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芫冷眉,看著麵前陌生的男人,冷漠道,「有事?」


    安州右手搭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焦急的說了一句,「待會皇上會派人召見你,問你和南戎使臣的關係,你一口咬定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行,切記。」


    言罷,他鄭重的點頭,「秦公子一定要記住。」


    看著他快速離開,秦陌芫狠狠怔住。


    糟了!


    她竟然望著了這茬!


    鳳城所有人都見過她和青錦譽,隨便一打聽便知道他們的關係。


    這人提醒她,定然是皇上知道了此事。


    當時在皇宮,她可是和青錦譽互不相識的。


    現在她的身份不同,一個鳳城知府,一個南戎使臣。


    往小了說,是勾結之罪,往大了說,可是株連九族的叛國之罪!


    秦陌芫隻感覺腦仁突突的疼,這一天天的都什麽破事。


    *


    檀香繚繞,茶香四溢,從金菱格窗緩緩溢出。


    秦陌芫走到禪房外時,裏麵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泛著薄怒,「阡冶,你還要這般到幾時?!」


    這是——


    皇上的聲音!


    「你該回來了。」


    又是低嘆的聲音傳出。


    秦陌芫微怔,太監的聲音適時響起,「啟稟皇上,鳳城知府秦陌芫帶到。」


    房中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即皇上冰冷的聲音再度傳出,「讓她進來!」


    房門漸漸打開,珠簾隔斷內,隱約看到兩人坐在軟椅上。


    左邊一身明黃,麵容冰冷,渾身透著君臨天下的霸氣。


    右邊一襲銀絲袈裟,眉目星辰,渾身泛著雲淡風輕的氣息。


    這一刻,秦陌芫隻覺心頭猛顫,像是有什麽從心底而出。


    他終於知道為何皇上麵相那般熟悉。


    為何覺得皇上總給他一種熟悉感。


    隻因阡冶和皇上的眉宇之間太過相似。


    察覺到裏麵驟然射出的冰冷威壓視線,她快速低頭,拾步走進禪房內。


    一撩前袍,恭敬的跪在地上,雙手撐地,跪拜,「微臣參見皇上。」


    即便低著頭,她仍舊能感覺兩道視線落在她頭頂。


    「抬起頭來。」


    冰冷威嚴的嗓音響徹禪房,帶著不怒自威的霸氣。


    秦陌芫緊抿著唇,直起身,緩緩抬頭。


    撞進皇上那雙泛著冰冷寒意的眉眼,心神微跳,強自鎮定。


    皇上微眯著眸,涼涼的聲音從薄唇溢出,「你秦家寨的軍師可是南戎使臣白梓墨?」


    秦陌芫眸光微閃,沉吟了半晌,回道,「正是。」


    「混帳!」


    她的話剛落,皇上驟然沉怒,掌心拍在桌麵上,整個禪房似乎都充斥著一抹肅殺。


    「你乃鳳城知府,和南戎的朝元混在一起成何體統!」


    秦陌芫微低著頭,緊抿著唇,沒有言語。


    皇上冷笑,站起身走到她身前,明黃的顏色沁入眸底,冰涼的氣息撲麵而來。


    森然的聲音響徹頭頂,「秦陌芫,你是想造反嗎?還是想和南戎聯合起來收復朕的城池?鳳城和胥城的戰亂,真正的原因是不是因你而起!」


    嗬!


    她哪有那麽大的麵子!


    再次跪拜在地,她回道,「微臣清白,望皇上明察。」


    「抬起頭來!」


    皇上沉喝的聲音再度砸來,裹著濃鬱的殺意。


    秦陌芫緊抿著唇,抬頭,直直撞進皇上的眉眼深處。


    皇上微眯著眉眼,「一句簡單的清白就過去了?當初白梓墨在你秦家寨,你為何不稟告當地知府?」


    想起那個人勸告她的話。


    她清冷道,「微臣當初並不知他的身份是南戎使臣,也是在皇宮裏,微臣也是第一次知道。」


    皇上冷怒,「不知道就可以抵消鳳城與胥城戰亂造成百姓傷亡的藉口?!」


    秦陌芫氣到頭疼,她再度重複,「鳳城與胥城的戰亂與微臣,與白梓墨無關。」


    這話說完,她明顯察覺到對麵掃射而來的目光,涼薄中卷著薄怒。


    是阡冶嗎?


    似乎除了他沒別人。


    皇上下顎緊繃,欣長的身形筆直中透著沉沉的怒意。


    半晌,他諷笑,森然的語氣裹著寒意,「既然你說與你和白梓墨無關,那朕問你,為何鳳城戰亂,你身為鳳城知府卻不在當職,身為鳳城知府去跑去了南戎祁安城,與大齊三王爺蘇扈楝攪在一起,又在府城與南戎白梓墨攪在一起,這些你又作何解釋?!」


    秦陌芫心頭一震,眸光微微一斂,斂去心裏的震撼。


    皇上竟然派人暗中跟蹤她!


    不然為何這一切他都知道的如此詳細?


    若是這般,那她和阡冶……


    目光暗暗一撇,看向身後正襟危坐的阡冶,卻發現他始終低眉斂目,並未看向這邊。


    嗬!


    說什麽護她一生,如今她被皇上這般刁難,他都不出來為她說一句嗎?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一句話,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隻是,心為什麽還是那麽痛?


    皇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眉眼深處都是憤然的冷意,「說不出來嗎?」


    秦陌芫抿唇,低著頭,唇角噙著冰冷自嘲的笑意。


    並不是說不出來,而是不想說。


    皇上一揮袖袍,冰冷的明黃色雲袖打在她臉上,帶著刺痛,沁涼。


    皇上冰冷的聲音響徹禪房,「來人!秦陌芫身為鳳城知府勾結南戎使臣,導致鳳城戰亂,拖出去——」


    「慢著!」


    低沉清冽的嗓音盪在四周,清晰的入了兩人的耳,也讓踏進禪房的兩個禁衛止住腳步。


    所有人看向坐在那裏,氣息寡淡,俊美如斯的男人。


    皇上轉身,負手而立,原本冷沉的眉目在看向身後的和尚時,多了些許的暖意,「怎麽了?」


    這裏麵,唯有秦陌芫始終低頭,唇畔噙著譏諷的弧度,緊繃的心,淅淅瀝瀝的痛著。


    眼前一道影子漸漸靠近,隨即,銀絲袈裟盪在眼前,帶著沁涼的弧度劃過她的手背。


    淡淡的檀香氣息縈繞耳畔,讓悶痛的心延伸四肢百骸。


    她緊閉著眸,不去看那讓人刺目的顏色。


    阡冶的聲音很淡,「秦施主所說屬實,當時貧僧一直與她在一起,最清楚不過,貧僧需要尋找一樣東西,需要秦施主相伴,所以便耽擱了秦施主會鳳城任職的時間。」


    他身子微退,單手甚至撐在眼前,頭微低,說了一句,「若是皇上怪罪,倒不如革去了秦施主的知府頭銜,封了眾人的口,秦施主這張揚的性子,也著實不能勝任知府一職。」


    秦陌芫微怔,不意他會如此說。


    不過正合她意,為什麽狗屁知府,她才懶得當!


    禪房內寂靜無聲,皇上似乎在斟酌。


    果然,皇上冰冷的聲音從頭頂砸下來,「既然阡冶禪師替你作證求情,便免了你的死罪,但活罪難逃,革去知府一職,在白水寺吃齋念佛三個月,好好修習你那浮躁的心境!」


    秦陌芫冷笑,卻依舊跪拜,「謝皇上不殺之恩。」


    謝阡冶和尚的寬恕之恩!


    原來,他不僅在武功上技高一籌。


    在權力上亦是。


    一句話能讓她生,亦能讓她死。


    原本想著罷免了知府頭銜,她便可以逃離。


    看來,暫時不行,隻能在白水寺待夠三個月才可以。


    「下去吧。」


    皇上抬手,捏了捏眉心,似是不想再見到她。


    秦陌芫起身,躬身行禮後退,離開。


    這期間,她始終能感覺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而她,就是不想搭理。


    *


    秋風冷殤,秦家寨的院落裏,一抹身影斜倚在鞦韆榻上,望著湛藍的天空。


    三個月,要如何度過?


    從白水寺出來她直接換掉了官府回到秦家寨。


    眼前的景象被一道暗影阻擋,看著熟悉的衣裳,她冷眉道,「李虎,滾一邊去!」


    李虎仍舊站在她身側,身子前傾,低聲說了句話。


    秦陌芫一震,驟然抬眸,對上那抹熟悉的瞳眸。


    起身拽住他的衣袖直接拖進房中,一腳將房門踹上。


    「喂,斯文點。」


    不岔的聲音有些抱怨,掙脫開少年的禁錮。


    秦陌芫雙臂環繞,看著撩開額前碎發的男人,有些想笑,「忱公子何時喜歡裝扮成別人了?還扮成一個二貨李虎。」


    韓九忱瞥了眼她,嫌棄的彈了彈身上的灰塵,「還不是你周圍隱藏的高手太多,我混不進來,隻能另想他法。」


    她周圍的高手?


    是誰?


    看著她疑惑的神情,韓九忱輕笑,「想知道?」


    秦陌芫眉心微凝,冷聲道,「你說不說?」


    韓九忱一撩前袍坐在軟椅上,神情很是嫌棄,不停的用扇子拍打著身上的灰塵。


    若非是躲著那幫人,他何苦穿這麽髒的衣裳來見她。


    待拍的差不多了,他這才抬頭,似笑非笑,「你若想知道所有事,殺了慕容燕璃,你會知道很多。」


    秦陌芫凜眸,走上前,雙手撐在桌沿上,聲線緊繃,「慕容燕璃究竟和我什麽關係?」


    為何這話這麽熟悉?


    好像之前也有個人這麽對她說過。


    那人是誰?


    韓九忱淡笑,隨即,唇角的笑意斂起,頭微抬,迎視她緊繃的目光,「你若不殺他,將來他就會殺了你,甚至你所在意的一切,包括毀了你的秦家寨!」


    心驟然一沉,還有無數的恐懼席捲而來。


    她知道自己無論怎麽問,忱公子不會告訴她,慕容燕璃究竟和她有什麽糾復。


    看她微白的臉色,他一笑,站起身,傾身上前,語氣低沉,「秦陌芫,你想活命嗎?你想擺脫那些傷害你的人嗎?你想知道自己是誰嗎?」


    一連三個問題,秦陌芫怔愣著,呆滯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逼近她,薄唇附在她耳畔,語氣仿似誘惑般,「再告訴你個法子,要麽殺了阡冶,要麽離開阡冶,不然你遲早會被他害死,而你也永遠無法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無法知道自己的殺父仇人是誰。」


    秦陌芫呼吸驟緊,渾身僵硬。


    這一切又和阡冶有什麽關係?


    這是第二個告訴她,讓她離開阡冶。


    不然,她會死在他手裏。


    手腕一涼,她驀然一驚,忱公子更是一驚,低吼道,「他竟然對你用了封存記憶的藥!」


    什麽?


    失憶的藥?


    韓九忱臉色沉冷,「那日我約你在邊城茶館,對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秦陌芫卻是一臉茫然,「你何時在茶館約過我?」


    果然,男人臉色冷沉,寒涼的殺意驟顯。


    他鬆開她,負手而立,背對著她,冰冷道,「秦陌芫,你想恢復記憶嗎?想知道從前的一切嗎?」


    秦陌芫蹙眉,隻覺得頭痛。


    看著男人的背影,她低語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雙臂一緊,再抬頭,忱公子已然攥住她的雙肩,居高臨下的凝著她,「隻要你配合我,我會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而我這麽做,一切都是為了你。」


    秦陌芫抿唇,眉心緊縮,壓抑著腦海翻騰的痛意,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


    前方好像有什麽真相呼之欲出。


    她啞然,眸底茫然,「我能信你嗎?」


    這一刻她就像吊在山崖的一角,周圍都是萬丈懸崖。


    向前,萬劫不復,向後,一樣如此。


    周圍的人都變了,每個人仿佛都帶著一張麵具。


    每個人都藏著陰謀,藏著秘密。


    韓九忱看著她,黑眸泛著光亮,語氣真誠堅定,「除了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想你恢復記憶,除了我,每一個人都想殺了你,你自己想想,至始至終,是誰一直暗中護著你,是誰在你每次做一件事時,都給你一道保命符。」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愈發的低沉,「是我,做了這麽多,我隻是希望護著你,讓你能夠盡早恢復記憶,為你父親報仇,為你報仇!」


    為父親報仇,為她報仇……


    是啊,自從來到這個時空,似乎隻有忱公子一直暗中助她。


    還有一個人,青錦譽。


    除了他們兩人,似乎所有的人都想殺了她,都在利用她,包括阡冶。


    心驟痛,伴隨著撕裂的感覺,她推開韓九忱,蹲在地上,將自己緊緊抱住。


    頭埋在臂彎裏,努力壓抑著奪眶而出的眼淚。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男人的手在她肩膀輕拍,「不是我不說,是我不能說,這些需要你自己親自發現,因為它真的很不可思議。」


    隨即,男人的聲音再度傳來,「我也不為難你了,即便讓你殺了慕容燕璃,你也不是他的對手,讓你離開阡冶,那個男人也不可能放你離開。」


    他蹲下身,看著少年的墨發,低聲說了句,「我有一個計劃,可以讓你親自知道一切。」


    秦陌芫微微抬頭,眉眼深處猩紅無比,明明藏著滾燙的淚珠,卻硬是沒流出一滴。


    韓九忱避開她的視線,傾身上前,低語了幾句。


    隨著他的話落,秦陌芫的臉愈發的蒼白,隱藏在深處的淚,漸漸滑落。


    緊抿的唇角噙著譏諷的弧度,忽然張揚的冷笑。


    是嗎?


    如果真是這樣,她又該當如何?


    韓九忱站起身,將額前的碎發擋在臉前,身子微彎,走到房門前,再次說了句,「要不要知道真相就看你自己了。」


    房門打開,再度關上,腳步聲已經漸漸離開。


    房中昏暗,秦陌芫始終蹲在地上,雙眸看著地麵,空洞無神。


    *


    聽說南戎和北涼要交換質子,為了兩朝和平,共同舉辦了一些比賽節目。


    凡是在場的大臣都需要參加,為的是兩朝的來往和平。


    秦陌芫站在山腳上,看著下方黑壓壓的一片。


    心裏慶幸,幸好皇上罷免了她的知府一職。


    若非如此,她也會在其中,陪著一群虛偽的人和南戎的朝元在一起比賽。


    眉眼輕斂,唇角挑起一抹冷佞的弧度。


    既然所有人都在在場,那看守質子的人應該會少。


    她倒想見見那個慕容燕璃,看看能不能從他嘴裏套出話來。


    *


    夜幕漆黑,唯有兩邊的火盆劈裏啪啦的響著。


    一道黑影閃進縣衙府內的大牢,看著守在外麵的兩名衙役。


    她微抿著唇,從身後繞過去,掌心成刀,將兩人劈暈放倒在地。


    閃身進了牢房,走在潮濕難聞的牢房裏,兩邊牢房裏關著的囚犯已然睡熟。


    一直走到頭,最裏麵的地麵幹淨了許多,隻是依舊潮濕。


    漆黑的牢房隻有幾盞昏暗的燭火,隻能看清牢房的輪廓。


    清淺的腳步聲在牢房裏有些沉悶,卻清晰的傳入耳畔。


    漸漸的靠近,她隱約聽到鐵鏈的聲音,清脆,沉悶。


    前方木頭柱子所建的牢房,蕭條的影子映在年久未修的牆壁上,顯得有些猙獰詭異。


    走進跟前,秦陌芫一眼便看到坐在陳舊木板上的男人。


    仍舊是那日所見的衣著,月牙白袍,隻是衣袍下擺沾染了些許的灰塵。


    他始終低著頭,額前的兩縷墨發擋住了那張過於白皙的容顏。


    周圍淩亂,鋪滿稻草,身後的窗戶透過的月光映在他身上,竟有種有頹然悽美的感覺。


    她沉了呼吸,聲音很低,「慕容燕璃。」


    她靜靜的看著他。


    男人漸漸抬頭,額前的兩縷長發依舊遮著俊眉黑眸,隻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顎,挺直的鼻翼。


    「鞭子在你的左手邊。」


    低沉沙啞的聲音很是破碎,像是月光裂開,點點飄落。


    秦陌芫眉心微凝,不意他會如此說。


    下意識看了眼左手邊,牆壁上懸掛著鞭子,上麵已經被血色染紅,在暗淡的地牢裏,愈發的詭異。


    她冷眉,說了一句,「我不是來打你的。」


    一絲極淡的諷笑溢出薄唇,男人已經低頭。


    微微閉眸,她上前一步,沉聲問了一句,「你可認識我?」


    ------題外話------


    紅塵的文不是多男文哦,也不會濫情老套路,時不時的給你們來一個神轉折,哈哈哈哈哈,你們猜猜慕容燕璃和女主什麽關係~~~~~~~~


    下午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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