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天送給陳讚的電子表是黑色的,表帶很寬,戴在陳讚手上顯得稍微有點大。不過這年頭誰也不計較款式,中用就行。


    陳讚總算明白談天從自己這裏支走那二十塊錢是幹嘛的了,原來就是給自己過生日呢。這麽想著,不由得笑起來,自己算是沒白拉扯他。


    周日下午從家裏返校的時候,談天到了鎮上就和陳讚分道了,他要去他爸的鋪子。這幾天談衛民不知道在忙什麽,幹脆不回家了,家裏雖然沒有大事,但瑣碎事也不少,於碧蓮想親自來逮人,又走不開身,便讓兒子去看看丈夫到底在忙什麽。


    陳讚聽談天提起過,談衛民有搬到鎮上的打算,但是於碧蓮不同情,畢竟他賺的並不算多。雖然這兩年買電視買收音機的人越來越多,生意會越來越好,但是他們家的三個孩子也越來越大,讀書、吃飯、穿衣都是錢啊,要是自己不種地,米都要買著吃,這日子該緊巴成什麽樣啊。


    陳讚覺得談衛民這人一向有點不著調,之前沒出來開鋪子吧,在家懶得莊稼長草,還折騰老婆孩子,開了鋪子吧,就想做城裏人了,從來不從實際角度出發考慮。


    陳讚的初衷是讓談衛民先在鎮上開鋪子過渡一段時間,等他家的茶園發展起來了,到時候領著大家都種油茶,一起發家致富。沒想到談衛民這麽快就想搬離陳家嶴。


    沒想到談天一去不複返,到晚飯時間都還沒回來。陳讚猶豫了一下,沒有給他打飯,想著也許是和他爸一起吃飯去了,要是真沒吃,那就打碗米粉吧。直到上晚自習,談天才鼻青臉腫地進了教室,把陳讚嚇了一跳。


    他趕緊將談天拉了出去,推著他去醫務室:“壇子,怎麽了?你爸打你了?”


    談天伸出舌頭碰了一下裂開的嘴角,“嘶——”了一聲,搖搖頭:“不是,跟幾個小混混打的。”


    陳讚一下子嚴肅起來:“好端端的,跟人打什麽架?你太閑了是吧!”


    談天連忙拉住他:“別生氣,你聽我說,不是我去招惹他們的……”


    原來談天到了他爸鋪子裏,發現談衛民正在隔壁店裏和幾個老板打牌。談天沒好當著那些人的麵質問談衛民,隻說家裏有事,要跟他爸說。


    談衛民老大不情願地打完那把牌,回到自己鋪子裏,父子倆就談衛民為什麽不回家的問題說開來。談衛民認為於碧蓮應該聽自己的,全家都搬到鎮上來住,家裏的地不種了,於碧蓮可以在街上找點小生意做,家裏日子就會慢慢好過起來,以後就是城裏人了。


    談天知道他爸早就厭倦了在家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幹農活,現在有機會做點輕省營生,肯定第一個就要選這個,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打打牌,風不吹雨不打日不曬的,日子過得多逍遙。之前他在鎮上幫忙做飯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聽他爸提起過這事。


    但談天不以為然,自從他跟著陳讚開始賺錢,他便對生活花費計較得非常清楚,甚至比他媽還算得利索一些。上鎮上來住,一個月住房、吃飯、水電等等的開銷他都估算了一遍,還沒有算他們兄弟上學、穿衣等的開銷,這些遠不是他爸想的那麽簡單,隻怕賺的那些錢遠不夠填這些黑洞。除非他們兄弟仨都不打算讀書,混個中學畢業就出去討生活。


    父子倆為這事話不投機,吵了一架。談衛民氣得揚手想掌摑談天,談天退開幾步,怒目圓睜地與他對視。談衛民這才發現,兒子都是半個小大人了,身高早就過了自己肩膀,再也不是那個隨隨便便就能教訓的孩子了。


    談天說不動老子,背著書包滿腹牢騷地回學校去。這個時間已經過了飯點,不少鎮上的通讀生開始趕往學校去上晚自習。


    談天晚飯沒吃,肚子餓得咕咕叫,便想抄近路去學校,趕在上課前吃點東西。他從一條平時不怎麽走的巷子穿過去,沒想到在巷子裏遇上了推著自行車的沈小羽,另外還有三個男生。


    談天對沈小羽的印象不算很好,以前做同桌的時候就沒什麽交情,上了二中又不在一個班,更沒什麽來往了,而且談天一直覺得沈小羽這人裝得很。便不準備打招呼,徑直越過他們就走。


    但是沈小羽出聲叫住了他,語氣帶有一些哀求。談天這才注意到那三個男生正拉著沈小羽的單車後座。其中一個男生說,沈小羽,都是老同學了,見了麵不能裝作不認識啊,這麽久不見麵,你還是那麽漂亮。


    沈小羽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恐懼,憤怒地說,徐昆你放開我的車,你拉著我的車幹嘛?


    叫徐昆的男生留著時下最流行的中分頭,打著硬梆梆的發膠,穿著小年輕最愛的蝙蝠夾克衫,藍色牛仔褲。因為瘦得像個猴子,這個打扮有點不倫不類的。更可笑的是,徐昆長了一臉的青春煩惱痘,連嘴角那一圈都滿是苞。


    徐昆用手擋著嘴,嬉皮笑臉地說,沈小羽,那年你在鎮小的時候我就說了要追你,但是你躲到鄉下去了,現在既然回來了,我又還沒女朋友,你給我做女朋友吧。


    另外兩個小子也一並起哄,美女,你就答應了吧。


    沈小羽是多麽高傲的人,怎麽會瞧得上這樣的癟三,她漲紅了臉,推著車子想離開,但是卻推不動。


    談天雖然不怎麽待見沈小羽,但他更不喜歡徐昆這個癟三,整個就是個小流氓。他伸手將沈小羽車座上的那隻手抓開,對沈小羽說,快走。


    沈小羽趕緊推著車一溜煙出了巷子。


    徐昆和他兩個小弟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壞他好事的談天。而談天正好心情不好,火氣大得很,有人主動來找他打架,他豈會放過,反正對方隻有三個人,他也沒怕。他將書包往地上一扔,便與撲過來的徐昆打了起來。


    談天打架雖然隻是鄉野級別的,沒和城裏混混幹過架,但是水平和技術還不算太差,尤其是力大如牛,對方三個人打他一個,也沒占到多少便宜,雙方掛彩都不少。最後還是沈小羽從學校叫來老師助陣才將徐昆仨嚇跑。


    沈小羽對談天滿懷感激和歉意,一路上含淚說了無數回的謝謝和對不起。


    談天背上自己的書包,對沈小羽說了一聲,下次走大路,別走小路。撇下沈小羽,直接進了教室。


    “嗬,原來是英雄救美啊。”陳讚拿著從醫務室拿來的碘酒給談天塗藥,一邊調侃說。


    談天咧著嘴:“屁的英雄救美,老子就是看那幾個癟三不順眼,長得比個爛桃子都難看,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正好老子心裏不爽,教訓幾下當出惡氣了。”


    陳讚拿著棉簽用力在他顴骨上的淤青處按了一下。


    談天“嗷”一聲慘叫出聲:“小讚你輕點,唉喲,疼!”


    陳讚冷冷地說:“一口一個老子,你是誰老子呢?”


    談天連連告饒:“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說老子了。”


    陳讚哼了一聲:“少給我說髒話。還有,以後別一個人獨自出學校,當心那些小痞子報複你。”


    談天說:“不會吧,他們又不認識我。”


    “誰叫你名字這麽好記,沈小羽叫你名字了吧?他們肯定知道你是她同學,指不定會在學校門口堵你,要教訓你。”陳讚說。


    談天氣焰囂張得很:“來了我也不怕,他們打不過我。”


    陳讚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懣,又在他顴骨上重重按了一下,談天再次慘叫出聲。陳讚說:“這次他們三個打不過你,下次來六個,你還打得過?”


    談天這才後怕起來:“好,我這星期不出去了。”


    “老老實實給我在學校待著。”陳讚將碘酒蓋起來,和棉簽一起收起來。


    第二天吃過早飯,陳讚回到教室,在門口看見正在引頸往自己教室內張望的沈小羽。陳讚走近的時候,沈小羽正好回頭,看見陳讚,她的臉便紅了,小聲地說:“陳讚,麻煩你幫我把這個交給談天。替我謝謝他。”


    陳讚看了一下她手裏的東西,是一盒藥膏,伸手接過來,淡淡說:“好的,謝謝。”


    沈小羽紅著臉趕緊回自己教室去了,班裏幾個男生朝陳讚擠眉弄眼,隔壁班的大美女居然向他遞送橄欖枝,真是好福氣啊。


    陳讚不以為然,這橄欖枝又不是遞給自己的,自己不過是個傳遞橄欖枝的人。


    不多時談天打完開水回來了,將裝滿水的玻璃瓶子遞給陳讚。他倆輪流打開水,今天輪到談天。


    陳讚將沈小羽給的藥膏遞給談天。談天拿過來一看,是專門治療瘀傷的藥膏,效果據說很好,立即滿臉感動:“小讚,你給我買的?”


    陳讚朝四十班所在的位置抬下巴:“你昨天救的那個美讓我轉交給你的。”


    談天將東西在手裏拋了一下,哦了一聲,轉身走了,臉上並沒有什麽驚喜和意外的表情。這讓陳讚有些意外。


    下午上體育課,體育老師叫談天提了一筐子球出來,籃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都有,讓大家自行活動。陳讚搶了個籃球在手,因為據說打籃球有利於長高。上輩子他就不愛運動,所以長不高,這輩子可不能放棄機會了,先天不足後天補。


    一群剛上中學的小屁孩對籃球這個運動還陌生著呢,幾個人拿著籃球一通亂拍,拍得手心發麻。陳讚雖然少運動,但也知道籃球的運球方式的,他曲著五指,將皮球壓下去,又彈上來,運得像模像樣的。


    談天對運動的領悟力極強,他跟著陳讚學了兩下,便會運球了。一群精力旺盛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毫無章法地拍著、投著,玩得不亦樂乎,皮球也滿天飛。


    不多時便聽見“啊哦”一聲慘叫,一時間大家都停下來了。談天惱怒的聲音響起來:“誰拿球砸我?”


    陳讚趕緊將手裏的球一扔,跑過來:“壇子,怎麽了?”


    談天用手捂住鼻子:“痛死我了。誰砸的我?”


    沒有人敢接話。


    陳讚將他的手拿下來一看,還好,並沒有流血,大概是因為瘀傷未好,球砸在舊傷上了。“還好,沒有出血。你別打了,去邊上歇著吧,等下次好了再來。”


    談天放開紅腫的鼻頭,爆了句粗口:“我他媽怎麽這麽倒黴呢!”


    陳讚也不好說他,拉著他走到跑道上:“行了行了,球又不長眼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砸一下很正常。不打籃球了,我們打羽毛球吧。”


    羽毛球多半都是女生在玩,有幾個不太愛劇烈運動的男生也在玩。談天摸摸鼻子,回頭不甘地瞪了一下籃球場,似乎還沒解氣,悻悻地拿著羽毛球拍亂揮一氣。


    陳讚皺起眉頭:“得了,你就不能心眼大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滿身都是傷,還去人堆裏湊熱鬧,砸到了怪誰啊?”


    談天一看陳讚要發火,便蔫了:“好,好,怪我自己。我們打球吧。”


    對第一次打羽毛球的人來說,那球是飄忽不定的,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接得住那輕飄飄的小球。談天就追逐著那隻小球跑,陳讚也不輕鬆,為了撿談天打飛的球,累出了一身透汗。


    到下課時,談天總算打得像個樣子了,一節課的努力沒算白費。兩人都累得一身臭汗,陳讚盼望著下課去洗澡。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悲劇來了,停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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