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許可,殷若閑在池重樓看不見的地方笑得狡猾又得意,抱著池重樓躺倒床上。拔下池重樓用來綰頭發的兩根烏木簪子,打量起已經臣服在他柔情攻勢下的獵物。


    還是那張平凡的臉,沒有任何出挑之處,可染上了紅暈的雙頰在燭焰裏倒也別有幾分羞澀風情。那頭鋪滿了綢緞枕的長發濃得像團墨,叫人移不開目光。


    池重樓的雙手,緊抓著床褥,怯意不言而喻。


    殷若閑好笑地握起池重樓的手,低聲安慰道:「我不會傷到你的。」


    池重樓眼睛閉得更緊,心跳也比平時快了好幾倍。雖然沒經曆過情事,但生於宮闈,看過的醫書又多,對男歡並非一無所知。正因為懂,才無法克製住心底隱約的恐懼。


    他真的要用自己的後-庭去接納另一個男人這荒唐的想法,在從前他根本連做夢都沒想起過,可如果那男人是殷若閑……


    一個帶著酒香的親吻落在他嘴角,跟之前同樣溫柔,卻又多了幾許霸道,挑開他牙關,深入、撩撥……


    「鏘鏘咣……」一陣熱鬧喧天的鑼鼓聲時近時遠,終於將池重樓從睡夢中喚醒。


    睜眼的霎那,他尚有片刻茫然。映在窗紙上的光線柔和而斑駁,告訴他已經是新的一年開始。


    他身上,還殘留著濃鬱的情欲氣味……


    滿床被褥都給揉捏碾壓得不象話,他拿床單整個一卷,都丟下了床,這才看到枕邊放著個銀製小盒。打開盒蓋,清涼藥味便飄了出來,他用指甲挑起點淡綠的藥膏嗅了嗅,知道是由幾味消腫化瘀的草藥製成。


    這一定是殷若閑離開前留給他用的。池重樓紅著臉替自己上了藥。審視過屋內再沒破綻,才打開了房門。


    紅日已高掛天空。鑼鼓和人群歡笑聲還在粉牆外此起彼伏。林兒端著粥點入內,將一碗漂浮著桂花的湯水送到池重樓麵前笑道:「這是我們句屏人新春裏都愛吃的桂花白糖糯米丸子,公子你也來一碗。」


    池重樓確實餓了,幾口就連湯水也喝個幹淨。林兒又邀他出屋去看王府請來的舞獅雜耍,池重樓搖頭道:「我還有些犯困,不去了。」見小丫頭一臉失望,他微微一笑:「你隻管去玩吧,不用陪我。」


    林兒歡歡喜喜地應了,一溜小跑回房抱了小黑狗去看熱鬧。


    池重樓一個人坐在屋內,聽著周圍嘈雜歡騰的聲浪,雖然近在身邊卻又仿佛遙遠極不真切,就如昨夜那場激情歡愛,盡管真實,卻更像一宿春夢……


    頭腦間萬念紛遝往來,可又亂糟糟地糾纏在一起,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麽。半天後,池重樓終於微歎了一聲,拖著兀自隱痛的身體慢慢走去藏書樓。


    ***


    池重樓捧著醫書,目光落在書頁上,卻根本沒有看進去任何東西。他搖了搖頭,把這本拿起過幾十次的醫書擱在了座椅裏。


    兩天來流連藏書樓,想藉此平複下心緒,結果毫無裨益,反而越想越多。


    除夕那晚之後,殷若閑就像失蹤了一樣沒有再在他麵前出現過。池重樓看不透,殷若閑如今對他,究竟抱著什麽樣的心態……


    他靠在沉香木書架上,怔怔出神,眼見落在地麵的陽光一點點地偏西,知道自己再想下去,也找不出答案,當下飄然走下樓梯,離開了藏書樓。


    正沿著青石小徑往自己的客舍走去,迎麵撞見青空牽著墨辰。馬鼻呼者團團熱氣,鬃毛水亮,顯然剛劇烈奔跑過。


    青空已有些時日沒見著池重樓,又知池重樓已是府裏貴客,向他請了個安,殷勤地道:「二皇子剛陪皇上出獵回來,還請了句屏最出名的戲班子在府裏做堂會,池公子不去湊個熱鬧嗎?」


    池重樓心一動,「二皇子這兩天常出外嗎?」


    「是啊,每年開春各家王爺大臣間都有應酬,二皇子忙著呢!再過幾天還要進宮赴元宵宴。」


    池重樓頓時釋懷,又不覺赧然。殷若閑身為句屏權貴,自然要應付諸多官場中人,他卻在這裏胡思亂想,妄加猜疑。


    不就是兩天沒見嗎?他暗笑自己太小心眼,點點頭跟青空作別。心頭疑雲一掃而空,他腳步也格外輕快起來,回屋後作了幾樣糕點,轉眼見到那個泡著三步花環毒蛇的酒壇子,想了想,抱起藥酒出了門。


    他初嚐情滋味,這兩天內其實滿腦子想的,都是殷若閑,隻是天性淡泊隨意,骨子裏又有著幾分皇族的驕傲矜持,既不見殷若閑來找,他也不願前去追問,心裏早已幾番失落幾番憂。


    聽青空這麽一說後疑慮全消,想見殷若閑的衝動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又覺得這麽直接去找人太過露骨,便順手帶上那壇藥酒。


    這輩子,還不曾如此渴望過去見一個人……他自己也有點不可思議,又忍不住胸口那絲悸動和期盼,循著逐漸清晰響亮的戲曲鼓樂聲走進花園。


    園子正中間搭起了高台,幾個伶人塗脂抹粉,咿咿呀呀地正唱得賣力,博得台下陣陣叫好。


    池重樓目光打個轉,見戲台四周站立著不少侍衛,那天照過麵的幾個美少年都坐在人群裏看戲,最前麵的檀木椅子卻空著。


    殷若閑不在。「池公子。」池重樓正在躊躇還要不要走過去,少年中有個皮色白淨的眼尖,已經看到池重樓,朝他走了過來,熱絡地邀他入座。


    池重樓搖頭道:「不用了。我泡了點藥酒,想給若閑嚐嚐。他既然不在,那就算了。」


    那少年聽池重樓居然直呼殷若閑的名字,怔了怔,隨即抿嘴輕笑,指著左側不遠處的幾幢精舍道:「二皇子先前看了一場,大概嫌吵,去養心院那邊歇息了。可要我去請二皇子過來?」


    「我自己去找就行了。」池重樓謝過這熱情少年,往養心院走去。


    ***


    養心院門口,反而沒侍衛把守。一條略顯陰暗的幽靜長廊將喧嘩隔絕在外。


    池重樓走到盡頭,眼前豁然開闊,是個寬敞的大院落,鬆柏參天,掩映著數間廂房。隱隱笑聲就從左近的房內傳了出來。


    池重樓聽出那正是殷若閑的聲音,走到屋前剛想敲門,突然幾聲又低又軟的呻-吟隔著門板飄入他耳中,池重樓一愣後,耳根子不禁發了紅,那晚在殷若閑的懷抱裏,他也曾經發出過這樣的聲音……


    「二皇子這幾天怎麽沒去找池公子?」那呻-吟聲的主人喘息兩聲後,笑嘻嘻地問。池重樓伸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何必那麽急?」殷若閑在鳳羽冒著汗珠的鼻尖上輕點了一下,微笑道:「就是要他先急上一陣,知道見不到我的滋味有多難熬,今後才能讓他更死心塌地跟著我,這叫欲擒故縱。」


    鳳羽撩開殷若閑繞在他脖子上的頭發,斜眼看著身上人。也許隻有最親近殷若閑的他,才知道這男人慵懶醉人的笑容背後本性有多惡劣,他歎著氣道:「那池公子的一巴掌,可把自己害慘了。」


    「你在同情他。」殷若閑不悅地道:「我從小到大,先帝都不曾打過我,這口氣怎能不出?當然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話雖如此,想到池重樓除夕之夜在他身下的癡態,殷若閑竟有些口幹舌燥,笑道:「那呆子相貌平平,身子倒是不錯,在床上又放浪得很,嗬嗬,隻要他今後順我的心,留下他也成,就當多收個暖床的。」


    鳳羽笑了笑,跟隨侍奉殷若閑好幾年,已熟知他心性高傲,對枕邊人卻著實寵溺疼愛,既然要了那池公子,便不會始亂終棄,別看眼下話說得毒辣,指不定哪天就將池公子疼到了骨子裏去。


    池重樓木立在門外,手腳已一片冰涼,連呼出的氣息也是冷的。


    屋裏兩人還在親熱說笑。池重樓垂著頭,對手裏的那壇藥酒看了一陣,嘴角也不知怎地,居然扯出個弧度。


    他轉身,靜靜地走出了養心院。


    ***


    台上濃妝豔抹的伶人仍在高唱曼舞,揮著如雲水袖,顧盼生姿。看者也依然興高采烈,拍手喝采,不時還有幾錠白花花的賞銀飛上台。


    台上台下,不外都是一場戲。


    池重樓默然穿過人群。之前跟他說過話的那個少年見他神情有異,奇道:「池公子,你沒找到二皇子嗎?」


    「找不到……」池重樓低低的聲音夾在喧鬧鑼鈸聲間,幾不可聞。撇下少年,徑直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


    小丫頭林兒正逗著小黑狗玩耍。他進屋放下藥酒,對這間留下過他最荒唐經曆的屋子望了最後一眼,轉身出門。


    他什麽也沒拿,林兒以為池重樓隻是在府內隨便走走,毫不在意。


    池重樓一路行至王府正門口,守門的仆役侍衛都聽說過這池公子是二皇子的貴客,都當池重樓要外出散心,恭恭敬敬地放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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