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不可改,未來不可測。


    或許安奇生不曾看到薩五陵如今的命運軌跡,這一切會都將會實現,但既然他已經看到了,那麽,未來同樣會變。


    這也是道一圖上說明是如今軌跡一的原因。


    理論上,一個人的命運有無數種可能,想要真正洞徹所有,自然是極難。


    至少此時安奇生尚且觸及不到,因為這其中包含著他自己。


    “皇天......”


    安奇生微微自語著。


    不經意間,他又回想到了入夢大千之時的那一幕。


    一方煌煌燦金色的大光球,吞吐十方,身處於其下的這方世界,一片灰白。


    那,才是皇天?


    “嗯?!”


    一念剛起,安奇生心中頓生大恐怖,危機如潮如海一般洶湧而起,幾乎淹沒了他的心靈。


    這大恐怖來的無比之凶猛,是他的心靈在向他瘋狂示警,當即心中一稟,斬去諸般念頭,並瞬間封閉一切氣息。


    這才抬眼看向窗外。


    此時本已淩晨在即,天色即將大亮,但他這一眼看去,天色竟比黎明之前還要漆黑幾分,更有無窮雷霆之氣醞釀而出。


    但轉瞬,就自消散開來。


    但隻是刹那而已,整個安諾縣,甚至更遠的清水縣,乃至於整個梁州之中,所有得以受籙之輩,全都為之驚醒。


    安諾縣城隍府中,正自與孫啟交流的裴元華神色一變,抬首看去,心中油然生出無窮大恐怖:


    “天怒?!”


    香火鏡那頭,孫啟臉色也是一變。


    “這是發生了什麽?”


    孫啟心中一稟。


    類似的場景他曾看到過一絲,那是數百年前,幽冥之中舉行一場大祭之時。


    幽冥陰暗之地。


    陰風繚繞之中的城池之中,兩道眸光乍閃即滅,隨即陷入更深的沉寂。


    ‘想都不能想?’


    安奇生眸光中泛起一絲陰霾。


    若非他心靈示警,斬斷雜念,這一下隻怕雷霆就要滾滾而落了。


    這天,成精了。


    經此一事,安奇生不再多想,緩緩閉目,心中一念不生,平靜如水。


    他的體內,法力流經全身,於每一處細微之地醞釀著,生命磁場的整合,他法力深入的已經不單單是血肉皮膜,而是直達細胞。


    從最為根本的地方以強化肉身,繼而反補精神,精神則更高速的推動法力蛻變。


    周而複始,循環壯大。


    這是更為高效的修行方式,相比於此界尋常修士打熬肉身法力的方式,無異於刀耕火種的原始人與踏上星際旅行的新人類之間的對比。


    兩世為人,跨行三界,得到的不僅僅是力量,更為重要的是思維。


    眼界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


    呼呼~


    絲絲縷縷的氣機隨之擴散,與天地間無所不在的磁場碰撞交互。


    皇天界的修行,養氣以受籙,溫養化籙為本命,以地煞天罡洗練本命以入道,法術化作神通則為真人。


    入道,是以本命納地煞天罡之氣。


    本質上是提升法力的威力,以達到移山填海之能,安奇生卻並非如此,他的炁種是整合自身磁場而成,與天地磁場的交互,非是讓自己向著天地磁場轉變。


    而是以自己的磁場影響天地,以達到天地趨同於我。


    換而言之,前者,是我‘就’天地,而他,是天地‘就’我。


    .......


    蕭奉來到天意教總壇後院。


    籬笆圍起的小院之中,天意真人橫臥於草坪之上,眺望雲海,蕭奉還未說話,就聽到他的詢問:


    “之前的天變,你可有所察覺?”


    蕭奉麵色凝重的點點頭:


    “若所料不差,起始地應當是梁州。”


    天變自然不是瞬間籠罩整個天地,但那一刹那天地靈機的變換,任何大修行者都感受的到。


    他自然也感知到了。


    “類似這般場景,之前的歲月裏也發生過幾次,雖然這一次天變的範圍小,波動小,本質上卻沒有什麽區別。”


    天意真人翻身坐起。


    這時,才看到這尊威震大青百年的一代國師的真麵目。


    他穿著一襲青色道袍,頭上卻無道冠,也無道髻,墨黑長發披撒肩頭,他的麵容晶瑩好似美玉,雙眸中似有星空,三綹長髯隨風而動。


    頗有幾分仙風道骨。


    “您說的是,黑白無常?”


    蕭奉眉梢動了動:


    “他們在梁州?”


    古往今來近十萬年,天地間最令人敬畏的無疑是那皇天十戾,但近萬年來,卻又多了八人。


    黑白無常自然是其中之二。


    那是名為元神,實則早已非是元神可以概括的無上存在了。


    縱使是他,心中也有深深的敬畏。


    “或許在,或許不在。”


    天意真人模棱兩可,幽深眸光深處泛著漣漪:


    “幽冥府君天縱奇才,橫貫千古,縱橫八荒,那一日後,他雖不在,天地間的氣數也真個亂了,天機混淆,縱使我精通先天數算,也無法窺探太多天機.......”


    “連您也無法窺探嗎?”


    蕭奉麵色動容。


    當今天下元神,天意真人或許不是功行最為深厚的幾人之一,但是雄踞大青龍脈之上的他,在大青這片土地之上無疑是最為強橫之人。


    連他都無法窺探,那梁州......


    “百年謀劃,不在於一州一地之得失,你的得失心還是太重,若如此,你始終沒有渡過六九天劫的希望。”


    天意真人淡淡的看了一眼蕭奉:


    “我取天下財富以成天意教,非是因為我在乎,而是不取之,這麽凡俗心中無有敬畏。但你卻要知,這輝煌道觀是給別人看的,這茅屋三間,才是立教之本!”


    蕭奉心中一稟,躬身俯首:“您說的是。”


    “不過,梁州一地得失雖不在意,接連殺我門人卻是不該,也不對。”


    天意真人微微抬頭,一根發絲已經隨之而落,飄忽間落入蕭奉掌中:


    “大事在即,梁州你不必去,遣一門人入梁州,持發絲斬百二城隍微為我門人陪葬,不可多殺,也不可少殺!”


    蕭奉恭恭敬敬的雙手捧著發絲,腰深深的彎了下去,似是無法承受這發絲重量:


    “是!”


    蕭奉退去之後。


    天意真人似有所覺般偏移眸光看向雲海之上,虛空漣漪之間,似有一張古板冷漠的麵孔浮現其間。


    那麵孔分明是白雲光影勾勒而出,卻顯得漆黑好似鐵石,不苟言笑。


    “你要殺我城隍?”


    同時,似有一道浩若星海的威嚴之音若垂天之雲般籠罩天意教總壇。


    蕭奉還未回到前廳,聞聽此音不由抬頭,見那麵孔不由的瞳孔一縮:


    “秦無衣!”


    秦無衣,千年鬼神,大青都城隍,相傳,是曾經幽冥府君親自點化的小鬼,是幽冥八君之下,天地第一鬼神。


    陽世第一城隍。


    “殺人償命,這很公平。”


    天意真人神色平淡,慢吞吞的說著:


    “一些孤魂野鬼,本該以百償一,本真人給你麵子,三十抵一,你還有不滿?”


    轟隆!


    穹天之上似有雷霆炸開,千裏雲海翻騰破碎,露出其後燦爛金陽。


    青都城中,諸多修行之人也全都為之警覺起來。


    紛紛仰天看去。


    白日裏城隍現世,極為少見。


    香火稀疏的都城隍廟前,幾個穿著皂角衣衫的捕快豁然起身,踏前兩步踹翻廟祝,自懷中取出素黃錦布:


    “陛下有旨,不得放肆!”


    吼~


    隨之,青都城中無數人心中陡然炸響一道煌煌龍吟。


    國運震蕩,龍氣怒吼。


    “秦無衣,天意......”


    如來院三十三層舍利塔頂,沉寂之中的如意僧緩緩抬眉。


    他的眸光淡黃,似金光內斂。


    隱隱間,卻能看到凡俗之人所看不到的東西。


    那是一條橫亙紮根青都大地,蜿蜒不知幾許的氣運長龍,其怒吼揚天,威勢隆重無比。


    那是大青億萬萬人氣之匯聚,一國之國運,龍氣所凝聚。


    可惜,此時這一條氣運長龍之上,隱隱泛著黑氣。


    “人道龍氣!”


    長空傳蕩出唯有修行者可聞的悶哼之聲。


    雲海之間,古板麵孔泛起怒容:


    “天意,你就隻敢以人道龍氣壓我不成?!”


    人道龍氣,是億萬萬民眾之氣運,對於修行者而言無有太大影響,但是對於同樣紮根萬民之中的陰司城隍而言,卻又不一樣了。


    香火,龍氣,本就是幽冥府君留下鉗製陰司鬼神的手段。


    以免陰司鬼神為了香火圈養奴役人類。


    但此時,卻也成了禁錮他的手段。


    聽著秦無衣冷喝之聲,天意真人的麵上也泛起一抹冷意:


    “你以為,本真人是怕你?錯了,本真人是怕忍不住打死你!”


    天意真人心中生怒。


    如意僧未來之前,他與這秦無衣已經爭鬥百多年了,甚至於,他久不出這青都城,就是因為這秦無衣。


    天下城隍於香火成神道之上的造詣,沒有任何一位比得上這秦無衣。


    隻差一步,就能修成幽冥了。


    這樣於他臥榻之側安睡的大威脅,他早已想要除掉。


    隻是陰司鬼神,可還未死絕。


    幽冥八君之中,還有兩位未曾死透,殺其他城隍無所謂,但這秦無衣,曾經是幽冥府君座下的小鬼,很難說會不會引出那兩位爺。


    他功成之前,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中,那兩位名列榜首。


    “打死我?天意,你隻怕是沒睡醒!”


    雲海翻滾,天地轟鳴,實質般的聲音似是自異度空間傳出,真真切切的響徹在青都城上空:


    “你殺一城隍,吾滅十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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