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洛杉磯。


    鈴鈴鈴……


    電話鈴聲響個不停,書房裏的男人卻無動於衷地躺在按摩椅上,享受著能放鬆身心的交響樂。


    鈴鈴鈴鈴鈴……


    電話響了近半個小時,男人依然故我,完全沒把那尖銳的鈴聲聽進耳裏。


    好不容易電話鈴聲終於停止了,但書桌上的黑色手機卻突然響起,機身不斷震動,伴著嗚嗚嗚的哀鳴聲,硬是撐了快一個小時才停止。


    耳根子清靜了幾分鍾,正當他以為可以開始享受下個一樂章時,房門無預警地被打開,管家一臉歉意地站在門口。「少爺,抱歉,我敲了好幾下門都沒有人響應,少爺的經紀人──」


    「請她離開。」頭也不抬,隻說了四個字。


    「元樞翼,你覺得用這種態度對我這個勞苦功高的經紀人對嗎?」一名金發碧眼、麵貌姣好、身材苗條、穿著火辣、四十歲左右的女子,一把推開管家,氣衝衝地以英文抗議道。


    男人輕嗤一聲,以流利的英文回道:「勞苦功高?用電話鈴聲對我疲勞轟炸叫勞苦功高?」


    「你講話能不能客氣一點!」女子氣得額冒青筋、不斷抽動。「像你這種莫名其妙的怪脾氣有幾個經紀人受得了?在我之前的那位老好人湯生就是被你欺壓得提早退休,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治療胃潰瘍、神經衰弱……」


    「茉莉,如果妳隻是來教訓我的話,就不用浪費口水了。」拿起遙控器將音樂調大聲一點。


    茉莉‧布魯克斯忍不住揉揉太陽穴,接著以超過樂聲的音量吼道:「元樞翼,我前幾天就跟你說過今天有家媒體要來采訪,你不會忘記了吧?」


    如果不是她弟弟的請托,她才不想冒著可能會得喉痛、胃病等一堆雜症的危險,接下元樞翼經紀人一職。


    因為這男人隻要聽到記者兩個字,原本溫和的個性會立刻大變,翻臉比翻書還快,氣得她好幾次都想轉身走人,或是揮拳扁人。


    偏偏元樞翼曲作得很好,不管是電影配樂或流行樂都有不錯的成績,加上曾得過奧斯卡最佳電影配樂獎,公司非常需要他這種人才,否則她實在不想碰他這個燙手山芋。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元樞翼的眼皮一直都是合上的,不大不小的音量讓茉莉聽得一清二楚。


    努力壓下想吼他的衝動,茉莉不斷地在鋪著高級地毯的地板上走來走去。


    「總之,他們三個小時之前派記者過來了,我要你現在關掉音樂,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來。」她咬著牙說道。


    其實方才茉莉一直跟著那兩名記者在大門外等候,但是門鈴好像壞了,且電話都沒有人接,最後她靈機一動,撥手機給住在後幢樓房的管家,這才得以進門。


    可是沒有元樞翼的允許,管家說什麽也不敢讓記者進門,因此那兩名記者還在外頭等著他點頭讓他們進門。


    元樞翼可是出了名的討厭記者,不管是八卦記者或是專業的音樂雜誌記者,他一律不給好臉色。


    真不知他是不是曾被某位記者傷害過?總之,隻要職業是記者,不分男女、不管年齡大小,一知道對方的身分後,他通常會馬上發火。


    不過,今天不行。


    這是元樞翼在拿到奧斯卡後的第一個訪問,也是她慎重考慮很久才決定下來的。


    元樞翼半睜開眼,裏頭有著不太愉快的情緒。「我討厭記者,讓他們走。」


    「你不能叫他們走,因為你要接受采訪。」茉莉耐著性子說道。「你以為不接受任何專訪,日子就會比較清閑嗎?錯!你愈是這樣,記者就愈想上門窺探,所以你要適時的接受訪問,懂嗎?」


    元樞翼瞥了她一眼,聲音有著明顯的惱怒,「這應該不算是合約的一部分……」


    雖然明白茉莉並非故意要為難他,但他就是跟記者不對盤,要他現在接受他們的訪問,免談!


    茉莉歎了口氣。「很不幸的,我是個專業經紀人,必須替你著想安排,就算這不是合約的一部分,我也希望你同意。」


    元樞翼與她弟弟裏昂私交甚篤,因而在裏昂決定繼承父親的音樂公司後,便積極邀請元樞翼加入,而她則同時擔任幾位重要作曲家的經紀人,和弟弟同在樂壇為家業打拚。


    當年,元樞翼剛加入他們公司時還沒沒無聞,但裏昂對他非常有信心,而後元樞翼也證明了他的實力,這些年來拿了不少獎項,也逐漸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


    茉莉承認自己也很欣賞他,可是她卻怎麽也料想不到,這個平時還算好相處的男人,隻要一聽到記者、采訪等的字眼,就會變得渾身是刺,且具有攻擊性……


    忽然,元樞翼臉一凜,起身將音響關掉,接著對仍候在一旁的管家交代道:「老劉,讓他們進來,但是在開門之前,先把威廉、杭特和瑪麗放出來。」


    「是,少爺。」管家很快的退下。


    茉莉見他如此的爽快不禁詫異了好幾秒,「威廉、杭特和瑪麗?那是什麽?」


    問完,她的頭皮忽然有些發麻,總覺得這三個名字可能不是什麽很友善的人或者……東西。


    元樞翼唇角勾起,黑幽的瞳眸有著明顯的戲弄。「沒什麽,不過是一個朋友暫時寄養在這裏的三隻西藏獒犬,因為還在訓練中,所以習慣追著人跑。」


    「什麽?!追著人跑?你、你要放狗出來!?」茉莉嚇得花容失色。「你瘋了不成?那些狗會咬人嗎?人家隻是來做采訪,你沒必要這麽做吧?快叫老劉──」


    「來不及了,妳等著看戲就好。」


    未久,窗外傳來一名男性與一名女性的慘叫聲。茉莉摀起耳朵、渾身發顫地想:他厭惡記者的毛病,簡直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對了,茉莉,我明天開始要回台灣休假,妳也要來嗎?」元樞翼溫和地朝她微笑問道。


    「回台灣休假?」她怎麽沒聽裏昂提呢?


    「嗯,我訂好機票了,明天一早動身。」


    他心情愉快地走出書房。茉莉卻在震驚過後,再度發出怒吼,「元樞翼,你給我站住!你明天去台灣的話,那采訪該怎麽辦?我可是幫你約好時間了︱元樞翼!」


    元樞翼頭也不回地繼續走,答案已經相當清楚了。


    ※


    大學畢業後,唐傾月順利地進入一間外商公司擔任秘書助理,開始累積她的社會經驗。


    一個多月前,大姊遠嫁海外,姊夫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替她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可當她參加完婚禮回台後,一切都變了樣,她回來不到五天便自動辭職。


    由於她不像小妹那般能和同事們打成一片,既不隨和也不親切,因而一個月的留職停薪令某些女同事對她更為反感;時常調換她整理好的文件,或是把工作全推給她做。


    這些事她的頂頭上司都清楚,也希望她別把這些事看得太嚴重,但她卻覺得如果每天都得像小媳婦那般委曲求全,不如爽快的遞上辭呈。


    姊夫知道這件事後非常不悅,原本想替她爭取讓她回公司繼續上班,不過唐傾月決定先休息一陣子再找工作。


    她大姊擔心得天天打數通越洋電話給她;幸好姊夫是個炒股高手,投資有道,才能由得大姊每天打給她。


    「傾月,妳確定這樣沒問題嗎?」


    唐綾月嫁到美國才一個多月,由於十分掛念兩個妹妹,因此常常一講電話就是兩、三個小時。


    「沒問題,休息一個月不會餓死我和小妹。」唐傾月坐在客廳沙發上,跟平常一樣盯著屏幕上的動畫,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


    動畫是好友巫宛芸借她的。由於唐傾月就這麽幾個大學好友,所以她偶爾會配合她們的興趣。


    「餓死……傾月,妳別說這種嚇人的話好嗎?我現在人在地球的另一端,妳們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我無法在第一時間──」


    「大姊,還有霍大哥在。」


    意思就是,就算她和小妹被大姊當成了生活白癡,也還有拳腳功夫一流的霍君讓可以讓她們依靠。


    霍君讓不但是姊夫的表弟,還是她們姊妹的保護者,煮飯、燒菜更是會令人豎起大拇指。


    他每隔個一、兩天就會來家裏一趟,所以就算大姊哪天心血來潮回台,也不會看到兩個麵黃肌瘦的妹妹。


    「是啊,也幸好有他在,不然我根本沒辦法安心來美國。」因為父母太早過世,唐綾月身兼唐家家長一職,一直照顧兩個妹妹,有些習慣很難說改就改。


    「好了,不要讓姊夫眼巴巴的等不到妳回房睡覺。」唐傾月嘴角輕揚地調侃道。


    大姊和姊夫的感情真是令人羨慕;姊夫明明一臉桃花相,到哪都會引起女人覬覦,但他卻對大姊死心塌地,兩人現在正是新婚蜜月期,可以想見絕對是甜蜜到膩死人。


    「咦,妳怎麽會知道……唔!」


    話筒被人搶了過去。「傾月,既然一切平安,那麽我和妳大姊該就寢了,晚安。」


    望著客廳牆上的時鍾,在心中暗自計算了下時差,唐傾月微笑道:「晚安。」隨即掛上電話。


    大姊應該是被姊夫拖進新房裏相親相愛了吧?


    繼續盯著屏幕上的動畫,唐傾月剛抓起一包昨天買的零食,小妹唐絡月就在這時踏進家門。


    「二姊,我回來了!」唐絡月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在玄關處脫下鞋子,走進客廳。


    「妳今天好像比較晚。」唐傾月瞥了她一眼。


    今天是周六,照理說是不用上班工作,但唐絡月在快遞公司服務,偶爾需要配合公司加班遞送急件,所以她一早就去送貨了,還比平常晚了兩個多小時到家。


    「是啊,今天的貨件是多了一點……喏,二姊,這是妳愛喝的卡布奇諾,我可是買了就馬上帶回來給妳。」


    本該是十分疲累的唐絡月異常熱絡地挨到唐傾月身邊,雙手奉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唐傾月瞥了小妹那心虛又討好的臉一眼,猜想她八成又有什麽麻煩了。


    「我可不是大姊,沒那麽好商量。」說著接過咖啡,打開蓋子,啜了一口。


    唐傾月雖然這麽說,但大姊不在家,收拾爛攤子的責任就落在她身上,她不想扛也不行。


    唉,這個不良小妹到底要笨到什麽時候才會學乖呢?


    「二姊……」知道瞞不過這個看似冰冷、嘴毒,但其實心地很善良的二姊,唐絡月趕忙陪笑,「不是什麽大問題啦,隻是……」


    「不會又是什麽兼差代送吧?」


    之前小妹搞了什麽代送服務,瞞著快遞公司替客戶遞送情書、禮物,最後甚至還累及大姊出馬幫忙。


    唐絡月連忙揮手否認,「不、不,當然不是,我早就不再搞代送這種事了,免得公司請我吃快炒魷魚。這次是……是……」在唐傾月的注視下,她開始吞吞吐吐了起來。


    嗚,二姊盯著她的表情好恐怖呀,大姊救命啊!


    「這次是什麽?」


    其實唐傾月長得十分古典,可惜臉上表情不多,所以當她淡淡地掃了唐絡月一眼,唐絡月立刻怕得直發抖呀。


    唉,即使知道二姊一向疼她,她還是怕怕。


    「二、二姊,我現在在做別的兼差,內容很簡單,就是幫抽不出空的客戶帶狗散步而已。」提起兼差,唐絡月忘了害怕,興致勃勃地說道。


    難怪這陣子小妹吃完晚餐就說要出門,原來是跑去幫人家遛狗。


    「帶狗散步?然後呢?」到目前為止,唐傾月還感覺不出任何問題。


    「呃,我本來都有用冊子記下客戶的時間和地址,也從來沒有搞錯過,但是不巧……剛才我多接了個兼差,時間剛好、剛好和我先前接的另一個兼差時間一樣……」


    唐絡月愈說愈小聲,比唐傾月高上幾分公的身子愈蹲愈低,小心翼翼地覷了她好幾眼。


    嗚,她也是不小心才會犯下這麽兩光的錯誤嘛。相信平時有些難纏的二姊,為了她這個可愛又體貼的小妹的信譽,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唐傾月聽完她的話,仍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的動畫。「兼差時間一樣,所以呢?」


    橫豎都得挨上一刀,唐絡月抱著必死的決心,吞了口口水道:「我、我想請二姊幫我去遛狗。」


    隻有這樣才能救得了她這剛起步的小小兼差。因為她再怎樣也不可能像動畫那樣弄個分身出來,在同個時間去另一個客戶家帶狗散步啊!


    「如果要遛的狗是條惡犬呢?」唐傾月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唐絡月立即拍胸脯打包票道:「不會、不會,方小姐家的狗是小型西施犬,很可愛的哦。」


    「妳遛一次狗收多少錢?」


    「咦?呃……一百塊。」這是她用很久的行情了。


    「那好,我時薪三百,妳拿三百塊來,我幫妳帶狗散步。」唐傾不客氣地開價。


    一聽到她開的價,唐絡月哭喪著臉道:「二姊……別這樣啦,我才賺一百塊耶。」


    嗚,她才賺這麽點蠅頭小利,二姊有必要這麽欺負她嗎?


    「三百塊,不二價。」見小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唐傾月略帶寵溺地笑了起來。


    其實她並不是故意要刁難自家小妹,她隻是希望小妹能再獨立一點,不要一有事就四處求助、無法自行處理。小妹的個性仍太過天真,她擔心有一天她和大姊將無法再保護小妹……


    唐絡月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後,才嘟著嘴道:「好吧,二姊,就請妳幫我這個忙,麻煩妳了。」


    嗚嗚,她就知道二姊絕對會幫她這個忙,可她的荷包也因此大失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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