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亦、政昔的朋友都不少,算一算光他們倆的朋友就來了六七桌。


    見此場景,趙絮嫣特地跑到記賬的門房溜達了一圈,想看看收了多少禮錢——除了親戚外,朋友的禮錢都是各歸各房的,畢竟是他們自己行出去的禮。


    在確定入大於出後,趙絮嫣的心裏總算是好受了一點,至少今年能送娘家一份大禮了。看過自家的賬本,她忍不住翻了翻別的兩家,大哥那房不必看,大哥的朋友多半不在身邊,自然不會進賬太多,到是老三家的比較值得看,看完後在心中暗暗得意——說來說去還不是跟他們家差不多,也沒多出多少來。


    “敢問幾位是?”登記禮冊的是李家的本家叔叔,見有客人來,起身相迎。


    趙絮嫣趕緊背過身去,怕讓客人看到,怎麽說偷過來看賬本也是丟臉的事。


    “李政然的——”一個黑袍大胡子吆喝一聲,差點震碎周圍人的耳膜。


    是——銀票呢!趙絮嫣眼角瞥到後,忍不住再看一眼。


    “嶽先生,您的字好看,您寫吧。”


    一個銀袍短須、文雅的中年男人提起筆,足足寫了七八頁之多。


    待他們一走,趙絮嫣忍不住湊過去看了看,不禁捂嘴,三千多呢,大房這次是真得發了。


    轉頭就跑出去找莫語——


    莫語正在廚房裏查看菜數,就見趙絮嫣風風火火的一頭撞了進來,“大嫂,你們這次可賺足了!”


    莫語莫名其妙,賺足什麽?


    “銀子啊,收禮的銀子啊。”


    “啊?”莫語詫異,他們能賺什麽?她娘家也不是什麽富貴之家,政然的朋友又分散在五湖四海,如今的同袍又都被關在大營裏出不來,能有多少進賬?


    趙絮嫣忍不住伸出三根手指來!“三千!大嫂,你們有三千的禮銀呐。”


    莫語張口結舌,誰會送這麽多禮給他們?!吃驚歸吃驚,到也沒高興太多,畢竟現在收多少,以後都要還啊,禮尚往來嘛,一來一去,誰知道誰賺了?“是嘛。”她也不知道該有什麽表情。


    “想不到大哥才是最厲害的。”趙絮嫣為自己與莫語親近而慶幸,當然,慶幸之餘又有些落寞,滿以為她家政亦才是全家最厲害的,想不到大哥的朋友那麽有錢!


    “客人都到齊了,他大嫂啊,該上菜了。”吳氏著急慌忙地在廚房門口喊一聲,她今天穿得新衣服迎客,不好進來沾油煙,廚房和一眾下人的事都是三個媳婦在管。


    莫語趕緊招呼著丫頭們上菜去——


    糖果、涼菜上過後,廚房裏開始翻炒熱菜,李家三個媳婦都出來坐到門外的茶桌旁。


    莫語和錢詩詩都懷著孩子,餓不得,所以廚子炒一個就挑出一些來與三位少夫人試菜。


    “寧兒——”李政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麵前叫她的名字,聽得莫語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禁不住看一眼兩個弟妹,好在她們沒什麽反應,“你怎麽來了?”他是長子,客人都是他在招呼、安排。


    “嶽先生他們在我們院裏,你去照看一下。”低聲道。


    “我?”她一個女子,能待客麽?


    “呂家的財禮到了,我要跟政亦他們點算,一會兒才能過去,你先去招呼他們一下。”


    “叔伯他們不在嗎?”李家本家的叔伯們都從老家過來幫忙的。


    “他們也有事要忙,而且隻有你見過嶽先生他們,放心,隻去打聲招呼盡個禮數就行。”


    莫語點頭,伸手拆下圍裙,與兩個弟妹說過之後,便隨丈夫一道出去——


    “我聽二弟妹說咱們的禮薄上有三千多兩,他們的禮是不是太重了點?”他們房的禮金想必也是嶽先生這幫人送的。


    李政然笑笑,“不隻他們幾個,晚上等你看過禮薄後就知道了,剛才吃飽了麽?”見四下無人,伸手摸摸她鼓脹的小腹。


    “吃多了會想吐,不餓著就行了。”


    “走路小心點。”在岔道口分別前,忍不住囑咐妻子一句,“我盡快回來。”


    李政然的客人隻有一桌,因為大營的規矩,眾人都沒有假,所以隻讓幾個有假的帶禮過來。


    為首的當然是那位溫雅的嶽先生了——


    因為見過一次,所以莫語沒有過分的緊張,而且因為她年紀比較小,又長得文弱,眾人也沒開什麽重的玩笑,直到李政然出現後,一切都變了,這十多個人個個變得麵目猙獰,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小子,你今天死定了!


    李政然沒醉過,因為他很少喝酒,眾同袍一直等著他喜宴的這天來灌他,可惜成婚的時候沒能參加,所以這次趁著李家小妹的借口,幹脆將婚禮差得那份禮金都補了上來,也就難怪有三千多之巨了。


    因為喝得太多,李政然在酒席上就睡了過去,這一覺直睡到了掌燈時分,醒來時,撐著欲裂的腦袋還要到前廳去。


    莫語一見到丈夫,趕忙讓環兒端來醒酒湯讓他喝下。


    “政然啊,這是你們房裏的禮金。”吳氏將錢分作四份,推給大房一份,然後是政亦、政昔,“咱們本家和姑舅家的禮金一共三百三十二兩,我算在酒水裏一起衝賬,加上之前所剩的家用二百二十兩,酒席的賬還剩下五百七十兩,正好一家再繳一百九。”她剛才看過了各房的進賬,大房三千五,二房七百二,三房六百八,絕對出得起這一百九的數,她的心也就安下了不少,今天一整天,幾個媳婦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她心裏也憋屈著,唉,花別人錢就是不自在啊,要看人臉色的。


    各房的禮薄都由各房的女人收好。


    “娘,我們幾個也給欣樂買了點東西,正好今晚一起封存入庫。”莫語抬手讓丫頭們把花廳的禮盒都搬了進來。


    吳氏看過一眼,笑笑,“你們何必花這個錢。”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重的禮啊。


    莫語看一眼趙絮嫣和錢詩詩,“怕欣樂看不上眼,我們也沒敢多買,想說等成婚的時候,她若想要什麽先與咱們說說,也好準備。”


    “不必了,你們酒酒水水的已經給她花的夠多了,以後都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呢。”唉,看來孩子大了真得不由娘啊,小時候她什麽都給他們,把他們養大後,一分一厘都開始跟她計較了啊。


    三個媳婦都看得出婆婆口不由心,不過都沒吱聲,連最受寵的錢詩詩也沒有,不是她們不想全身心支持她,實在是她們也有娘家,也有人際關係,總也有必要的交際啊。


    “對了,他大嫂,我讓你包得回禮都給全了吧?”本家和娘家的回禮與其他人不同的,她特地交代過長媳,不知她有沒有辦好。


    “給了,不過——”莫語看一眼丈夫。


    李政然剛喝完醒酒湯,接著妻子的話道:“路過賬房時,我去看過,本家和娘家的回禮有別,不知母親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這也要問?吳氏心裏的火氣驟然升了起來,一場酒宴辦得她四處受氣,連給娘家的回禮多一點都要被質問?“你舅舅、表哥、表妹和舅老爺們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而且當年咱們落難時也給咱們伸過援手,我總不能太委屈他們吧。”不就多包了二兩銀子嘛,最多她自己拿錢補上,這點錢她還是有的。


    “不是錢的問題,李家宗親老老少少在這裏幫了兩天的忙,讓他們看到了恐怕會不痛快,咱們家喜喪大小諸事都是他們來幫手,而宗親家裏有事,我們卻不是每次都去,總不能人家來幫了忙,還給人差別待遇吧?”本來那些本宗的叔伯就因為他們家發達了而不敢登門,怕惹來攀龍附鳳的嫌疑,若現在再有差別待遇,豈不更不讓人登門了?“所以我跟政亦、政昔商量過了,本家宗親和各房的娘家一律做同樣的回禮,錢從我們三人的賬裏出。”原則問題不能隨母親的高興,否則非弄得單門獨戶不可!“另外——我請二伯父回去將咱們家當年的田地盤回來,等地契弄好,就交到您手上,那是父親留下來的,由您管著吧。”田租收起來也都是母親一個人的,“我們雖是讀書人家,可也是鄉土裏出來的。”最好不要忘本。


    這是做什麽?打一榔頭給個甜瓜?吳氏生氣但又無話可說,臉色微黯地坐在原處,什麽話也沒說。


    “寧兒,晚飯好了沒?”李政然頭疼的很,不過宗親本家的人忙了兩天,晚飯總要去陪一下。


    “好了,我讓下麵人在前院擺好了兩桌,叔公他們應該都忙得差不多了……”莫語應丈夫的話時,忍不住看過婆婆一眼,今晚他很不給婆婆麵子呢,不知婆婆會不會大哭,從她進李家門,還沒見過婆婆受誰的管束,前年被政亦說過一次,結果哭了好幾天,大半個月都不跟政亦說話,不知這次會怎麽樣。


    吳氏仍是與眾兒女去了前院——在外人麵前可不能鬧不和,小心被人笑話了去。


    李家宗親其實也不算多,李政然的父親是獨子,本家隻有祖父的幾個兄弟及下麵的子侄。


    生在鄉裏,單門獨戶會受欺負,所以家族應運而生,結成集團共同生存,李家也算得上是大戶,本家宗親多少都小有些田產,李家祖父是李家的第一位秀才公,因為勤奮好學,又聰明過人,所以家族推舉並支持他繼續讀書,家中田產都是由兄弟之間互相幫忙打理,所以李家才自此成了書香之門,到回來有了李父,李父也躋身秀才公行列,並娶了同為書香之家的吳氏為妻,再往後就是李政然這一輩,三兄弟都頗有出息,反倒是同宗後輩仍是鄉野裏的殷富之戶,與如今的李家格格不入,尤其吳氏又清高,所以眾人輕易不上門,免得惹閑,隻等喜喪、祭祖之類的大事方湊到一起來。


    李家三兄弟倒是對同宗長輩頗有禮——正因為這樣,但凡喜喪宗親才會過來幫忙。


    今晚上,吳氏與三位媳婦的娘家人都送到了客棧居住,家裏除了李姓人,沒外人,白日裏這些人幫李家忙活,端菜、煮茶、登賬、搬禮、照應客人,晚上自然是李家三兄弟來照顧眾人,一溜排敬過去,委實喝了不少酒,各人的媳婦當然都心疼自家男人,想想看,這白也喝,晚也喝的,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可是沒辦法,人家姓李的一家歡嘛,她們還能說什麽?


    結果三兄弟都被擺平了才回屋。


    李政然吐完酒、昏睡前與妻子交待一聲,“明早記得叫我起來,與你一起送你的哥嫂。”說罷撲通倒在被子裏,再也沒醒過來。


    看著他的睡容,莫語忍不住勾起唇角,這個人啊——做人也太過周道了,不累嗎?


    倚在丈夫身邊,摸摸他的額頭,對自己的隆起的小腹喃喃道:“希望你是個女孩,可以陪著娘,可又希望你是個男孩,至少以後大了能幫你爹爹一些。”


    人活在世,如意是偶然啊,不如意才是正常,誰知道前麵會發生什麽事呢?


    ***


    隔日一早,早飯沒來得及吃,李政然夫婦就動身去送莫家人。


    莫家這次是由莫語的大哥和大嫂來參加酒宴,送禮金之餘也給他們帶來了不少野物,給自家妹妹補身子,知道妹妹有了身孕,莫家全家都高興的不得了,不管怎麽說,有了孩子就有了保障嘛。


    待打馬回城時,李政然實在是宿醉的難受,仰在馬車上,枕著妻子的雙膝不想動彈。


    四野靜寂,極目之處盡是殘雪和荒草,唯有馬蹄噠噠的響動,以及車轅偶爾的吱呀聲——


    李政然看著車簾外的荒野道:“過年時,你來大營吧。”他年前再也沒有假了,不能回家過年,


    “好。”她很高興他能邀請她,“大營裏能讓進嗎?”


    “營外有驛站,可以住到那兒。”最重要的,他們可以一起過新年。


    知道他頭疼,伸手幫他輕輕按壓,“銀票你還打算給娘麽?”兩萬兩銀票的事全家可都記著呢。


    “給吧。”在所有人都知道後留著也沒什麽意思,本來也是為了最壞的情況做打算,別最壞的情況沒發生,後院就先起火了,為了點錢鬧的家宅不寧,不值得。


    “其實,有時候我也能理解娘的苦衷。”她也有娘家,娘家的嫂嫂也會說閑話,會想占便宜,人嘛,總是自私的,“做人家的女兒、媳婦都沒那麽簡單。”


    李政然閉著雙眸笑笑,抬手捏捏妻子的小下巴,“誰都不容易。”當人兒子、照顧一家老小也不簡單,尤其眼下這時局,他最擔心的就是發生戰亂,這一家老老少少的要怎麽辦?“如果會打仗,而我又不在你們身邊,你會怎麽辦?”


    莫語想一想,“若真得打仗了,除了躲避,我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是盡人事吧。”


    盡人事?確實如此,“若真有那一天,你記住一件事就好——不要慌張。”無論戰場上還是生活裏,慌張是最大的敵人,這是他的經驗,可他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軍人,而她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婦人啊。


    所以百姓們在乞求全家福祿壽時,也會祈禱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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