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城某酒店套房中,淡黃色的大床上,一個年輕人從夢中驚醒,雙手一撐,赤裸著上身,猛的坐了起來。喘著粗氣,呼吸聲在這略顯空曠寂靜的房間裏回蕩著,如拉風箱般清晰,躁動。當他環目四顧還有些茫然時,體內那本如錐刺骨般的痛苦驟然消逝。說不清是痛苦還是舒服的呻吟了一聲後,他這才真切的察覺到,身下已經不再是那緩緩流動著的腥紅血河,身周也不再有淩亂參差的白色骸骨,黑色骷髏,破碎的腐鏽刀劍。那一切令人心悸的景象都已經消散,跟皮膚接觸的已經是那柔軟而舒適的溫暖床墊。在他眼前出現的也不再是那漫天迷亂,刺痛眼眸的無盡光輝,而是牆壁上那側燈輕柔散落的淡黃。


    這裏已經不再是夢中詭異時空。


    在淡色壁燈的照拂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年輕人額上有細密的汗珠滾落,在略顯蒼白的臉頰上留下一道道扭曲著的閃亮的細痕,夾著微微暴起的青色血管,令這張清秀的麵孔,看上去有些猙獰。從這點也可以看出夢中情景對於他的衝擊有多麽的大。


    又做噩夢了。


    依舊如前,依舊是同樣的夢境。


    依舊駭人,驚悚!


    年輕人揉了揉還有些朦朧的泛著血絲的睡眼,都懶得回憶適才夢中的情景。因為這個夢,自他四歲起,直至今日,已經伴隨他多年了。那變幻莫測的場景,那一幕幕離奇詭異的劇情,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已經習以為常。


    這不過是個一再重複的夢境而已,雖然有些可怕。他這樣告訴自己。


    看見天色已經大亮了,因為每次夢醒後身上都是汗津津的,有些發粘,讓人很不舒服。他便起身來到浴室,站在如瀑的噴頭下,在嘩嘩的水流濺落中,年輕人望著鏡子中那具熟悉的軀體,隨著他的伸展動作,身上一條條的肌肉牽動墳起,在霧蒙蒙的鏡麵上清晰的律動著。


    ……


    …….


    年輕人的名字叫做蘇破。


    蘇醒的蘇,破碎的破。


    從鏡子中影像可以看出,蘇破有著與其清秀外表並不相符的強壯身軀。這與時下一般的年輕人有很大的差別,尤其是與那些年齡相仿的,宅在家或者宿舍的學生相比。


    蘇破今年二十二歲,本來還應該是一個大四的中文係學生。不過,他在兩年前已經輟學了。這一切,都因為一個女孩子。


    那是他的女朋友,一個漂亮,清純,在不經意間便會流露出嫵媚動人姿顏的大三女生。


    紅顏禍水。就當蘇破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熱情,在這個紙醉金迷的幻世中,雖然兩手空空,但硬是憑著一番赤誠,擊敗了一群死纏爛打無孔不入的或富或貴的追求者們,俘虜了她的芳心後,正要卿卿我我,雙宿雙飛的時候,這女孩的家裏卻是出了大亂子。一個足以讓普通人為之崩潰的禍事。她的父母在一次出行中,遭遇車禍。父親當場死亡,母親經過緊急救治,保住了一條命,但是付出的代價卻是高位截癱。


    書香之家,工薪階層,本無多少餘錢。經過一番治療,高昂的費用已經令家底填平。猝逢大難,悲痛中的女孩更是手足無措。


    麵對這種情況,責無旁貸的蘇破自然挺身而出,幫助處理善後事宜。


    但是令他極度憤怒的事情發生了。這本來是很容易裁斷的一起交通肇事案件,酒後醉駕肇事撞人者應該賠償受害人的一切損失並且依法受到嚴懲。但是,就因為肇事者年輕,並且有身份,有背景,不想在履曆上添上這麽不光彩的一筆,影響以後的升遷,更因為女孩家的普通,沒有什麽影響力,有關部門竟然把大部分責任都推卸給兩個受害人,賠償寥寥。


    在蘇破眼中看來,這一切都是那麽的反常,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陰暗氣息。


    曾經聽聞過這種白潔帷幕背後陰暗卑劣的存在,但是從不曾親眼目睹,更不曾親身體會。


    麵對那些醜惡嘴臉,勃然憤怒中的蘇破,曾經想過去報複一場。正所謂匹夫一怒,也可以血濺十步!


    他有信心做到。


    但是,在這種糾結牽絆情況下,他隻能忍耐。畢竟,他現在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人要照顧,不可以無所顧忌。


    在不久的將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會得到償還!蘇破暗暗發誓。


    在安慰女友後,心裏發狠的蘇破便退學了。


    這大概也算是變相的衝冠一怒為紅顏吧。


    這個女孩在眾多或貴或富的追求者中,不以簡樸為卑,不以華表識物,毅然選擇了貌似平凡的蘇破,蘇破自然不會辜負她的選擇。


    本來以後盡可以有時間來證明女孩那犀利的眼光。但因為這突發的事件,蘇破隻能拋去風花雪月,放棄所謂象牙塔裏的安逸生活,為了高位截癱老人的治療,為了女友的學業得以繼續,早早的挑起男人的擔子。


    蘇破出生在一個蘇北的盜墓世家。雖然從他爺爺那輩起,老賊頭們就已經金盆洗手,不再重操舊業。但蘇破還是打小在老頭的自誇中耳濡目染,並得以一一傳授。雖難說精通,但也很熟悉這行當其中的道道。他清楚的知道,洛陽鏟分為重鏟跟泥鏟。探漢墓用重鏟,挖唐墓時用扁鏟,進入漢墓墓室搗土時該用滾叉和撇刀。他也知道啥叫“望”、“聞”、“問”、“切”。更從老賊頭的口述中,懂得了聽雨、聽風、聽雷、現草色、泥痕等術。


    真是博大精深啊!蘇破為之感歎。原來老一輩的摸金校尉們比之現在有組織有背景,隻懂得用機械炸藥破壞蠻幹的那些蠢賊,簡直是藝術家跟力工相比一般,有著天壤之別。


    高昂的治療費用,可不是靠一點點打工的收入就能填補的。蘇破也不想依靠他人,於是在尋找工作中的幾經嚐試,幾度碰壁之後,隻能依照兒時的見習,幹起了盜墓的行當。


    本來光靠那點記憶,那點口口相傳的東西,蘇破冒失的加入這個風險行業,還是很難有所收獲的。


    但是,他有自己的辦法。


    尋跡,憑著祖傳的秘訣,蘇破可以做到差強人意,那些隱蔽墓址,能留存到今天而不被盜墓者發現的,往往都有好東西在內。


    正常來說,為了應對種種不測,盜墓客都是結伴而行的,至少要兩個人才可以出活。但蘇破為求安全隱蔽,憑借祖傳技藝,向來都是一個人行動。畢竟,這是見不得天日,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兩年多的時間裏,蘇破見識了太多陰暗。將他的心,也磨礪得陰狠了。遇到不少凶險,幸虧仗著家傳的把式,幸免於難。但手下也多了幾條人命。


    來到這個城市,蘇破的目標不是那些古跡名勝,也不是那些遺址寺廟。


    他的目的地是――小殤山!


    庸城十二古跡,俱是有著赫赫聲名,唯獨這小丘山卻是其名不揚。


    因為這裏實在是太偏僻了,也沒有什麽遺址古墓問世,


    但是蘇破知道,越是這種偏僻所在,越是這種被眾人遺忘角落,就越是有可能藏著大魚。


    雖然入這行當不到兩年,但是家學淵源的蘇破收獲頗豐。而且,對於盜墓摸金,這個為人詬病的職業,蘇破心中一點負擔都沒有。


    何者謂之古董?何者謂之文物?


    對於這些千百年前古人殉葬的物品,蘇破一直認為,這東西深埋地下,不見天日,是一種浪費。但過度的重視,過度的宣揚,又是一種偏執。


    古人的文明,即便再高遠,再輝煌,與你現代人又有何幹?難道借此就可以證明華夏子孫的血脈要比那些毛沒褪淨的西方人來得高貴?來得純粹?


    在這樣一個連基本信仰道德都缺失的年代,在這樣一個科技至上的時代,這樣一個落後就要被欺淩就要挨打的現代社會,某些人總是拿這些古人遺留下來的破爛玩意宣揚我們祖上有多麽風光,有多麽先進,這簡直就是一種可笑的阿q精神。


    誠然,這些古董文物都有著特殊的意義,代表著華夏文明值得珍藏。但是,更應該放眼現代,未來。破四舊不可取,但把這些玩意兒看得比啥都重,那更是愚不可及。


    象征,終究是象征而已。


    坐在奔馳的車子中,蘇破想起了前幾天看到的那則新聞。一件被蘇富比專家估價為5000元人民幣的民國瓷器,竟然在紐約拍賣場被拍出了1.2億元的天價!而且競相出價熱炒的,都是華人買家!


    付出這麽多,就為了得到一個瓷器瓶子?


    真是可笑!蘇破這樣想道。1.2億,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讀不起書,吃不上飯,住不起房的同胞實在太多。捐獻,投資,建設,無論是哪一種,都要比這個顯擺來得有意義的多。


    或者,這些大頭鬼還會委屈的說,我這不是為國家收回文物麽?證明我們國力強盛,人民富裕了。


    蘇破真想直指鼻子罵:真牛逼,你就別花錢買!那是贖!你要搶回來才是真的有能耐!


    下了車子,將其停靠在山下一家工廠的院子裏。蘇破走在山路上,四周草木森森。五月,正是草長鶯飛時節。蘇破行在山間,越走越深,漸漸的,不見遊人。漸漸的,眼前那狹窄蜿蜒的山路也隱沒在山石草木當中。


    小殤山,這是蘇破爺爺常常翻看的那本殘破書頁當中的說法。到了如今,這裏早就不叫這個名字了。


    山腰無路,下有深溝。深達十幾米,其內亂石嶙峋,犬牙交錯,便如一張巨口,欲擇人而噬。


    這等亂石溝,既不出礦產,景色也不堪一顧,難怪人跡寥寥。


    不過蘇破卻是心中暗喜。因為這裏分明便是家傳書冊上所言的“蒼狼嘯月,腹內藏珠”的格局。


    果然不出所料。來到星城已經差不多兩個月了,雙腳幾乎把城市四周的山間田地都踏遍,這才推算出此地或許有驚喜存在。


    經過一番測度,蘇破心中有數,這墓穴的位置,十有八九就在那此處了。當蘇破回轉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在遙遠的閃耀林間,閃動著鏡頭的光澤。


    幾日之後的一個傍晚,蘇破重來,身上已經多了齊備的工具。


    忙了大半宿,蘇破快到天明時,終於進入了那墓室。


    這墓室分前後兩進,一大一小,一陰一陽,正蘊含著水火交際,陰陽和合的寓意。光是前邊這大的墓室,就如同一個小型地宮一般了。


    長明燈依舊亮著。


    這讓蘇破感覺有點恐怖。但已經到了這步,豈能空手而退。


    傳統的反盜墓手段,又包括石槨鐵壁以求堅固,儲水積沙,以防盜鑿,以及以機弩飛箭、伏火毒煙來殺傷盜墓者的方式。


    這些,蘇破都有破解之道。


    一點點的前行,蘇破摸進了那後進的主墓室。他此刻對於獲取更感興趣的是,這墓室到底是何年代的,墓室的主人又是哪個。


    用?齒打開石門,入目的景象,令蘇破驚詫了。


    因為這內室竟然是空空蕩蕩的。


    蘇破打量了一番,確定並沒有先行者來過這裏。


    難道是未用的空墓?不對啊,從外室的情況看,不是這樣。


    說啥也沒有,也不正確。


    因為在這內室的石板地麵中間,有個小小的石台。大概隻有半米高,四四方方。上麵還擺放著一個印台一樣的東西。


    蘇破仔細觀察的片刻,確認沒有什麽機關,便伸手去拿――


    這時候,外麵忽有人聲響動,雖然輕微,但蘇破能分辨出,有很多人。


    糟了!又是黑吃黑!


    蘇破不知道自己這堪稱隱秘的行蹤是如何被人發現的,他手剛剛觸碰到那石印,便覺得心神恍惚,一瞬間,便失去了知覺。


    轟隆


    這石墓爆裂,先後進入的人,都斃命其中。其中蘇破的屍首都難以尋覓,隻剩下半個戒指。


    十幾天後,這半個戒指送到了一個女人麵前。


    那女人呆呆的,撫摸著,親吻著,突然笑了。


    她說:他不會死,他會回來的,他說到就能做到。


    冷靜而平淡的敘述,就如事實。


    這不是正式的開頭,也不是前言,是最初的嚐試。暫做作品相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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