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晶川結衣發現自己正趴在桌子上。


    環顧四周,她發現這是一家居酒屋。


    如果不是店裏的菜單除了幾種啤酒就隻剩下豬肉湯定食,晶川結衣恐怕要以為時間倒流了。


    “你醒了?”


    身邊傳來了陌生的聲音,一個裝著水的玻璃杯被推到了晶川結衣的麵前。


    她側過腦袋,看到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


    是喬橋。


    “嗯......”


    頭疼已經緩解了不少,晶川結衣覺得此時的意識分外清醒。


    “我這是在哪裏?”


    她首先問道。


    這位少年應該是好人,她覺得。


    不過高中生深夜將自己帶到一家沒有客人的居酒屋,怎麽想都有些古怪。


    “老板把這裏叫‘深夜食堂’,雖然菜單隻有豬肉湯定食,不過大體上你想吃什麽他都能做。”


    聽著喬橋一本正經的介紹,晶川結衣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


    他以為自己沒看過那部深夜劇嗎?


    不過晶川結衣沒有說出來,不知道怎麽的,坐在桌前,她就感覺心境很澄澈,前所未有的清明。


    “老板。”


    喬橋叫了一聲,老板便從後廚掀起幕簾走了出來。


    典型的居酒屋老板打扮,不過臉上沒有刀疤,也不是小林薰。


    晶川結衣猶豫了片刻,接著開口說道。


    “我想喝豆腐味增湯。”


    “好。”


    老板微微一笑,點頭便回到了後廚忙碌。


    晶川結衣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有些恍惚。


    她的手指在玻璃杯邊緣劃過,幽幽地開口道。


    “我母親是在我小學的時候去世的,肺癌,大家都說她是操勞過度。”


    “那個時候,我父親根本不會做菜,其他小朋友都嘲笑我的便當,因為便當裏的飯菜不是燒焦了,就是因為醬油放多了而變得太鹹。”


    “後來,父親不知道從哪裏學到了一道菜的做法,第一次讓我嚐到了正常的味道。”


    “那就是豆腐味增湯。”


    “我記得他那時候看到我大口喝湯的樣子,笑得特別開心。”


    “之後我們家吃了一個月的豆腐味增湯。”


    “我長大之後,就開始掌廚,學的第一道菜也是豆腐味增湯。”


    “說起來,和智君熟悉,也是因為在別墅聯誼的時候,他喝了我做的豆腐味增湯,說‘有家裏的味道’呢。”


    晶川結衣說著,沒有流淚,隻有無盡的懷念。


    她看了喬橋一眼,問道。


    “我和智君一起看的第一部電影裏有這樣一句台詞,生活是一直這麽艱辛,還是隻有童年如此,電影裏,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一直如此’,呐,你說,這樣困難的日子,到底會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喬橋沒有回答。


    老板端上了一碗熱騰騰的豆腐味增湯。


    豆腐白淨,蔥花新綠,鰹魚輕盈,香味濃鬱。


    晶川結衣似乎被這碗味增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拿起筷子,輕輕抿了一口湯。


    “是爸爸做的味道。”


    她睜大了雙眼,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著味增湯。


    “變鹹了......”


    喝到後麵,晶川結衣小聲嘟噥了一句,隨後,一飲而盡。


    看著晶川結衣放下碗,喬橋輕歎一聲。


    “在我的國家,有一句諺語。”


    他說道。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嗯。”


    晶川結衣笑了。


    果然,她還是笑起來更好看。


    晶川結衣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微光,這微光化作粒子逸散,最後,她整個人都消失不見,隻有點點光斑,如同彩虹。


    “幹我們這一行的,總是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呢,喬君。”


    老板點了一支煙。


    是的,晶川結衣已經死了。


    在上了地鐵不久,晶川結衣就因為多日的過勞和酒精刺激,引發了猝死,倒在了座椅上。


    這是在喬橋上車之前就已經發生的事情。


    但她的靈,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執念,影響到了那兩名不良少年。


    倘若喬橋沒有出手的話,恐怕第二天的新聞就會報道中野區發現兩具死因不明的屍體了吧。


    而且晶川結衣的靈,很有可能因為今晚的遭遇,變成怨靈,危害世間。


    “真是麻煩死了,現在沒有末班車了,東京的出租車又貴得嚇人,本來錢就不夠多了,唉,又要大出血,早知道就不該多管閑事的,說不定等她變成怨靈,我還能增加一筆委托的收入。”


    喬橋仿佛略顯嫌棄地說道。


    “老實說,我也吃了一驚,畢竟喬君你很少帶靈過來讓我淨化嘛,按照我的印象,你的手段應該會更加簡單粗暴一些才對。”


    老板吐了一口煙。


    他也是注冊除靈師之一。


    與喬橋這種上門服務的不同,老板除靈的手段十分特殊。


    這家“深夜食堂”隻有迷惘的靈與身懷靈力的人才能看到。


    而那些遊魂來到店裏後,老板會為他們做一道他們生前執念最深的料理。


    等待遊魂享用完料理,就會被超度。


    這便是老板的除靈方法。


    幹淨,優雅。


    逼格很高。


    比喬橋這種暴力手段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喬橋很向往這種大隱隱於市,溫馨而悠然的除靈方式。


    “我的修為太低了,隻會退治怪異,卻沒辦法讓她往生,就當是之前從你這裏買到合適裝備的謝禮吧。”


    喬橋答道。


    有時,喬橋也會遇到類似晶川結衣這樣剛剛誕生,尚未質變的靈。


    他就會將其帶到老板這邊。


    至少在最後,讓他們做一個幸福的夢。


    “好了,我要回家了,明天還得上課。”


    喬橋背起書包,拉開紙門,走出了“深夜食堂”。


    ......


    結果,晶川結衣的遺體被清掃末班車的乘務員發現,警方在確認了死因之後,聯係她的親戚,將晶川結衣的遺體火化,骨灰送回了故鄉。


    值得注意的是,從中野站到終點站,一路上有好幾個人都曾經與晶川結衣的遺體待在同一節車廂,卻沒有任何人發現她已經逝去的事情。


    用一位當事者的話來形容:


    “她就像睡著了一樣,那樣的美夢,沒有人願意去打擾。”


    據說,乘坐過那一節車廂的人,都或多或少會遇到好事情。


    久而久之,竟然也成為了東京的一個名勝。


    名為“中野線的幸運車廂”。


    喬橋從報紙上通過新聞得知這些,已經是一周之後。


    “這個世界難道沒有善良的靈嗎?”


    喬橋也不否認,若是認真尋找,或許真的存在善良的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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