在車窗邊,欣賞著窗外美麗的花田。


    傍晚時分,車子駛入一座如城堡般的莊園內,仆人們恭敬的迎上來和展少鈞交談。他與主人家寒暄幾句,轉過身來為她開了車門:“蔣小姐,到了。”


    蔣陌然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撐著身子邁出車門,這一路久坐,她的小腿也有些僵了,此刻也顧不得其他,挽著展少鈞的臂彎站直身子。


    管家模樣的老者笑嗬嗬的領著他們走進城堡般的宅子裏,在場的男男女女正圍在一起喝茶,不知在聊什麽,偶爾笑作一團。


    蔣陌然法語不是很靈光,還好在場的也不盡是法國人,偶爾他們聊得東西她還能聽得懂。


    “鈞,好久不見!”有人看到了展少鈞,立刻放下手中的茶具,熱絡的朝他走過來。他身上寬大的西裝也不能遮掩住肉感十足的肚子,滿臉的絡腮胡也有參雜著花白的顏色。


    “格倫先生,好久不見。”展少鈞和他握了握手,然後親切擁抱。


    他的視線停在蔣陌然身上,眼睛裏滿是驚豔的色彩:“鈞,你的女伴真美。見到你很高興!”


    蔣陌然和他握手:“您好。”


    “來吧老朋友,我們在談潘德爾最近買來的古董。”格倫手指比劃了一個數字,“想不到這個財迷的老家夥為了炫耀連這個數字都肯花。”


    “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千金難買心頭好。隻要潘德爾喜歡,任何價格他都可以接受的。”


    “哈哈,鈞,你永遠像個貴公子一樣不驚不惱,中國人性情就是好。”格倫一邊走一邊說,“有個什麽……儒家思想?我去年夏天去過你們的孔廟,聽過故事,崇文尚禮。”


    展少鈞保持著禮貌的笑臉與格倫交談,蔣陌然則挽著他的胳膊,盡職盡責的做好展少鈞身邊的陪襯。


    一群企業家模樣的人見到展少鈞來了,禮貌的站起身子握手寒暄,他們的女伴也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位年輕的國際連鎖酒店老板,眼睛裏或多或少都帶著些許火熱。


    穿著火紅色玫瑰裙的金發女郎熱情的貼了過來,靠在展少鈞的肩膀嗬氣如蘭:“鈞,怎麽那麽久也不給我打電話?”


    “伊娃小姐,又見麵了。”展少鈞不著痕跡的與她拉開距離。


    伊娃也是個聰明的女人,懂的什麽樣的場合不適合做什麽事,所以轉而挽住格倫的胳膊撒嬌:“格倫先生,你看他,從來不買我的帳。”


    格倫笑眯眯的拍拍她的手:“伊娃小姐的風情熱烈的像火一樣,鈞這樣的謙謙君子就像清水一樣,所以你們是注定擦不出火花的。咱們都知道水與火在一塊,不可能醞釀出浪漫的情調,隻能醞釀出水蒸氣而已!”


    “格倫先生!”伊娃嬌嗔,撒嬌的意味越來越濃,“你取笑我!”


    “我怎麽會取笑咱們的宴會女王,廣告界明豔的新寵伊娃小姐?”


    蔣陌然低下頭,為了忍下那句“水蒸氣”惹出的笑聲而顫抖不已。


    伊娃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個挽著展少鈞的中國女人:“這位小姐是?”


    “我邀請的女伴,你可以叫她陌,不過艾瑞喜歡稱呼她‘moon’。”展少鈞看向蔣陌然的時候,清清冷冷的眸子裏蒙上一層溫柔的暖意。


    “是嗎?艾瑞可是個不好對付的小家夥。”格倫哈哈笑起來。


    伊娃看著展少鈞態度的明顯差別,也覺得有些吃味。她的身上總是有說不盡的優越感,和蔣陌然講話的時候態度依舊很傲慢:“陌是鈞的秘書嗎?他從來不帶女伴的。”


    “不,她是我的朋友。”展少鈞替她回答。


    蔣陌然很大方的伸出手:“見到你很高興,伊娃小姐。”


    伊娃看著她的手,嘴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意,轉身就和其他老板的女伴聊天去了。


    “陌,不要介意,伊娃一向是這樣的。”格倫怕展少鈞的女伴會被伊娃的態度惹到,連忙解釋。


    蔣陌然保持著笑意,也沒有把伊娃的不友好放在心上。


    “埃爾修斯先生呢?”展少鈞環顧一周,沒有看到莊園的主人。


    “讓畢維斯那個家夥纏住了,”格倫聳聳肩,“他好像對項目勢在必得,拿出手的方案有好幾套。不過他這樣明目張膽的私下裏找埃爾修斯先生談生意好像有些不合規矩,你看,咱們都是為了項目來的,還不是一樣要規規矩矩的坐在這裏喝茶。”


    “埃爾修斯先生有自己的想法。”展少鈞沒對畢維斯做過多的評價。


    管家此時走過來,對他們幾位說:“諸位先生們,埃爾修斯先生請你們去他的書房一趟。至於各位女士,我們會準備好下午茶請各位享用。”


    展少鈞將蔣陌然帶到旁邊的座位坐下:“我很快就回來。”


    “好。”


    幾位男士離場,女士們開始談論著最近的時裝秀和新款的香水,不一會兒就聊到了各自的事業。


    “聽說今天他們競爭的這個項目無論是誰得標,都需要找一個代言人。”


    “我聽說埃爾修斯夫人旗下的產品也想拍一支廣告,也許會和這個項目掛鉤。”


    “這有什麽好猜的,伊娃小姐坐在這裏就已經說明一切了。誰能比伊娃小姐更適合站在鎂光燈下呢?”


    “不要這麽說,我還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呢。”伊娃嬌笑著,雖然話語間很謙虛,可臉上還是帶著濃濃的自傲。


    聊著聊著,突然有人注意到了一直在喝茶不語的蔣陌然:“展少鈞的女伴為什麽一直沒有說話?”


    有人將剛才伊娃和展少鈞的事看個滿眼,此時有些討好她的意思,開口說:“也許是聽不懂法文也不會講英文吧?她好像除了‘你好’,‘見到您很高興’之外就什麽都不會說了。”她身邊的幾個女士相互看看對方,掩著嘴角笑作一團。


    “聽說在他們的國家,這樣漂亮的女孩就喜歡仗著美麗的皮相勾引有錢人。”


    “還有些膚淺的女人用紙幣做成裙子的模樣穿在身上拍照放到網上炫耀,哈哈,太可笑了。”


    伊娃一直享受著旁人的追捧和討好,從未說過半個字。可她看蔣陌然臉上依舊掛著淡然的笑意,完全沒有惱火的樣子,可能是真的聽不懂他們講話,這才開口說:“想不到展少鈞那個男人,也沒什麽品味。”


    蔣陌然聽著她們沒完沒了的惡意揣測著自己的出身,雖然不惱,也覺得很吵。她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想出去透透風,可她隻是走了兩步便折了回來,在一群女人錯愕的目光中,用字正腔圓的法語微笑說道:“我雖然不認同你們所說的每一個字,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力。祝各位下午茶愉快。”


    看著諸位女士一臉便秘的模樣,蔣陌然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這棟房子,心情十分愉悅。


    感謝盧梭,她隻會說這一句法文,不過足夠讓那些女士們惡心一個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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