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齊本來是準備將一粒葡萄塞進嘴裏的,被談天的動作和話一刺激,葡萄塞偏了,一下子杵到鼻孔裏去了,那顆葡萄停頓了片刻,滾到地下去了。鄭伯齊半張著嘴,機械地看著談天和陳讚,那神情頗為滑稽。


    陳讚略顯尷尬地笑著,談天這麽一鬧,效果實在是太驚悚了,他踢了一腳談天:“趕緊滾蛋去做飯,這事兒我會跟鄭伯齊說,你少在這添亂。”


    談天朝還在發呆中的鄭伯齊擠了一下眼,轉身離去。陳讚抬起光腳,往他屁股上踹過去,談天似乎後腦勺長了眼睛,在陳讚的腳到達屁股的那一刻跳開了。還轉過身來朝陳讚拋了個飛吻。


    陳讚長歎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對鄭伯齊呲牙笑:“讓你看笑話了。”


    鄭伯齊終於把嘴合上了,眨了好幾下眼,終於才把焦距對準了陳讚:“談天和你開玩笑呢?”


    陳讚苦笑了一下,搖了一下頭,小心翼翼地問鄭伯齊:“你不會覺得我們很惡心吧?”


    鄭伯齊皺起眉頭,看著陳讚:“你是說你和談天真的在一起了,你們兩個同性——”那個戀字他怎麽也說不出口,這個年代,同性戀這個詞語是邊緣化的,甚至有點侮辱的色彩。


    陳讚點了點頭,又趕緊擺手說:“不過我隻喜歡談天一個同性,不喜歡其他人。”他特意強調,就是怕鄭伯齊會感到不舒服。


    鄭伯齊看著陳讚有些緊張的臉,揉了一把臉,神色正常了起來,臉上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這樣,我說呢,談天怎麽像護犢子一樣老護著你,原來是這麽回事。”沉吟了片刻,又抬頭繼續說,“你放心好了,哥哥不會鄙視你們的,你們還是我好朋友,我哥們。你們原來怎樣,現在繼續。”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談天從廚房裏拎著刀衝出來:“嘿嘿,鄭伯齊,你真夠兄弟!”說著就要張開手來擁抱鄭伯齊。


    被陳讚一把拉住了:“你給我小心點,手上還拿著刀呢!”


    鄭伯齊也被談天的熱情嚇得縮在沙發角落裏了:“談天,我們不用提刀相見吧。我認你做兄弟,先把刀子放下,咱們有話慢慢說。”


    談天仰頭哈哈一笑:“認兄弟就好,你們繼續聊,我去做飯。哈哈!”


    鄭伯齊看著咋咋呼呼的談天,轉頭對陳讚說:“真沒想到,你們兩個會發展成這樣,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就是好兄弟呢。”


    陳讚尷尬地笑笑,他何嚐又會想到會成這樣,當初他還一心想掰直談天來著,結果最後自己都跟著彎了。


    “你們,怎麽會想到在一起的?”鄭伯齊覺得很奇怪,自己跟他們認識的時間也有七八年了吧,但是從沒有零星半點那方麵的念頭啊,假如現在讓自己去喜歡陳讚或者談天呢?不行,做朋友可以,做戀人,堅決不行!


    陳讚笑:“我也不知道,喜歡了,就在一起了。當初也想著這樣是不對的,都該去喜歡女生才對啊,可是看見他和別人在一起,把自己完全摒棄在外,就仿佛心被掏空了一樣,想著以後可能誰也填不滿那個空缺了,特別難受。你大概能體會那種感情。”


    鄭伯齊已經談戀愛了,假想自己的女朋友和別人在一起的情景,不禁點了點頭:“能理解一點。”他還沒有覺得女友是不可或缺的,感情沒深到那份上,但是他能想象到陳讚和談天的感情,他們兩個從小到大幾乎形影不離,那種感情和著骨血一起長的,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夠比擬的。


    “我記得剛上高中那陣子你們都不怎麽說話,那時候是不是在鬧別扭呢?”鄭伯齊想起自己在中間傳話的那段經曆來,他們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喜歡了嗎?


    陳讚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那陣子挺糾結的,想劃清界線來著。沒想到最終還是扯到一起去了。”


    談天拿著鍋鏟倚在門邊,說:“鄭伯齊你還記得高一暑假那場大洪水嗎?陳讚被困在洪水中,我去救他,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那場洪水成全了我們。”


    鄭伯齊叫起來:“哇哦,傾城之戀啊!夠浪漫!”


    陳讚輕搖了下頭:“那時候差點連命都快搭上了,真沒覺得多浪漫。”


    吃過午飯,鄭伯齊就告辭走了,他下午還要去外語學院看女友。陳讚和談天也不強留,剛談戀愛的人,巴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他們太能理解了。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兩人動身去網吧和虞鈕二人匯合,沒想到他們一早就到了,並且等候多時,他們對這頓飯期待已久,當然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吃飯。


    虞彥一看到他們就撲上來:“怎麽才來啊?走走,吃飯去。餓死哥哥了。”


    談天摸摸肚子:“大哥,我們中午吃的還沒消化完呢,能不能晚點啊?”


    虞彥拍了談天的肚子一下:“我操,中午背著我們吃什麽獨食了,居然都不叫我!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談天被他拍得往後一跳:“嘿嘿,好嘛,現在就去吃飯去。”


    陳讚看著鈕茗海:“鈕師兄也沒吃午飯嗎?”


    “吃了,吃的泡麵。虞彥說為了晚上吃大戶,中午要簡單一點。”


    陳讚:“……”這都什麽人啊,“那現在就去吃飯吧。”中午菜做得有點多,二人撐得到現在都還沒有消化完,一點食欲都沒有,早知道就叫上他們一起去家裏吃飯了,頂多不說自己過生日嘛。


    到了餐館,才五點剛過,這個點吃飯的人很少,虞彥大聲嚷嚷:“老板,要個包間。”


    立即有人領著他們上包間,陳讚知道一會兒必定有話要盤問的,所以也沒說什麽。落了座,點好菜,服務員出去了,虞彥站起身,將門關上了,回過頭來對陳讚挑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趕緊都從實招來!”


    陳讚還沒開口,談天問:“招什麽啊?”


    虞彥嘿嘿笑:“壇子,還跟哥裝呢,你啥時候和陳讚好上的?瞞得我們好苦!”


    談天說:“我們什麽時候瞞你了?你又沒問過我,難道要我告訴你,我和陳讚是一對兒,這不有病嗎?”其實依他的性格,早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陳讚和他是一對兒,但是這個世道對他們這樣的人是不相容的,所以他隻好把炫耀的欲望憋在胸口,這都憋了多少年了,今天終於可以一吐為快了,他此刻的腎上腺素急劇上湧,巴不得別人多問他幾句,讓他得瑟一下了。


    虞彥見他油嘴滑舌的,知道這家夥不一定套得出話來,轉頭問陳讚:“陳讚,跟哥說說唄,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陳讚用手撓了撓額頭,笑道:“有幾年了吧,高一暑假的時候。”


    他這一句話,讓虞彥和鈕茗海幾乎都跌破了眼鏡,這兩少年,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真夠前衛的。


    虞彥撿起自己掉下來的下巴裝回去:“那年你們來北京的時候,就已經在一起了?”


    談天摟著陳讚的肩,優雅點頭:“嗯哼。”


    “真是看走眼了。”虞彥拍拍自己的額頭,不過仔細想想,也是有蛛絲馬跡的,隻是自己當初沒往那方麵想,還是先入為主的觀念,以為兩個鄉下小子,怎麽可能那麽時髦,小小年紀就攪基呢。


    鈕茗海聽得嗬嗬笑了兩聲,沒有說話,除了羨慕,再也沒有別的情緒了,從小一起長大,那麽早就已經定情,如今正濃情蜜意,難怪自己半點機會也無。


    服務員敲開門,送上第一道菜,虞彥獅子大張口:“服務員,給我們來一打啤酒。”回頭對談天獰笑,“先灌倒你再說。”


    談天連忙擺手告饒:“虞哥,你悠著點,我們中午還喝了酒的,晚上可不能再喝這麽多了,來兩瓶意思一下就好了。”


    虞彥用手指點了點:“你們倆小子,不要太浪漫吧,招人嫉妒啊,大中午的還喝酒,在家幹壞事了吧?”笑得一臉曖昧。


    陳讚臉上一熱:“虞哥說笑呢,中午有個同學過來,一起喝了點葡萄酒。”


    “喲嗬,還葡萄酒!”虞彥和鈕茗海更是笑得高深莫測了。


    談天一看越描越黑,索性說開來:“你們倆個別笑抽了,今天陳讚過生日,鄭伯齊過來陪他過生日。”


    鈕茗海斂了笑容:“陳讚你過生日怎麽不跟我們說,好歹叫我們去幫你慶祝一下啊。”


    “就是啊,太不夠哥們了,過生日也偷偷摸摸的。”虞彥嚷嚷道,“害我們連禮物都沒準備!”


    陳讚尷尬了,說實話,他也壓根兒不知道虞彥的生日是哪天啊,鈕茗海就跟不用說了,過生日這事,除了自己拿它當個事,它就不是個事。


    談天嘻嘻笑:“今天不是還沒過完麽,正好告訴大家了。”


    虞彥一拍桌子:“好,今天是個好日子,先吃飯,吃完飯哥請你們去喝酒!”


    陳讚哭笑不得,怎麽還是喝酒啊。


    吃了飯出來,天已經全黑了,他們在飯桌上就已經幹掉半打啤酒,虞彥說喝得不過癮,一會兒還要繼續去酒吧喝。


    出來後,鈕茗海打了聲招呼:“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就到。”就先走了。


    虞彥又帶著陳讚和談天往那條酒吧街走,這個點,酒吧街才剛剛蘇醒過來,霓虹燈漸次亮了,街上行人寥寥,偶爾有幾個也是形色匆匆穿著製服的年輕男女,大概是某個店裏的服務生。


    “到了,咱們先進去,海子晚點自己會找來的。”虞彥率先走進了一家小門臉的酒吧。


    陳讚抬頭看了一下,門頭上的招牌上用彩色燈飾裝飾出“藍鳶尾”三個字,陳讚隱約記得,上次虞彥帶他來的就是這裏。


    談天是第一次上酒吧,充滿了新鮮感,正好又在飯桌上被灌了兩瓶啤酒,神經被刺激稍稍有點興奮,他的胳膊放在陳讚肩上,眯縫起眼睛說:“藍戈尾?”


    陳讚將他的胳膊扔下去:“丟人不丟人,別說我認識你。”還華大生呢。


    談天嘻嘻笑:“我是理科生,不認識這字很正常。這字念啥來著?”


    陳讚說:“小學三年級就學了,你居然說不認識。”


    “是嗎?我們早就學過了?”談天看了半天,想不起來在哪裏學的,小學三年級時學的?他還未必真認識,那會兒自己多粗心啊,這麽生僻的字,早就還給老師了。


    “那不是‘紙鳶’的‘鳶’麽?走吧,別丟人了。”陳讚一邊說,一邊拉著談天進去了,他在那仰頭研究了半天,後麵都有人將他倆當風景看了。


    虞彥已經在裏頭等了好一陣,看見他倆還沒跟上來,又倒回來看:“你倆幹嘛呢,怎麽還不進來?”


    “來了,來了。”談天連忙答應,進了酒吧。


    酒吧裏剛剛才營業,店裏還沒什麽客人,隻有調酒師和服務生在忙碌。


    虞彥領著他們入座,談天坐不住,他像個劉姥姥一樣到處打量,跑到吧台邊上看調酒師擦酒杯、調酒,又指著舞台上的架子鼓和鍵盤問調酒師:“你們這晚上還有演出呢?”


    “對啊。有樂隊來駐唱,客人可以自己點歌。”調酒師年紀也不大,看見談天這麽個大帥哥,態度甚是和藹可親。


    談天問:“你們這有吉他嗎?”


    調酒師點點頭:“有的,就在台子上。”


    談天眼睛發亮:“我可以試試嗎?”


    “你會彈?”調酒師有些不太置信地說


    談天笑起來:“不像嗎?我可以試試嗎?”


    調酒師點點頭,轉頭跟一個服務生說了一聲,有個年紀不大的男孩領著談天上了舞台。


    陳讚和虞彥坐在高背椅裏說話,看談天一個人在那邊玩樂也沒說什麽,一會兒沒注意,便發現談天不見了,四處找了一圈,發現人已經在舞台上了。


    談天此刻手裏抱著一把吉他,對著麥克風說:“今天是我家寶貝的生日,許久沒有彈吉他,趁此機會送他一首生日快樂歌。”說完撥弄了一下琴弦,音符開始有些斷斷續續的,不太連貫,過了一陣子,音樂連續起來,談天也開始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


    虞彥在下麵起哄:“喲嗬,壇子這小子真會搞浪漫啊,難怪能把你追到手呢。”說著朝陳讚擠眉弄眼。


    陳讚嗬嗬笑,談天就是這點好,時不時搞點小浪漫,雖然看起來挺幼稚的,但是勝在有心啊。


    生日歌很短,談天彈唱了兩遍,然後說:“親愛的,生日快樂!”


    這時鈕茗海提著一個蛋糕盒到了酒吧門口,正好聽見了談天的表白,不由得微微一笑,這個談天,還挺能搞浪漫的。他想進去,卻被一個背著一個吉他的男生擋著了,那個男生背對著他,杵在門口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麽。


    鈕茗海看了一眼對方的背影,身形瘦瘦的,從後麵隱約可以看得見修長秀美的脖子。“朋友,麻煩讓讓。”


    那男孩似乎被驚醒了一樣,趕緊往裏走。


    談天說完那句話的時候,虞彥站起身鼓掌:“唱得好,壇子,再來一首!”一轉頭看見鈕茗海,“海子,你到了啊!壇子這小子居然還能彈吉他,今兒非讓他給我們表演一首才行。《愛你一萬年》怎麽樣,小讚說好不好?”


    陳讚有些不好意思了,這不能說不好啊,但是談天未必會唱。


    果然,談天苦著一張臉:“這歌我不會彈啊,我清唱?”但是清唱極有可能跑調,他在台上抓耳撓腮,往台下一看,便找到了救星,“童堯,真巧啊,在這裏碰上你。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快來快來,幫我伴個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吧台前站著的那個背吉他的男孩。童堯漂亮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容來:“真巧啊,你也在。好,我給你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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