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周周就是說不出來的難過。


    她知道母親重生回來了, 每天都在陪著她。


    可是那場像噩夢般的車禍真實的發生過。


    而她,親身經曆過痛失唯一親人的創傷。


    刻入骨髓的疼痛,是無法忘記的。


    時周周抹不掉那份記憶。


    所以每每回想起來時, 整個人仿佛渾身都在疼, 而這種疼又沒有辦法止痛。


    時周周立在時煙曾經發生車禍的那個路口哭了好一會兒。


    她的眼前又把那晚她撞見的觸目驚心的場麵過了一遍。


    圍觀的路人,處理事故的交警,抬擔架的醫生……


    耳邊又傳來那種慌亂到感覺找不到落腳點的喧鬧,仿佛有星星在一顆接一顆地墜落。


    啪嗒,啪嗒。


    林承就不言不語地杵在她的身後,始終都在陪著她。


    直到她的情緒漸漸地平複下來。


    “謝謝。”時周周沒有回頭, 隻是抬手擦掉眼淚,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話語低低地對林承道了句謝。


    “不用跟著我了,你回家吧。”


    時周周說完就抬腳繼續往前走去。


    林承並沒有聽她的,而是繼續跟在她的身後。


    “我……我看著你到家就回。”


    時周周沒再說什麽。


    兩個人就沿著路往前走。


    一前一後, 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直到時周周到家,林承才坐到車裏,打算離開。


    時煙已經把晚飯做好了, 她聽到門響知道是女兒回來了,今天被林宴帶著用功學習了一整天的她此時依舊幹勁滿滿,特別高興地對時周周說:“周周, 你看我給你做了……”


    話還沒說完,時煙就敏銳地捕捉到了時周周的眼眶通紅,一看就是剛剛哭過。


    不是和林承出去玩了嗎?怎麽哭了?


    時煙第一反應就是:林承那個家夥欺負她家周周了?


    時煙攏緊眉峰, 擔心又關切地拉住時周周問:“周周你怎麽了?林承欺負你了?”


    時周周抬起眼來看向時煙, 眸子裏霎時又氤氳上一層薄霧,水光盈盈的眼睛中泛著波瀾。


    她不受控地抽噎了下,對時煙搖頭, 嗓音微哽道:“沒有。”


    時煙心下更怪異,還沒等她再問什麽,時周周就急忙說:“我先回房間換衣服。”


    時煙望著腳步匆匆躲回房間的女兒,心中格外擔憂。


    想把事情搞清楚的她直接就出了家門,想看看林承還在不在。


    幸好,林承剛才讓司機停了會兒,現在正要走。


    時煙直接衝過去,擋在車前。


    司機立刻刹住車,為難地對林承說:“少爺,你那同學……”


    坐在後座的林承抬眼望過去,然後就推開車門下了車。


    時煙皺眉看著臉上貼著創可貼明顯被揍了的林承,本來想問他的話突然變成了:“你臉怎麽了?”


    林承沉吟了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我知道她那晚從學校出來後沒回家是去哪了。”


    時煙的眉心擰的更緊。


    “她被和張溪遙結交的幾個混子拽去了酒吧,被迫給他們倒酒。”


    “今天我們在溜冰場撞見了那幾個人,周周才告訴我,可能讓她想起了她母親的事,回來的時候一直在哭。”


    時煙沉默著,表情繃得很緊,攥成拳頭的雙手都在微微地顫抖。


    幾個混子,把她的女兒拉去酒吧。


    時煙根本不敢想象,他們在酒吧裏對周周做了什麽。


    林宴出來時就看到時煙和林承站在樓下的車邊不知道在交談什麽。


    很快,時煙就轉身往家裏走去,但是她的神態不對。


    林承剛重新坐進車裏,車門就被一隻手給拉住了。


    他仰臉,看到了林宴那張討厭的臉。


    “下來。”林宴硬邦邦道。


    林承沒動,也毫不怯懦地和林宴對視著。


    林宴則推了林承一下,直接擠進後座,關上了車門。


    “你跟時煙說什麽了?”


    林承反譏:“關你什麽事?”


    林宴冷冷地盯著林承,話語冷靜的不正常:“讓她不高興就關我的事。”


    林承搞不懂這個人,“你到底喜歡時煙還是喜歡時周周?一會兒關心時煙一會兒關心時周周,你玩人呢?”


    林宴被林承的話氣笑,情緒倒平靜了些,回他:“我喜歡時煙,但也關心周周,這不矛盾。”


    林承實在不敢苟同,“怎麽不矛盾!你喜歡時煙就該隻對她一個人好。為什麽還要關心時周周?她不需要你這種心裏有別的女人的男的關心!”


    林宴嗤笑一聲。


    “別給我扯淡,我問你把時煙怎麽了?”


    林承很無語,為自己辯解:“我能把她怎麽?她打架比我還厲害。”


    經林承這麽一說,林宴才注意到他臉上貼著創可貼,看起來像是打架掛了彩。


    “你這臉怎麽回事?和別人打架輸了?”


    林承:“……”哪壺不開提哪壺。


    覺得自己被取笑的林承沒好氣道:“要你管!”


    林宴繼而想起,今天周周是和林承在一塊的。


    他突然捕捉到了重點,立刻緊張地問:“周周呢?也受傷了?”


    想要保護時周周結果卻被時周周保護了一番的林承這下更加無地自容。


    “沒有!”他說著就推林宴:“你快下去!我要回家了。”


    林宴賴在車上就不走,大爺似的坐著,雙手環胸道:“你不說發生了什麽我就不下去。”


    “有本事你就跟我擱這兒耗。”


    林承對林宴這種無賴行徑感到詫異,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賴皮。


    被林宴鬧的一肚子氣,林承抿抿唇,最終還是妥協了。


    林宴聽完後表情陰沉下去。


    婊·子。


    他們敢這麽罵他的寶貝女兒。


    而且還強迫周周做給人倒酒的事兒。


    “在哪兒?”林宴問著又道:“送我過去。”


    林承震驚,好心提醒他:“他們好幾個人,你最好……”多叫幾個人過去。


    林宴冷哼著笑了下,“我還怕他們不成。”


    “送我過去。”


    “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大的本事。”


    林承隻好讓司機把林宴送到了她和時周周遇到那群人的附近。


    林宴下車後就在周圍晃蕩,一家一家地找。


    林承跟著他,還是擔心林宴一個人落下風,偷偷地讓家裏的司機趕緊去調幾個保鏢過來。


    林宴在一家燒烤攤看到了林承口中那彩虹幾毛。


    他邁著步子走過去,往他們那桌大剌剌一坐,拿了個幹淨的杯子,向前一推,命令般地說:“給爺倒酒!”


    那幾個人一聽,嗤笑起來,紅毛不屑道:“你算個幾把?還讓我們給你倒酒,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林宴緩緩地輕抬眼皮,黑沉的目光鋒利的像一把刀,刺得這幾個人噤聲了片刻。


    林宴也不介意他們不給他倒酒,自己給自己倒了杯,喝了兩口,然後話語聽起來悠哉又平靜,道:“說話帶把可不是個好習慣。”


    相比之下林承那家夥在這點上就很值得表揚。


    不管多麽氣急敗壞,哪怕氣的要跳腳,林承都不會吐出這麽粗鄙的字眼來。


    林宴正喝著酒,紅毛就用眼神示意讓他的兄弟趁機教訓一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不知好歹的人。


    林宴手疾眼快地在他們要鉗製他時折了一個人的手腕,潑了另一個人一臉酒。


    幾個人被林宴惹怒,一齊朝林宴撲過來。


    林宴的手刀飛快地在他們身上砍過,敲的他們神經都在發麻。


    他的表情鋒利,滿目暴戾,看上去仿佛要直接把人殺了才解恨。


    林承在旁邊都看愣了。


    他從沒想過林宴打架能這麽厲害。


    而且,他為什麽會這麽在意時周周?如果不是喜歡的話,又能是什麽?


    林承隱約覺得很怪異。


    林宴把幾個人都撂趴,然後就一隻腳踩在凳子上,單手摁著紅毛的後脖頸,另一隻手撈過一瓶未開的啤酒,直接用牙齒咬開,將瓶蓋吐掉。


    他在紅毛齜牙咧嘴扭頭要開罵的時候,捏住了紅毛的下巴,迫使對方微微仰著頭。


    隨即不斷地加大力道,幾乎要把對方的下頜給捏碎。


    林宴慢悠悠地問:“就是這張嘴罵的對吧?”


    就是你罵了我女兒是吧?


    他說著就把瓶口懟進紅毛嘴裏,將一酒瓶的酒水粗暴地灌進去,一邊灌一邊警告對方:“你個小孬種,以後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再敢作惡傷害小姑娘,我把你骨頭打碎!”


    說這句話的同時,酒瓶被他在桌沿打破,碎片劈裏啪啦四濺,有些落在林宴自己的手上,劃破了他的皮膚。


    林宴對刺痛恍然不覺,他握著瓶口的一端,將破口不齊而鋒利露尖的一端對準紅毛的頸動脈,尖端紮進紅毛的皮膚一點。


    “不信你就試,看我敢不敢。”


    他最後這句話,嗓音很低且語氣異常平靜,但距離他很近的這幾個彩虹毛清晰聽到了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林宴是真的生氣。


    氣的幾乎要失去理智。


    他隻要一想到周周竟然被這些人那樣對待,心髒就說不出來的疼。


    他的女兒那麽乖,為什麽會遭受這樣的事情?


    憑什麽???


    他甚至擔心,這幾個混蛋有沒有對周周動手動腳,有沒有強迫周周……


    他隻要一想到這裏就幾乎要抓狂。


    紅毛和他幾個兄弟都被林宴這不要命的玩法給嚇尿了,完全不敢吱聲,更不要說抬杠和辱罵。


    他們這些混子,不怕硬的,也不怕橫的,就怕遇上不要命的。


    林宴顯然也深知這一點。


    所以就跟他們玩命折騰。


    林宴扔掉手裏那截瓶口,冷眼睨著他們:“記住我的話,再敢欺負女孩子,我會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林承叫的保鏢還沒來,林宴已經製服了這群人。


    就在林宴要走的時候,司機帶著幾個身穿黑衣眼身材健碩的保鏢趕了過來。


    “少爺,來了!”


    幾個彩虹毛:“……”草!居然還有保鏢?!


    他媽的以後再也不敢惹了!溜了溜了!!!


    這幾個保鏢的出現讓林宴的形象在這幾個混混眼裏變得像龍的逆鱗一般更加不可觸怒。


    幾個人嚇得屁滾尿流,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了。


    而此時的家裏。


    時煙正在時周周的房間裏,抱著哭的停不下來的女兒,輕聲安慰。


    終於知道了女兒那晚為什麽沒有按時回家的她格外心疼,又有些不安。


    直到時周周的情緒稍微平靜下來,時煙才紅著眼關心地問她:“他們那晚把你帶到酒吧隻是讓你倒酒對嗎?有沒有做別的?有……”


    她的聲音哽咽,透著隱隱的害怕:“有……強迫你傷害你嗎?”


    時周周不斷地搖頭,她帶著哭腔回時煙:“沒有,沒有……”


    “隻是讓我倒酒。”


    其實那晚確實有個人故意摸了她的手背一下,時周周很快躲開了,好在後來那人離場早,時周周除了被他們指使倒酒,也沒有被逼迫做別的事。


    時周周哭著問時煙:“媽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不會再讓我失去你一次了對吧?


    時煙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能這樣陪著周周多久。


    她當然是想永遠陪著女兒的。


    可是,如果哪一天她突然消失了,就跟她在死後又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一樣。


    那周周該多難過。


    時煙雖然也不清楚,但當下她隻能選擇安撫女兒的情緒,對時周周溫柔地說:“會的,媽媽肯定會一直陪著我們周周啊。”


    時周周抱著時煙泣不成聲。


    過了好久,她終於哭累,睡下。


    時煙還守在時周周的床邊,沒有離開。


    直到一陣門鈴聲響起。


    時煙才從時周周的房間裏退出來。


    她走到門口,拉開門,看到林宴站在外麵。


    “周周呢?還好嗎?”他的語氣急切,完全超出了朋友那般的關心。


    時煙看著這張極像周冬安的臉詢問周周的狀況,她有那麽一瞬真的覺得,是周周的爸爸在關心女兒。


    她的心裏本就窩著情緒,剛剛在麵對周周時一直在竭力克製,不要讓自己在女兒麵前哭。


    這下也不知道為什麽,聽到林宴這句話,時煙的眼淚就突然控製不住,順著眼角滾落下來。


    她是真的後怕。


    怕她的女兒萬一被那些人給欺負……


    林宴很少見時煙哭。


    上輩子就幾乎沒瞅見過。


    她好像永遠都那麽要強,仿佛倒不下的女超人。


    林宴低歎了聲,話語無奈又縱容:“哭什麽?”


    女兒的事她沒辦法告訴別人,時煙也自知有些失態。


    她飛快地抬手抹掉眼淚,聲音有些泛啞:“周周已經睡了。”


    “還有別的事嗎?”


    林宴抬手在時煙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抿嘴淺淡地笑著溫聲安撫她:“別難過了,我已經替周周教訓那些混蛋了,他們以後絕對再也不敢傷害周周一分一毫。”


    時煙有些意外地掀起眼皮來,這才注意到,林宴的手上有好幾處滲血的小傷口,像是被碎片劃的。


    她瞬間皺眉問:“你的手怎麽了?”


    林宴低頭看了眼,本想收回手說沒事,但是轉念一想……


    這不失是一個好機會。


    林宴瞬間就把告白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想要博取時煙心疼和關切的他皺緊眉,裝模作樣地“嘶哈”了聲,低低道:“疼。”


    他在心裏想,隻要時煙讓他進去,他就可以趁機向她告白。


    然後,林宴看到時煙微微側身給他讓路,帶著鼻音話語很輕,說:“你進來,我給你清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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