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捷兒窩在房裏上網,寫部落格,回複留言。


    這是她們幾個好友共同擁有的部落格,升大四時突然有了未來各自會有自各的生活,再不像現在這麽茹丁丁的感慨,想留下些心情、照片,就算日後漸漸疏遠,還有這個秘密部落格紀錄著屬於她們的青春。


    一開始隻是如此單純的想法,沒想到出遊的照片po上去之後,點閱率暴增,還有電視台邀請她們去上網絡美少女的節目,不過,大家都以不想「太紅」的理由拒絕,隻當茶餘飯後的話題偶爾拿來笑一笑。


    看留言也是一種樂趣,隱匿在計算機屏幕後方,不知道誰是誰的狀祝下,人真會變得很「有膽」一一落勺見麵、要一夜情,低毀、揶揄……什麽話都敢說,當然也有真心想交朋友,用心留言的人。


    戴捷兒特別喜歡挑戰那些找碴的人,留言愈機車,愈愛打嘴炮的,她就愈有戰鬥力,一來一往、硝煙彌漫,很有舒壓的功效。她可不是乖乖女,也不向往溫良恭儉讓,誰都別想爬到她頭上撒野。


    滿意地打下最後一篇回複,她想起狄國洸。


    上網搜尋他的名字,才發現原來他有那麽多「豐功偉業」,過去真的太不關心體壇的新聞了。


    不隻是新聞,她還在部落格的許多文章中找到他的名字一一他高中同學、大學同學、遊泳的學生……還有他的前女友「們」,甚至,那天在pub打賭讓他去把的兩個美眉,居然也將他寫進部落格裏,可見他的魅力無遠弗屆。


    他名字中的「洸」很少見,加上提到他名字的幾乎連帶的都會描寫他的外型與傲人身材,很容易辨別主角是不是他。


    她一篇篇瀏覽,看看別人眼中的他是怎樣的一個人,這感覺很奇妙,像在偷窺一個她所不知的狄國洸。


    他陽光、開朗、健談,對女性溫柔體貼,處處「留情」,跟男性朋友感情也很麻吉,脾氣似乎很不錯,來者不拒。


    她特別注意到一個女孩的文章,兩年前,提到狄國洸是個「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卻也讓女人很沒安全感的男人」。


    細讀部落格裏的文字,裏麵紀錄了女孩從暗戀到交往到忍痛分手的過程;最後,女孩寫著——


    如果我們不是在此時相戀,若是我能再成熟點、再堅強點,是不是我就能有足夠的智慧包容你帶給我的無心傷害?


    如果,十年後,我準備好了,那時,你還會記得我嗎?


    戴捷兒讀完,心,酸酸的。


    不過,愛情若不這麽扣人心弦,女人就沒有多愁善感的題材了。


    她隻能在心裏向那女孩大聲呼籲——


    快點準備好!到時候很多男人都會想起妳、記得妳、狂追妳,別再縮在角落裏自怨自艾啦!


    時間在忙碌中飛快流逝。


    狄國洸全心全意地投入訓練及比賽,一次比一次取得更優異的成績;觀眾愛看他,新聞媒體便成天追逐他的身影,讚助廠商踩破他家門坎,就連許多與運動無關的廣告也都找上門來請他代言。


    一時間,狄國洸成了名人,電視上看得到他的廣告、路邊店家看得見他的人形立牌;在他的引領下,遊泳成為一種風尚運動,各地掀起一股熱潮。


    寒暑假期間,隻見各大泳池擠滿大人、小孩,每個父母都希望培養出像他這樣為國爭光的遊泳健將。


    戴捷兒的努力也得到戴仁洲的肯定,開始接些平麵商品的案子,另外,戴父也重金禮聘她成為婚紗公司的簽約攝影師;絕非因為戴捷兒是他女兒,而是她擁有「特異功能」。


    現在社會少子化,父母請專業攝影師為子女拍寫真的案子愈來愈多,而一般攝影師最難搞定的小孩與寵物,沒想到戴捷兒特別有辦法,或許是因為她身上的穿著打扮總是叮叮咚咚,閃閃亮亮,小孩子很感興趣,或許是她的美貌大小通吃,總之,捕捉孩子的各種可愛表情,成了她的獨門絕技,連戴仁洲也不得不佩服。


    狄國洸和戴捷兒不常見麵,因為他經常在世界各國比賽,而戴捷兒除了工作還需要挪出時間學習計算機修圖,電話、e-mail成了最常使用的聯絡工具。


    他們,為自己努力,為對方加油;因為兩人不斷的進步,不斷地要求自己更好、更完美,彼此間形成了一種競賽的氣氛,鼓舞著自己更樂於接受挑戰,盡管一年、兩年過去,他們的友情卻不受時間、空間影響,日益牢不可破。


    「喂,我回來了。」每當狄國洸回國,才踏出機場,第一通撥出去的電話,一定是給戴捷兒。


    「有沒有帶金光閃閃的獎牌回來啊?」


    「沒有,不過達成了a標,確定可以參加奧運。」他笑。「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又要出國觀光了。」


    「喂——這麽沒誌氣的話不像是我認識的狄國洸會說的話啊,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我怕不認識你。」


    「嘿……別這麽無情,我需要妳幫我打氣,見個麵吧,我好想妳。」


    「我這個人隻喜歡強者,不幫人打氣的,見麵也隻會虧你,確定要約我出去?」她笑問。


    「被虧也認了,誰叫我犯賤,像妳這種損友用這麽多年還舍不得丟……」聽見她的聲音總令他感到愉悅,雖然她絕對稱不上「溫柔可人」。


    他又三個月沒見到她了,身邊的朋友來來去去,唯一不變,始終在背後鼓勵他、支持他的,竟是一個他認為最不可捉摸,最難以掌控的女人。


    「我手邊還有工作,約晚上十點左右好嗎?我忙完再打給你。」


    「好,那我先去找幾個朋友,等妳電話。」


    「嗯……」她放下電話,心中一陣悸動。


    她喜歡這種別後重逢的期待,每一次見麵都感覺他又比之前更成熟一點、更穩重一點,也更加迷人。


    他接受嚴格的曆練與考驗,見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每一場比賽都是一場殘酷的戰役,都摻雜著太多不確定的因子挑戰他的抗壓性,也淬煉出他難以掩蓋的鋒芒。


    他是她的驕傲,是所有朋友的驕傲,也是國人的驕傲。


    戴捷兒將注意力拉回計算機屏幕,操控手中的感應筆,修飾照片上的痘疤和小斑點。


    工作室裏的同事都下班了,她還繼續挑燈奮戰,因為這是她自願攬下的工作。


    這份非常人所能忍耐的辛苦工作她己堅持了近三年,不但跌破所有人眼鏡,有時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是狄國洸不放棄的精神感染了她,她大可以過著舒服的大小姐日子,但她不願就這樣安逸過一輩子。


    她也有了夢想一從成為一名當紅攝影師,要所有人都排隊等她行程的虛榮幻想,悄悄地轉變成開個人攝影展,這兩年她跑了不少地方,累積了不少作品,不過她知道還不夠成熟。


    攝影不隻是色彩、光圈、快門和構圖,它還包含了攝影者的思想,反射出攝影者的內心,現在,一切都還太淺薄。


    工作室裏的重金屬音樂震動著喇叭,但她仿佛完全沉浸在無聲的世界中,專注凝神。


    直到完成最後一張,她看看時間,己經十點半了,連忙打電話給狄國洸。


    「過去載妳?」他問。


    「你才剛回國,別跑來跑去,我自己過去吧,老地方見。」


    她對著關上電源的計算機屏幕塗上唇膏,手指抓了抓頭發,起身從門後的衣架取下大衣,「啪啪啪」關掉電燈,旋風似地離開工作室。


    他們的老地方其實是一間位在巷內的爵士音樂小酒吧。


    某次和朋友聚會,兩人都喝了點酒,會後情緒仍高昂,興起走路回家的瘋念頭,盡找小巷子鑽,比賽誰的方向感比較好,那次,他們在一條好小的巷子—僅能容兩台機車錯身而過的寬度一一看見了那間就叫「老地方」的小酒吧。


    藍色的燈光從招牌燈箱中透出清冷,木框彩繪玻璃門外植著的全是桂花,那時春節過後不久,冷冽的空氣飄散著清甜的香氣,就是這股香氣吸引他們走入巷內。


    外頭看不見裏頭的陳設,不知是怎樣的一間店。


    「我猜,裏麵櫃台有著一位年近半百,風韻猶存的老板娘,櫃台的高腳椅上坐著幾個寂寞的中老年人,在這寒風中,聊聊往事。」狄國洸從剛剛自門後走出的客人判斷。


    「我猜,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守著這間店,懷念他過世的妻子,這是他們從年輕就一起經營的老店,裏頭有太多共同的回憶……」戴捷兒發揮她的想象力。


    「好慘……一定要妻子過世嗎?」女人有時還真狠,不死人不夠悲壯?


    「進去瞧瞧。」她率先推開門。


    有狄國洸這麽「粗勇」的男人在身旁,她就天不怕地不怕。


    狄國洸跟在她身後,進門後,他揚起勝利的笑容,俯身在她耳邊說:「這一『ㄊㄨㄚ』就妳請客了。」


    店裏櫃台後方,是一位女老板,一個看來溫柔蜿約的女人,唇邊有兩個小小甜甜的梨渦,眼睛笑咪咪的,很難想象是「酒館」老板娘。


    戴捷兒沒來由的喜歡這位老板娘,便和狄國洸約定,以後這就是他們的「老地方」。


    狄國洸先到,坐在櫃台邊,和老板娘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和戴捷兒經常約在這兒見麵,幾次下來也都熟了。


    這時戴捷兒風塵仆仆地推開門來。


    他旋過椅子,轉向她進門的方向。


    她將及腰的長發剪了,染了一頭淡褐色的短發,臉上略施薄粉,皮膚依舊白哲、吹彈可破,像風般地大步朝他走來,全身散發的自信令她更亮眼,更具魅力。


    他的眸中寫滿讚歎。


    「老板娘。」她一坐下,先跟謝婉玲打個招呼。


    「剪頭發啦?很有型。」謝婉玲微微一笑,調了杯她常喝的長島冰茶。


    「可惜……」狄國洸揉亂她的發。「我還是喜歡妳的長發披散在我胸膛的感覺……不過,這樣也很美,怎麽辦?好掙紮……」


    「你掙紮個鬼啊,我長發短發關你屁事。」


    「我們也算多年交情了,怎麽不關我屁事?」這女人,近來說話愈來愈「江湖」了。


    「我明天一早還要外拍,想溫存,找別人去吧!」


    謝婉玲將酒遞給戴捷兒,這對年輕人的對話內容總教她一頭霧水,看似情侶卻又不是那一回事。


    「妳這樣說,別人會誤會我對妳有什麽企圖。」


    「不是嗎?」她側過身貼近他問,眼神,賊賊的。


    「是有一點啦……」他搞笑說。「還是沒男朋友?」


    「講這樣好像行情很差,是本姑娘不交男朋友,不是『還沒』男朋友。」她糾正他。


    他做了一個「完全了解」的誇張表情。


    她是沒「男朋友」,但搶著做她護花使者的還少嗎?每次一票人出去,總有那麽幾個不識相的猛盯著她流口水。


    狄國洸知道她不是隨便的女人,但,這些年來,難道都沒有讓她心動過的男人?


    他問過,但她總是一句「關你屁事」打發他。


    對她而言,他比較像「麻吉」和「床伴」的綜合體,她什麽都會跟他說,除了「談情說愛」。


    「你咧?這次到日本去,豔遇不少吧?」


    「何止日本,歐美更多,在國外,運動員很吃香的。」他挑挑眉毛,很不可一世。


    痛在哪裏,隻有他心裏清楚—自動貼上來的女人是很多,但認識她之後,過去那種「荒淫無度」的日子己經變得愈來愈遙遠。


    不是不行,就是沒興致,試過幾次,「每況愈下」,莫名其妙地為她「守身如玉」起來。


    不過,這事他不會讓她知道,說了也隻會引她大笑吧?這女人,隻要強者,不會欣賞這麽窩囊的男人。


    「吃……你在國內也沒少吃辣的好嗎。」她縹他一眼。


    「現在年紀大了,盡量別吃太辣,像妳這樣的辣度就剛好。」他勾起她的下巴,怎麽看還是她最對味,最能挑起他的欲望。


    戴捷兒沒被逗笑,倒是清洗杯子的謝婉玲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


    「對不起……」她很想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但他們的對話實在太好笑。


    「這家夥說話太白癡,應該我們跟妳對不起才對。」戴捷兒壓著狄國洸的頭,要他道歉。


    「老板娘——」狄國洸突然大喝一聲。


    「什麽、什麽事?」謝婉玲嚇了一跳。


    「別等妳那個初戀情人了,等這個女人走,晚上我們約會去。」


    「別逗歐巴桑開心了。」謝婉玲知道他是胡扯的,隻是笑。


    狄國洸和戴捷兒知道老板娘沒結過婚,但是有個己經在當兵的兒子;這間店原本是她和初戀男友同居的房子,後來,她將它買了下來,等著某一天,那個男人想起她,想起他們在這裏度過的美好時光。


    但是,那個男人……始終沒有出現過。


    「老板娘,妳為什麽不去找他?妳明明知道他在哪裏的,女人的命運不是隻有『等待』。」


    「也許他己經忘了我這個人,也許早結婚生子了,我突然出現……這……」謝婉玲搖搖頭。


    「難怪人家都說女人笨,」戴捷兒有些生氣。「要是我,遇到喜歡的男人,一定會想辦法讓他留在我身邊一輩子,才不做這種默默守候的傻事。」


    「他有他的天空……」謝婉玲陷入回憶,低喃著。「我不想拖住他的腳步。」


    「妳聽過風箏理論吧,讓男人自由的飛沒關係,可是那條牽絆他的線要牢牢握在手裏,不告而別,不讓他知道妳在哪裏,是下下策。」


    「啊一一我找到線了……」狄國洸搞笑地從兩人中間拉出一條無形的線。


    「喀嚓!」


    戴捷兒比出剪刀的手勢,將那條線剪斷。


    「好無情___」他盯著拇指與食指間看不見的斷線。「我受傷了……」


    有一瞬間,他還以為,她口中那個「喜歡的男人」指的是他,而他們之間,真有條看不見的線牽絆著……


    雖然他很喜歡兩人現在相處的模式與感覺,但不免希望自己在她心裏是特別的,重要的。


    「幹麽受傷?」


    「妳知道我為什麽受傷。」他像很鬱悶,灌了一大口酒。


    「白癡。」她大笑。


    「你們……真的不是情侶?」謝婉玲忍不住又問。她問過,但兩人都極力否認。


    「不是。」果然,異口同聲回答。


    「這女人不交男朋友的。」狄國洸說。


    「這男人每晚換不同女人。」戴捷兒說。


    「可是你們……」


    「我們隻上床。」


    謝婉玲不好意思說得太白。


    兩人又默契極佳地回答,答完相視一眼,互扮一個鬼臉。


    「你們的感情真好,真的很『速配』。」謝婉玲多希望他們能開花結果。


    會啦,我四十歲的時候如果還沒找到理想老婆,就勉強娶她算了。


    「謝謝,不用勉強,我三十歲就打算嫁人了,你四十歲的時候早己『不堪使用』了,別找我。」戴捷兒吐槽。


    「妳不交男朋友,去哪裏找人嫁?」狄國洸她。「路上隨便抓個人進禮堂?神經。」


    「反正到時候就會有人娶我,不勞您費心。」她自信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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