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昔的妻子錢詩詩,年十八,相貌出眾,才思敏捷,出身也好,父親在縣裏任過職,後退居鄉裏做了個鄉紳,財勢比趙絮嫣的娘家厲害好幾倍,嫁妝也帶得多,滿滿兩大車,可見今後李家這一畝三分地裏的布局要有不小的改變。


    初來乍到的,錢氏一點也不怵,充分展現了什麽叫做大家風範。


    想在婆家站住腳,第一步就是先拿下丈夫,這一點她做得相當好,政昔對她是徹頭徹尾的體貼——讓人驚訝的難得,政昔自幼受寵,很少有他寵別人的時候,可見對這個妻子是相當滿意了,連往日的“不務正業”都收斂了去,婚後三天就與大哥商量想去陽縣出任公職——得力於嶽丈的人脈,他的職位據說比政亦的還好,可見人脈的好處。


    三個兒子全部要去陽縣,想這李家也到了該搬家的時候,挑了日子往老家拜完祖宗,吳氏便著手張羅搬家的事宜。


    本來錢詩詩是建議先搬進錢家位於陽城的別院,反正那邊也空著,吳氏沒同意,占親家太多好處隻會帶來無窮麻煩,她隻讓二兒子政亦盡快找了處宅子,先安頓下來再說。


    搬家一眾的瑣碎事都是三個兒子來處理,事實上是政然、政亦忙得比較多,尤其政然,他大營裏的事交代好後,假期比較寬裕,而且是長子,何況這麽多年一直在外,對家裏的貢獻相較之下很少,這種時候自然能多做點就要多做點。政亦是新上任諸事不便,隻找人在陽城尋了幾處宅子。而政昔,基本上是什麽都沒做,新婚嘛,而且他也要去陽縣任職,趁著帶妻子回門之際,聽嶽丈大人聆訊去了。


    “大嫂,我來吧。”錢詩詩一進大廳,就見莫語正在打包裝箱廳裏的瓷器,趕緊過來打算幫忙,莫語沒讓,因為她穿得實在不像幹活的樣子,若讓政昔看到了,怕又要有怨言了——前天回門歸來,見媳婦進了廚房就滿臉的不高興,還真是夠疼媳婦的。


    “差不多快好了,你就別沾手了,喜月子還沒出,還是新娘子,怎麽能讓你動手。”莫語趕緊阻止了她,也省得給自己惹麻煩。


    錢詩詩到也沒謙讓太多,隻坐到了一邊的凳子上,仔細打量著這個比她還小一歲的大嫂,進李家半個多月了,對李家人的性格也摸了個大概,隻那大哥的性格猜不透,雖然溫和有禮,但又頗有些威嚴,政昔有些怕他,婆婆也十分倚重他,由此可見這大伯在家裏的地位。這大嫂到是沒什麽脾氣,被婆婆指使的也比較多,估計是出身不大高的緣故,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厲害角色,到是那二嫂比較要強,不高興當麵就會說閑話,不過這種人不值得注重——


    她之所以在眾多說媒的當中獨獨挑中這李家,主要是因為這家不大也不小,人際關係簡單,而且是書香之家,這家男人的口碑又很不錯,最要緊的,她曾在縣城的姑舅表親家見過李家老二李政亦一次,想著哥哥有這般風貌,弟弟應該不會差到哪兒去,所以在暗中查過眾提親者的才貌後,決定答應李家。她出身在妻妾成群的富貴之家,雖本身頗得父親的心,可畢竟不是嫡出的女兒,能在眾姐妹中挑選到最好丈夫的可能性不大,進李家對她來說最是合適,一來他家不如錢家,但前途不錯,而且論才貌,政昔不比她哪個姐妹的夫婿差,二來,以她這番才思和出身,在李家絕對能受寵於丈夫、公婆,還愁下半輩子不好過麽?


    “大嫂,我來吧,坐著也是坐著。”仍舊起身來到莫語身旁,外麵似乎有人來了,她這麽大少奶奶似的坐在一邊看嫂子幹活卻不伸手,要被人說閑話了。


    莫語沒來得及阻止,她就已經動手——


    趙絮嫣進門時,就見這妯娌倆正忙著裝箱,不禁在心裏翻個白眼,裝什麽平易近人啊,“大嫂,你從縣城帶來的熏香可還有剩的?”


    “有,我一會兒去給你拿,你身子重,別到處亂跑。”


    趙絮嫣沒來得及答應,吳氏正巧進來,見大兒媳、三兒媳正忙著,二兒媳卻坐在一邊閑喝茶,不禁有些不高興,這老二家的天生就是個油瓶倒了不扶的主,雖說挺著大肚子不適合做事,可也不能跟個監工似的在一邊閑喝茶吧,不能幫忙就好好待在屋裏。


    “他大嫂,你去幫政然看一下貨車,外麵的皮孩子多,一個看不著就愛亂翻東西。”吳氏卷袖子接替莫語的位置。


    莫語應聲起身,正好引趙絮嫣離開——自從老三進門後,婆婆對趙絮嫣越發看不慣,在有比較的狀況下,趙絮嫣更顯得不懂事,還是別讓她再礙婆婆的眼了,雖說她個性強些,也虛榮些,可是個直脾氣,什麽都表現在臉上,反倒顯得可愛。當然,這並不是說新進門的錢詩詩就是個攻於心計的人,隻是她太完美了,讓常人有點自慚形穢到懷疑。


    一進西院的門,趙絮嫣便撅嘴,道,“會咬人的狗不叫,我就看那老三家的是什麽好人。”忽想起大嫂也一向不吱聲,連忙道:“大嫂,我不是說你啊,我就是看不過老三家的樣子,弄得婆婆一口一個‘詩詩’,都快疼出蜜來了,到不見對咱們有什麽好臉色。”尤其對她。


    “你若是在她跟前能少說點,她也不至於這樣。”莫語是真心給她建議。


    “憑什麽?我在他李家最艱難的時候嫁進來的,還死皮賴臉賴著娘家幫那麽多忙,有哪一點對不起他們,憑什麽要我委屈?!”


    莫語暗道,李家最困難的時候還不是那會兒,應該是政然未歸,李父病故,賣掉所有田產的那段時間,不過她們都沒經曆過,想來不會明白那會兒有多困難,所以有時候想想,莫語也挺佩服婆婆,以她那性格和出身能在那種時候撐住,委實不容易,“好了,別動氣了,別又氣得肚子不舒服,一會兒就要動身去陽縣了,在路上疼可不好。”


    趙絮嫣一把摟住莫語的手臂,“大嫂,全家就你最好。”


    莫語笑笑,可見她這是看到了強勢讓自己徹底被孤立了,才會來找她這個大嫂共同進退。


    ***


    往陽縣的路上,因為女眷實在太多,莫語並沒坐帶篷的馬車,而是與丈夫坐在一輛貨車上,丈夫駕車,她倚著木箱坐在一旁,怕路上太惹眼,特地換了身灰布衫,綰了個高髻——看起來像個男孩。


    正是暮春淺夏的日子,四處綠肥紅瘦,坐在外麵的風景相當不錯。


    “相公,‘荊楚’怎麽寫?”她會寫“李政然”,但不知道荊楚是哪兩個字。


    李政然拿過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寫下“荊楚”二字,“以後你就這麽叫我吧。”她說“荊楚”二字時很好聽。


    “這樣好嗎?”


    “沒關係,很多人都稱呼自家相公的字。”


    很好,她就想這麽叫他,因為“荊楚”兩個字讓人好有安全感。


    “停車,快停車!”趙絮嫣的丫鬟容嬉忽然從馬車上跳下來大喊大叫。


    “怎麽了?”一眾的人都伸頭過來。


    “我家小姐好像要生了。”容嬉嚇得臉都白了。


    吳氏一聽也急忙下車,身後跟著欣樂和錢詩詩,“怎麽會這樣,還有十多天才到日子呀!”吳氏有些手足無措,在二兒媳的馬車外亂轉。


    “母親,您先別著急,可能沒那麽嚴重。”李政然安撫住母親。


    莫語掀開簾子進去,沒一會兒探頭出來,蹙眉道:“已經破水了。”


    “這可怎麽辦?政亦又不在,還在路上……”吳氏的臉色刷白。


    “我讓人去請產婆。”李政然轉身要走,被妻子喊住。


    “來不及了。”莫語急言。


    “……”李政然啞然,好一會兒才對吳氏道:“母親,看來隻有辛苦您了。”這裏生過孩子的隻有母親一人。


    吳氏驚得下巴都合不上,沒錯,她是生了四個孩子,可那不代表她就會接生啊,而且以前生孩子時都是產婆和丫鬟伺候的,她隻負責生,誰有工夫看啊,現在沒有產婆,她的丫鬟也早八百年嫁人了,何況她還怕見血,怎麽可能讓她來,“我……怕是不行,還是快去請產婆吧。”


    李政然聽著車裏的趙絮嫣開始痛呼,對吳氏道:“母親,這裏隻有你可以,不要緊張,你先進去看看。”


    吳氏遲疑著來到馬車外,簾子掀開半條縫,就忍不住倒退兩步,“不行不行,我看到血就頭昏。”


    “母親!”李政然有點著急。


    “我來好了,你快讓人燒些熱水來。”莫語越過婆婆上車。


    李政然認真瞧一眼妻子,“你確定你可以?”


    “我在家時見過羊下崽,而且弟妹是第二胎,比頭胎好生,她自己也有些經驗,你快去——”緊著推丈夫走。


    緊張而痛苦的等待在馬車裏聲嘶力竭地痛呼聲中更顯出幾分度日如年。


    “大嫂,我真不行了!”趙絮嫣哀求著莫語。


    “你一定行的。”莫語不停地重複這一句,因為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也是第一次見人生孩子,“水呢?”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容嬉要水。


    容嬉一見莫語手上黏糊糊的血差點沒嚇昏,抖著不敢過去。


    “水!”慌忙之中莫語冷喝一聲。


    李政然伸手拿過容嬉手上水盆,背著身站到馬車前,讓妻子淨手,莫語洗好手後,複合上簾子。


    下麵仍舊是冗長而痛苦的分娩。


    “大嫂,我……真得不行了。”趙絮嫣無力地仰躺進枕頭裏,覺得自己這次怕是真得過不去了,這一胎實在太難生了。


    “不要亂想,孩子的頭有點大,你再用用力,一定可以的。”莫語的手也有點發抖,因為時間實在拖得有點長,她也害怕,怕一屍兩命。


    “大……嫂,若……我真過不去這關,求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危急時刻,趙絮嫣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她若真沒了,最遭罪的是她的孩子,政亦可以續娶,而她的女兒卻沒有第二個親娘了,至少要托付個還算能靠得住的人,這大嫂雖然出身不好,不過人卻還是不錯的,做事也仔細。


    莫語看看臉色煞白的趙絮嫣,她似乎不打算再用力,“不行,你必須把孩子好好生下來,而且你還要好好活著!”


    “我……”搖頭,她真得沒力氣了,而且眼都花了,耳朵裏也在轟鳴,可能真過不了這關了。


    “除了你自己,誰能照顧好你的孩子?!你把他們扔給誰?誰又能比你這親娘更強?笨蛋,你死都不怕,還怕用一下力氣活下去嗎?快用力,不要讓孩子恨你拋下他們!”莫語情急之下露出了一絲野性,怎麽說她也是獵戶家的女兒,野性也是有遺傳的,“快點!”見趙絮嫣有些昏迷的兆頭,不顧手上還鮮血淋淋,狠狠摑了她一掌。


    趙絮嫣是急脾氣,且這輩子都沒被人摑過掌,昏昏沉沉中生出一抹氣惱和不服氣,狠狠一用力,隻聽哇一聲——


    孩子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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