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中,女子長髮披肩,有些淩亂,墨發被雨水侵濕貼在麵頰上,襯的絕美的容顏愈發蒼白。


    攥著匕首的纖白指尖根根泛白,一雙眸被雨水迷離,唯一能看清的隻有她眸底的決絕,冰冷。


    青錦譽站在身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黑眸映著心疼,深深鎖在她身上。


    女子迎風而立,身上的衣袍漸漸被雨水打濕,依稀可見單薄的身軀顫抖著。


    阡冶眉目低斂,雨水打在白皙如玉的俊容上,掩去了眸底的沉痛和苦澀。


    男人掌心緊攥,身軀緊繃。


    半晌,他閉了閉鳳眸,緊攥的掌心微鬆,手裏軟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雨水濺在地上,打濕了男人的衣袍軟靴。


    他嗓音清沉,在雨幕裏有些蒼涼,「好,我放你走!」


    秦陌芫眼睫微顫,下一瞬腰身一緊,手裏的匕首被一隻大手奪去。


    青錦譽將她裹進懷裏,複雜沉冷的掃了眼立在雨幕裏,此刻眉目低沉,周身氣息蒼涼的男人。


    抱著她飛身而去,至始至終,秦陌芫再未看那個男人一眼。


    身後的二十個人還在互相對打,男人暗啞的聲線穿透雨幕,「都住手。」


    十個披風男人驟然收手,齊齊落在他身上。


    而另外十個黑衣人跟著青錦譽他們離開。


    男人眉眼輕抬,望著遠處的兩道身影,薄唇緊抿著。


    陡然間,一口血吐在地上,很快便被雨水衝散。


    男人低頭,薄唇噙著一抹諷笑的弧度。


    「爺!」


    明淨眉眼擔憂,走了過來。


    男人手臂微揚,寬大的袖袍在空中劃出冰冷的弧度,「都退下。」


    那十個人一閃身沒了蹤影,明淨不放心離開。


    男人鳳眸輕闔,俊眉緊攏著,似在壓抑著難以抑製的情緒。


    「退下!」


    清冷的聲音暗沉了許多,還有濃濃的悲涼。


    明淨抿唇,終是沒有上前,退了出去。


    走了幾步,他忽然頓住步伐,轉身複雜的看著長身玉立,後背卻無比僵直的男人,「爺,為何不告訴秦陌芫你為她做的事?若不是爺,她的身份隻怕……」


    「滾!」


    男人沉怒出聲,掌心一揚,地上的長劍驟然朝著身後而去。


    明淨一驚,伸手握住蘊含著森冷殺意的長劍,腳步踉蹌了幾步才穩住。


    他輕嘆一聲,轉身離開。


    淅瀝的雨漸漸磅礴,將男人的衣袍徹底打濕。


    裹著秋雨的涼意,映的男人的鳳眸,愈發的黑沉,像是潑了萬千的濃墨,如深潭般,冰冷到望不盡底。


    *


    天色漸晚,這一場大雨下了許久。


    燭光搖曳,映的窗邊人的影子有些婆娑。


    秋風混著雨水打在身上,很涼,卻比不上心裏的冷,冷如刺骨。


    房門打開,一抹身影走了進來,混著青竹氣息充斥在房間內。


    男人褪去外袍,走上前披在她身上,大手攥住她的雙肩,將她身子扳過來,「陌芫,夜裏涼,別站在窗邊了。」


    秦陌芫斂眸,眼睫輕顫,容顏始終冷淡,毫無表情。


    她低啞著聲音,帶著一絲倦意,「錦譽,我想回秦家寨。」


    男人眸色劃過一絲喜悅,閃瞬即逝。


    大手一撈,將她深深擁在懷裏,寵溺道,「好。」


    男人看著窗外的雨幕,黑眸幽深,眉宇間卷著沉冽的寒冰。


    *


    今日的秦家寨很熱鬧,整個寨子透著喜氣洋洋的氛圍。


    他們少當家和青軍師回來了,兩人都走了一段時間,可算是回來了。


    這一次,秦家寨終於又有了主心骨。


    隻是——


    李虎站在寨子外,苦惱的看著走進寨子的兩人。


    青軍師臉色冰冷,周身的氣息比起以往涼了許多。


    少當家臉色蒼白,眉眼低垂,像是行屍走肉般,冷漠的走進寨子。


    李虎臉色微變,這些時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為何少當家和青軍師回來後,全變了。


    原本喜氣洋洋的秦家寨漸漸的沉默,掛著明亮的紅燈籠也全都撤了下來。


    於是——


    三天過去了,四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


    一群小匪們看著每天站在窗邊,眉眼清冷的望著夜空的少當家,發了愁。


    他們想問青軍師究竟發生了什麽,卻沒那個膽子。


    這天,天色有些陰沉,李虎慌張的衝過土建的寬大圓形過道,跑到大廳。


    看著坐在虎頭椅子上,斂目沉言的人,擰眉道,「少當家,聽說對麵有一群外地的人搶走了我們的一座山頭,自立成派,跟我們秦家寨叫囂。」


    虎頭椅上,少年身著湖藍色衣袍,慵懶的斜躺在上麵,眉眼輕闔。


    在聽到來人的聲音時,眉心微蹙,似是很不悅被人打擾了清靜。


    她微一擺手,聲音有些沙啞,「這些小事還要告訴我,你們不會去趕走嗎?」


    李虎抬頭,看到少年眉眼輕抬,漆黑的雙眸泛著薄怒,還有淡紅的血絲,像是一夜未睡造成的。


    他心下一驚,很是苦惱,少當家怎麽像徹底變了個人。


    之前那個流氓小子的歡脫性子呢?


    之前那個足智多謀的鬼靈精怪呢?


    之前那個豪爽大笑的俊逸少年呢?


    怎麽一些時日未見,回來之後,變成了這幅沉默寡言,疲倦冰冷,甚至頹然的少年。


    少當家和青軍師究竟經歷了什麽?


    「還不去辦?」


    少年低斥,眉心微蹙,煩躁的擺了擺手,「趕緊出去。」


    李虎「哦」了一聲,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去。


    隻是剛走到門外,裏麵又傳來少當家的聲音,「回來。」


    於是,他又屁顛屁顛的跑回去,「少當家,有什麽事?」


    秦陌芫站起身,抬手捏了捏疲憊的眉心,冷聲道,「帶上弓箭和小匪們,跟小爺走。」


    李虎渾身瞬間衝上一股子力氣,大喊道,「是,少當家的。」


    他們的少當家似乎終於回來了。


    外麵天色有些陰沉,當一抹身影走出房外,看到寨子外,負手而立的少年時,黑眸一深。


    他走過去,李虎立即笑開了花,「青軍師。」


    青錦譽俊眉微攏,沉聲問了一句,「這是做什麽?」


    李虎立即道,「對麵來了一批外地人,搶了我們一個山頭,還在對我們叫囂。」


    青錦譽側眸,看著站在那裏緘默不語,雙眸冰冷凝著對麵山頭的人,薄唇挑起一抹弧度,「那便滅了他們。」


    正好讓她親自去解解氣,將心中積鬱的壓抑發泄出來。


    南邊的方向,空中驟然炸裂絲絲煙火,僅是一瞬,便消失殆盡。


    小匪們好奇的看著那邊方向,「誰大白天的放煙火?別說,還挺好看。」


    秦陌芫目光淡淡,掃了眼那個方向,眉心微凝。


    青錦譽卻是眉目一沉,附在身後的掌心驟然一緊。


    走到秦陌芫跟前,雙手攥住她的肩膀,俊容有些緊繃,「陌芫,我有些事處理下,對麵山頭的事等我回來再說,你先回寨子裏待著。」


    男人的掌心溫熱,滲著單薄的衣衫沁透。


    迎著他擔憂的眉眼,秦陌芫唇角邪性一挑,「挑戰小爺的威名,豈能等得了?」


    男人麵色微滯,隨即黑眸泛上一絲喜悅,自從府城回來,她每日都是頹然沉默。


    整個人毫無生氣,雙眸滿滿都是死灰,了無生氣。


    這是近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久違的冷傲,張揚。


    那個不可一世,邪性的秦陌芫終於回來了。


    男人將她擁進懷裏,低沉的聲線在她耳畔響起,「陌芫,等我回來。」


    祁安城有變,他必須回去一趟。


    秦陌芫回抱住男人,清淺的嗓音泛著淡淡的笑意,「錦譽,謝謝你。」


    謝謝他在她最難的時候陪著她。


    謝謝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陪著她。


    青錦譽緊緊抱著她,微斂的眸光掩去眸底的苦澀,他笑道,「隻要你安好。」


    隻要你安好,我即便丟了性命也心甘情願。


    秦陌芫將頭深深埋在他懷裏,聲音有些甕氣,「我等你回來。」


    小匪們看著這一幕,不知覺的愣了。


    這段時間沒見,少當家和青軍師的關係愈發的好了。


    而且兩人之間似乎有種微妙的氛圍。


    所以——


    少當家和青軍師兩人好事將近了?


    兩個男人?


    李虎糾結了,若是少當家和青軍師在一起,那白水寺的那個俊和尚呢?


    青錦譽俊容上泛著笑意,就連深邃的眉眼都盈滿了柔意。


    他緊緊抱著她,嗅著她身上清淺好聞的氣息,「好。」


    *


    越過山頭,對麵山上蓋了一座寨子,遠遠看去,竟然和他們秦家寨一模一樣。


    李虎後腦勺挨了一巴掌,不岔的看向身側冷漠的少年,「少當家,你怎麽又打我頭?」


    秦陌芫側眸,陰惻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這些日子你怎麽看的山頭,讓別人鳩占鵲巢,房子都蓋了你才知道?」


    李虎很是委屈,摸了摸後腦勺,嘟囔了一句,「還不是前段時間少當家的情緒影響的大家,整天窩在寨子裏都沒出去巡邏。」


    秦陌芫一腳揣在李虎屁股上,眉眼一瞪,「你還有理了?」


    李虎躲遠點,笑的一臉欠揍樣,「少當家可是英勇少年,這些鳩占鵲巢的混蛋一定會被少當家給趕走的,我們相信你。」


    秦陌芫冷嗤一聲,眉眼微擰,拾步朝著與秦家寨毫無一二竹樓門而去。


    門內的高台之上,守衛的人見到竹樓門外浩浩蕩蕩的人,轉身向裏麵人匯報。


    李虎脊背挺直,身邊跟著少當家,瞬間氣勢十足,絲毫不懼。


    他一腳踹在竹樓門上,大聲叫囂,「裏麵的人滾出來,敢霸占我們的山頭,活的不耐煩了!」


    秦陌芫瞥了眼狗仗人勢的李虎,這氣勢,還真是拿捏的足足的。


    看著身後的這群小匪們,陰鬱的心漸漸消散。


    這半個月她想通了許多事,也放下了許多事。


    什麽臭男人,臭和尚,統統與她沒有關係。


    利用,仇恨,殺戮,她都不會再傻傻的涉及。


    從此以後她與和尚便是路人,再見不相識,她守著她的秦家寨慢慢過日子。


    必要時候去大齊從蘇扈楝手中奪回龍符柱,研究下如何回到現代。


    眉眼輕斂,斂去眸底所有情緒,再抬眸,眸底已然是一片邪肆的痞氣和冷傲。


    門外毫無動靜,似乎裏麵的人當起了縮頭烏龜。


    秦陌芫後退幾步,手微抬,身後的小匪領命,立即將弓箭遞給她。


    掂了掂手裏的弓箭,唇角一挑,將弓弦搭在上麵,眉眼微眯,緩緩拉開。


    不開門?


    小爺將你們的門給廢了!


    李虎讓開,臉上泛著激動的喜色,他們意氣風發的少當家終於回來了!


    弓弦緩緩拉開發出的聲音讓所有人目光盯著緊閉的竹樓門。


    少年頭微彎,唇角邪挑,「裏麵的龜孫子,再不開門,小爺可就不留活口了!」


    語落,利箭勢如破竹,「錚」的一聲射在竹樓門上,穿透了竹子,竹樓門跟著晃了下。


    裏麵的人仍舊沒有動靜,李虎咬牙,哼了一聲,「這群縮頭烏龜,看到我們少當家的來了,就跟老鼠見了貓!」


    秦陌芫冷眉,眉心泛著冷厲,抽出小匪背後的五支利箭搭在弓弦上。


    身形一轉,手臂一拉,弓弦緊繃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頭讓小匪們激動萬分。


    少年邪肆挑唇,指尖有些泛白,單薄的身軀在山頭上竟有種睥睨天下的感覺。


    「孬種!」


    冰冷的聲音夾雜著譏諷。


    隨即,手裏的力道一鬆,五支利箭勢如破竹的衝出。


    然而——


    兩扇竹門緩緩從裏打開,竹門中間,一道身影修長挺拔,長身玉立。


    玉冠束髮,墨發輕垂,一襲白衣勝雪,一頂銀麵,氣塵超然,腰帶間吊著湖藍色絲帶編製的穗子。


    竹門漸漸打開,五支利箭驟然朝著男人身上而去。


    竹門裏麵的人一震,但卻規矩的立在身後,無一人上前。


    竹門外的人更是一震,所有小匪都沒想到裏麵的人竟然是個俊逸超塵的男人。


    而且男人身上的氣息清冷涼薄,矜貴中透著凜然天下的內斂。


    雖然帶著一頂銀麵,但銀麵下那雙鳳眸卻讓所有人不敢直視,漆黑如墨,寒涼如冰。


    秦陌芫渾身僵硬,手中的弓箭驟然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憤恨傷痛在這一刻再次被撕裂,展露鮮血淋淋的傷口。


    為什麽……


    她明明想要逃避,想要忽略。


    為何非要糾纏不休?


    為何就不能放過她?


    眼睫微顫,她猛然轉身,朝著山下奔去。


    明明已經不讓自己去想了,明明已經放下了。


    為何在見到他時,心還是那麽痛,還是想要逃避。


    一時間整個山頭詭異的寧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幕。


    秦家寨的小匪們不知他們少當家怎麽了,前一刻還好好的,這一刻又回到剛回來那會。


    莫非少當家的變化和這個神秘男人有關?


    五支利箭勢如破竹,在竹門打開時,直直射向裏麵的男人。


    男人長身玉立,鳳眸緊緊鎖著那抹飛奔離去的身影。


    鳳眸的瞳影中,五支利箭驟然逼近。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躲。


    但沒有!


    他就站在那裏,看著五支利箭毫不留情的射在他身上。


    另外兩支利箭射向了後方,三支利箭射在男人的胸口和兩處肩膀。


    一聲悶聲響徹山頭,尤其在詭異寂靜的山頭,愈發清晰的傳入秦陌芫耳中。


    奔跑的步伐驟然一頓,她心頭驟痛,已然想到了身後發生了何事。


    他是故意的!


    那個男人有多能忍她最清楚。


    能讓他致命的傷口他都不會吱聲,隻是利箭刺穿,怎麽會痛的叫出來!


    可是,兩隻腳就像千斤重,無法再向前邁出一步。


    她僵硬的站著,耳畔清晰的傳入男人痛苦的悶聲。


    瘋子,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轉身腳步如風的衝過去,揪住男人的衣襟,迎著他閃著光亮的鳳眸,沉怒道,「你究竟想幹什麽?」


    阡冶輕笑,因為這笑容,鳳眸都璀璨了許多,讓這萬物都失了顏色。


    他抬手,溫熱的手掌包裹住女人的小手,「我隻想每日見到你。」


    鮮血順著他的傷口不斷溢出,他卻仿若察覺。


    手背似乎被灼燙,秦陌芫猛地退後,臉色冰冷的看著他。


    看著他的傷口,看著鳳眸裏的亮光漸漸沉落。


    「瘋子!」


    她轉身,剛邁出一步,身後驟然傳來一聲輕響。


    男人坐在地上,單腿曲起,手肘搭在膝蓋上,白衣如雪,俊逸如斯。


    胸口和雙肩插著利箭,他卻仿似毫無痛感,鳳眸始終落在女人的背影上。


    李虎臉色微怔,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我們走!」


    秦陌芫丟下一句,率先下山,背影挺直,走的毫不留情。


    秦家寨的小匪們聽話的跟著她離開,時不時的回頭看下身後的寨子。


    男人始終坐在地上,俊眉緊攏,薄薄的唇邊緊抿著。


    身上的鮮血流逝的愈發的多,明淨臉色微變,上前單膝跪地,「爺,有支箭射在你心口位置,血流不止,不能耽擱。」


    男人眉目輕斂,眸色晦暗,「隻要她高興,即便血流幹了又如何?」


    遠處傳來一絲異動,明淨抬頭,眸底震驚。


    阡冶亦是抬頭,鳳眸深深。


    眼前一暗,衣襟便被對方緊緊攥起,憤怒的聲音低吼響起,「阡冶,你這個瘋子,你若是死了,小爺找誰報仇!」


    ------題外話------


    下午還有一更,五千字~~~~~男女主身份互相揭穿倒計時,大轉折很快來臨,親愛的們,期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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