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偉趕到地方一看,差點兒沒暈過去。


    眼前赫然停著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別說鱷魚皮了,這他媽比人皮都貴。


    詹及雨小兄弟正跟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爭得麵紅耳赤,還好大中午的人不多,圍觀群眾站得都比較鬆散。


    丁小偉忍著撲到車上舔兩口的衝動,大步走了過去。


    他上去先打量了那中年男人幾眼,進一步確定他肯定不是車主,估計是司機。真要是知道車的,怎麽可能就讓小詹賠三千。


    詹及雨一見他過來,就哭喪著叫道:“丁叔……”


    丁小偉上次狠狠拍了下他的腦袋,罵道:“你他媽眼睛是雷達啊,專挑貴得蹭。”


    詹及雨抖了一下,期期艾艾地問,“這個真的很貴啊。”


    那中年男人嚷嚷著,“我不是跟你說了,別廢話了,趕緊拿錢。”


    丁小偉轉過臉去,靠近那個男人,眯著眼睛看著他。


    那中年男人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小詹那種雞崽子似的體型他肯定不放在眼裏,可是丁小偉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挽著的袖管露出來的一截手臂,都是結實緊繃的肌肉,而且麵上的表情也是相當不善,那男人下意識就後退了一步。


    丁小偉越過他,圍著車走了一圈,走得特別慢,看得特別仔細。


    看完了又回到兩人中間,他一手指著車,一手指著那中年男人,狠聲道:“你他媽訛人是吧,那車哪隻一處劃痕,他媽全身都是,你敢說全是他劃的?”


    這車主根本也不怎麽愛惜車,車上前前後後都是劃痕,這錢要真給了就是冤大頭,肯定都進這司機兜裏了。


    那人硬聲道:“別人劃得是別人劃得,跟他沒關係,他劃得他就得賠。”


    詹及雨罵道:“丁叔,這人他媽不要臉,我不就蹭了那麽一小塊兒。”


    丁小偉長這麽大什麽樣兒人沒見過,他瞪了詹及雨一眼,又瞪向那男人。


    那男人表情有幾分不自在,雙手下意識的做出防禦的姿態。


    丁小偉從兜裏掏出皮夾,從裏邊兒抽出了五百塊錢甩到他麵前,“大家都退一步,這錢你拿著,這事兒就算了吧。”


    那人不幹了,“就這麽幾張就算完事兒?美得你,不行叫交警。”


    丁小偉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子,把人狠狠地壓在車上,他手臂卡著那人的脖子,對方的臉立刻漲成了豬肝色。


    丁小偉瞪著眼睛道:“叫交警是吧?行啊你叫啊,順便把這車主也叫來,咱們好好說道說道。”


    那人眼裏都是驚慌,扒著他的手臂叫道:“放開……放開我……”


    丁小偉罵道:“你他媽窮瘋了是吧,跟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過不去,要不要臉啊你?有種你把你老板叫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他也缺這三千塊錢給他媽送葬。”


    那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臂拚命掰著丁小偉的胳膊。


    丁小偉把那錢塞到他口袋裏,“拿著滾蛋,你要再他媽嘰歪一句,我就把你兩條胳膊卸了,放心,到時候我一定賠你。”說著把人鬆開了。


    那中年男人蹲在地上好一頓咳嗽,連脖根兒都紅透了。


    丁小偉白了他一眼,轉身衝詹及雨喝道:“還不走。”


    詹及雨連忙推著車子跟上他,臉興奮地紅撲撲的,“丁叔,你真帥,你真帥。”


    丁小偉擰著他的耳朵,“你個小傻逼,成天怎麽那麽多事兒,你騎車不長眼睛啊,什麽貴你碰什麽。”


    詹及雨“哎喲”直叫喚,委屈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那車好看,我就想湊近點兒看,沒想到停車的時候往我那隻受傷的腳那邊兒歪了,我一下子沒把住,就碰了唄……誰知道那人那麽王八蛋。”


    丁小偉狠狠擰了一下,孩子“嗷”得叫了一聲,他這才鬆開手。


    詹及雨小朋友也不敢隨便說話了,就默默跟在丁小偉後邊兒。


    丁小偉負氣道:“本來今天是我跟我媳婦兒約會的,我還特意把玲玲送朋友家了,都給你攪合了,現在他肯定生氣了。”


    詹及雨噘著嘴,“對不起呀丁叔,你趕緊給他打個電話吧,現在去可能也不晚……”


    丁小偉歎了口氣,掏出手機給周謹行打電話,一撥,那邊兒關機了。


    果然是生氣了……丁小偉覺得頭疼。


    好好的一個星期六就這麽沒了,丁小偉想想就喪氣。


    詹及雨小聲道:“他沒接電話啊。”


    “嗯,關機了。”


    “要不你去我哪兒吧。”


    丁小偉憤憤道:“還去你哪兒,他要知道得更生氣。”


    詹及雨愣了一下,“怎麽,他不讓你去我家?”


    丁小偉才意識到自己失言,支吾了一下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應該早點兒回家,要是還往外跑,他該更生氣了。”


    詹及雨臉上有幾分落寂,他停下車,低頭拿腳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兒,“哦,那你回去吧。”


    丁小偉看著他沮喪的樣子,心裏也生不起氣來,就揉揉他腦袋,安慰道:“以後幹什麽事兒小心點,別毛毛躁躁的,破財事小,要是出什麽事兒,後悔可晚了。”


    詹及雨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來,“丁叔,那錢我一定還你。”


    丁小偉想起自己給周謹行花得那一千塊錢,心裏還是虛,“不用,不用給我了,沒多少錢。”


    孩子倔強道:“不行,我一定會還你的。”


    倆人推讓了半天,孩子還是不依不饒的,丁小偉沒辦法,也就隨他去了。


    倆人分手後,丁小偉趕緊往家趕,沒想到急急忙忙趕到家,周謹行居然沒回來。


    丁小偉失望地坐在沙發上,給他的朋友去了個電話,問問玲玲玩兒得怎麽樣,然後又問有沒有他的朋友去接玲玲。


    得到的答複自然是沒有。


    丁小偉掛了電話,看著空蕩蕩沒有一點聲音的屋子,突然覺得寂寞。


    也不知道周謹行會不會在晚飯前回來,他想,今天還是自己做吧,得表現表現,好好哄哄他。


    丁小偉從沙發上跳起來,拿了鑰匙和錢就往超市跑去。


    丁小偉一口氣買了兩大袋子的東西,往回提的時候覺得怎麽這麽沉。他不僅懷念他和周謹行一起逛超市,一人一袋兒,還能牽著玲玲,一點都不覺得累。


    丁小偉在心裏默默念叨著:“老婆呀,快點兒回來吧。”


    丁小偉回到家之後就開始搗鼓飯菜,他這次可是相當認真的在準備,一氣兒忙活了三個小時,眼看也到吃飯時間,他基本也做好了。


    接下來就是等。


    他中間還特意給朋友去了個電話,說要是周謹行去接玲玲了,務必跟他說一聲。


    可是直等到了快七點,周謹行也沒回來,更沒有去接玲玲。


    丁小偉有些心慌。除了一個手機,他居然沒有任何辦法聯係到周謹行,他不僅想,如果有一天周謹行消失了,他連能去找他的地方都沒有。


    等待的時間異常的漫長,桌上的飯菜相繼涼了下去,丁小偉看了看表,九點多了。


    他沒辦法,隻能先去接玲玲,臨走還在茶幾上留了字條,讓周謹行回來的話把飯菜熱熱吃。


    把玲玲接回家,哄睡了,眼看已經快十二點了,周謹行依然沒回來。


    丁小偉急了。就算鬧個脾氣,也不至於離家出走吧,怎麽這麽晚不回家,成心讓他著急呢。


    他已經給周謹行發了好幾條短信,要是他看著了,也該氣消了吧。


    丁小偉在焦急中開始生出些惱怒,他不明白周謹行這回怎麽這麽幼稚,本來就沒多大點兒事兒,他至於嗎。


    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了,還需要他像哄女人一樣哄著?他不是說他不願意讓著比自己小的情人,隻是今天這事兒,根本就不算個事兒,他真受不了周謹行這麽小心眼兒。


    丁小偉越想越生氣,幹脆洗了把臉躺床上準備睡覺了。


    他想著周謹行怎麽得也得回來睡覺吧,他身上又沒多少錢,不能露宿街頭啊。


    忙了一天他也累了,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夜突然就醒了,習慣性地一摸身邊兒,空的,涼的。


    丁小偉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看表,都四點多了。


    他心裏一緊,這回是真得坐不住了,他起身抓了外套和鑰匙,悶頭衝出了家門。


    丁小偉出了門之後,有些茫然地看著空蕩的街道,馬路上偶爾有那麽一兩輛車呼嘯而過。


    他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


    丁小偉心裏難受的不行,他一方麵不相信周謹行就因為今天那麽點事兒跟他置氣到這個地步,可一方麵又忍不住害怕,他真的就這麽走了。


    他一直都擔心,萬一有一天周謹行恢複記憶了,就把他和玲玲忘了。


    他以前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呢?他一定有自己的世界,有父母親友,說不定還有愛人。


    也許他一輩子都會這麽失憶下去,可是一旦他想起什麽,他就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到時候他們還能有交集嗎?


    丁小偉越想越難過。


    這麽長時間的朝夕相處,他不敢說自己有多麽多麽愛周謹行,但他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而且已經把他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家的一部分。


    他點了根兒煙,沿著熟悉的街道一直往前走。


    他就那麽繞著圈兒,把家附近所有熟悉的地方都走了個遍,一直走到天都亮了,依然沒有周謹行的身影。


    丁小偉紅著眼圈兒回了家。


    他希望能一開門就看到周謹行站在廚房的幻想也跟著落空了。


    丁小偉疲倦地坐倒在沙發上,一遍遍地開始撥他的手機。


    等玲玲起床了,他才想起來自己都忘了給她做早餐。


    他起身煮麵條的時候,玲玲圍著他追問她的周叔叔在哪兒。


    丁小偉隻好騙他說周叔叔去有事出去了。


    小丫頭失望地扁著嘴,把前天剛買的拚圖劃拉一聲倒在了地上,自己埋著頭扒拉著。


    丁小偉哄著她吃完飯,就坐在地上陪她玩兒拚圖,小丫頭還是悶悶不樂地樣子,問了好幾次周叔叔什麽時候回來。


    丁小偉摸著她毛茸茸的腦袋,隻能說很快很快。


    一整天丁小偉幹什麽都提不起勁兒來,他神經質地反複看手機,就怕漏了一個電話一條短信。


    眼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丁小偉的心也跟著涼了下去。


    難道是出事了?他不相信周謹行就因為一次不愉快就這麽走了。


    他能去哪裏?他又沒多少錢,而且他不會是這麽不分輕重的人。難道真的出事了嗎?


    丁小偉手都抖了起來,他打了電話去交警隊,查昨天到現在有沒有什麽車禍受害者是跟周謹行符合的。


    得到的答案讓丁小偉這頭放下心來,可那頭又陷入了更加煩惱的境地。


    周謹行要再不回來,他都想報警了。


    他就那麽在客廳坐了一天,到了晚上手腳都冰涼了。


    丁小偉開始跟無頭蒼蠅一樣滿屋子亂轉,他急得不得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覺得周謹行再不回來,他得急瘋了。


    小玲玲一遍遍地圍在他身邊兒追問,讓丁小偉不勝其煩,忍不住就吼了她一聲。


    小姑娘立刻就哭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從臉上滑下來,雖然發不出完整的聲音,但喉嚨裏古怪的嗚咽把直擊丁小偉的心髒。


    他連忙抱著自己的閨女哄了起來,並跟她保證她的周叔叔很快就會回來。


    他的小姑娘現在依賴周謹行的程度比依賴他都深。往往回家第一件事兒都是找她周叔叔,有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都會想到他。


    如果周謹行就這麽不見了,他不知道玲玲該怎麽辦。


    她媽媽走得時候她還不怎麽記事兒,也許不會太傷心,但是周謹行她卻會記得很久。周謹行就這麽走了,他怎麽跟女兒交待。


    而且,他又該怎麽辦?


    丁小偉感到鼻頭一陣發酸。他把小姑娘抱進屋裏,坐在她床邊兒哄她睡覺。


    玲玲一會兒就睡著了,臉上掛著幹涸的淚痕,丁小偉拿衛生紙沾了點兒水,輕輕地擦著她的臉,看著她睡夢中的小臉,心頭紛亂不堪。


    丁小偉整晚都沒有辦法入睡,他腦子裏不停地想著周謹行,想著他們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小日子。


    如果時間能倒流,他那天絕對不走,哪怕良心上對詹及雨再過不去,他也不會惹周謹行生氣。


    不知不覺中,周謹行已經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個人,他要是真就這麽不見了,丁小偉覺得自己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丁小偉抱住了頭,覺得他的眼前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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