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之中,傳出卞景曜的輕笑之聲:“若說偏向,我此刻豈非更是偏向於你?


    你一回宗門,便要廢立掌門。


    如此行事,事先也不與我打聲招呼。


    哪個門派的掌門更替,會像你這般隨意無忌?


    但我依舊允你此事,並不追究於你。


    現下,卻隻是說你兩句,你便滿腹怨意了?”


    徐行道:“祖師之所以對我如此寬容,不過是因為,如今我擁有化神境界的修為而已。若我還僅僅隻是元嬰或者金丹之境,祖師還會對我如眼下這般嗎?隻怕便少不了重重受罰了吧?”


    卞景曜道:“你也知道我對你寬容的原因啊!


    同樣的,我對楊元承的寬容與偏向,原因與你一般無二。


    在你回歸宗門之前,他依舊是整個飛星門中,除我之外,修為最高、實力最強的人。


    我不偏向於他,還能偏向於誰?


    更何況,我既然把掌門之位交給了他,那就不能處處幹涉太多。


    否則的話,那究竟是他當掌門,還是我在當掌門?


    這些年來,楊元承所做的有些事情,我雖然有些不喜,但他對這其中的度,卻把握得也十分巧妙。


    僅僅隻是包庇一個金丹境界的血冥真人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此人雖然殘虐,但也無法對我飛星門造成什麽根本性的威脅。


    因此,對於一派掌門而言,這隻能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過錯。


    若僅僅如此,便要我出麵罷黜一個掌門,那麽後來的接任者,在處理門派事務之時,恐怕就要變得束手束腳了。


    而一個束手束腳的掌門人,又怎麽可能將門派給治理得好呢?”


    徐行沉默,他承認,卞景曜所說的話,的確有著一定的道理。


    但是,他的心裏就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於是,開口說道:“那麽,門中那些死去的低階弟子,就白死了?”


    卞景曜道:“一個門派,可以教給門下弟子功法和傳承,可以給他們一定的庇護,但卻不可能永遠將他們保護起來。


    有些風雨,終究是需要他們自己去麵對的。


    難道說,將那血冥真人滅掉,我飛星門下就不會有弟子再出現傷亡了嗎?


    或者說,那些死去的弟子們,他們若是沒有拜入飛星門下,便不會因為各種意外而死了嗎?”


    徐行說道:“祖師所言,雖然有理,但這並不能讓我心服口服!”


    卞景曜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覺得,我僅僅免了楊元承的掌門之位,對他的懲罰還不夠,對吧?”


    徐行拱手:“祖師明見!”


    目光盯著眼前的那點星光,等待著卞景曜給他一個能夠讓他滿意的處置。


    他就是覺得,不將楊元承懲治一番,讓其受到一定的懲罰,心裏就是不爽。


    雖然知道,就算施加懲罰,也不太可能要了楊元承的性命。


    但也絕不能讓其好過就是了。


    隻要能讓楊元承過得不好,徐行的心情就會好了。


    哪怕楊元承剛剛死了老婆,心情正差,但那跟他徐行又有什麽關係?


    楊元承的老婆是自殺的,又不是他徐行殺的!


    最多,他也就是個見死不救而已!


    卞景曜對楊元承出言說道:“你身為一派掌門,卻存私心多年,由此害死了不少門下弟子,我決定,罰你去看守劍獄千年,你可有不服?”


    劍獄,乃是飛星門中,專門用來關押門下犯下大罪的弟子,或者敵對魔頭的地方。


    其本身,是一處洞天小界。


    劍獄之中,劍氣縱橫,永遠止息。


    而那些被關進劍獄的人,全都是死有餘辜之人。


    他們身在獄中,每日都要承受飛劍穿心之苦三萬次。


    永無出期,直至死亡。


    這種死亡,卻絕然不會是死於飛劍之下,隻能是死於他們自身的法力枯竭,或者是無法承受此等痛苦而自殺。


    可以算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刑罰了。


    把一派掌門,派去當一個獄卒,其實也就等於,是將他關進劍獄裏了。


    雖然他可以避免承受飛劍穿心之苦,但在千年之內,卻也不能離開劍獄半步。


    楊元承神情木然,躬身拱手:“祖師仁慈,弟子心服口服!”


    卞景曜點了點頭:“如此,那你便去吧!”


    稍頓了頓,卞景曜又補充說了一句:“若你能在千年之內,晉升至化神之境,我允你提前離開!”


    楊元承道:“是,弟子一定盡心修練,不辜負祖師的期待!”


    待到楊元承離去之後,卞景曜又對徐行說道:“現在,你總該滿意了吧?”


    徐行輕輕一記馬屁送上去:“英明無過於祖師!”


    卞景曜笑了笑,“行了,你如今既然已經化神,門中所有的典籍、丹藥、法寶、材料,你都可盡情選擇使用!”


    這話,對徐行而言,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


    最多,也就是飛星門中所存的典籍,可能會有助於他補全功法上的一些缺陷。


    畢竟,他也是曾經破滅過兩個擁有化神大修士坐鎮的門派了。


    在徐行的眼中,卞景曜的實力可能會比晏煊燁和孟玄翼要強,但也未必能夠強出太多。


    再加上,飛星門立派的年歲較短,所存的各種修行資源,還真未必比得過玄陽宗和西極宗。


    不過,雖然如此,徐行還是認真行禮道謝了一番。


    因為,卞景曜從現身到現在,明顯都是在拉攏於他。


    他對飛星門上下,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怨,自然不會拒絕自家祖師釋放出來的善意。


    處理完了楊元承的事情,卞景曜所化的星光,便準備離去了。


    離去之前,他又對徐行說道:“說好了啊,有空就來飛星島坐坐!”


    徐行笑言:“祖師有命,弟子焉敢推三阻四?改日定當前去拜訪您老人家!”


    卞景曜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星光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


    三天後,飛星門舉行了裴遜的掌門就任典禮。


    由於前任掌門楊元承是被徐行強逼退位的,此刻已經在看守劍獄,所以也就沒有什麽交接儀式。


    甚至,整個典禮,都十分簡陋,許多儀式,都是能省就省,並沒有邀請飛星門之外的人。


    典禮過後,徐行與門派之中的舊友們喝酒,談敘舊事。


    徐行在飛星門中時間不長,認識的朋友也不算多,隻有蕭念念、葛重、雲靖、白元、曾平、曾安、苟安、甘靈霜、梅萬華等人。


    其中,徐行與曾平、曾安兩人,過往之間的關係還不怎麽融洽。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徐行也就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眼前的這幫舊識,曾平、曾安、雲靖三人,已經成就金丹。


    而其餘幾人,還都隻是築基境界。


    其中,蕭念念更是隻有築基初期。


    這個當年看起來有些可愛的少女,如今臉上也已經增添了許多歲月的痕跡,看起來竟與凡俗間那些三四十歲的凡人女子差不多了。


    酒席間,蕭念念一直都是低頭著,不敢與徐行對視。


    徐行隻道是她因為修為低下而心有自卑,也沒有過多地跟她說話。


    但回到宗門數日,卻始終沒有見到自己當年熟悉的那個小小的身影,幾杯酒下肚之後,徐行終於還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先是看了蕭念念一眼,略一沉吟,便轉過了頭,舉杯與甘靈霜碰了一下,笑問道:“甘師姐,有件事情,我想向你打聽一下。”


    蕭念念在這個時候,聽到徐行的問話,卻是肩頭微微顫了一下,悄悄抬頭,看向了徐行。


    眼神之中,頗多複雜之意。


    她仿佛已經知道,徐行想要問什麽了。


    抿了抿嘴,卻欲言又止,重新垂下了頭。


    甘靈霜沒有注意到蕭念念的異樣,見到徐行向她敬酒,一時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半起身子,滿臉笑容地答道:“徐師弟你太客氣了,有什麽話想要問,你盡管問便是,我一定知無不答!”


    徐行隨意問道:“是這的,我有一個小侍女,名叫杜小荷,當年也是拜入了咱們飛星門中,就在雲巧峰上。


    隻是……我已經回來數日了,按理說,她也應該早就知道我回來了才是。


    但卻始終不曾見到她出現在我的麵前。


    不知道,她是正處在閉關修練的緊要關口,還是外出遊曆了?


    又或者,是去執行什麽宗門任務未歸?


    甘師姐,你是雲巧峰的大師姐,對於雲巧峰上諸弟子的行蹤,想必是比較清楚的。


    還請師姐將她的下落告知於我。


    多年未與她見,也不知道這小丫頭變成什麽樣子了,還認不認我這個公子了!”


    說到最後時,徐行的臉上,還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當年的小荷,雖然有些累贅,但在很多時候,她還是很懂事,也很可愛的。


    隻是,甘靈霜在聽到徐行的問話之後,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有些凝滯了起來。


    徐行見此,心中微微一沉,眼睛隨之微微眯了起來。


    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沉肅,說道:“甘師姐,怎麽了?莫非,此事不好回答?”


    隨著徐行心情的變化,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機,前一刻還令人感到如沐春風,霎時間,就仿佛天地都即將崩毀。


    甘靈霜感受著身上的壓力,她囁了囁嘴唇,艱難道:“我……我……”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蕭念念。


    以徐行的修為,自然可以發現甘靈霜這點細微的小動作。


    他還發現,場中眾人,此時神態都有些變化。


    葛重、雲靖、白元和苟安,皆是微微一歎。


    而曾平和曾安,卻是同時埋下了頭,身體忍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這兩人暗中悄然對視,眼視之中,有著無法抑製的恐懼與後悔。


    徐行將一半心思放在了這對曾氏兄弟的身上,然後隨著甘靈霜的目光,看向了蕭念念。


    “蕭念念,你有什麽想要說的嗎?”


    徐行出言詢問,語氣十分平靜。


    但任誰都能感受得出來,在他那平靜的表麵之下,正蘊藏著滔天的怒火。


    這個時候,徐行已經明白了,蕭念念此前一直低頭不與他對視,絕不是因為修為低下而產生什麽自卑之感,而是另有原因!


    蕭念念猛地抬頭,站起身來,一臉的決然:“徐行,小荷她……她已經死了!”


    此話一出,場中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徐行麵無表情,輕輕地轉動著手中的酒杯,沉默著,一言不發。


    而蕭念念在說了那句話之後,也一直瞪視著徐行。


    良久,徐行突然笑了笑,將酒杯放下,輕聲問道:“小荷她,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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