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如幕。


    一道身影閃進窗外,站在月光下,立的筆直。


    房中幽靜,秦陌芫站在桌前,負手而立,冷漠的看著忽然出現的人。


    這人她見過,是在從臨城回鳳城路上,遇到的那五個人的其中一個。


    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


    他冷冰冰的問了一句,「國師大人問秦公子考慮的如何了?」


    秦陌芫斂眸,心裏有些想笑。


    國師那個猴精的老狐狸怎麽會有這麽木訥的手下。


    一撩前袍坐在軟椅上,她抬手擺了擺,「喂,死木頭,你先等會,小爺喝口茶潤潤嗓子。」


    那人臉色有些黑,站在原地沒有動。


    過了半晌,她抬眸,問了一句,「去問問你家國師,和他合作期間,負不負責保護我的安全?」


    這話剛一出,那人嗖的一下沒影了。


    從窗戶上跳出去了……


    這形勢,果真是去問了?


    木頭就是木頭。


    秦陌芫撇嘴,站起身剛準備關窗戶,便看到窗下麵站著一人,朝她擺手。


    凝神一看,竟然是諸葛千廷!


    這貨一北涼王爺,明目張膽的晚上出來,也不怕被暗中的人給宰了。


    她剛跳下窗外,遠處的角落裏,便看見藍蜀冉站在那裏。


    嘖嘖,怪不得這個廢柴敢出來。


    諸葛千廷掃了眼她,「本王四哥來了,我們走。」


    秦陌芫微怔,跟在他身側,「不是明日才到嗎?」


    諸葛千廷側頭,以一種傻乎乎的眼神望著她,「那隻是放出去的消息而已,你也信?」


    秦陌芫眉心微蹙,下一瞬便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四王爺明日到府城,也知道他的目的是佛卷。


    那肯定有人暗中隱藏著,在四王爺到達府城外時,尋找機會刺殺他。


    所以這些四王爺早已想到,提前出發,避免了這些危險。


    怎麽一個個的,都精的跟老狐狸似的。


    藍蜀冉靜靜的跟在他們身後,秦陌芫真好奇,諸葛千廷究竟用了怎樣的法子逼迫藍蜀冉一直跟著他?


    莫非又是用王爺身份壓著?


    掃了眼漆黑的小道,她忽然往前一指,大喊道,「好多老鼠啊!」


    而後象徵似的一跳。


    隨即——


    「啊!本王怕老鼠啊!」


    下一刻,諸葛千廷轉身一跳,整個人掛在藍蜀冉身上,臉色有些發白。


    藍蜀冉下意識抱住諸葛千廷,怕這位王爺摔下去可不得了。


    隻是,一張俊臉有些黑沉,卻不好發作。


    前方,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那清脆的笑聲響徹在小道上,卻讓諸葛千廷徹底黑了臉。


    他跳下來,三步並兩步的跑到秦陌芫跟前,直接揪住她的手臂嗬斥道,「你竟敢欺騙本王?你可知是什麽罪!」


    秦陌芫拍了下他的手,拽著他的衣袖拉到一邊,笑眯眯的,「八王爺難道沒看出我在幫你?方才藍大公子可是主動抱你了。」


    這麽一說,諸葛千廷一想,還真是。


    他挑眉,鬆了手,「這次算你立功了。」


    *


    幾人走進客棧,踏入房間,便看到立在窗邊的男人。


    一身黑色玄衣,負手而立,玉簪束髮,背影挺拔孤傲。


    清冷的月光映在他身上,憑添了幾分蒼涼的氣息。


    聽見聲音,他轉身,俊逸的輪廓隱匿在月光下,隻看到那雙黑眸,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緒。


    秦陌芫雙手拱起放在身前,「四王爺。」


    諸葛辰風手臂輕抬,麵容泛起一抹很淡的笑意,走向軟椅旁坐下,一張俊臉映在燭光下,清晰了許多。


    他笑道,「我已經聽八弟說了,你與阡冶禪師都在府城,可查到什麽線索了?」


    秦陌芫抿唇搖頭,「沒有。」


    說實話,她還真沒有查到,蘇扈楝也還沒告訴她。


    諸葛辰風微微眯眸,再次一笑,「本王倒是聽說了一些線索。」


    諸葛千廷一驚,坐在他身邊,急切道,「四哥,佛卷在誰手裏?」


    藍蜀冉亦是看向諸葛辰風。


    唯有秦陌芫微低著頭,似在思索什麽。


    半晌,諸葛辰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股子陰寒,「在大齊王爺手中,他明晚就要趕回大齊,到時佛卷若是不奪回來,我們北涼在劫難逃!」


    大齊王爺……


    秦陌芫心頭一震,莫非佛卷始終都在蘇扈楝手中?


    諸葛辰風微眯著眸,看著她道,「八弟已經將事情告訴本王了,秦公子和阡冶禪師能與本王合作,是本王的榮幸。」


    男人淡笑,因為那抹笑意,剛毅嚴謹的麵容也柔和了不少。


    隻是那眸底的黑,卻像是蘊含了什麽。


    秦陌芫淡笑,「今日我隻是與八王爺說說而已,若說合作,倒不如說我與阡冶禪師拖四王爺後退,我們一個不會武功,一個三腳貓的功夫,隻怕幫不上四王爺什麽忙。」


    諸葛千廷跟著冒出一句,「哼,你還有自知之明。」


    「老八!」諸葛辰風低斥一聲,諸葛千廷當即閉嘴,不再言語。


    他臉上淡去了笑意,看著秦陌芫,「本王聽說大齊的三王爺與你們在一起。」


    垂在身側的雙手驟然一緊,秦陌芫淡笑點頭,「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她知道四王爺的意思,佛卷在大齊王爺手中,他也懷疑蘇扈楝,所以想讓她去試探,去接近,幫他奪得佛卷。


    若是沒見國師,她一定會與四王爺合作,但聽了國師的話,她絕對不能。


    佛卷和阡冶脫不了幹係,即便落在諸葛辰風手裏,阡冶也不能活命。


    她絕不能拿阡冶的性命開玩笑。


    這般一想,她一笑,解釋道,「我與阡冶禪師此行府城是來尋找我娘的,若是四王爺不信,可以去府城熱鬧的地方和寺廟打探,今個白天我拿著畫像尋了大半天。」


    諸葛辰風凝眉看著她,薄唇緊抿,並未言語。


    房中氛圍陡然降低,即便諸葛千廷也察覺到了不對。


    藍蜀冉始終站在一側,沒有言語。


    秦陌芫毫不畏懼,目光始終對著諸葛辰風的視線,唇角含笑,一副坦蕩的模樣。


    半晌,諸葛辰風輕笑,眸底的冷色漸漸褪去。


    他斂眸,聲音有些深沉,「倒也罷了,佛卷之事本王會想辦法,天也晚了,秦公子回去休息吧。」


    秦陌芫起身,對著他行了一禮,轉身出了房門。


    房內傳來諸葛千廷有些憤怒的聲音,「四哥,我們的人就是看到她與蘇扈楝一同從祁安城來府城的,怎麽可能是萍水相逢!」


    「老八,閉嘴!」房內,四王爺的聲音沉沉如冰。


    秦陌芫斂著眸,神色冰冷,極速出了客棧。


    所有人她都不能相信,除了阡冶。


    剛踏進房間,便看到房內的景象。


    房內兩人對峙著,窗邊,那個木頭乖乖的站在那裏,完全沒有方才對他的木訥勁。


    怯怏怏的站在那,頭低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房門邊,一襲袈裟的阡冶,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裏,豐神俊朗的容顏泛著涼薄。


    同樣低垂著眉眼,左手撚著佛珠,隻是身上的氣息很是寒涼。


    想起前一刻在房裏,這和尚邪魅的一麵,她臉色驀然一紅。


    隻是現在這情況,怎麽感覺有些不對勁。


    果然,阡冶眉眼輕抬,目光寒涼的看向木頭,「日後再擅闖她的房間,提頭來見!」


    秦陌芫微信微挑,有些反應過不來,下意識看向木頭,結果木頭聽話的點頭,「是,阡冶禪師。」


    這不是國師的人嗎?


    怎麽會對阡冶這麽唯命是從?


    木頭對著秦陌芫躬身道,「秦公子,國師大人說了,你的條件他答應。」


    秦陌芫微怔,點了點頭,「知道了。」


    然後——


    木頭對著阡冶禪師恭敬的彎身,閃身便消失在夜色裏。


    她更加懵了。


    「那是國師的人,怎麽對你這般聽話?」


    秦陌芫終是忍不住,問出聲。


    阡冶俊眉微攏,聲音冷淡,「別忘了我在臨城的身份。」


    臨城身份,檀寒寺高僧,皇上都禮讓三分的人。


    莫非就是這個原因?


    凝神間,眼前一暗,下一刻腰身一緊,等她回神,已被阡冶裹緊懷裏。


    錯愕抬頭,心,砰砰亂跳。


    該死的,自從把和尚拐到手,和尚怎麽徹底變了?


    以前的清心寡欲呢?


    以前的清冷涼薄的?


    以前的不涉紅塵呢?


    都丟哪去了?


    微涼的指尖捏著她的下顎,迫使她的頭微抬。


    男人氣息灼熱,語氣卻透著涼意,「日後莫要讓人再闖你的房間!」


    秦陌芫笑眯眯的,眉眼彎彎,透著一抹痞氣,「同為男人,我又不比別人少樣東西,怕什麽。」


    這話一落,隻見男人臉色驟沉,捏著她的下顎用了力道,低頭附在她唇上。


    突來的變故讓她一驚,禁錮在腰身的長臂也用了力道。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秦陌芫有些窒息,阡冶鬆開他,聲線低沉暗啞,「秦陌芫,你能不能有點矜持?」


    矜持……


    現在是誰不矜持?


    阡冶鬆開她,反手拉住她的小手走到榻邊。


    而後,抱著她一起睡在榻上!


    男人一襲袈裟整齊的裹在身上,平躺在榻邊,已經閉上了鳳眸。


    清冷淺淡的聲音響徹房間,「今晚我睡在這裏。」


    而後,徹底沒了聲音。


    秦陌芫躺在裏麵,怔住了!


    她直接盤腿坐起來,錯愕的看著眉眼輕闔的和尚,神色有些糾結。


    變了,真的變了!


    自從在臨城山裏的那個寺廟開始。


    從和尚接受她的表白開始,他就變了。


    忽然間,她生出一絲膽怯的心裏。


    怕和尚知道她是個女的,又怕和尚不知道。


    在各種糾結下,她就這麽坐著——睡著了!


    房間幽靜,隻有秦陌芫淺淺的呼吸。


    月色下,男人睜開鳳眸,看著頭低著,早已閉上雙眸,睡的沉香的女人。


    薄唇溢出無奈的輕笑,起身將她抱起,放在榻上,為她蓋上薄被。


    指尖摩挲著她的眉眼,漸漸低頭,在她唇上輕輕落下輕輕一吻。


    「芫兒……」


    男人的聲音低沉暗啞,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外麵秋風蕭瑟,男人眸色一凜,指尖在她脖頸一點。


    飛身而起,拾起房樑上的白色披風裹在身上,風帽遮掩了俊美的容顏。


    窗外,明淨的聲音傳來,「爺,那幫人行動了,而且我們的人查到了,佛卷果真在大齊王爺手裏。」


    窗戶打開,男人身形閃瞬即逝,窗戶也驟然關上。


    房內,女人睡顏平緩,呼吸平穩。


    *


    閣樓之上,月色清冷,男人長身玉立的站在頂尖,風帽掩住了一雙漆黑如墨,寒涼如冰的鳳眸,隻有薄薄的唇邊溢出冰冷的一個字,「殺!」


    在他們對麵,站了近百個黑衣人,手執長劍,渾身殺氣將四周的氣息都變的嗜血。


    阡冶身後,僅僅隻有十個人,每個人一襲白色披風,風帽遮掩了他們的容顏。


    聽到男人低沉清冽的聲音,十個人手執長劍,鋒利的劍刃在月色下泛著森冷的寒光。


    幾人身上的氣息如寒冬冰裂,白色風衣在秋風下獵獵飛舞。


    整個閣樓內,想起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近一百個人沖了過來,黑壓壓一片!


    十個白衣披風人腳尖一點,淩空飛起,長劍在冰冷的夜色裏劃出凜冽的弧度。


    阡冶長身玉立,雙手交剪在身後,冷漠的看著下麵。


    十個人,如同鬼魅,速度之快,力道之狠。


    緊緊隻是片刻的功夫,近一百個人無一生還,皆是被一劍封喉。


    整個閣樓飄逸著濃鬱的血腥味,十個披風男人站在下方,齊齊跪地對著上方之人拱手,「爺,查完了,沒有活命的。」


    風貌下,男人聲音清冽,「下去吧。」


    白影微動,下麵隻剩下一堆死屍。


    明淨飛身而來,落在男人身後,「爺,這些全是太後的人,這樣一來,您也暴露了。」


    男人神情清冷,薄唇冷嗤溢出,「他們想對芫兒動手,豈能容得了他們!暴露了又何妨,時候到了,也該反擊了。」


    明淨斂眸,臉上泛著一絲難以抑製的喜悅。


    *


    晨曦透過窗杵映射進來,照的榻上的人微微凝眉。


    秦陌芫惺忪的睜開雙眸,看著上方的景象有些怔愣,一時分不清這是哪裏。


    半晌,她漸漸回神,這才看清,這裏並不是她的房間。


    剛一起身,房門「吱呀」一聲。


    她側頭看去,阡冶端著粥碗走來,俊容清冷,拾步而入。


    ------題外話------


    下午五點還有一更,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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