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一片漆黑。


    兩手兩腳分別被綁住了,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條,還被點了啞穴。


    她隻能憑著感覺猜測,自己被丟在了床上。


    鼻子裏充斥著濃鬱的脂粉香味,帶著一股令人不安的靡亂氣息。


    這種感覺,很像在如歌姊姊管理的青樓「玉人何處」裏,妖嬈中帶著令人迷醉墮落的誘惑氣息。


    她又驚又慌,旁邊的小丫鬟雨點還在不停地嗚咽,她應該也是被封住了嘴巴,發不出多大的聲響,不然這時候她早該放聲大哭了。


    蒼心蕊覺得頭有點疼,不明白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她居然被人綁架?!


    而且還是在揚州,在如歌姊姊的監視下,在六爹爹柳行雲的地頭上,居然有人敢動她?


    她努力回想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她會被人捉住?


    好吧,她是有點囂張,在如歌姊姊的幫助下,舉辦了一個「美男子選拔大賽」,並且允諾優勝者不僅可以得到黃金萬兩,還能娶得祁國的清平郡主——也就是她自己。


    可是這也沒有太囂張吧?


    憑什麽就隻允許男人舉辦「美女大賽」?


    她喜歡美男子,舉辦一個這樣另類的選親大賽,也沒有什麽過錯吧?


    再說這是聲明了參賽者自願,並沒有逼迫良家夫男啊。


    而且她也確實是當今皇上親口賜封的清平郡主,沒有說謊,那麽她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而被人綁架了呢?


    她記得當時比賽已經進入了最後的決賽,還剩下三名美男子激烈競爭,其中一位白衣書生在決賽前想和她說幾句話,如歌姊姊再三確保那人沒什麽問題之後,才讓他見她,兩人坐著喝茶,閑談了幾句,然後就……


    然後蒼心蕊就失去了記憶,等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被人綁架了。


    果然是那個看似弱不禁風的白衣書生動了什麽手腳嗎?


    蒼心蕊在心底深深歎口氣,蒼白的小臉越發顯得虛弱。


    這次,又是為了威脅誰呢?


    「白玉京」?還是皇帝?!


    她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人質啊,因為不管是在「白玉京」還是皇室裏,並沒有人真心愛她。


    是的,沒有人。


    淒慘的處境,讓蒼心蕊再度想起自己從小沒有人愛的悲慘,不由得一陣悲傷,蒙在眼上的黑布很快就被淚水浸濕。


    她親生爹爹蒼軒隻愛著她的娘,自從娘身體恢複以後,他們就沉浸在幸福的兩人世界裏,幾乎把她這個女兒忘光光。


    其他幾位爹爹則各有家有妻有子,就算喜歡她,也終究比不過自己的親生子女。


    上了年紀的皇帝依然浪蕩不羈,也從來不把她這個小不點看在眼裏,而且錦王喜歡她,皇帝就把她看成眼中釘,恨不得除而快之。


    至於「白玉京」裏唯一沒有成家的二當家蘇鳳南……


    蒼心蕊的心一陣抽痛。


    不,不想他。


    再也不想他!


    門被推開了,蒼心蕊警覺地坐正,耳朵豎了起來。


    「大哥,這兩個小娘兒們長得真不錯,你要哪個?剩下那個給我。」一個粗魯又難聽的嗓音響起。


    蒼心蕊的心瞬間提起,原本她還不太擔心,隻是在自怨自艾,但等到危險真的到了眼前,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要糟糕了。


    「喔,那我就要這個小的了。」那嗓子難聽的男人又說了幾句。


    然後就聽到雨點更大的嗚咽和掙紮聲。


    或許她撞到了桌子,一陣亂響,然後雨點的哭喊聲驟然響起——


    「你們對我怎樣都好,求求你們放了小姐!求求你們放了小姐,她身體不好,求你們放了她,求求你們……」


    雨點比自己還小兩歲耶!那些人到底還有沒有良心啊?


    小雨點是她撿來的小丫頭,她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


    蒼心蕊大怒,在床上笨拙地挪動自己的身體,一隻大手卻按住了她。


    她渾身一僵,那隻手輕而易舉地把她壓倒在床上,然後解開她的衣衫。


    感覺外衣的係帶就要被拉扯開,她真的心慌了起來,不停地掙紮晃動,可是卻徒勞無功。


    這時她的啞穴突然被解開了,她立即大喊:「放了小雨點!你們想怎麽樣,盡管找我就是了!」


    小雨點姿色平平,就算是劫色,也應該先找她吧?


    「不要!你們放了小姐,我任憑你們處置……嗚……小姐,你不要亂說話……嗚嗚……」小雨點哭得一塌胡塗。


    她愛哭的個性到現在還是沒改。


    「嘖嘖,還真是主仆情深,可惜你們一個也跑不了。」嗓子難聽的男人嘎嘎笑著。


    小雨點發出了更大的尖叫聲。


    蒼心蕊手腳上的繩子被解開了,可是她依然無法抗拒那雙大手的箝製,她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沒有好好學武,結果連一點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你們知道我是誰吧?」蒼心蕊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惹上了我,你們知道會有什麽下場嗎?」


    雖然沒有人真心愛她,但「白玉京」和朝廷裏的親人們,還是會為了她報仇的吧?


    「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怕。」嗓子極其難聽的男人嚷著,「老大說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老子今天就要好好風流一下!」


    一隻沉默的大手把蒼心蕊壓製在床上,另外一隻手撩起衣襟探進去,隔著肚兜撫上她胸前的峰巒。


    蒼心蕊徹底絕望了。


    她想咬舌自盡,可是大手迅速捏住了她的兩頰,她劇烈地掙紮,不小心嗆到而咳嗽起來,難受極了。


    然後,一個低沉而壓抑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仿佛晴天一道炸雷。


    「芽芽……」


    隻是一聲呢喃,就融化迷醉了她的全部思緒。


    芽芽。


    芽芽,芽芽……


    從小到大,這個名字不知道被人叫了多少次,隻有那個人叫起來最動聽,仿佛呢喃,宛如寵溺。


    隻要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她就會甜甜地笑起來,連心裏都如吃了蜜糖一般。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本能地知道誰對自己是真正的好。


    三爹爹、五爹爹、六爹爹和七爹爹也很疼愛她,但更多時候,其實隻是把她當作一個小玩具,沒事就逗弄幾下,好像在逗一隻小狗,讓她笑兩聲或哭兩聲都好。


    隻有鳳不一樣。


    鳳抱她的時候特別輕柔,不會用胳膊勒痛她。


    鳳會把洗澡水弄得水溫剛剛好,不冷也不熱。


    鳳會在她睡覺前講故事給她聽,聲音好聽得讓她想飄起來。


    鳳會親手給她綁辮子,明明他的手那麽大,卻那麽巧,一天一個花樣,包包頭,丫鬟髻,他都梳得那麽好看。


    鳳會在她生病的時候,親自為她煎藥、煮粥、做小點心,還會摟著她睡,一點都不介意她趴他的胸膛上,口水滴在他潔白的衣裳上。


    似乎從懂事起,她的小腦袋就裝滿了一個人的名字,鳳。


    她的鳳。


    不是「白玉京」的二當家,不是爹爹的兄弟,不是什麽風雲五公子之一。


    隻是她的鳳。


    小小的她趴在他的懷裏,興高采烈地說:「鳳,等我長大做你的新娘子喔。」


    那時候的鳳沒有笑,也沒有了溫柔,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讓她第一次心生不安與惶恐。


    時光流逝,小小女娃長大了;明白了許多幼時不明白的事,會吃醋會生氣了,還懂得去捉弄一個親近鳳的笨蛋。


    而那個笨蛋卻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當今皇帝沒有兒子,這個太子殿下不知道是哪位王爺的血脈,從小被接進宮中調教,偶爾會隨著錦王到「白玉京」來作客。


    這位太子殿下和芽芽同齡,不知為何也特別喜歡親近鳳,而鳳對他也很溫柔,這讓芽芽很是生氣,忍不住就集合「白玉京」的第二代小娃娃們捉弄了他,讓他落入陷阱,差點沒命。


    鳳生氣了。


    雖然他沒有大發雷霆,但她就是知道鳳很生氣。


    他又是那種麵無表情的表情,看著瑟縮成一小團的她,用那種令人聽了就生氣的語調說:「既然那麽喜歡我,如果不怕我糟蹋了你,就嫁我吧。」


    嫁他?!


    她求之不得!


    可是有人這樣求婚嗎?


    什麽叫「不怕我糟蹋了你」?


    明明是自己從小就期盼的事,可不知道為什麽那時候會勃然大怒,當他說糟蹋了她時,蒼心蕊放聲大哭,拿枕頭砸到男人身上,哭著喊:「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如果能不要長大多好?


    那樣她就會一直以為,他隻愛她一個人,可以繼續陶醉在虛幻的美夢裏。


    第二天她就離家出走了。


    這一走就是兩年。


    在這期間救了無父無母又被不良兄嫂賣給人口販子的雨點,還在不少地方遊蕩了許久,最後落足揚州,跑到如歌姊姊那裏混吃混喝。


    然後又辦了個「美男子選拔大賽」。


    可是現在呢?


    她以為自己落入了壞人手裏,為什麽耳邊卻會聽到他的呢喃?


    難道是她在絕望之中出現了幻聽?


    蒼心蕊眼睛上的黑布被緩緩解開,眼前映出一張清俊的麵龐。


    那是刻入自己心頭肉中、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那個人。


    他有著如遠山的修眉,淡然如清水的眼眸,清瘦中帶著幾絲秀麗的麵容,眉宇間詭異的紅梅痕跡已經日益淡薄,但依然留有痕跡。


    銀白色的長發直垂到腰際,隻是簡單地用絲巾綁了,鬆鬆地垂在背後。


    歲月如梭,昔日的小女娃已經長成十七歲的大姑娘,而他卻仿佛被時光之神眷顧,看起來依然風度翩翩,甚至更勝當年。


    男人白衣如雪,麵容亦有些憔悴,年輕時的冷厲肅殺之氣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慵懶與淡漠。


    他是生得如此好看,蒼心蕊覺得就算天下的女子都為他著迷,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停留,一時搞不清什麽狀況。


    「小姐!」雨點撲到她懷裏,「小姐?你沒事吧?嗚……」


    「沒事……」


    遇到鳳,她還會有什麽事?


    啊?!


    蒼心蕊猛然驚醒了,震驚地望著眼前清俊的男人,再望望站在雨點背後的杜漸,剛才就是他偽裝成另外一個男人在說話吧?


    「杜叔叔……」她喃喃地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被鳳給綁架了?


    杜漸有些尷尬地抓抓頭發,「小姐……這個……呃……」


    這該怎麽解釋呢?


    蘇鳳南要懲罰不乖的小姐,想來惡作劇,他隻是下屬,又怎能不從?


    蒼心蕊回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她的臉色漸漸沉下來,乍然相逢的喜悅被這惡劣的玩笑迅速衝淡,一股莫名的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鳳,你不解釋一下嗎?」


    混蛋!居然綁架她!


    把她嚇得半死就這麽好玩嗎?


    蘇鳳南直視著她,直到她莫名其妙覺得心虛低下頭,這才淡淡吩咐,「杜漸,婚禮準備得如何了?」


    「一切就緒。」


    「給她穿上嫁衣,準備行禮。」


    「是。」


    門被打開,一群人擁進來,喜娘手裏捧著大紅的嫁衣,七手八腳地給蒼心蕊梳妝。


    蒼心蕊徹底呆住,連掙紮都忘記了。


    當她終於回過神來,才發現蘇鳳南早已不見蹤影,而如歌正站在她麵前,纖手拿著團扇,要笑不笑地看著她。


    「芽芽,你終於選到如意郎君了喔。知道這次選美大賽的冠軍是誰嗎?」


    看清如歌眼裏的戲謔,一個荒唐而瘋狂的念頭迅速閃過,蒼心蕊目瞪口呆。


    怎麽會?


    怎麽可能?


    一向那麽高傲的他,怎麽會參加這種出賣色相的比賽?


    雖然她私心裏的確想用這種方式逼迫那個男人向自己低頭,逼迫他主動向自己說出「愛」,逼迫他主動要求自己取消這荒唐的選親方式。


    但,他怎麽會親自參加?


    在她昏迷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大事?


    如歌用團扇輕敲她的小鼻子,「小丫頭,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鳳凰既出,百鳥怎能不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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