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飛機平安降落青城機場,因是私人行程,跟在岑衍身邊的隻有徐隨。


    徐隨打了個電話。


    掛斷電話後,看了眼身旁男人晦暗如深的側臉,第一次,他欲言又止。


    “岑總……”


    岑衍看向他,無聲的壓迫,眸色極幽沉。


    徐隨難得覺得背後涼意深深,他咽了咽喉,嗓音不自覺變低:“時小姐……今晚住在了紀家老宅。”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分明察覺到周遭氣壓的迅速降低,一股深深寒意悄然彌漫在了空氣中,使得人呼吸似乎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


    “岑總……”


    “還有呢?”


    聽著情緒似乎不曾起伏,但細聽之下其實能感覺到這三字有多沉而緊繃。


    徐隨沉默地遞出了手機。


    岑衍接過。


    屏幕上是時染的朋友圈截圖,最新的狀態發布於一小時前——


    【今晚的星星格外漂亮~】


    一張星空夜景照片配圖,兩杯紅酒隱約入鏡。


    岑衍目光沉沉,盯著看了很久。


    “岑總……”


    “去紀家老宅。”低冷沉鬱的音節似乎喉骨深處蹦出,岑衍本就俊漠的臉此刻已是麵無表情,甚至隱約溢出了些許陰鬱。


    克製著,他將心頭燃燒的那股烈焰壓下去,而後抬腳大步往機場外走。


    徐隨緊隨其後。


    很快,一輛黑色的車在馬路上疾馳。


    逼仄的空間裏,氣壓低到了極致,氧氣仿佛漸漸缺少,車後座,岑衍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半張臉隱在陰影中,忽明忽暗,無人能猜透他究竟在想什麽。


    紀家老宅。


    三樓。


    紀家人向來休息早,到點整幢別墅都是靜悄悄的,此刻唯有時染的客房燈還亮著。


    本就入眠困難,今晚又換到了陌生環境,她更加睡不著,於是索性到陽台看夜景,陽台有沙發,她坐下,瑩白小腿隨意晃著。


    吹著風,甚是愜意。


    隔壁忽然亮起燈光,沒一會兒,紀清讓那張清冷的臉出現在了視線中。


    “睡不著?”


    混合著夜晚的風,他的聲音似乎更清涼了幾分。


    時染沒隱瞞,點頭:“是啊,你呢,紀醫生,也睡不著?”


    紀清讓沒回答,而是問:“想不想喝點紅酒?”


    “好呀,”時染眼睛一亮,頓了頓,似想到什麽,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問,“原來紀醫生也會喝酒的麽?都說你像修仙要入道的,還以為你滴酒不沾呢。”


    “偶爾會喝。”算是解釋,說完紀清讓轉身回了房,很快拿來了一瓶紅酒和兩個高腳杯。


    倒了杯,他遞給時染。


    時染接過,黑白分明的眸閃爍著和星星一樣的璀璨笑意:“謝謝紀醫生。”


    她斯文地抿了口。


    “怎麽樣?”紀清讓問。


    時染側歪了下腦袋。


    “不錯。”她點評。


    “嗯。”紀清讓低應了聲,晃了晃酒杯,跟著沉默地抿了口。


    晚風吹拂,夜色極美。


    時染一手拿著高腳杯,一手趴在沙發上下巴擱在上麵,偶爾和紀清讓聊上那麽兩句話。


    紀清讓話極少。


    時染將最後一口紅酒喝掉,又讓他給自己倒了些。


    “紀醫生。”她站了起來,朝他舉杯。


    兩人酒杯在空中輕輕碰了碰。


    時染緋色的唇微微上挑勾出幾分嬌俏弧度,她望著紀清讓,眸中清亮,眉眼彎彎:“謝謝你啊,紀醫生,祝你……萬事勝意,心想事成。”


    微仰起腦袋,她將紅酒一飲而盡。


    她笑,眸光搖曳。


    “晚安。”將空酒杯放在小茶幾上,她轉身,朝紀清讓揮揮手而後進了房間。


    萬事勝意……


    想著她的祝福,紀清讓最後喝了酒也轉身回了房。


    或許是喝了點兒紅酒助眠的緣故,躺回床上的時染竟然很快入了眠。


    隻是……


    她做噩夢了。


    還是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心理防線一再被突破,伸手不見五指,不知時間流逝,僅能聽見的唯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其他再也感覺不到。


    不。


    她能感覺到其他的,能……聞到那股起先很淡後來濃烈的血腥味。


    時染想躲。


    可是啊,無論她怎麽努力,她都掙脫不了,隻能清晰地感覺血腥味將她包圍淹沒,而後是強烈惡心感覺一陣陣地湧上心頭。


    呼吸困難間,她恍惚聽見有人在叫她。


    “時染……時染……”


    熟悉的聲音。


    然而畫麵一轉,黑暗消失,岑衍竟然再次出現在了她夢中。


    點點滴滴,全是關於和他的從前。


    時染猛地睜開了眼。


    “嗡嗡嗡——”


    是手機在振動。


    加速的心跳仍不曾恢複,她有些恍惚地低頭。


    一串陌生數字映入眼簾。


    歸屬地——江城。


    清明漸漸回歸,時染清醒,微不可查地扯了下唇,沒有絲毫猶豫的,她直接將電話掐斷,而後仍是電話短信雙重拉黑套餐。


    輕哼一聲,她起身去了洗手間,麵色全程不變地衝了個冷水澡,衝完冷水澡後,她又窩到床上拿起了手機看電影,還是那部她很喜歡的文藝愛情片。


    她已不知看過多少遍。


    別墅區外。


    黑色低調的車被攔下停在外邊。


    電話被掛斷,再打也是忙碌狀態,岑衍清楚,他是再一次被她拉黑了,就算他再換其他號碼,也逃不了被她拉黑的命運。


    他點了根煙。


    自她回來,他的煙癮悄無聲息地重了。


    青白煙霧籠罩下,他的麵容更顯模糊冷淡。


    他靜靜地抽著,一言不發,直到抽完,他才掀唇,沙啞沉冽地吐出一句:“回酒店。”


    “是。”徐隨沒有多問,頷首。


    車子很快啟動。


    漆黑沉暗的眸最後睨了眼別墅方向,岑衍淡淡地問:“事情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岑總您放心。”


    “嗯。”


    翌日。


    紀家老爺子的生日壽宴在晚上,就在紀家老宅舉行。


    時染找了家口碑不錯的私人造型室做了造型。


    她的長相明豔,但想著今晚的場合,她讓化妝師給她化了一個溫婉的大家閨秀妝,最後換上她自己帶來的裸粉色長裙,整個人看起來溫柔極了。


    化妝師是個自然熟的話嘮,化完妝後眼前一亮,直喊著時染是她見過由妖女變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對此,時染很滿意。


    造型做完,紀清讓剛好來接她。


    時染上車係好完全帶,瞥了他一眼,笑盈盈地打趣:“紀醫生緊張麽?”


    紀清讓搖頭。


    時染勾了勾唇,眼底閃過狡黠:“我也是。”


    今晚的紀家老宅人來人往,青城名流聚集,包括不少其他城市的商業夥伴,熱鬧非凡。


    當時染挽著紀清讓的手臂出現時,自然引發了不小的轟動,一來是她臉生,而來是因為她身旁人是紀清讓,紀家不願接手家業選擇成了中醫的長子。


    打量探究的視線就沒從兩人身上消失過,不過時染渾不在意,全程她就安靜乖巧地跟在紀清讓身邊,偶爾和人打招呼,除此之外什麽也不需操心。


    雖然有好奇的忍不住向紀清讓父母和其他長輩打聽時染,但最後其實什麽也沒打聽到。


    一圈招呼打完,紀清讓的母親走了過來,有些欲言又止還有些尷尬地想和紀清讓說話,但最終到嘴的話變成了對時染的體貼,問她累不累。


    時染輕笑著搖頭,正要說話,敏銳發現了門口隱約有騷動。


    眸光微閃,她抬眸。


    而後,她看到了……岑衍。


    隔著人群,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


    微不可查的,時染彎了彎唇。


    紀清讓自然也看到了。


    他沒說話,隻是看了時染一眼。


    時染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紀夫人因為有其他人找,沒說兩句便匆匆離開了。


    時染仍挽著紀清讓的手臂,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隨意說著話,之後紀清讓有個電話要接便去了無人安靜處,囑咐時染坐在休息區等他。


    時染應下。


    乖乖地在沙發上坐著,百無聊賴間,她要了杯紅酒。


    正打算細細品嚐,陰影落下,熟悉氣息籠罩。


    時染斂了斂眸。


    而後,她仰起臉和男人對視,盈盈淺笑中帶著微訝,嗓音甚是輕快:“原來是岑四哥,你也來參加紀爺爺的生日壽宴呀?”


    深眸中倒映著她巴掌大精致的臉,妝容溫婉,可她輕笑著的模樣仍分明誘.惑人心。


    岑衍喉結微不可查輕滾。


    “不是。”他說。


    時染眨眨眼,似是很驚訝。


    四目相對。


    須臾,她不敢置信地試探著問:“難道……岑四哥是為我來的?”


    岑衍靜靜沉眸望著她。


    “是。”


    時染雙眸立時睜得很大,無辜和懵懂分明閃爍其中,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情緒。


    “染染。”紀清讓的聲音忽而傳來。


    時染像是回神,嬌羞一笑站起來,軟軟糯糯地朝紀清讓撒嬌:“紀醫生你回來啦?那我們過去吧,紀爺爺該下來了啦。”


    想到什麽,她頓了頓。


    “岑四哥,”依然是淺笑著望著神色冷漠疏淡的男人,時染客客氣氣地說,“我們還有事就不招待你啦,你自便。”


    說完她再也不看男人一眼,轉身就走。


    獨留岑衍身形筆挺地站在原地。


    我們……


    招待……


    這四字竟是在岑衍腦中揮之不去,哪怕明知不過是她的表演。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岑衍的神色依然不變,隻是似寒星的雙眸裏隱約溢出了一抹隱隱綽綽的不真切的漫不經心。


    身為紀家的長子長孫,扶紀老爺子下樓便是紀清讓要做的事,時染是他帶回來的人,他要照顧她,自然也帶著她一起。


    時染欣然同意。


    隻不過沒想到當她和紀清讓到達老爺子房間時,早有人扶住了紀老爺子。


    是個女人。


    還是個和她不相上下漂亮的女人。


    紀清讓的情緒一直很淡,幾乎沒有,但這一刻,時染分明敏銳感覺到了他身體的微僵,眸色似也有了變化不再波瀾不驚,哪怕隻是短暫兩秒。


    “紀醫生。”時染微微撅起了嘴,悄聲在他耳旁叫他。


    紀清讓微垂了下眸。


    “爺爺。”他開腔,聲如清泉。


    觥籌交錯間,生日壽宴好不熱鬧。


    時染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斯文乖巧地品嚐美食,沒一會兒,紀家傭人走到她身旁彎下腰對她說了什麽,她頷了頷首,溫柔淺笑,隨即起身。


    不遠處的一桌,岑衍婉拒紀家人的敬酒,借口去洗手間起身離開,跟著較遠的距離,他不疾不徐地跟在了時染身後到了外麵。


    遠遠的,看到她走向某個方向,他沒有再跟,而是點了根煙靜靜地抽著,直到一根煙抽完,他才漫不經心地摁滅煙頭跟上。


    四周安靜無聲。


    她就站在幽長走廊上的一根圓柱後。


    岑衍走得不疾不徐,甚至可以說是緩慢,而他幽深冷峻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第一次,他忍不住想,她會是什麽表情,什麽心情。


    腦中閃過很多曾在她臉上出現過的表情,但岑衍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看到一雙浮著霧氣的泛紅美眸,眼角間的眼淚要掉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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