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夕陽斜照。


    老榆樹下,生起一個火堆,火堆上麵架著分割好的狗肉。


    油脂在高溫的炙烤中,滋滋不斷地冒出來,散發著濃鬱的肉香。


    待到烤得將熟之時,徐行開始往上麵刷抹調料。


    一時間,誘人的香氣滿院飄蕩。


    羅仁從正堂的屋裏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抽動著鼻子。


    “嗬,這狗肉真香!想不到小友你還有這般手藝!老朽我多少年都不曾吃這人間煙火燒製的食物了,今天聞到這香氣,居然被勾起饞蟲來了,這狗肉且分我一些,你可願意?”


    之前討價還價的結果,羅仁最終還是答應了徐行的要求。


    以一件初級法寶,換取徐行出動火麒麟。


    當然了,這隻是口頭上的承諾。


    在羅仁看來,徐行不過是金丹初期的境界,等到打開那秘境入口之後,承諾兌換與否,還不是看他的心情?


    即使毀諾,一個金丹修為的小輩,又能拿他如何?


    不過隨手可滅。


    屆時,殺了便是。


    但在徐行眼中,羅仁同樣算不得什麽威脅。


    自然也就不在乎羅仁會不會不遵守承諾。


    討價還價,也隻是用來迷惑羅仁的一層保護色而已。


    此時聽到羅仁的話,徐行笑答道:“前輩能看得起這等粗鄙食物,那是晚輩的榮幸!豈有不願之理?”


    說著,微微彈動手指,一縷勁風將烤好的狗肉分出一半,無形的托舉之力,托著那狗肉緩緩飄到了羅仁的麵前。


    羅仁將狗肉抓在手裏,咬下一口,讚不絕口道:“好吃,好吃!這味道,真是絕了!如此美味,何來粗鄙之說?小友說這話,可是過謙了!”


    徐行笑言:“前輩喜歡就好!”


    偏房之中,邱吉忽然飄乎了出來,目光盯著徐行,語氣陰沉地道:“你剩下的那塊狗肉給我,你再去烤!”


    伸出手來,就要將徐行麵前的狗肉隔空抓攝過去。


    徐行抬手輕輕一拂,打斷了邱吉的抓攝之力,淡然說道:“憑什麽?想吃狗肉,自己烤便是!”


    邱吉怒聲道:“這是我的狗!”


    徐行道:“被我打死了,現在是我的戰利品。”


    “你!”邱吉大怒,“我看你是想要找死!”


    身周陡然出現數十把紙劍繚繞飛舞,蓄勢待發。


    徐行不作理會,反而看向羅仁,禮貌地問道:“羅前輩,您看此事……”


    羅仁目光瞪向邱吉,說道:“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為了同一個目標,也算是同道,何必動不動就兵刃相見?收起來,把你的那些紙糊的玩意兒都收起來!不然,老朽我就隻好出手替你收著了!”


    “……是!”


    邱吉麵有不甘之色,但還是將所有紙劍悉數收了起來。


    他瞪視著徐行道:“眼下有羅前輩護著你,某家暫且饒你性命,但是待到事畢之後,大家各奔東西,我倒是要看看,那時你還能不能硬氣得起來!”


    羅仁輕咳了一聲,說道:“邱吉,你這話可就言重了啊!老朽親自勸架,你還不肯放棄?”


    邱吉低頭道:“羅前輩,邱吉沒有這個意思。”


    羅仁點了點頭,沒再多說,轉而又對徐行說道:“小徐啊,邱吉他也就是這種性子,你多忍讓一二,莫要與他起爭執便是。這樣吧,你且把你手中的那塊狗肉讓給邱吉,算是賠禮道歉,一塊狗肉而已,算得了什麽?畢竟你殺了人家的狗嘛,自己再烤上一塊就是!”


    徐行搖頭笑道:“羅前輩,您這話有些不對,他邱吉為人凶惡,我便要忍讓道歉?若我比他凶惡,是不是就不用忍讓,不用道歉了呢?”


    “嗯?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打算聽我的了?”羅仁臉色變得有些冷漠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此事老朽就不管了!”


    轉身回到了正堂,閉了門戶。


    邱吉見此,得意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居然氣走了羅前輩!太好了!你以為你憑著那隻紅毛獅子,就能讓羅前輩對你多加袒護?簡直是愚不可及!如今羅前輩已經不再插手你我之間的事,那不如就讓我殺了你,讓你的紅毛獅子再認為我主,你看如何?”


    徐行站起身來,有些好笑地歎息道:“你以為你剛才想要動手的時候,我詢問羅前輩是為了尋求庇護?”


    邱吉再次放出數十把紙劍,不甚在意地道:“難道不是?”


    徐行輕聲道:“我是擔心羅前輩會出手袒護你啊!”


    話音未落,五口飛劍已經疾飛而出,疾刺邱吉。


    邱吉大喝一聲:“來得好!”


    數十口紙劍迎了上去,將那五口飛劍層層阻攔。


    但在那五口飛劍被阻攔之後,其上卻又各自綻飛出十幾道劍芒,朝著邱吉飛了過去。


    邱吉大驚失色,來不及多想,急忙放出一隻磨盤大小的烏龜,滴溜溜轉著,生出陣陣青色光華,將那五口飛劍上射出的總共數十道劍芒,盡數吸引了過去。


    由此而引發了一陣連續而密集的沉悶之聲。


    聲音停歇之後,邱吉才有些驚魂未定地隔著龜甲,探出頭來。


    “咻!”


    一道疾急的劍芒,忽然從安靜的龜甲之內飛了出來,直直刺向邱吉的額頭眉心。


    在邱吉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一閃而過。


    “吧嗒——”


    懸擋在邱吉麵前的烏龜,無力地跌落在了地上。


    落地的那一刻,瞬間被摔得四分五裂。


    那磨盤一般大小的烏龜,除了甲殼四分五裂之外,內裏早已經變成了一團模糊的肉靡,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邱吉則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情怔忡。


    在他的眉心中,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清晰可見,如同一隻張開的豎眼。


    溫熱的血水,正順著他的鼻梁,緩緩淌下。


    徐行淡淡看了邱吉一眼,重新坐下,慢條斯理地吃著手中的烤肉,出聲言道:“這一次,看在羅前輩的麵子上,我不殺你,若是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邱吉仿若未聞,神情依舊呆怔。


    一直過了數息之後,他的眼珠才微微動了動,繼而身形踉蹌後退,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低垂的雙眼之中,充滿了劫後餘生對死亡的恐懼。


    喘息片刻之後,眼中的恐懼稍去,又轉而變成了怨毒。


    “我這靈龜擁有霸下血脈,實力比之一般的金丹修士也不差多少,居然……居然就這麽被他給殺了……可惡,可恨!”


    心中暗自念叨著,邱吉忍不住抬頭,將目光悄悄朝徐行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急急收回。


    咬著牙,一言不發,轉身回到了偏房之內。


    …………


    夜幕夜臨,星顯月升。


    到了臨近三更的時候,坐在院中樹下的徐行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向門口方向。


    無聲無息間,緊閉著的大門口處,出現了一名老嫗。


    那老嫗雞皮鶴發,和顏悅色,手中握著一根紫荊龍頭拐杖,緩緩朝院內走來。


    幾步之間,就已經來到了徐行的麵前。


    老嫗眼中帶著慈祥的微笑,看向徐行,訝然道:“喲,新麵孔啊!”


    說罷,點了點頭,算是對徐行打了個招呼。


    不等徐行回應,老嫗便已經轉過了頭,在不遠處自顧自地盤坐了下來。


    在她的旁邊,還剩著幾具未曾處理的犬屍。


    在她坐定之後,從她的袖口中爬出一條蛇來。


    那蛇長有三首,其首似人而非人,形貌猙惡,蛇身呈暗紅之色。


    甫一現身,整個院落裏麵就彌漫起濃鬱的腥臭苦辛之氣。


    老嫗輕輕撫著那三首蛇,語氣溫柔地說道:“小柳乖乖,你要聽話,莫要著急啊,奶奶這就給你吃的!”


    “嘶——”


    那三首蛇發出一聲嘶叫,猛地一甩蛇頭,身體陡然變得粗大,有水桶大小。


    其接著撲遊而出,咬起地上的犬屍,撕咬分食了起來。


    風卷殘雲一般,不過片刻,犬屍就已經被三首蛇吃得幹幹淨淨。


    連地麵上滲入了土中的血水,也都被它連土一起吞食了下去。


    那一片地麵,也由此低了一尺多。


    那三首蛇在吃完犬屍之後,猶嫌不足,昂起三個蛇頭,朝徐行看了過來,躍躍欲試。


    徐行神情平靜,與之對視,但並沒有任何動作。


    那老嫗此時也急忙喊道:“小柳乖乖,快回來,對麵那人可不是你的食物!來,奶奶這裏給你準備了鮮肉!”


    說著,一拍腰畔掛著的靈獸袋,放出十幾個沉睡的人類出來。


    那些人類全都衣著破舊,麵黃肌瘦。


    顯然,她口中所謂的鮮肉,就是這十幾個人類。


    徐行瞳孔微微一縮,站起身來。


    三首蛇見到徐行的動作,也頓時將蛇身往後縮了縮,口中“嘶嘶”直叫,不斷發出威脅之音。


    那老嫗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看向徐行,問道:“這位道友,你要做什麽?你放心,我的小柳乖乖能夠感受得到你的強大,它不會向你攻擊的。”


    徐行則冷聲問道:“你便是拿人類來喂養這條蛇?”


    “嗯?”老嫗聞言,也慢慢站起了身子,拄著手中的拐杖,慢慢說道:“道友如此發問,莫非是看不過眼了?”


    徐行道:“你也是人,怎可拿同類來當靈寵的食物?!”


    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修仙者不把普通人的性命當回事,徐行不知道,他也管不過來這麽多。


    但是,若是有人當著他的麵,殘害無辜人命,而當他又有能夠去管這些事情的時候,卻是不能夠視而不見。


    老嫗笑了起來,笑得很是慈祥,說道:“人和人,也是有所不同的。區區一些螻蟻般的蟻民之命,又如何能與我等修仙之人作為同類?


    老身我修行幾百年,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像你這樣滿腔正義的為俠之人,你知道他們最終都怎麽樣了嗎?”


    她稍頓了頓,語氣變得森然:“他們都死了!都已經變成了我家乖乖腹中的食物!”


    話音未落,隻見她將手中的拐杖往前一拋,拐杖立時化作一道疾光,沒入了那三首蛇的體內。


    緊接著,三首蛇的身上彌漫起陣陣黑黃色的霧氣。


    難聞的腥臭苦辛之氣,也變得濃鬱了數倍不止。


    不僅如此,那霧氣還有著強烈的腐蝕之力。


    地麵上的土壤,在接觸到霧氣之後,開始變得稀軟、發黑,漸漸有轉化為泥沼的趨勢。


    而院中的那棵老榆樹,其樹上的葉子和榆錢,也以極快的速度變得枯黃,從樹上掉落下來,繼而又迅速發黑、腐爛,融入泥沼之中。


    那十幾個昏迷的普通人類,此時也被霧氣熏醒,一個個劇烈咳嗽,麵容發黑,眼看著性命難存。


    徐行揚手,赤、黑、黃、白、綠,五口閃爍著不同光華的飛劍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分處五方,將那十幾個人類護在其中,阻止霧氣對他們的侵蝕。


    老嫗見狀,冷笑一聲:“天真!老身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護得了多少人!”


    說話之間,她又從腰間的靈獸袋中,放出了數十人。


    還特意將那些人放在了三首蛇的麵前,三首蛇張開巨口,就要吞食。


    徐行身形一動,已經化作劍光,在三首蛇下口之前,一劍將其三首齊齊斬落。


    老嫗也那三首蛇心神相連,三首蛇被斬首之際,她頓時心生感應,厲聲叫道:“我的小柳乖乖!”


    未等她有所動作,一道無聲無息、無形無質的劍光,已經洞穿了她的身體,連體內的金丹在那一劍之下,化為了齏粉。


    正是徐行一直溫養在識海之內的含光劍丸,於此時建功。


    徐行站在蛇屍旁邊,將蛇屍收入隨身空間,又探手虛虛一抓,一股吸力自掌心生出。


    院落之中狂風憑空而生,卷動滿院的毒霧,盡數歸入徐行手掌。


    甚至就連那些已經中毒的凡人們,也都被徐行將他們體內的毒素盡數抽離了。


    徐行將手輕輕一握,已經將手心裏的毒霧凝成了一顆黑綠色的毒丸。


    正堂的門,不知何時又打開了。


    羅仁正站在徐行的麵前,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


    “蛇婆的三首之蛇,擁有上古妖蛇相柳血脈,此次前往秘境,亦當有所用處,你殺了她與她的蛇,是在壞我的事!”


    徐行平靜道:“蛇身我已收起,到了秘境入口處,若需此蛇血,我再取出來與前輩使用便是。”


    羅仁聽聞此言,盯著徐行看了片刻,終是沒有發作,點了點頭:“也罷,你既如此說了,此事我可以不與你追究。但接下來,你不能再隨意殺人了。他們皆是受我所邀而來,若是皆被你所殺,我的顏麵何存?”


    徐行正色道:“前輩誤會了,我並輩嗜殺之輩,殺人也非是我的愛好。若前輩所邀請的人裏麵,接下來不再有人隨意殺人,我自然也不會再出手的。”


    羅仁哼了一聲,身上的氣勢陡然提升,如山如海,朝著徐行壓倒卷湧而來。


    徐行站立不動,神色如常,靜靜與羅仁對視。


    片刻後,羅仁收了氣勢,轉身一掌打在了院中的老榆樹上,轉身回了屋。


    老榆樹一震,樹皮脫落而下。


    光潔的樹幹之上,留下了一句話:“禁傷人命,有違者,死!”


    字裏行間,充斥著森然的殺意。


    徐行淡淡看了一眼樹幹上的字,知道這是羅仁除了答應自己的要求,同時也存了震懾警告自己的意思。


    其意思很明顯,若是再有人隨意在這裏殺人,殺人的人要死;而若是徐行插手其中,也殺了人的話,羅仁也同樣會出手殺了徐行。


    雖然明白羅仁的威脅之意,但徐行也並不怎麽在意。


    隻見他一擺手,將院落中的凡人攝起,丟出了院落。


    徐行會解除這些普通人臨頭當下的生死危機,卻是不會將他們事事都安置得妥妥當當。


    他不是救世的聖母,也不覺得自己該有那種對任何人,都施以無微不至的關懷的責任和耐心。


    重新靜坐在樹下,徐行平心靜氣,雙目微闔。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月上中天,時至三更。


    又有數道氣息接近這座院子,徐行不緊不慢地張開了眼睛。


    一共六人,或走正門,或躍院牆,依次出現在了院落之中。


    當先踏入院內的,是一個看起來氣質飄緲、仙風道骨的道人。


    但徐行一眼就看得出來,這道人的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妖氣,其非人類,而是妖屬。


    徐行輕輕眨動了一下眼睛,法力灌注於眼。


    下一刻,就已經看破了這道人的真身,乃是一隻雄鹿。


    第二個進入院子的,是一個光頭的僧人。


    這僧人身形壯碩,麵貌獰惡,眉眼粗大,臉生橫肉。


    其人一出現,就自帶一股凶煞之氣,朝周圍彌散,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第三個進來的,是一名神情冷淡的女修。


    這女修站在屋頂之上,從徐行所在的角度看去,在她的身後頭頂上,恰好掛著清冷的明月。


    一眼看去,隻覺得此女與那明月光輝所散發出來的氣質,竟是出奇地相似。


    第四個人,是一名劍修,麵容冷然。


    其人一身白衣,身形筆直挺立,如同一把衝天之劍,不斷朝周圍散發著淩厲而鋒銳的氣息。


    最後還有兩個人,卻是並肩而來。


    其中一人,徐行認得,正是剛入城時,所見過的那名玄陽宗的長老,李一通。


    而另外一人,身上也同樣散發著熾熱的氣息,那氣息與李一通隱隱有些相似之處。


    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兩人所修的功法,乃是同根同源。


    顯然,應該也是玄陽宗的人。


    這六人進入院落之後,都不約而同地朝徐行的方向看了過來。


    繼而,又都看到了樹幹之上,羅仁所留下的字跡。


    六人神情各異,或淡然,或不屑,或冷笑,或無動於衷。


    那僧人咧嘴,冷冷一笑,出言道:“禁傷人命?嗬,小子,這字是你留的?憑你這金丹初期的修為,也想給我們這些人立規矩?”


    徐行隻是淡淡看了這僧人一眼,並不理會。


    僧人卻是怒了:“小子,老子問你話呢,你敢不答?”


    說著,身上的煞氣陡然濃鬱了數倍,翻滾沸騰了起來,大踏步朝著徐行走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仙從不入流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道且徐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道且徐行並收藏修仙從不入流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