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聚峽的手上滿是鮮血,不過萬幸骨頭沒碎。


    隻是秦的真氣如同千萬把細小的鋒刃,將郭聚峽右手撕出一道道裂縫。


    “看來一直這樣問下去,我真的會死。”郭聚峽望著秦說道。


    秦笑了笑:“那就要看總捕頭大人想不想死了。”


    “毫無疑問,我姑且還是想活下去的。”郭聚峽淡淡說道。


    他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第三個問題,請問你做這些,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秦靜靜望著郭聚峽,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隻是輕輕抬起拳頭,然後握緊。


    既然有第三個問題,那麽定然有第三個拳頭。


    此時第三個拳頭已經握緊,但是就在揮出去之前。


    在不遠處,郭聚峽輕輕一跳,直接跳出了廣場之外。


    “到此結束了。”他跳出了決鬥場之外,也就意味著輕易選擇了認輸。


    事實上第一拳過後,已經可以基本確定勝負已分。


    但是郭聚峽仍然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所以他選擇繼續站在這個場上。


    直到秦明確地流露了殺意,這場決鬥才戛然而止。


    秦慢慢散去氣息,看著已經站在很遠處的男人:“總有一天你會因為你的好奇心而死。”


    “如果人類沒有好奇的話,那該多麽無趣。”郭聚峽緩緩說道:“你真是一個充滿野心的男人,我希望可以看到你最終萬劫不複的結局。”


    這樣說過之後,郭聚峽背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北風蕭瑟。


    秦微微笑,然後同樣轉身離開。


    當日,天下皆知——秦與郭聚峽一戰,勝負已分。


    秦勝郭敗。


    ……


    ……


    當日夜,郭聚峽便啟程離開應天府。


    他來到這裏不過十二日,這十二天的時間裏,他整頓應天府的治安防務,與蜂巢新蜂後見麵,並且正式接受秦的邀戰。


    但是在決鬥場上,他隻接了秦兩拳,問了三個問題,得到了兩個回答,隨後便認輸離開。


    所謂點到為止,莫過於此。


    來到應天府的時候,郭聚峽是與兒子郭通一起。


    離開的時候,同樣是和兒子郭通一起。


    不過來的時候,最後的旅途是步行而來。


    而歸去的時候,兩個人都騎著馬。


    “都散了吧。”郭聚峽淡淡說道。


    應天府城門外站滿了人。


    都是送他的人。


    沒有人散去。


    郭聚峽隻能笑了笑,向著所有人拱手:“多謝諸位父老鄉親抬舉,那我這就去了。”


    這樣說著,他拉了拉韁繩,輕踢馬腹,座下駿馬隨即一路小跑著離開。


    郭通跟在他身後。


    “郭大人真的是個好官啊。”有人喃喃說道。


    “如果這樣的好官再多兩個該多好啊。”


    ……


    ……


    一個時辰,便走出了應天府六十裏。


    烏雲蔽日,卻見一隻白鴿在北風中撲騰撲騰地飛過來,隨即在馬上盤旋。


    “爹爹。”郭通見了不由開口道。


    郭聚峽抬起頭,看了看那白鴿,勒馬站住的時候,白鴿才飛了下來,落在他的肩膀上。


    郭聚峽的手掌上尚且纏著繃帶。


    “我來吧。”郭通試探著說道。


    畢竟郭聚峽的手有點不方便。


    郭聚峽搖了搖頭,單手便解下了白鴿腳上的銅管,看了看其中的內容,不由笑出聲來:“原來如此。”


    “上麵寫著什麽?”郭通不由問道。


    “一些很有趣的事情。”郭聚峽這樣說著,順便手指輕輕一撚,手中寫著字的桑紙就轉瞬化為飛灰。


    郭通這就有點不幹了:“爹爹你至少讓我看看吧。”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郭聚峽笑著說道:“這次出來,你姑且知道了一點天高地厚,回去就別讓那些人捧得找不著北了,想學好武功,就隻有付出辛勤的鍛煉。”


    郭通鼓了股嘴巴,沒有說話。


    郭聚峽看著自己的兒子,搖了搖頭:“好吧,我不說了,我們走吧。”


    這樣說著,隻見大路上已經走來了一個鬥笠灰衣的男子。


    他遠望著這郭家父子二人:“請問這裏離應天府還有多遠?”


    郭通剛想回答,就被郭聚峽伸手攔住:“不遠了,敢問閣下是?”


    這個灰衣男子搖了搖頭:“江湖小輩,何足掛齒。”


    郭聚峽點了點頭,不再問向對方,而是繼續繼續策馬向前。


    行走的男子和騎馬的父子彼此在大道上交錯。


    隨即一聲清脆的馬鞭響了起來。


    郭聚峽回過頭來,隻聽到郭通憋著氣的聲音:“你放開!”


    隻見郭通正拽著馬鞭,而馬鞭的另一頭,則握在那個灰衣江湖客的手中。


    “小子不懂事,還請大俠多多包涵。”郭聚峽望著灰衣江湖客,輕輕道歉。


    方才,因為對方的刻意隱瞞,在人馬交錯之際,郭通抬起馬鞭揮向了這個江湖客,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抬手就抓住了鞭梢,不僅反客為主,還讓自己出了洋相。


    “教子不嚴,將來必生禍患。”對方依舊鬥笠遮住麵容,但是聲音卻從鬥笠下靜靜響起,儼然是個老人。


    “你這糟老頭子,你可知我爸是誰!”郭通原本就心中鬱結,聽聞對方當麵指責父親教子不嚴,瞬間無名火起。


    “郭通!”郭聚峽憤然出口,郭通的怒火瞬間被郭聚峽的聲音所澆滅。


    待郭通不再吭氣,郭聚峽才歎了口氣:“讓前輩見笑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這孩子,本性不壞,就是欠了些風雨,所以直率魯莽了一些。”


    “少年人血氣方剛,並不足為怪。”灰衣客鬆開了鞭梢,點了點頭,然後徑直向前走去,再也不曾理會這對父子。


    郭聚峽不由多看了他背影一眼,然後開口道:“我輸了。”


    “我就沒想過你會贏。”灰衣客淡淡笑了笑,回道。


    “一路保重。”


    “多謝前輩。”郭聚峽向著灰衣客抱了抱拳,然後鬆開了手中的韁繩,馬匹向前歡快地跑了起來。


    一路無話。


    直到再行出十裏路,郭通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那個老頭又是誰,爹爹好像認識的樣子。”


    “是認識。”郭聚峽簡單說道。


    “那他究竟是誰啊!”郭通不解說道:“憑什麽一副指教爹爹的姿態。”


    “因為他偏偏是這個世界上有資格指教我的幾個人之一。”郭聚峽淡淡說道。


    郭通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他是誰啊。”郭通繼續問道。


    “他姓商。”郭聚峽簡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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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九歌?”郭通下意識地說道,畢竟他所屬實的姓商的人,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出來的就是商九歌。


    當自己都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對方的名字已經躍然於郭通的腦海之中。


    “不會吧!”郭通看向自己的父親:“他怎麽會下山。”


    商離怎麽會選擇離開華山並且一路來到應天府這邊?


    這有些太不可思議了吧。


    “他已經到了,就不要問為什麽了。”郭聚峽靜靜說道。“總之和商九歌脫不了幹係,這次南行,沒有見到方別,很是遺恨。”


    “父親很想見到方別嗎?”郭通有點酸氣地問道。


    畢竟現在方別的名氣在江湖中是出乎意料地響亮。


    “是的,很想。”郭聚峽甚至連掩飾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果斷說道:“我對他的很多事情都很感興趣,更何況他現在差不多算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這就更想見了。”


    “但是他卻不想見父親您?”郭通緊接著說道。


    “他應該還是想見我的。”郭聚峽笑了笑:“不過,應該是時候沒到吧。”


    “時候沒到?”郭通好奇。


    “是的。”郭聚峽點了點頭:“時候沒到。”


    這樣說著,兩人兩馬在大道上逐漸遠去。


    ……


    ……


    而另一麵,灰衣木屐的商離,則終於來到了應天府的城門前。


    並沒有人攔他。


    所以他可以輕易地入住應天府。


    如今的整個南方,更多的已經算是蜂巢的天下,朝廷對於南方的控製原本就沒有北方得力,更因為汪直之亂對於應天府這個中樞的破壞,光是要收拾汪直的爛攤子就要花費海量的時間,而在這個真空期中,主力同樣盡皆南下的蜂巢,則毫無疑問加強了對各方麵的控製力度。


    商離一路風餐露宿,終於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他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房住下,要了飯菜送入房中,也請小二打了熱水一會送入房中,好好洗浴一番,也算是到達目的地的洗塵。


    不過看著麵前的薑汁燒肉,商離用筷子輕輕戳了戳,然後放下筷子。


    “九歌。”他開口淡淡說道。


    無人應答。


    商離歎了口氣,放下筷子的手靜靜握住了劍。


    下一瞬間,一劍破門而入,向著他直接刺來。


    商離提劍,劍鋒瞬間將麵前的案幾從中劃開,刺來的緋紅之劍,落在了橫起的劍鋒之上。


    兩個人瞬間保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商離麵前站著那個白衣的少女。


    她依舊一頭亂糟糟的短發,表情中帶著些許有些空靈的玩味,不過皮膚雖白卻多少增添了一些紅撲撲的血色,可見最近夥食還是挺給力的。


    “好久不見呢,師兄。”商九歌提劍說道,帶著些許若有若無的笑意:“師兄還是那樣強。”


    二者的劍,依舊一橫對一豎。


    “並沒有那麽久。”商離抬頭看著自己的師妹:“不過你確實變強了許多。”


    “果然多打架就會變強呢師兄。”商九歌笑著說道,然後抽劍,抽劍的同時,更快的一劍如同雷電一樣刺來。


    隻有麵對自己師兄的時候,商九歌才能夠毫無保留地傾盡全力。


    因為她一直相信,自己傾盡全力也沒有辦法奈何得了這個男人。


    除非自己真正超越對方的那一天。


    商離再擋。


    依舊是橫劍格擋。


    兩個人手中的劍在空中交擊碰撞,但是聲音卻異常地細微而清脆。


    可以說並沒有全力以赴地撞擊,商九歌所謂的全力以赴,也從來不是將所有的力量灌注在劍上,而是全力以赴搜尋眼前之人的破綻,然後將劍遞到它應該在的位置。


    但是商九歌所遞向的每一處破綻,最終都被商離恰到好處地攔住。


    既然被對方擋住,那麽就是點到為止的收劍,收劍是為了更快地遞劍,最終所產生的撞擊聲,就變成了如同雨點一樣的清脆樂音。


    而這樣的樂音,最終開始越來越密集和緊湊。


    直到最終商九歌停下了劍,望著眼前的男人:“師兄,我餓了。”


    可憐兮兮的少女。


    “我知道師兄來了,所以飯都沒吃就來接師兄了。”少女繼續說道。


    商離看著商九歌:“當初下山的時候,為什麽不親自向我道別?”


    “我想師兄肯定不會喜歡我下山的。”商九歌一本真經說道:“而我那個時候又真的很想下去走走,萬一被師兄攔住就走不了了,所以就說走就走了。”


    商九歌笑著說道。


    絲毫不認為下山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情。


    “你差點死了。”商離說道。


    “但是我沒有死啊。”商九歌說道:“並且我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看了許多有趣的風景,和很多有趣又厲害的人打過架,並且還學會了更多有趣又好玩的東西。”


    “所以呢。”商九歌看著商離:“我一點都不後悔!”


    她大聲說道。


    “不後悔就好。”商離笑了笑。


    “我隻是沒有想到,你最終會選擇加入蜂巢。”


    商離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苦澀。


    “方別救了我的命,我也欠了他的人情。”商九歌收劍,盤坐了下來,望著商離:“而我當時恰好對他很感興趣,所以就留了下來。”


    “但是老實說,我到現在都沒有替蜂巢殺過什麽人。”


    其實是殺過的,但那更多是為商九歌自己殺的。


    “江湖好玩嗎?”商離問向商九歌。


    商九歌點頭,然後搖頭。


    “好玩,又不好玩。”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回華山?”商離問道。


    “等我比師兄厲害了就回去。”商九歌毫不猶豫地說道。


    商離點了點頭,然後笑了起來。


    “師兄為什麽笑?”商九歌問道。


    “我在笑當初在雪中發現你的時候,我可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像現在這樣站在我麵前,對我說這些話。”


    這樣說著,商離將那盤薑汁燒肉遞到商九歌麵前:“吃吧。”


    商九歌搖頭:“不吃,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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