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劫走了?」


    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布置得奢華綺麗的大廳內蕩起回音。語調輕描淡寫,甚至還透著一絲溫和笑意。然而跪伏地上稟報的男子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渾身直冒寒氣。


    侍奉主人多年,他深知,那是主人真正動怒的先兆。


    頭垂得更低,他盯著眼前鑲繡金色緞帶的深紫衣袍下襬和玄黑靴尖,咬牙道:「屬下無能,請莊主降罪。」


    丟了各處商號一年的利錢,即使死罪可饒,也決計逃不過莊規嚴懲。


    出乎意料的,他聽到主人淡然道:「起來吧,賀昌。」


    「啊?」賀昌愕然抬頭,不解地看著主人。


    男人輕勾的嘴角凝著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正用精致昂貴的錦帕緩慢擦拭著長劍。


    劍光雪亮,映進男人淩厲狹長的黑眸。


    「蓮花塢姓封的,你做你的山賊,本莊主暫且也沒興致來理會你們這幫宵小。你卻居然欺上我飛鴻山莊,嗬!」


    他伸指,輕彈劍身。「錚」一聲,龍吟滿廳堂。


    「莊主!」大廳角落裏尚侍立著一個頭發花白的瘦削老叟,拈著同樣花白的幾縷胡須,恭聲道:「莊主若想對付蓮花塢,還需慎重行事。傳聞那匪首封君平武功高強,還有個姓雲的手下足智多謀。縣上官府幾次攻打蓮花塢,都被那姓雲的耍得團團轉,莊主你……」


    老叟話沒說完,就被男人寒聲打斷。「奚總管,你是將我連冀跟那些酒囊飯袋的官兵相提並論?」


    「不敢。」奚總管訕訕垂首。


    連冀冷笑著一振手腕,幻起劍氣千重。


    他在劍影後慢慢眯起了眼眸——出生迄今,還是第一次被人惹到頭上。


    原本,那個新崛起的蓮花塢,離他的飛鴻山莊僅有兩百裏路程,已令他不快。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隻是他一貫自負,眼高過頂,尚不屑於去跟下三爛的山賊糾葛。可如今,他決意不再姑息。


    他會讓蓮花塢的人知道,惹到他連冀,是什麽下場!


    ◇◇◇


    夜幕深沉,籠罩著層巒迭嶂。


    山坳裏,連排屋宇透出燈火重重。最大的廳堂上更是巨燭高燒,酒香濃烈順風飄遠。


    蓮花塢數百嘍囉聚集一堂,高聲劃拳猜枚,吆喝鬥酒,熱鬧非凡。


    封君平高踞正中鋪著豹皮的交椅,再度喝完一大碗烈酒,笑看身邊白衣男子,「錦書,你也再來幹上一杯!」


    雲錦書見封君平俊臉酡紅,已有幾分醉意,勸道:「封大哥,你別喝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去?」


    「難得這回劫到大批錢財,接濟了淮北無數災民。大夥都高興著!這幾天,我也要喝個痛快。」封君平借著酒意,攬住雲錦書肩膀,硬斟了滿滿一杯酒送到雲錦書嘴邊。「來,再陪大哥喝一杯。」


    雲錦書無奈,隻得舉杯飲盡。他向來不勝酒力,先前已經有些頭昏眼花,這杯酒再落肚,頃刻就覺雙頰發燙,周身打飄。他按著額頭,向封君平告辭,要先回去歇息。


    「你的酒量還是這麽差!」封君平大笑,叫過個嘍囉扶雲錦書回房。


    嘍囉攙著雲錦書穿過黑沉沉的院落,來到最進深的幾幢瓦屋前,替雲錦書推開了房門。「雲先生,到了。」


    雲錦書點了點頭,打發那嘍囉離去。進屋點亮燭台,扶著桌子站立了一會,暈眩稍有減退。體溫卻因酒性越發地升高,兼之又值盛夏,出了不少汗水。衣服黏在身上,濕膩膩的極不舒服。


    還是先去沐浴,再睡罷。


    雲錦書打起精神,取了衣物,踩著綿軟的腳步出門。


    自始自終,他都沒有發現,黑暗中,有一雙淩厲的眼睛注視著他。


    這走路東倒西歪,一看就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醜鬼男人就是奚總管口中那個足智多謀的智囊?


    聽剛才那小嘍囉稱呼此人為「雲先生」,而且態度恭敬,應當沒錯……連冀站在樹叢中,望著雲錦書的背景,倒是起了好奇心。


    「莊主?」賀昌和另幾名侍從亦藏匿陰影中,輕喚了連冀一聲,等莊主示下。


    連冀向來信奉,擒賊先擒王。此行目的,隻為速戰速決,斬殺封雲兩人,並不想驚動旁人,所以隻帶了數名心腹高手隨行,疾馳兩百裏趕來蓮花塢。


    適逢這幫山賊大肆狂歡,寨子戒備有所鬆懈。眾人放倒了幾名放哨的嘍囉,從山寨後山順利潛入。


    連冀聽前麵大廳人聲鼎沸,恐怕還得等上好一陣,才能逮住封君平落單的機會下殺手。眼下,不如先解決那姓雲的……


    他瞬間打定主意,吩咐眾人道:「你們在此守候。賀昌,你認得封君平的模樣,若他出現,你們就動手。」


    「莊主您呢?」眾人看著連冀舉步,一愣。


    「辦完事,我自然會找你們。」連冀提氣縱身,追向前麵那抹已快融入茫茫夜色的素白身影。


    ◇◇◇


    這醜鬼,究竟想去什麽地方?


    連冀跟在雲錦書身後,拉開數丈距離,眼看雲錦書往山坳僻靜處越走越深,忽然轉過個彎……


    麵前豁然開闊。一潭湖水反照著天邊皎潔銀盤,波光瀲灩。四野清風徐拂,湖中盛開朵朵白蓮,與翠葉迎風搖曳,滾落無數滴夜露,在水麵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夥山賊倒很會挑地方,找了這麽個景致風雅的山塢做巢。隻可惜,白蓮蒙塵,卻是辜負糟蹋了這片美景。


    連冀暗忖,看到雲錦書在岸邊止步,開始寬衣解帶。


    原來是來這裏沐浴。他暗笑。


    雲錦書很快脫掉了身上最後一件衣服,連束頭發的布條也扯了下來。


    滿頭長發墨黑如檀木,流水般披泄而下,滑過雪玉也似光滑的肩頭,鋪滿線條優美的裸背,蓋住了兩片小巧隆起的臀丘……


    這醜鬼的身子,居然如此誘人……連冀緊盯雲錦書浸潤在月色裏的赤裸身軀,意外發現自己竟有些口幹舌燥。


    熟諳風月,也曾嚐過男色滋味的他,當然清楚自己身體的變化。


    黑眸不自知地益發幽深。連冀悄無聲息地走近幾步,看著雲錦書伸出一條修長的腿,慢慢跨入小湖,隨即整個身體都坐進水裏。用手掌抄起湖水,淋上頭發、雙肩。


    長長的頭發,飄散湖麵,隨波輕晃搖蕩,宛若盛放的墨蓮……


    空山清寂,冷月輕霧,碧水白蓮……交織出一幅如夢似幻的畫卷。


    連冀也有刹那恍惚,忘記了自己此行初衷,隻想再走近一點,再近一點,看清畫中人……


    靴子停在雲錦書脫落的衣物邊。一樣東西吸引住連冀的目光。


    他彎腰,撿起那片薄如蟬翼的東西。


    是一張醜陋麵具。


    連冀驚訝地望向湖中。此刻,雲錦書也終於覺察到異樣,猛回頭。「是誰?」


    黑發飛揚間,帶著瑩亮水珠,在半空灑開連串光華……


    望清雲錦書麵容的瞬間,連冀呼吸驟停,隨後,笑了。


    難怪,要用如此醜陋的麵具來偽裝。


    自製如他,見了這等清雅出塵的美色,也忍不住心旌動搖難以把持,更別提旁人。


    「連冀。」他在雲錦書錯愕又戒備的眼神下坦然走近,伸手撫向雲錦書沾染水滴的臉。「飛鴻山莊莊主連冀。記住我的名字。」


    「飛鴻山莊?」雲錦書偏首躲開連冀的手,酒意登時醒了大半——前幾天打劫的,便是飛鴻山莊下屬各商號送交山莊的財物。然而他的資料裏,從未記載莊主連冀身懷武藝。


    他瞥了眼連冀腰畔長劍。能潛進山寨,足見連冀身手不凡。


    來者不善!他該如何向封君平示警……


    手摸了個空,連冀沉聲低笑,陡然揪住雲錦書腦後頭發,逼他仰起脖子,俯身重重吻了下去。


    「唔!……」那雙清豔眸子騰起的震驚、憤怒、慌亂和茫然無措都告訴連冀,手裏的人多半是初次遇到這境況。


    精致美麗似蓮花的唇-瓣,也跟他想象中一樣的柔軟……嘴裏,還殘留絲絲烈酒餘味……


    就連呼吸,也帶著酒香,逐漸急促、升溫,與他的鼻息縈繞糾纏,令他情不自禁地想繼續深入探索……


    他愛-撫著雲錦書濕漉漉的長發和背脊,邊等自己從極樂的巔峰緩過神來。半晌,狂跳的心髒終於恢複正常。


    「雲錦書……」他微笑著低喚,卻不聽身下人回答。


    連冀扳過雲錦書的臉,才發現雲錦書已然暈厥,眼角仍有淚影斑駁。那發白的唇-瓣上,也都是雲錦書自己咬出的牙印。


    他應該是第一個享用這清雅男子的人。連冀心底不由掠過絲得意,慢慢從雲錦書兀自痙攣收縮的體內退出。


    他其實很想再戰一番,不過雲錦書,已經被他折騰得累暈了。


    反正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


    混雜著殷紅血絲的濁白黏液自雲錦書體內淌落下來。


    連冀抱起雲錦書跨進小湖,仔細地替雲錦書清理幹淨體內才上岸,為雲錦書穿上衣袍。


    即使暈迷之中,男子秀氣修長的眉,依舊緊皺。


    落滿月光的麵龐,蒼白如冰玉,冷傲卻又脆弱到極點,彷佛不一小心便會碰碎、消溶。


    連冀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突然像被觸動了一下,他輕撫著雲錦書眉心,沉聲道:「以後跟著我連冀,你不用再當山賊了。」


    昏睡中的人,自然無法響應他。連冀靜默片刻,穿戴整齊,抱了人大步離開蓮湖。


    賀昌等人仍在原地,正等得心焦,見莊主歸來,忙迎上前道:「莊主,那幫山賊還在喝酒,隻怕到天亮也散不了。呃?」看清莊主手裏抱著的美男子。賀昌雖不好男色,也止不住驚豔。


    連冀麵色微微一沉,用衣袖遮住雲錦書的臉容。


    他自己也覺得這舉動十分的幼稚可笑,但就是不願雲錦書的容顏落入旁人眼裏。


    這朵白蓮,已被他采擷。從今往後,也注定隻能屬於他連冀一人所有,不容任何人覬覦。


    給了賀昌一個警告的眼神,連冀邁開大步。「回山莊。」


    他嘴角,噙著縷得意的冷笑。沒能對上封君平,卻得到懷裏這人,足夠讓姓封的捶胸頓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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