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歌坐在船的桅杆之上,海風在她的身旁拂過。


    之所以會站在這裏,是因為方別告訴她,如果坐在盡量高的位置,那麽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大地其實是圓的。


    但是商九歌看了很久,都沒有看出來這個大地如何是圓的。


    隻是看了很多的鳥,和吹了很多的風。


    海少女早就已經看厭了,畢竟再如何好看的海,連續看上幾天幾夜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象,總會有點不甚愉快。


    而這個時候,少女的身旁響起來了聲音:“所以你看出來了沒有?”


    “哪裏看出來了!”商九歌氣鼓鼓地說道:“明明大海是那麽的平,你憑什麽說這個大地是圓的。”


    “關於這個問題嘛。”方別笑了笑:“你看到遠處的那座燈塔了嗎?”


    “燈塔?”商九歌側了側頭,看向四周:“哪裏?”


    在商九歌的視野中,確實看不到燈塔的存在。


    “那裏。”方別給商九歌指了指。


    少女順著方別指向的方向,看到了遠處一個小小的點。


    那個小小的點,怎麽看起來都不像是燈塔的樣子。


    “那是燈塔?”商九歌問道。


    “那當然是燈塔。”方別認真說道。


    “你是欺負我沒有見過燈塔嗎?”商九歌問道。


    “你確實沒有在一個如此大的曲麵上看見過遠方的燈塔。”方別笑了笑。


    “現在你看到的是燈塔的頭。”


    “接下來,如果船繼續向前的話,你就會看到燈塔的身軀和那厚重的塔基。”


    “是這樣嗎?”商九歌遲疑了。


    “為什麽會先看到燈塔的頭呢?”


    如果大地是一個絕對的平麵的話,那麽肯定是同時可以看到塔的全部身軀。


    “所以說大地其實是一個球。”方別淡淡說道:“我們現在正在一個曲麵上緩慢移動,所以說看到的事物都隻能看到最尖端的東西就好像看遠方的船就隻能看到桅杆一樣,看遠方的燈塔,最先看到的一定是塔尖。”


    “所以說這也是夜晚燈塔存在的重要價值。”


    商九歌不住點頭,這麽簡單的道理她還是懂得。


    不過少女看向方別的眼神明顯變了:“原來你除了打架之外還懂得這麽多東西啊。”


    “我懂的東西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不過那些大多數都是無用的東西。”方別看著商九歌淡淡說道。


    還沒有等方別說完,商九歌已經滿眼放光地開口了:“那麽你說,大地是一個曲麵,那麽最終會不會大地像是一個蘋果一樣是整個都是圓的呢?”


    少女發出了大膽的猜測。


    方別有點無奈地點了點頭,沒有想到商九歌這麽大了,居然還對地圓說這麽感興趣:“大地當然是圓的了。”


    “那麽如果我們乘著船從一個方向出發,那麽最終會不會繞大地一個圈,最終回到原點?”商九歌繼續問道。


    “還是別了,這樣做比較費船長,我聽說過一個詛咒。”方別看著商九歌說道。


    “什麽詛咒?”少女果不其然地發問了。


    “這個詛咒就是所有想要進行環球航行的人,船長肯定會死在半路上。”少年一本正經地對商九歌說道。


    “這樣哦。”商九歌點了點頭:“那麽我們不做船長不就行了?”


    “如果能夠繞這個大地走一圈,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一定要準備很多的吃的,我聽說如果乘船繞大地走一圈的話,那可能要花費幾年的時間,而想要準備能夠儲備幾年的食物在船上那種惡劣的環境下保存,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方別認真地從商九歌最在意的地方去否決少女的異想天開,畢竟少女當初為了看海從華山上走下來,你要是給她一個機會,她肯定會興衝衝地環球航行一次。


    雖然事實上按照真實的曆史進程,這個時間麥哲倫已經涼了幾十年了,但是這並不是能夠很快傳遍整個世界的故事。


    “要準備很多吃的嗎?”商九歌歪頭:“我們隻準備水不就行了?雖然海水不能喝,但是海水裏麵有好多可以吃的魚啊。”


    “算了算了,和你講道理是很難講明白的。”方別果斷決定轉移話題:“對了,你知道我們現在看到燈塔意味著什麽嗎?”


    商九歌搖頭:“不知道。”


    “燈塔是建在陸地上的,最基本的用途,就是在黑夜中避免那些夜航的船隻一頭撞上島嶼或者陸地導致擱淺或者直接破碎。”方別一本正經地給商九歌解釋道,反正這個時候給少女新的話題就能夠讓她忘掉危險的環球航行:“那麽也很明顯,燈塔需要相當多的建築材料了勞動力,並且還需要大量可以燃燒的油脂保證燈塔在黑夜中長明不滅。”


    “那麽呢?”商九歌繼續問道。


    對於這種常識性的東西,商九歌一直都是很缺乏的。


    就好像之前坐船對於商九歌都是非常陌生並且有趣的事情,商九歌又怎麽知道燈塔是做什麽用呢?


    “那麽沒有人會如此博愛地在世界上的每一個海角島嶼都建起來燈塔,好讓每一個在迷航的船隻都掌握自己的方位。”方別看著商九歌說道:“燈塔隻在人類活動比較密集的地區被興建起來,並且有力地維護。”


    “而現在我們看到了燈塔,就說明陸地已經不遠了,我們馬上就可以看到大陸,並且準備登陸了。”


    “那不是好事情嗎?”商九歌看著方別問道。


    兩個人此時正坐在高高的桅杆上,所以遠方的燈塔,他們是第一批看到的人,但是其他人很快也會看到。


    “對於我們而言,當然是好事情了,在經曆了這樣漫長的航行之後,我們終於抵達了陸地,然後可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用坐船了,也就不用將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大海的仁慈上了。”


    “但是對於岸上的人來說,就不是好事情了。”方別說道。


    “為什麽?”商九歌看著方別,少女的眼睛漆黑而明亮。


    不過這一次她並不是那麽的懵懂無知,而是隻在等待方別最終的答案。


    “因為我們的人實在太多了。”少年也緩緩給了商九歌自己的答案。


    商九歌回頭望去。


    在她的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和海麵上若隱若現的燈塔,代表著陸地就在眼前。


    而在她的身後,是無數起起落落的船帆,那各色的船帆在海風中舒展,就好像無數抱著葉子橫渡河流的螞蟻,但是現在,他們所橫渡的海洋。


    “所以我們到岸上會發生什麽?”商九歌問道。


    “這麽多人,大概除了戰爭之外沒有其他的用途了。”方別靜靜說道:“難不成我們是來找他們開運動會的?”


    “什麽是運動會?”商九歌發現了滑點。


    “運動會就是大家一起來運動的會啊。”少年看著商九歌說道:“奧林匹克你聽說過嗎?算了,奧林匹克已經停辦幾千年了,你肯定沒聽說過,總之運動會姑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未來真的有運動會,我會給你報一個擊劍項目的。”


    “啊?”商九歌感覺方別說的話又充滿了半懂不懂的東西,大概明白這個少年又犯病了。


    “總之我們既然不是來開運動會的,那就肯定是打仗的了。”方別看著商九歌慢條斯理地說出來了最後的結論。


    商九歌靜靜點了點頭:“所以說織田信長當了老大,也還是會繼續打仗的嗎?”


    在過去的一年間,織田信長已經在顏玉的幫助下,在天皇的默許下,已經陸續擊敗懷柔了東瀛的大多數大名,並且最終被天皇親自接見並且封為了東瀛的新將軍。


    而在整個東瀛大致統一之後,這些並沒有消耗過的大量兵員又成了一個新的問題。


    因為織田信長麵臨的一個嚴峻問題是這些歸順的大名並不是全部被打殘了才臣服的,隻是因為織田信長掌握了大義,又掌握了最強的軍隊,幾次對他的包圍網都很快地被擊敗,更可怕的是那些敵對的大名很多都被莫名其妙地暗殺掉了,而針對織田信長的暗殺行動則紛紛石沉大海,在織田信長擁有最大的兵力優勢,天皇陛下接近公開的支持以及可怕的暗殺能力的三重前提下,東瀛才會以這種幾乎不可思議的神奇速度統一。


    可是——沒有戰爭的消耗,想讓這些歸順的大名自己乖乖地解散兵力進行大規模的削藩,或者說馬放南山解甲歸田鑄劍為犁重歸和平——想想都是很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這便促成了這次遠征的成形。


    一方麵是因為統一的緣故整個東瀛的整體實力大大增強,但是戰國時代帶來的巨大軍力積累的慣性依然在持續,所以說在顏玉的提議下,遠征高麗就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戰爭就代表著巨大的軍功,掠奪來的土地就可以封賞新的功臣,更何況東瀛諸國經過了戰國時代的洗禮,一個個自封軍神名將,內心膨脹地不得了,更希望能夠衝出這個小島向整個世界展露自己的獠牙。


    而麵對織田信長所提出來的這個攻略高麗的提議,幾乎沒有人對此表示拒絕,甚至說奮勇爭先。


    於是這就促成了這次遠征的達成。


    先鋒部隊的數量達到了五萬,接下來後續的部隊補充會達到十五萬之巨,這總數二十萬的兵力在傳統上被認為是彈丸小國的東瀛拿出來,那還真的是幾乎可以震撼整個世界的力量。


    “無論誰當了老大,始終要考慮手下那些人的利益。”方別淡淡說道:“並且,這場遠征,事實上勝負與否,對於織田信長都可以接受。”


    “這是什麽意思?”商九歌問道:“如果贏了,織田信長肯定是威望大振,但是輸了,同樣這也會讓他實力受損吧。”


    因為商九歌至少還是保持了一個樸素的辯證思維。


    “道理是這麽一個道理。”方別看著商九歌淡淡說道:“但是實際操作上,如果織田信長清楚這是一場非常凶險的戰爭,他還會讓自己最精銳的部隊與同盟被這樣無畏地消耗掉嗎?”


    “不會。”商九歌想了想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看起來是那樣的無法無天,事實上卻是一個精明到了極點的男人。


    就好像那天在桶狹間,在那樣的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他依然選擇了一個能夠保存最多實力的解決方案。


    “那麽我們又能夠獲得什麽呢?”商九歌看著方別:“我們在東瀛已經呆了一年多,最終幫助那個織田信長成了東瀛的老大,結果現在織田信長要派出這麽多的軍隊來攻打高麗,難道戰爭就是我們的目的嗎?”


    “戰爭永遠都不是目的。”方別看著商九歌笑了笑:“戰爭永遠都是手段。”


    “你要知道,高麗乃是神州的世代藩屬之國,是附庸中的附庸。”


    “雖然說並不是神州自己遭到了織田信長的攻擊,但是在高麗沒有能力抵抗這次侵略的前提下,一定會向神州提出求援的請求。”


    “對於這種請求,神州是沒有辦法拒絕的,畢竟作為天朝上國,怎麽可能連自己的朝貢國都保不住,這可是要掉天命的你知道嗎?”方別看著商九歌一本正經地說道。


    “掉天命?”商九歌問。


    “你不要管!”方別看了看商九歌:“你想不想回神州快點見到薛鈴他們?”


    “想!”商九歌大聲說道。


    確實很像,畢竟天天吃東瀛的料理,就算剛吃感覺味道還不錯,但是吃多了是真的有點不適應。


    “那就對了,我們所要做的,就是火中取栗之事,通過煽動這場國戰,最終取得自己應該得到的利益。”


    “至於是哪些利益,現在並不能對你開口提及,不過隨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一切應該都會在你的麵前展開最終的答案。”


    “你們又在做很麻煩的事情啊。”商九歌歎了口氣:“有什麽事是打一架解決不了的嗎?”


    “為什麽要弄得這樣麻煩?”


    “因為很多事情,偏偏就是打一架解決不了的。”方別看著商九歌靜靜說道。


    正在此時,他們的身下傳來了巨大的呐喊聲。


    “我們看到了。”


    “陸地。”


    “前方就是陸地。”


    “進行戰鬥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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