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上有一片茂盛的柳樹林,是五六十年代搞水利建設時為了護堤而栽的,年頭很不短了。樹木十分高大茂盛,人們幹農活熱了累了的時候,常會在這裏小憩,孩童們也喜歡在柳蔭下嬉戲。


    談陽爬上河堤,便鑽進柳蔭之下,不一會兒便聽見他欣喜的聲音傳來:“讚哥,快來看,這棵樹下有好多呢,五個、六個……,樹幹上還有。”


    陳讚也迅速躲進陰涼的樹蔭下,看見談陽正貓著腰在一棵大柳樹的樹根處仔細地尋覓。他也低頭一看,果然在柳樹的根部看到兩隻沾滿泥的蟬蛻,便彎腰撿起來。


    談陽一會兒便撿了一把過來:“好多,讚哥,放網袋裏吧。”說著將網袋裏抓到的知了都倒掉了,有了蟬蛻,哪裏還想著要吃啊,賺錢要緊。


    陳讚將他手裏撿到的蟬蛻也放進網袋裏,繼續低頭撿蟬蛻。談陽問他:“讚哥,這知了殼子怎麽這麽多泥巴啊?”


    陳讚說:“知了沒長大的時候是生活在地底下的,等長大了,才從地底下鑽出來,所以殼子上全都是泥。”


    “難怪。”談陽嘟囔了一句,“這地上這麽多圓洞,難道就是知了的洞?”


    陳讚點點頭:“是的。”


    談陽嘖嘖稱奇:“它怎麽鑽到地下去了?那能長大嗎?不吃東西嗎?”


    陳讚說:“它們生活在地下有樹根的地方,靠吸樹根的汁長大。要在地下長四年呢,才能變成知了,從地下鑽出來。”


    談陽聽得眼都直了:“四年啊?都在地下,那它們能活多久?”


    “過完夏天就死了。”陳讚輕描淡寫地說,說實話,他自己知道這個事實之後,絕對沒有現在這麽平靜,四年暗無天日的等待,就為了一個夏天的陽光燦爛,這樣的生命,該是多麽的悲壯。


    談陽也完全被震住了,喃喃地說:“它叫得那麽歡實,討人厭得很,原來壽命這麽短啊。”


    陳讚笑笑不做聲,繼續低頭尋找蟬蛻。還別說,這條柳蔭道上的蟬蛻還真不少,很快,他倆就撿了一網袋。陳讚又將網兜子拿過來裝,直到撿滿為止,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


    談陽說:“讚哥,要不洗了澡再回去吧。”


    陳讚看看身上,這一下午爬上爬下撿蟬蛻,早已弄得滿身汙黑:“還是回去拿衣服吧,洗了澡要換衣服。順便將知了殼子送回去。”


    回到家的時候,談天已經回來了,正在陳讚家門口的青石凳上坐著,看見陳讚和談陽有說有笑地回來了,心裏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被挖空了,一股難以言語的失落和憤怒湧現了出來。談天不了解這是什麽滋味,就覺得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弟弟霸占去了,他站起來氣呼呼地對談陽說:“談陽,明天你跟爸爸去街上,我不去了!”


    談陽莫名其妙地承受著他的怒氣:“哥,怎麽了?”


    陳讚也有些狐疑地看著談天:“壇子,跟你爸吵架了?”


    談天揚揚頭,粗聲粗氣地說:“沒吵,不想去了!”


    陳讚說:“要是不想去,偶爾休息一天也沒什麽,跟你爸說聲,他會同意的吧。”


    談天覺得陳讚是在偏袒談陽:“我都去了這麽多天,談陽去幾天怎麽了?”


    “你不是說陽陽不會做飯嗎?”陳讚醒過味來,談天直接叫談陽的名字,估計是生談陽的氣,但是沒聽談陽說和他哥吵架啊。


    談天嚷嚷起來了:“不會做不會學嗎?我還不也是學會的。”


    談陽有些無措地看著盛怒中的談天,不知道哪點惹到他了。


    陳讚聳聳肩,看樣子談天是發神經,他拿著蟬蛻進了屋,準備找個蛇皮袋裝起來。談陽連忙跟上去。


    談天隻覺得猛地一揮拳,砸進了棉花堆裏,一點反應都沒有,心裏那團火啊,燒得更旺了。他猛地伸手一薅,將談陽手裏的網袋扯了過去,一把摜在地上,作勢就要踩上去。


    “別踩!”談陽眼疾手快,一把將談天推開去。談天一個沒提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有些傻眼,這是談陽第一次挑戰他作哥哥的權威成功。


    通常家裏男孩隻要超過一個,就必定是少不了打鬥,這跟動物界的雄性生存法則是一樣的,大的要樹立自己的威信,搶占自己的地盤,奴役小的,便少不了拳腳施威。小的不甘於奴役壓迫,便要反抗,所以這個家便時時熱鬧異常,父母的責罵也是常常不斷的。


    談天是家裏的老大,除了靠兄長的身份樹立權威,更要緊的還是靠自己的拳頭爭取來的。談陽平時被他教訓得服服帖帖,偶有反抗,也都是以失敗告終,畢竟身高和力氣在那擺著。


    陳讚聽見動靜,轉身回來:“談天你做什麽呢?”


    談天醒過神來,翻爬身起來:“談陽你敢推我,看我不揍死你。”


    談陽毫不示弱:“誰叫你踩我們撿的知了殼子,這是要賣錢的!”在談陽心中,自己占著理兒,就沒有怕的必要。


    談天一聽說要賣錢的,趕緊轉頭去看陳讚。


    陳讚歎了口氣,將談陽手裏的網袋子拿過來,將蟬蛻倒進蛇皮袋裏,說:“明天去撿的時候拿籃子去吧,這東西輕,一蛇皮袋也沒兩斤,怕是要撿好多才能賣呢。”


    談天見陳讚不理自己,心裏難受得要死,倔強道:“我明天也去。”


    陳讚說:“跟你爸說一聲吧,明天不去鎮上就不去,就當放假了。”


    談天老老實實地答:“好。”


    陳讚將東西收進屋,又去拿衣服毛巾。談陽也不理他哥,自己回去拿衣服帕子準備去洗澡。


    陳讚拿好東西出來,看見談天還站在自家門口,有些驚奇地咦了一聲:“壇子,你怎麽還在這裏,不去洗澡了?”


    談天如夢初醒,麵上的神色終於放鬆開來:“哦,等等我,我很快就好了。”說著拔腿就往自家跑。


    陳讚嗤地出聲——發什麽神經。


    洗澡的時候,談天還在打擊報複談陽,遊到談陽身邊,將他往水裏壓,又將河水拍得水花四濺,奮力往談陽身上潑去。談陽到底平時經常被談天鎮壓習慣了,隻好到處躲,但是談天的水性比他好,走到哪兒都能被追趕上,甚至還在談天的捉弄下嗆了兩口水。


    談陽隻好不住求饒,又向陳讚求庇護,談天怒從心起,水花潑得越發狠了,幹脆連陳讚都波及了。這下談天可算摸了老虎屁股了,陳讚可不是吃虧的主,與談陽聯手,將水拍得如排山倒海般向談天推去,談天急忙閉了眼睛潑水回擊,一時間水花四濺。


    談天雙手難敵四掌,被潑得連連告饒。不過他的怨氣也在這種嬉鬧中煙消雲散了,陳讚還是一如既往地和自己嬉戲玩鬧,並沒有半點生分的意思,怕是自己多想了。


    洗完澡,仨小子便又笑又鬧了,仿佛之前的隔閡並不存在一樣。但談天心中卻難掩淡淡的惆悵,就怕這個暑假下來,陳讚會和自己慢慢生分起來。便急切盼望著上學,這麽一來,自己又能和陳讚形影不離了。


    第二天,談天吃了他爹兩個爆栗子,換來了留在家裏的機會。陳讚早上起來跑步的時候,終於有了伴,談陽是沒有跑步的習慣的,他雖然每天都會去鬆樹林撿菌子,卻很少像陳讚這樣按時起來跑步。


    但是談天會去跑步,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去鍛煉身體呢,還是去陪陳讚,總而言之,也都成了習慣了。


    談天平日裏沒覺得在家的日子多麽寶貴,但是這一陣子去鎮上被抓了好幾天壯丁,便懷念起在家的種種樂趣了。所以這一天都馬不停蹄,早上采菌子,上午和下午便去撿蟬蛻,日頭曬得臉上冒油都渾然不覺得難受,因為可以和陳讚在一起。


    然而這一天過去,談天又不得不直麵現實,老爹那裏還是得去。雖然談衛民現在脾氣收斂了很多,但還是不定時火山:飯沒做好,糊了,會有一個爆栗子吃;叫做事稍微拖拉了些,會有一頓訓斥;無生意的時候,父子倆便下棋打發時間,談天不管是贏了輸了都要挨訓斥……每天都免不了。


    揚手招呼孩子、張口便罵小畜生兔崽子,這在談衛民是日常交流方式。談天那個苦逼啊,別提多難受了,以前在家的時候,有兄弟三個供談衛民選擇,被打罵的時候還可以躲得遠遠的,但是現在目標範圍大大縮小,談天還無處可逃,所以隻能硬著頭皮受著。


    時間久一點,談天跟周圍鋪子的人都混熟了,一見苗頭不對,便會到隔壁鋪子去避難。


    這天從鎮上回來,談天興衝衝地跟陳讚說起一件事:“小讚,我今天在街上發現一個十分好玩的地方,有人今天開了一家電子遊戲廳,那些電子遊戲機特別好玩,畫麵是彩色的,比電視還好看,而且遊戲也很好玩,我還去試玩了,免費的,不要錢。”


    談天說起遊戲機的時候,雙眼神采奕奕,仿佛發現了什麽寶藏一樣,說到要收錢,便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唇,似乎頗有些遺憾。


    陳讚心裏咯噔一下,90年代早期,互聯網開通之前,電子遊戲機幾乎風靡全中國,那簡直就是這個年紀男孩子最大的時間和金錢殺手。


    上輩子上中學的時候,班裏稍微調皮一點的男生沒有不打電子遊戲的,有些遊戲成癮,半夜還翻牆出去打遊戲。所以師長們對打遊戲的同學深惡痛絕,也因此,沉迷於遊戲的男生基本都貼上了壞學生的標簽。


    陳讚記得談天上了鄉中學,跟著一群狐朋狗友也經常混跡於遊戲廳,他有好幾次都碰上談天叼著煙從遊戲廳出來,所以對遊戲廳並無多大好感。


    “壇子,不要去玩遊戲機。”陳讚想了半晌,終於還是把自己心裏的話說出來了,“我姑姑說,我姑父學校就有玩遊戲成癮的,學習成績從前幾名掉到倒數幾名的。而且為了玩遊戲,還去偷人的錢。”


    談天抓抓腦袋,尷尬笑道:“我也就是今天試玩一下,他們明天就開始要錢了,一毛錢一個遊戲幣,貴死了,誰花錢玩那個啊。”


    陳讚聽見這話,心裏鬆了一口氣,看來讓這破壇子學會賺錢理財,果然比較懂得珍惜錢物。他想說,其實偶爾去玩玩也不是不行,他們現在有幾百塊的積蓄了呢。隻是怕談天自製力不夠,沉湎其中,到時候真是無法挽救了。便換了個話題,開始談論起《三國演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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