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回到桂花苑,就見穿著一身墨綠軍裝的沐文羽坐在院子裏,遺傳了沐家人的美貌,五官如雕,英俊無雙,再加之這些年在軍中的錘煉磨礪,沐文羽已不似當初那樣帶著稚氣,眼底反射著蓬勃的朝氣與火一般的堅韌。  “二姐。”沐文羽聽見腳步聲,起身,笑容在眼底擴散。  沐晚在他對麵坐下,笑著問:“怎麽有時間過來?”  “我是聽說了大姐的事情。”沐文羽皺著眉頭,雖然有一絲的憐憫,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氣凜然:“這也怪不得別人,她做的壞事太多了。”  虧自己以前還認為她是賢良淑德,對她的話也是深信不疑,現在細細一回想,自己每次與這位大姐說話的時候,她都在有意無意的挑撥自己與沐晚之間的關係。  “姐。”沐文羽目光閃亮,“我隻有你一個姐姐。”  同父同母,自然是手足情深,他以前差點就讓別有心思的人給利用了。  沐晚頓感欣慰,沐文羽已不是第一次見麵時那樣莽撞稚嫩了,這一年來,他改變了許多,成熟了,穩重了,不但模樣越發的俊朗,性格也是越發堅韌。  “你在少帥的手下做事,一定要戒驕戒躁,平時多跟他學習,挨罵也不要往心裏去。”  沐文羽笑道:“姐,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這些事情我都懂的。”  淩慎行有意培養他,還把禁煙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去做,他必須全力以赴,不負眾望。  兩人說著話,映春來問新到的帶魚要怎麽做。  淩慎行愛吃魚,小廚房裏隻有要新鮮的魚,沐晚都會親自去安排。  這帶魚來自深海,剛剛打撈上來,上岸後迅速用冰塊冷凍運輸,到達廚房的時候,身上的銀粉如同新刷的一樣。  兩條帶魚,每條都有一米多長,魚身寬厚,肉質鮮美。  沐晚讓廚師將魚去頭去尾,一條用來做紅燒,另一條醃製入味,再裹上幹澱粉放入鍋中油炸,另取了首尾不勻稱的魚肉灑上細鹽,醃過一晚之後拿出去曬兩個日頭,做成魚幹再用油煎成兩麵金黃。  廚師聽著她有條有理的安排,拿著那兩條新鮮的帶魚開始去頭尾:“少夫人對少帥的關心可是別人都及不上的,少帥每次吃著用少夫人的方法做的魚,都要添一碗飯呢。”  沐晚笑笑,難得他有什麽喜歡吃的東西,她自然是事無巨細的安排好。  這邊沐晚還在廚房裏忙碌,沐文羽便坐在桂花樹下的石櫈上看書。  雪秋進來時,正看見他身姿筆挺的脊背,軍帽放在桌子上,一隻手撫著桌沿,眼睛落在書中,十分的認真。  一片桂花樹的葉子被風吹落,搖搖擺擺的落在他所看的書頁上,他用長指捏起來,對著那葉子笑了。  這一笑如沐春風,在她的心底吹起了圈圈漣漪。  雪秋失神的看著,直到沐文羽警覺的皺了個下眉頭,轉目看過來。  當他發現在站在門口的雪秋時,急忙站起身,合上了手中的書,眉宇間有些局促。  “雪秋。”  “文羽哥。”雪秋甩掉心中那絲異樣,笑著走過來,“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過來沒多久,一會兒還有差事,順便來看看姐姐。”  “嫂嫂呢?”雪秋環視了一圈不見沐晚。  “廚房新來了帶魚,姐姐去看了。”  雪秋笑道:“我大哥最愛吃魚,嫂嫂這是怕廚房做出來的不合大哥的口味,所以總是親力親為。”  她在一邊坐下來,少女皎月般的麵孔帶著不加掩飾的向往:“真羨慕大哥和嫂嫂,相親相愛,風雨同舟。”  沐文羽看著麵前美麗的臉龐,想到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學生製服,紮著兩條麻花辮,辮子上綁著彩色的絲帶,她對誰都是那樣溫和,臉上永遠掛著明媚的笑容,就像冬天裏的一道光,可以融化冰雪,就像沙漠裏的一灣水,可以滋潤心河。  沐文羽看得一怔。  沉默了一會兒才頗為不自然的說道:“你這麽優秀,一定會找到那個對你真心相待的人。”  雪秋聽了這話,隻覺得胸口仿佛空了一塊,無論怎樣都填不滿。  以前她和蔣城關係要好,卻如沐晚所說,那不過是因為她崇拜蔣城的才華,在蔣城離開之後,她竟無半分想念,更不會有這種類似於悲傷難過的情緒。  明明到了初秋,天氣還是悶熱,卻像是有一塊烤著的石頭壓在心口一樣,雪秋的臉上仍然是帶著微笑,眼中的神色卻已黯然下去。  她道:“文羽哥也是,一定會遇到那個可以與你真心相待的人。”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風從耳邊輕輕吹過,兩片桂花的葉子飄飄揚揚的落下來,有一片落在雪秋的肩膀上。  沐文羽看了,想要伸手替她摘下來,可是一雙手僵在身側,卻是絲毫動彈不得,最後攥成了拳頭,狠狠的砸在了石桌下。  當然這一切,雪秋一無所知,她隻是低著頭,心情沉鬱,也不敢去看沐文羽的臉。  這樣枯坐了一會兒,沐文羽才開口道:“我要回去了,有差事等著呢。”  他起身,伸手去拿軍帽,而雪秋正好也看到那軍帽,下意識的想要拿給他,結果她的手剛觸到帽子上,一雙溫熱的手便落在她的手上。  兩人俱是一驚,都是反射般的向後縮了手。  雪秋紅著臉,沐文羽亦是尷尬。  雪秋不明白這是怎麽了,當初她掉進河裏的時候,沐文羽救了她,又細心體貼的照顧了她數日,在這期間,兩人如同無話不談的好友,說話做事都沒有什麽顧及,偶爾也有肢體上的接觸,卻沒人在意。  此時不過是不小心碰到了彼此的手,竟像是觸到了一塊火碳,那感覺又燙又疼,說不清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沐文羽急忙拿起帽子利落的戴上,衝她笑了笑:“我先走了。”  “嗯。”雪秋微微一愣,“再見。”  沐文羽出了桂花苑的門,走了幾步,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小丫環已經關上了院門,他隻看到褐色的大門和從院子裏伸出來的桂花。  沐老爺這次匆匆來了一趟淩家,他也抽空過來了。  沐老爺跟他提起郭家的事情。  郭家老爺和沐老爺是從小的玩伴,長大後又一起做生意,這些年兩家互相扶持著,雖然沒有繼續蒸蒸日上,卻才沒有沒落。  郭家小姐郭蘭比沐文羽小一歲,小時候經常來沐家玩,郭蘭性子溫順,脾氣柔和,人緣極好,沐夫人在世的時候就極為喜歡她,兩家人坐在一起,都說將來要做親家。  後來郭蘭和沐文羽都長大了,也見過幾次麵,郭蘭的性子讓人很容易生出好感,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很舒服。  沐老爺和郭老爺聚在一起,問沐文羽將來要不要娶郭蘭,沐文羽當時也沒考慮太多,隻是讓沐老爺做主,於是那次,兩家就將親事高高興興的定了下來,按照兩家的關係,這也算是提前定婚了。  隻是定婚後,沐文羽就去了北地的軍中,平時很少回來,郭蘭也在女子學校讀書,兩人倒是有許久沒見了。  不管兩人關係如何,這婚事是早就定下的,沐老爺重義守信,絕對不會允許他半途反悔。  所以,他明明喜歡雪秋,卻要將這份愛意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因為他知道,他不能娶她。  在山上那個獵戶的家裏時,他們無所不談,就像一對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而那段時光也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睜開眼是她的笑,閉上眼是她的臉,耳邊永遠都有她銀鈴般的笑語喧闐。  沐文羽歎了口氣,正了正軍裝的衣領。  罷了,就這樣吧,既然什麽都給不了她,那就做一個祝她幸福的看客吧。  沐老爺讓他抽時間回去和郭家人見麵,他考慮了幾天,還是答應吧。  沐文羽一走,院子裏頓時空空蕩蕩。  打掃的丫頭在桂花樹下麵掃掉下來的桂花,掃地的聲音像是有細細的沙子從心上滑過。  “想什麽呢?”麵前突然多了一隻手。  雪秋嚇了一跳,不由嗔道:“嫂嫂,你嚇死我了。”  沐晚嘻嘻一笑,塞了一塊桂花糕到她的嘴裏:“我弟弟呢?”  “剛走。”雪秋的臉不自然的一紅,“說是有差事。”  “哦,還以為他會留下來吃飯。”沐晚獨自念叨著:“你大哥是個心狠的,這是要累死我弟弟。”  雪秋隻是笑笑:“嫂嫂,你們醫院缺人嗎?”  “缺啊,當然缺。”沐晚眨了下眼睛:“你想去醫院工作?”  算一算,雪秋馬上就要畢業了,老太太之前還在操心著給她安排工作。  老太太想的都是一些輕快的行業,像學校的助教,銀行的前台,平時事情不多,隻需要管理一些檔案之類的。  但是很明顯,雪秋誌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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