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城郊,溪邊林上。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清澈的溪流在月下月下流淌,溪水潺潺,清澈見底,錯落的鵝卵石安靜在臥在溪下。


    一隻毛皮帶著斑點,頭未生角的小鹿砰砰跳跳來到溪邊,此時正值大暑,天氣炎熱,這隻小鹿謹小慎微,白天不敢貿然前來飲水,隻有等到夜深人靜之際,才敢出來喝點溪水。


    四周萬籟俱寂。


    隻有啁啾蟲鳴錯落響起。


    小鹿四足在溪邊撐住,聳立的耳朵一邊警惕地旋轉著,就如同雷達一般偵察著周圍的動靜,自己垂下頭去,將嘴唇浸入溪水中,開始貪婪地啜飲。


    而正在這個時候,小鹿突然嚐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它警覺地抬起頭,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再也顧不上飲水,撒開蹄子向著叢林深處跑去。


    而在清澈的溪流上,正看到一道血痕在溪水中蜿蜒而來,如同一條長蛇,延綿不絕。


    在長蛇的盡頭,一個黑衣少年正在溪邊的大石上洗刀。


    血水便是從刀上而來。


    他身邊正臥著一直斑斕猛虎,隻是此時,猛虎的下巴已經被這把鋒利的短刀劃開,血水正從下巴處的血管流出,然後流入溪流之中。


    “小哥哥,小哥哥。”在少年的身後,有更小孩童的聲音開口說道,少年沒有回頭,而是靜靜等待著老虎的放血。


    這隻老虎已經死了快一天了,夏天又天氣炎熱,如果再不放血處理,就要發臭腐敗了。


    “嗯。”方別輕輕答應了一聲。


    “都找到了?”方別冷清問道,一邊問,一邊出刀,將老虎下巴的繼續擴大,從腹部一路劃開。


    “找到了。”說話的是一個蓬頭垢麵的小乞丐,他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可能比端午還小,臉上布滿土灰,但是黝黑的眸子在月光下卻顯得機警發亮。


    “小姐姐帶著那兩個外來人去了紅袖別院。”


    “黑小子和那個西域婆娘,鑽到了一個無人居住的宅院裏麵。”


    “六扇門的大人也進了洛城府衙。”


    “不過官府看起來還沒什麽動靜。”


    方別點頭的同時,已經將老虎腹部的毛皮用手中這把短刀一路劃開,一直到尾椎處才停止,然後再細細剝開四足的皮毛。


    少年用刀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刀刃輕鬆地血肉與毛皮之間的隔膜中遊動,如同遊魚戲水,毫無阻礙,但是毛皮卻利落地與身體分開,露出了下麵糾結的肌肉和筋脈。


    “做得很好。”方別靜靜誇獎道。


    這樣說著,方別已經輕鬆將這張大到驚人的虎皮給完整剝了下來,他不動則已,一動就連最熟練的屠夫都很難與他相提並論。


    而小乞兒就站在一邊,看著方別的動作,沒有任何的驚訝,也沒有任何的表示。


    似乎方別做的這一切,都是他所習以為常的事情。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做?”小乞兒問道。


    “你不用管,我自有安排。”方別靜靜說道。


    小乞兒點頭,然後再問:“那麽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等一下。”方別這樣說道。


    小乞兒靜靜站在原地,看方別飛快地給這隻老虎割肉剔骨,將那些大塊的虎肉全部從骨頭上精巧地剃下,然後切割成大小均勻的小塊,用身邊已經提前摘下疊成一摞的荷葉包好。


    一塊一塊,快而精巧。


    小乞兒就看著方別這些動作,直到方別將整隻老虎都幾乎分割殆盡,而荷葉的肉包也疊起來厚厚一摞。


    “你將這些帶回去吧。”方別這樣說道。


    “全部?”小乞兒問道。


    “全部。”方別點頭說道。


    小乞兒點了點頭。


    這隻老虎全重大概兩三百斤的樣子,但是除去毛皮內髒骨骼這些,純粹的虎肉倒沒有多少。


    充其量也就是六七十斤的樣子。


    畢竟作為頂級的獵食者,積累大量的脂肪是一件奢侈並且危險的事情。


    小乞兒上前,從腰間取下一個大麻袋,將那些荷葉包一塊一塊地放進麻袋裏麵,而此時輪到方別看他的動作。


    “大家過得還好吧?”方別問道。


    “多虧了大哥哥。”小乞兒一邊往麻袋裏麵拾著虎肉一邊說道:“大哥哥來之前我們都懷疑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但是大哥哥來了之後,一切慢慢都開始變得好了起來。”


    方別讓他裝肉,沒有一點推辭和恭維,甚至連道謝都沒有。


    看似平淡,事實上也證明了他對方別的極度信任。


    方別點了點頭,看著小乞兒將全部的虎肉都裝進麻袋,看起來沉甸甸的一大袋,以至於顯得小乞兒自己的身形更加的瘦小,他吃力地將這個大麻袋扛起在肩上,向方別道別,確認方別沒有什麽事情之後,他才背著虎肉在月下離開。


    方別看著他的背影,眸色平靜。


    這些小乞兒,就是方別在洛城最重要的情報渠道。


    沒有之一。


    這是他在蜂巢的情報網之外,獲得的情報渠道,並且這張情報大網的建立,並不是隻有這來到洛城半年多的時間。


    跟隨萍姐在江湖中這十年來,每到一處,方別除了偵查當地的地形地貌,街頭巷尾,確定逃生路線以及安全屋之外,剩下最重要的,就是嚐試接觸本地的流浪兒。


    他們才是這些城市,最底層,最卑微的存在。


    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朝生暮死,宛如蜉蝣。


    每一個冬天,這些北方的城市中都會倒斃大量的流浪兒,他們雖然也喜歡報團取暖,但是孩子的力量如何能夠和成年人抗衡?


    所有從社會底層頑強活下來的孩子,都像雜草一樣,有著最掙紮不息的生命力。


    來到這個世界,沒有係統,沒有任何的金手指,穿越對於方別而言更像是一場荒誕鬧劇的他,隻能夠盡全力來增強自己,順便——去幫助那些可以幫助的人。


    在互利互助的前提下。


    而此時,方別的身後泠泠傳來聲音。


    “你為什麽要林雪出去?”


    方別回頭,月下,何萍白衣佇立在林畔。


    月影低垂。


    方別看著何萍,笑了笑:“因為她想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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