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別站在台下,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汪直他不裝了,打算攤牌了。


    可能按照汪直最初的想法,他還是想要高築牆廣積糧上那麽一波,以汪直的性格,他沒有道理不知道與朝廷談交易是與虎謀皮,但是他真的這樣做了,更多的還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順便麻痹朝廷。


    就好像說有個道理叫做我是傳統的男人,所以我很欣賞三妻四妾的傳統美德。


    而在傳統的神州觀念之中,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畢竟讀書的目的就是為了做官,如果讀書做不了官,那麽恐怕愛讀書的人就不會有那麽多了。


    而天下最大的官就是皇帝,不想做皇帝的人也少的可憐,也因此,當上皇帝的人才會對於那些想當皇帝的人進行那麽多種種的限製和懲罰,所謂皇帝輪流做,今天到我家。


    但是沒有到你家之前,你就連那個位置都坐不上去。


    無論汪直最初的目的是什麽,但是現在,汪直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他暴露了自己武功,暴露了自己的實力,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既然這樣騎虎難下,倒不如隻剩下登高一呼的份上了。


    畢竟如今的天下,他確實是最有實力做這個皇帝的人。


    而聽著汪直的話,廣濟奇的神色為之一變。


    他雖然明白汪直的野心,但是更明白汪直此時將他的野心公之於眾,那就意味著再也沒有妥協後退的餘地。


    他靜靜後退著,一邊用手拉住方別的衣袖。


    “方兄,助我離開這裏,我們需要盡快聚集兵力,將汪直一網打盡。”


    “罪證的話,如今已經完全確鑿。”


    這天下之間最大的罪,也沒有謀反之罪要大。


    畢竟丹書鐵券可免死罪。


    但是唯獨免不了的就是謀逆大罪。


    方別搖了搖頭,並沒有跟著廣濟奇一起動。


    “你所想到的,胡北宗應該都已經想到了,今日局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接下來就看兩邊的鬥法了。”


    廣濟奇看了方別一眼,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


    是的,今日的局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曆史的車輪一旦開始轉動,就不是個人的力量所能夠影響的了。


    而正在這個時候,大帳之外,突然傳出來一聲巨大的炮響。


    炮聲引起的大地震顫,讓每個人都有些站立不穩。


    隨即,更多的炮聲響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有人立刻開口質問汪直。


    而汪直則看著黑雪:“黑雪閣下,這應該是你來解釋的吧。”


    黑雪有點意外地看了一眼汪直,然後點了點頭:“是的,我在來之前,知會了應天府的總督,告訴他我們對你的一些懷疑,既然現在你已經公開說出來了自己的野心,那麽朝廷也會有相應的動作。”


    “沒有想到你們羅教竟然也會走朝廷的路子。”汪直不置可否地輕輕笑道,似乎並沒有將這件事情真正放在心上。


    “彼此彼此罷了,敵人的敵人,未必是我們的朋友,但是絕對是幫手。”黑雪這樣說著的同時,手中黑蟒鞭瞬間彈射而出,然後勾住了大帳上的橫梁,然後整個人騰空而起,借著黑蟒鞭的借力,在所有人上空如同飛翔一般,轉眼之間就來到了大帳之外:“還請你們自求多福吧。”


    此言一出,大帳之中所有人瞬間亂做一團,有人就想要奪路而出,畢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汪直公開說自己有謀反圖謀帝位之心,那麽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證人,同樣,在場每一個人又都可以是幫凶。


    如果不是幫凶的話,又如何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方。


    而汪直則淡淡笑著:“諸位莫慌,且出去,跟我再看一場大煙火。”


    這樣說著,汪直在高台上輕輕一躍,騰空而起,之前黑雪離開,還需要黑蟒鞭的借力,而汪直則直接就如同在空中滑翔一般,直接向著帳外而去,而鸞雲飛則緊隨其後,跟在了汪直後麵。


    其他人見汪直如此鎮定,哪怕說耳邊尚且炮火隆隆,也不由安定幾分,在最初的驚慌過後,其他人也就跟著汪直一起也出了大帳。


    隻見此時已經是夜幕降臨,遠處的應天府城上燈火通明,火把幾乎掛滿了應天府城牆,而之前的炮聲,似乎就是從應天府上的守城巨炮上發出的。


    隻因為玄武湖距離應天府城牆實在太近,幾乎就是在炮彈射程之內。


    而汪直則站在湖邊,遠遠指著那應天府城牆,回頭看著江湖群雄:“我說過,我要你們看一場大煙火。”


    “現在就開始了。”


    汪直話音未落,隻見一道火光在他們身邊衝天而起,帶著些許硝煙的味道。


    隨後在空中炸開,如同一朵巨大的花朵。


    “今日,我請諸君入應天府城!”汪直微笑說道,臉上被煙火的光芒照亮。


    而在下一刻,萬炮轟鳴!


    沒有人數清究竟有多少炮管在那一刻咆哮開火。


    所有人隻能夠感覺自己耳邊全部都是轟鳴的炮響。


    一道道火舌在夜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帶著酷烈的死亡味道,然後撞擊上了遠處應天府的城牆。


    隨後爆炸聲,哭泣聲,喊殺聲一起嘈雜入耳。


    幾乎所有人都看呆了。


    因為這事情的發展已經明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也徹底失去了控製。


    “你看,他真敢攻應天府城。”方別看著身邊的廣濟奇,歎了口氣說道:“之前讓燕九的模擬攻城,不過是想要探清應天府城的布防規律以及兵力布置,順便也有麻痹你們的意思。”


    廣濟奇全身微微顫抖:“他怎麽敢?”


    “他究竟帶來多少人,就敢攻應天府城牆?”


    “誰知道呢?”方別搖搖頭說道:“汪直號稱麾下幫眾數萬,但是究竟能夠帶過來多少,這又有誰知道。”


    “但是汪直能夠將各種火器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這裏,應天府城牆的射程之內,說一句手眼通天,是真的不委屈這位汪船主。”


    “你猜。”方別看著廣濟奇:“汪直他能不能攻下這應天府?”


    “自古以來,雖然應天府的城高池深,可以說固若金湯,但是另一方麵,應天府從來沒有擋住一次真正大軍壓境的進攻。”


    “至於這一次,汪直很明顯是有備而來。”


    方別話音未落,就聽到遠處一聲巨響,這巨響是來自於城牆之上。


    這不是任何大炮所能夠造成的轟擊,但是在夜幕之下,在炮火的照耀之下,所有人可以清晰看到,在那聲巨響之後,眼前的應天府城牆,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廣濟奇瞬間反應過來:“汪直讓人在城牆提前埋設好炸藥?這怎麽可能?”


    “他是如何將那樣海量的炸藥運進應天府,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炸藥埋設到城牆之上?”


    “難不成守城的都是一些飯桶?”


    方別看著情緒激動的廣濟奇,歎了口氣:“所有堅固的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應天府也不例外。”


    “東南承平日久,武備廢弛,所以說就連那六七十個倭寇,都能夠在應天府外耀武耀威,你們卻奈何不得。”


    “而汪直隻要能夠使夠銀錢,埋入眼線,再做好輿情處理。”


    “老實說,在今天之前,有多少人會想到汪直會反?”


    “汪直何止要反,一反就是驚天動地。”


    “他這場獨尊會,說白了就是來掩蓋他調兵遣將的動作,讓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尋常的江湖集會,而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廣濟奇看著方別:“難不成你事先就都知道?”


    “既然知道的話,那麽為什麽不提醒我?”


    方別笑了笑,這個時候方別還能笑的出來,很大的原因就是事不關己,反正廣濟奇是絕對笑不出來的:“其實無論是廣將軍也好,胡總督也罷,你們難道就真的沒有防備嗎?”


    “胡總督甚至有黑雪這個羅教眾人暗中通風報信,也打著主意要今晚一舉圍殲汪直的算盤。”


    “這本身就是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遊戲,也就是看誰的後台更大,誰準備的驚喜更多。”


    “而毫無疑問,現在汪直準備的驚喜,比我們所有人想象中都大。”


    即使再瘋狂的人,也想不到汪直竟然想要直接突襲整個應天府城。


    要知道應天府城可是大周朝在整個江南地區的中樞核心,一旦說應天府被汪直攻占,那麽整個東南都會如同腦死亡一樣陷入癱瘓。


    到那個時候,汪直就可以抽出手來,一點點蠶食整個江南地區。


    當所有人都以為東南倭寇不過是癬疥之疾的時候,汪直真的就能夠給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廣濟奇眉頭緊皺,然後他抬頭看著方別:“請問你能不能在這裏殺了汪直?”


    他看向在湖邊正在靜靜欣賞這場煙火的汪直,自始至終汪直都牢牢掌控著整個事情的發展,可以說智珠在握。


    方別看著廣濟奇:“殺了汪直?我為什麽要殺他?以及我憑什麽殺他?”


    “他是東南海上唯一的海上霸主,如果在今天之前,你還可以認為他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但是今天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他自己也是修煉過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的絕世高手。”


    “有通天武功,有如雲猛將,有敵國之富,這樣的人,想殺他簡直是癡心妄想。”


    “但是這是唯一能夠阻止事情繼續惡化的方法了。”廣濟奇認真說道。


    他並不是突發奇想,而是意識到這是眼下能夠解決局麵的唯一辦法。


    “我研究過汪直,他手下原本是一盤散沙,也隻有汪直,能夠將這盤散沙彌合起來,最終成就今天的事業。”


    “如果今天的局勢繼續發展下去,汪直就算真的打下應天府城,我也不會太過意外,畢竟他有這個能力,並且還是蓄謀已久。”


    正在廣濟奇與方別說這番話的時候,兩邊方才還熱鬧鬧的炮擊已經告一段落,畢竟這是一邊倒的碾壓。


    雖然說應天府城的守城炮口徑更大,但是數量上卻遠遠不及汪直的精心準備,況且這是一場裏應外合之戰,等到城牆被炸開的那一瞬間,守城官兵原本就死傷慘重,而再上一輪炮擊之後,守城官兵簡直就是到了望風而逃的地步。


    “但是接下來會如何呢?”廣濟奇看著方別:“我不認為汪直有能力揮軍北上,去和朝廷決一死戰,一決雌雄。”


    “但是同樣,朝廷聽此噩耗,就算想要派天兵圍剿,最快也要三個月的時間。”


    “注意,我說的是最快。”


    “畢竟兵馬需要調配,糧草需要籌集,此乃多事之秋,朝廷戍邊的兵馬不好動用,要麽就隻能動用燕京城的三大營,要麽就隻能另外放權讓各省自行練兵剿匪,無論是哪種結果,都不是什麽好消息。”


    “汪直則會利用這個時間,來消化江南這膏腴之地的地盤,收集糧餉,湊齊兵源,老實說,汪直有海上這源源不斷的貿易收入,其敵國之富並不是說說而已,他一年的收入,甚至不會比朝廷一年的稅賦收入更低。”


    “到那個時候,整個江南都會變成一盤血肉磨坊,其中的每個人身在其中,都要經受兵戈之災。”


    方別靜靜聽著廣濟奇說這番話。


    雖然道理誰都懂,但是像廣濟奇這樣清楚的人,倒是找不出來幾個。


    “所以你說,殺了汪直,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方別反問道。


    汪直不好殺。


    這是所有人知道的事情。


    並且今天之後,很明顯會更加難殺。


    隻說一點方別就絕對不會出手。


    那就是現在方別,根本就不知道汪直究竟有多強。


    但是毫無疑問,汪直絕對很強。


    未必有寧歡強,但是至少也有江湖榜前二十的水準。


    到了這個級別的存在,無論是誰,都將會非常難殺。


    而正在這個時候,真如師太的聲音響了起來。


    “汪直,你這是陷萬民於苦海之中。”


    汪直回頭,看向真如師太:“師太你說錯了。”


    “我這是救萬民於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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