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衙門,偏房。


    日影西斜。


    在偏房之內,兩個手持水火棍的皂衣衙役麵前,一身翠衣的何萍正坐在桌前,手握毛筆,輕輕蘸著硯台中的濃墨。


    “兩位官爺還有什麽想問的?”何萍靜靜問道。


    其實這個景象稍微有點奇怪,畢竟作為相關犯人,為什麽兩個皂衣站著,而何萍卻能夠安然坐在案幾之前。


    “你可知道死者的姓名?”其中一個皂衣衙役開口說道。


    何萍搖搖頭:“並不知曉。”


    “那麽他又是因何而死,這該知道吧?”皂衣衙役繼續問道。


    “看起來應該是自行咬破了後槽牙中早已經安置好的毒囊,畢竟在此之前,他在竹棍中藏蛇試圖暗害他人。”何萍靜靜說道,波瀾不驚。


    其實今天的這場詢問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原本隻要塞一點錢就可以蒙混過關,不過這一次,何萍刻意拉長了這個審訊的時間,甚至主動提出來能夠幫他們來記錄口供。


    雖然這不合規矩,但是這兩個衙役,真的就堪堪隻會寫自己的名字。


    “也就是說,這是江湖仇殺了?”其中一個衙役這樣開口說道。


    其實這句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這樣車軲轆話來讓受訊問的人逐漸失去耐心,其實並沒有什麽用處。


    不過何萍顯然更有耐心,她點了點頭:“我想是的。”


    “江湖仇殺應該歸六扇門管。”皂衣衙役說道:“你也知道,六扇門那邊可都是凶人,不像我們這樣好說話……”


    他這樣說著,還是微妙地向著何萍搓了搓手指,示意何萍花錢消災,否則就會把她交到六扇門那邊,而何萍則始終裝著糊塗,對於對方的暗示明示視若無睹。


    甚至筆下寫的那些簪花小楷,都工整嚴謹,沒有絲毫紊亂。


    而正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一個穿著緊身黑衣罩麵的人走了進來,端詳著屋內的三人:“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隻見這個黑衣人身形挺拔,不過全身上下並沒有任何可以說明身份的裝飾,隻有腰間配著一把腰刀。


    “敢問這位官爺……”皂衣衙役不知情況,連忙開口問道。


    “京裏來的。”這個黑衣人冷冷說道:“如今有大人駕到,所有府中衙役都要過去迎接,你們兩個是什麽東西?竟敢在這裏……”


    說到這裏,他才看到正坐在桌前執筆的綠衣女子何萍,隻覺得何萍神色平靜,不悲不亢,見他過來也沒有絲毫驚慌之意,不由先是心生敬畏之心。


    “敢問這位是?”他看著何萍問道。


    “民女何萍。”何萍起身,輕輕說道,靜靜做了個萬福:“因為民女的客棧外出了一條人命,因此被兩個官爺叫過來詢問。”


    聞言這黑衣人看向衙役:“人可是她殺的?”


    “不不不。”兩個衙役連忙擺手。


    “那還不快讓人回家!”黑衣人瞬間怒道。


    隨即看向何萍:“底下人不懂事,驚擾姑娘了。”


    “那倒無妨,都是公事公辦。”何萍淡淡說道,然後看向兩個衙役:“兩位官爺,我能走了嗎?”


    兩個皂衣衙役連連點頭。


    何萍一人走出房間,然後回頭看向那個黑衣人:“敢問這位公子姓名?”


    “沒有什麽姓名。”黑衣人聳肩笑了笑:“姑娘叫我田七就行。”


    何萍捂嘴嫣然一笑:“那謝過田七公子。”


    這樣說著,何萍向著衙門外走去,隻看到外麵樂聲鼓蕩,一行人馬逶迤而來,皆是華車寶馬,周圍鼓蕩著樂聲。


    何萍看著那行車馬,側頭淡淡笑了笑:“果然來了。”


    她就站在路邊,看著那行車馬從她身邊靜靜走過,隻見一縷清風飄過,居中的那個轎子車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裏麵一張冷峻威嚴的麵孔。


    何萍放下撚起的手指,深深看了那張臉一眼,然後轉身逆向而行。


    兩人漸行漸遠。


    洛城蜂巢的最高首腦,與不遠千裏而來的錦衣衛鎮撫使,就此擦肩而過。


    這也是何萍在衙門呆到現在的原因。


    因為她在等人。


    ……


    ……


    馬蹄噠噠打在青石板上,洛城的夜色正濃。


    這一行車馬即使是夜中入城,但是依然燈火通明招展,樂聲震耳,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到來。


    畢竟有些人的到來是知道的越少人越好。


    但是有些人卻剛好相反,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看著這行車馬,方別站在高處,看著身邊的薛鈴:“這次來的人是錦衣衛四品鎮撫使呂淵。”


    薛鈴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向方別講述自己和呂淵的進一步淵源。


    無論方別知不知道,但是就現在而言,這些淵源並沒有意義。


    她隻是很好奇,為什麽來的剛好是呂淵。


    “所以,接下來就拜托你了。”方別看著這些車馬,靜靜說道。


    薛鈴點了點頭:“嗯。”


    “你回銷魂客棧吧。”薛鈴靜靜說道:“我事情辦完了就回去。”


    “如果這也算是一次任務的話。”方別看著薛鈴,笑容淡淡:“我在這裏等你,你可以從最好的方麵想。”


    “你看。”少年側頭摸著鼻子:“如果你被揭穿了,至少我能救你出來不讓你當場被亂刀砍死?”


    “滾了!”薛鈴笑罵了一聲,隨即感覺自己之前的緊張不知不覺被衝淡了許多。


    “你想在這裏等也隨你,不過我可能會很久才出來。”薛鈴淡淡說道。


    當少女下定決心之後,一切都顯得輕鬆如常。


    她輕盈跳下屋頂,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方別靜靜注視著薛鈴的離開,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怎麽,不舍得了?”方別的身後傳來何萍的聲音。


    這位翠衣的女子慢慢從黑暗中走出。


    “你什麽時候來的?”方別問道。


    “剛到。”何萍淡淡回答:“我也是在這裏等著要看呂淵一眼。”


    “那麽現在你看了,感覺如何?”方別問道。


    “還行,馬馬虎虎。”何萍淡笑著說道。


    “不算是飯桶,所以還有用。”


    “能得到萍姐這樣的評價,呂淵還真是榮幸啊。”方別淡淡說道,隨即自己盤腿在屋脊上坐下來。


    “萍姐陪我坐一會?”方別說道。


    何萍笑著點了點頭,伸手墊了墊裙角,坐下。


    “好啊。”


    幽暗的月光下,兩個人肩並肩坐在了屋脊上。


    夜色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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